第一百零五章(1 / 1)

第一百零五章

繞過那面無字屏風,八神緣走出這間小小的堂舍,倚靠在簷廊上,同兩面宿儺遙遙相望。

她已經脫下了那身礙事的十二單衣,隻身著原先那套簡單樸素的和服,上面還殘留著昨日她和宿儺爭鬥時流下的血,像是大朵大朵花開正盛的荼蘼,紅得刺眼。

天邊,一輪渾圓的太陽在雲層和金光中吐納,山頂的梵鐘已然敲響,悠揚之音,響徹天地。

緣微微眯起眼,沐浴著這難得清涼的陽光。

隻可惜還沒享受多久,眼前就忽然一黑,耳邊還傳來了宿儺有些不悅的聲音。

“你和那個老和尚談了什麼,談了一晚上?”

感覺到對方高大的身形,將陽光遮得嚴嚴實實,緣撇撇嘴,默默又往旁邊挪了挪。

等到時間再晚些,日頭就會毒辣起來,到時候再曬太陽,那可就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受刑了。

她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呢,要想長高,就得好好補充營養,多曬太陽促進鈣質的吸收。不然等她回去現代,若是比下一屆的學弟學妹們還矮,那可就太令人心寒了。

“唔,也沒聊什麼,就是將我和你相遇的過程複述了一遍。”

隨口將昨天和良源商量好的托詞說出口,緣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除了問及羂索的消息之外,她昨日其實還特意問到了有關兩面宿儺的來曆。

出乎意料的,良源卻並不肯告知她有關對方的消息,隻說這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能乾預的,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

接下來,任憑她怎麼問,良源隻是緘默不語。

眼看天色漸黑,沒有辦法,緣隻能先行前往皇宮。

本以為宿儺可能會等得不耐煩,直接闖進來,他們還想過另外一套說辭,可沒想到,對方竟然一直乖乖等到天亮,在外站了一整晚。

好奇心驅使下,她不知死活地開口了。

“宿儺,你昨晚就在外面站了一整晚啊?”

眼前之人小小一隻,微仰著頭,長發在清晨的陽光中泛著烏黑的光澤,更襯得那張小臉白生生的,像是野生的菱角,去掉那層難看堅硬的皮後,生吃起來,清脆又甜美。

宿儺眼神一暗,回憶起昨天那口甘美的血肉,喉結微動。

餓了,想吃。

見對方久久不答,隻像個傻子般呆站著,緣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滿臉疑惑。

回應她的,是宿儺暴躁撥開她手的動作,和更加不耐煩地問話。

“彆轉移話題,那老和尚有沒有和你說清楚,該怎麼解開這‘傷害同步’的效果。”

算了,吃一口就鬨,脾氣大的很,麻煩。

“說是說了。”

緣收回手,慢吞吞地回答道:

“放心吧,過不了多久,這效果就會破去的。至於具體解決辦法,你去問良源吧。”

見她這般乖覺,宿儺

倒是有些意外。

“你就不怕這效果沒了,我會立刻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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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呀,能被‘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兩面宿儺大人殺掉,簡直是我的榮幸。”

淺淺打了個哈欠,八神緣轉過身,一邊重新返回屋內,一邊含含糊糊說道:

“那我先去睡會兒,困死了。”

嗬,這效果破去之日,就是她回到現代之時,到時候還怕兩面宿儺?

有本事來現代追殺她啊,都死得隻剩下手指了,到時候誰理你啊,根本不帶慌的。

還沒走出兩步,緣卻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側頭向後望去,她驚訝地發現,對方竟然跟著進來了。

“你做什麼?”

“怎麼,一夜沒睡的,可不止你一個人。”

宿儺斜睨了眼緣,嗤笑一聲後,便毫不猶豫地忽略了她,徑直在室內躺下,不大點的和室,瞬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嗬,幼稚。

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緣在頂著逐漸毒辣的太陽悄悄摸到裡梅的房間中睡覺,和先湊合著睡會兒這兩個選項中掙紮了一瞬,飛快倒向後者。

不就是在一個房間睡覺麼,怕什麼,這個時候,誰慫誰輸。

隨意在角落裡找了個位置,憑借著身量嬌小的優勢,她將自己團成一個球,背靠牆壁,慢慢合上眼。

她本打算淺眠一會兒,但不知道是因為奔波一夜太累,還是和室中那若隱若現的檀香太鬆弛好聞,不知不覺間,睡得竟有些沉。

於是,當源信領著因遲遲見不到宿儺,而倍感暴躁的裡梅來尋人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詭異的一幕。

身材高大的兩面宿儺靠坐在牆邊,一腿微微彎曲,骨節分明的大手隨意地搭在膝蓋處,另一條腿則平放在地面上,任憑地上睡著的人,把他當做免費的膝枕。

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本佛經,見他們來時,也隻是漫不經心地抬眼掃過,便又低下頭去,順便還調整了下,即將從他腿上滾落的八神緣的腦袋。

見此情景,源信一愣,正想要說什麼,身邊的裡梅卻已經率先走上前去,恭敬地喊了聲“宿儺大人”。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驚動了熟睡中的緣。

已是正午時分,陽光刺眼又熾熱,隔著窗紙,在和室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即便是室內,也熱得發悶。

八神緣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發絲淩亂,臉頰通紅,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曬的。她還有些不在狀態,睡眼惺忪地環視了周圍一圈,目光慢慢聚焦在裡梅的身上。

“裡梅,熱。”

還帶著睡意的沙啞嗓音,沒有了平日裡的清冷,反倒透出兩分撒嬌的味道來。

她似乎也被自己這聲音驚到了,沉默片刻,等待神誌清醒之後,便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一臉正義凜然地向外走去,並順手拽上了源信。

一時間,室內隻剩下了兩面宿儺和裡梅兩個人。

*

信看著身邊走著的八神緣,糾結半晌,最終還是選擇了提出自己的疑問。

“緣施主,你……”

“噓。”

話還未說完,就被緣給無情打斷了。

“你就說,一夜未睡,是不是要及時補覺。天氣這麼熱,在裡梅身邊呆著,是不是很涼快。”

至於那些令人尷尬的巧合,那都是巧合,曆史的洪流自會將其淹沒!

聽她這麼說,源信歪頭思索了一瞬。

不錯,在外遊曆時一夜未睡,第二日確實會犯困,裡梅施主的身邊也確實很涼快,呆在他身邊很舒服。沒用上幾秒,他便完成了自我說服,且欣然接受了緣的回答。

兩人在寺廟裡逛了會兒,尋了個背光的角落,便坐在建築的陰影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

隻是這談話的內容,不免有些古怪。

“源信,若是給你機會,你想不想見一見千年後的世界。”

隨手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眼睛圖案的花紋,八神緣隨口打岔道:“看,和你的眼睛是不是很像。”

看著地上那個醜得離奇的圖案,源信默了默,認真地說:

“不像,小僧的眼睛要好看許多。至於千年後的世界,若是有機會,且不違背戒律的話,小僧自然想看看。”

之所以會提起這個話題,是緣忽然想起了,除去羂索這號人物外,她還曾經在伏黑津美紀的精神世界中,見到過萬的身影。

千年前的咒術師,是怎麼出現在津美紀的精神世界中的?

天元憑借【不死】術式,得以永生,羂索通過不斷奪舍新的□□,維持生命。那萬又是通過什麼方法呢?

她在這件事的背後,聞見了屬於羂索的味道,這種通過附身奪得他人□□的方法,怎麼看怎麼是那家夥的手筆。

鬼使神差的,她便向源信問出了這句話。

“若你能附身在千年後的人身上,代價是那個人的昏迷,甚至是……死亡呢?”

“那就不行。”源信的表情異常嚴肅,“所生之處,果報追隨,相從不舍。佛門修得是來世,又怎能因一時私念,害了其他有情眾生呢?”

“唔,你們佛門不是也說,世間萬法,皆由緣起嗎?”

看著這樣嚴肅的對方,八神緣一挑眉,忍不住反駁道:“這不也是一種冥冥中注定的緣嗎?”

當然,假如這件事真是出自羂索的手筆的話,那就彆管什麼“緣”不“緣”的了,她直接上去粉碎對方,給“緣”下一個新定義。

“這不一樣。”

出乎意料的,源信這次的態度非常堅決,清澈的眼眸中滿是不讚同,與他先前那副軟包子的模樣天差地彆。

“緣亦分善惡,惡緣無明根本,心生執取,妄造業因,才使眾生受紅塵百丈之苦。”

見他有些急了,緣趕緊轉移話題,不敢再逗他。

“好好好,我明白了,那你和我說說,什麼是善緣吧?”

恰逢一陣清風襲來,山野間自由的氣味,被風裹挾著掠過大地,緣抬起臉,舒適地享受著這難得的涼意。

源信好脾氣地沒有追究她故意捉弄自己的行為,隻是淡淡看著她,平靜地說道:

“像我第一次見緣施主那樣,一見歡喜,即為善緣。”

風漸漸平息下來,熟悉的燥熱再次降臨,檀香的氣味濃鬱而深沉,早已浸透了整座比睿山。

八神緣歪了歪頭,回想起他們初見時的場景,忍不住揚起一抹淺笑。

明明隻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怎麼卻好像隔了許久?

“啊,那時候還嫌你挺煩的來著……算了,不提這個。”

她站起身,略整理了下衣物,便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對方。兩人的眸色截然不同,裡頭卻是相似的堅定和沉靜。

“源信,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你差不多……什麼時候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