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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上手簡單將對方全身上下都給摸了一圈之後,八神緣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身子底下壓著的小天皇,雖然不像初見時穿得那麼少,好歹還套上了件外衣,可依舊單薄的可憐。不大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瘦得硌手,緣都擔心自己若是一不小心手重了,會不會把對方弄壞。

他的體溫要比常人更低些,但不是裡梅那種因為術式效果,進而影響體質的低溫,而是身體常年處於亞健康狀態時的低體溫。

這具孱弱而枯瘦的身子,此時正劇烈喘息著,明明情緒都如此激動了,體溫卻依舊沒有升高,反而似乎還更低了些。

總結,看著很容易死的樣子。

心虛得放輕了點力道,八神緣總有種欺負未成年的負疚感。

主要是小天皇身上,除了那塊被她沒收的玉佩形咒具外,身上沒有任何飾品。也就是說,她那個羂索心臟很可能藏於對方身上的猜想,極有可能被推翻。

啊,這就有些尷尬了。

看著身下一直沒有停止過掙紮的小天皇,緣開始思考,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殿內一片安靜,燭影微晃,打在她放於對方背部的手上,形成了一虛一實兩道陰影。手下的脊背單薄,她甚至能感受到小天皇因害怕而輕顫的身體,和那一節節瘦到突起的骨頭。

八神緣微微一愣,手掌向上移了三寸,恰好放於他的後心處,稍一用力。

砰砰——砰——,砰砰——砰——

微弱的心跳自掌心傳來,緣面色一沉,乾淨利落地扯下對方身上那礙事的衣物,彎腰俯下身去,側耳徑直貼在他裸露的後背上。

果然,她沒有感覺錯。

除其原本的心跳之外,還存在著一個極微弱又緩慢的心跳聲,若非她刻意去聽,根本不會注意到。

身上的衣物被忽然扯去,小天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一具溫熱的身體靠近了自己,獨屬於女性的柔軟身軀和淡淡馨香縈繞在身側,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輕拂在脊背處,帶來一陣陣戰栗。

身體猛地一僵,大腦一片空白,正當他手足無措之際,背上的溫度,卻又忽然離他而去。

緊接著,上方就傳來了那個女人冷淡的聲音。

“忍著點,會有點痛。”

極力忽略掉溫暖忽然離去的失落感,小天皇莫名其妙地想,痛,什麼痛,為什麼會痛?

下一秒,冰冷又尖銳的痛感從後心處傳來。

冷兵器劃開血肉,身體被割開的恐怖認知,比劇痛還來的難以接受。他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眼前所有都疊上了一層重影,指尖控製不住地顫抖,肌肉卻又緊張到動彈不得。

血液順著身體流下,逐漸染紅周遭的地面。

八神緣看著眼前越來越大的傷口,面上一片冷靜,在其大小足夠之時,及時停下,毫不猶豫地將手探了進去。

溫熱的血肉,爭先

恐後地包圍住她的手,隻是有肋骨擋著,沒辦法順利進入。

上次被兩面宿儺掏心之時,那家夥可沒有留手,直接暴力乾碎了她好幾l根骨頭,硬生生將心臟剖了出來,即便有反轉術式,她也痛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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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一回,竟然輪到她來掏彆人的心了。

忍不住輕哂一聲,緣合上雙眼,運轉生得術式,開始感應小天皇身體中,那顆多餘心臟的位置。

也不知道羂索是通過什麼辦法,將自己的心臟藏到對方體內的,那顆腦花,總是能創造出很多醫學奇跡呢?

有這手藝,出本書,說不定都能將現代醫學領先一千年呢。

很快,緣就確定了那顆多餘心臟的位置,畢竟人類的胸腔也就這麼大點地方,若不是有肋骨擋著,還擔心身下之人會痛到痙攣,她早就自己動手翻了。

相比於正常人類的心臟,羂索那顆要小上許多,隻有普通心臟的三分之一大小,顏色還透著股詭異的青紫色,正緊緊依附在小天皇的心房上,遲緩地跳動著。

運轉【構築術式】,咒力構成的精巧器械,小心通過肋骨的縫隙,穿過血肉,觸碰到這顆奇怪的心臟。

取下這顆心臟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緣隻是輕輕一撥動,它就順勢掉了下來,並順著器械的引導,被帶出體外。

而在取下它之後,被其長年吸附著的原本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像是常年缺水的植物忽然飽飲甘霖,肉眼可見地煥發出新的生機。

飛快用反轉術式治愈好了小天皇血肉模糊的傷口,緣隨手就將這顆奇形怪狀的黑心揣入口袋,開始檢查起身下人的狀態。

不知什麼時候,小天皇已經停止了掙紮,連呼吸都變得微不可聞。

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痛到休克的八神緣,隨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便將手伸到了對方的臉前,打算先確定他是不是處於清醒狀態。

指尖剛觸碰到身下人的臉側,她就感覺到了一陣濕潤。

奇怪,後背的血應該沒有流到那裡去才對啊,怎麼會有水呢?

“你……哭了?”

緣蹙了蹙眉,猶豫地問道。

話音剛落,方才還在裝死的小天皇身子一震,卻沒有回答她,隻是將腦袋埋得更深了些。

見此情景,她的眉頭皺得更加深了,若是眼淚還好,要是腦脊液外流,那可就麻煩了。

講道理,她的反轉術式應該包了術後修複這一流程啊,難道是被羂索心臟寄生後的後遺症?

沒有理會對方的反抗,緣伸出手,強硬地將其轉了過來。

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滿臉清淚的美少年。

小天皇哭起來的時候,褪去尋常那副乖張凶狠的偽裝,姣好相貌的優勢,便全然展現了出來。

他哭得很克製,隻是倔強地抿著嘴,雙眼通紅,纖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卻死撐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淚眼汪汪的,看著分外可憐。

面對著這副情景,

八神緣卻是欣慰地點點頭,然後乾脆利落地鬆開手,任憑美少年的腦袋,“Duang”一下砸回了地面上。

“哦,真的哭了呀,那就好。”

誰想,剛得到自由的小天皇,卻又再次抬起了頭,目光死死黏在緣的臉上。

他臉上的表情,飛快經曆了由倔強,到震驚,再到委屈的轉變,再也沒法逞強下去了,漂亮的桃花眼一眨,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了下來。

“你,你個騙子,你明明戴著面具。還騙我!嗚嗚嗚嗚……”

昏黃的燭影籠罩下,身後的女子一襲宮中女官製服,繁複華美的十二單衣在她身上相得益彰,就像是天生穿著這套衣服般,風雅自然,毫不違和。

可她的上半張臉,卻突兀地掛著半張狐狸面具,將其容貌遮蓋得嚴嚴實實,壓根兒看不清長什麼樣。

騙子!謊話連篇的大騙子!

還威脅自己,若是他敢回頭就殺了他,明明帶著面具!

被騙的委屈,身體遭受的劇痛以及對死亡的恐懼,讓小天皇的情緒,瞬間崩潰了。

看著聲淚俱下,時不時還啜泣一下的對方,八神緣撓了撓臉上的狐狸面具,有些尷尬。

這個面具還是她在某個宮殿中順手拿來的,畢竟夜探皇宮這種事嘛,多一層保障總不會錯的,卻沒有想到,一開始還裝得有模有樣的小天皇,竟然會因為這種小事鬨脾氣。

回憶了一番當初弟弟鬨脾氣的時候她是怎麼哄的,緣看著已經化身水龍頭的他,試探性地安慰道:

“不哭,不哭?”

讓她沒有料到的是,聽見這話的對方,哭得更加起勁了。

由於兩人此時依舊處在一上一下的位置上,小天皇隻能抽抽噎噎地拽緊緣的衣角,嗚咽著說道:

“我,我不想死。他們都想我死,嗚嗚,我不要死。”

“嗯嗯,不死不死。”

想到這位年幼天皇的處境,八神緣也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安撫性地拍拍他的腦袋瓜。

年幼繼位,被當做傀儡扶上天皇的位置,外有攝政關白虎視眈眈,內有隻想著中宮之位的三個老婆,還被羂索那家夥當做藏東西的容器,再加上那群整天鬨事,以兩面宿儺為首的糟心咒術師。

嘶,這孩子上輩子炸了銀河係吧,這是造的什麼孽?

眾所周知,太久沒有哭的人,哭起來簡直像要把之前所有的眼淚都補上似的,看得緣心驚膽戰。

唔,還是弟弟好,一哄就哄好了。

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她將方才沒收的玉佩形咒具重新係回對方的腰上,放緩語氣,輕聲說道:

“東西還給你了,身後的傷口應該也不痛了,彆哭了,好不好?”

說完,她還嘗試著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想將衣服拽回來。

回應她的,是小天皇胡亂點頭,以及把衣角攥得更緊了些的動作。

好嘛,這是什麼都沒聽進去啊。

好在沒過多久,

他就因為消耗過大的體能和整夜未眠的疲憊,伴隨著時不時地抽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進入了黑甜的夢鄉。隻是依舊緊緊攥著緣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

彆無他法,緣隻能選擇割斷這一小片衣角,趁著夜色悄悄溜走。

該說不愧是天皇嗎,真是可怕,感覺哭出來的眼淚,比流出來的血都要多呢……

*

天色將亮未亮之際,八神緣終於回到了比睿山。

饒是以咒術師強悍的身體素質,在經過整夜連軸轉地奔波後,緣也累到直接趴倒在了和室的地板上,恨不得能直接睡過去。

隻可惜,她還有其他麻煩要應付。

良源依舊盤坐在蒲團上,五心朝天,雙目微闔,看著和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差彆。

在察覺到屋內的動靜後,他慢慢睜開眼,看向緣的位置,輕輕點了點頭。

“八神緣施主,您回來了。”

“嗯嗯。”

緣隨意應了一聲,端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一飲而儘。

牛車要趕半日的行程,她一來一回,順便還在皇宮中晃悠了圈,硬是壓縮在一個晚上就完成了,差點就要成為史上首個累死的咒術師了。

在她稍作歇息的這一小段時間內,良源並沒有出言催促,隻是默默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

感覺到精神重新振作了點,緣這才長舒一口氣,將昨夜發生的事,簡單歸納為了一句話。

“找到你說的地方了,不過那裡隻有一塊巨大的石刻地面,不見薨星宮的入口。至於羂索的心臟,我也找到了。”

早在見到八神緣重新回來之際,良源就已經隱隱猜到,她恐怕是沒有找到薨星宮的具體位置。至於對方竟然能成功尋到羂索的心臟,對他來說,不可謂不是意外之喜。

沉思半晌,他才斟酌著開口道:

“天元大人的結界術非常高明,那處宮殿,是每一次‘曉之儀’舉行的地點沒錯。數十年前的那場新嘗祭,貧僧就曾經在那兒謁見過天元大人,但該如何在非祭典時期前往薨星宮,我也沒有頭緒。”

對於這位擁有【不死】術式,真正實現人類終極願望,也就是永生的古早咒術師,咒術界對祂有過許多猜測,但能真正見到對方的人,卻少之又少。

良源何嘗不知道逼迫對方進入薨星宮,自殉於【食骨之井】,是一件多麼強人所難的事。

也因此,當八神緣乾脆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要求時,才讓他格外吃驚。

“貧僧會想辦法找到進入薨星宮的辦法,這段時間,施主您有什麼要求,儘管可以提。”

年邁的僧侶低聲誦出一句佛偈,曙色熹微,他渾濁又蒼老的眸子中一片平靜,分明是生氣最為蓬勃的清晨,他卻像一顆瀕死的老樹般,暮氣沉沉。

“至於羂索的心臟,您可以自行決定,是將其交給貧僧處理,還是自己解決。天色已大亮了,貧僧需要去做晨禮了。”

語畢,良源便從蒲團上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向供奉著【不滅佛火】的大殿。

竟是真的沒有再管八神緣,是如何決定羂索心臟去留的。

透過屏風的空隙,緣能看見對方瘦弱且佝僂著的背影,吃力地步上一階又一階的石階,卻堅定不移,從不回頭。

晨光如水般起伏,在這同夢一般的水色中,兩面宿儺立於大殿之外,仰頭看向殿內。

他神情慵懶,隨意地站在那兒,頭發和衣角皆被晨霧打濕,濕噠噠地垂在額角,便顯出幾l分有彆於常日的柔軟。

明明是仰望的姿勢,從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恭敬,反倒像是在打量著某種不值一提的玩意兒般,睥睨著眼前所有。

和良源虔誠的背影對比,莫名諷刺。

似乎是感覺到他人的注視,宿儺轉過頭,依舊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懶散模樣,目光卻像是某種大型野獸般,飛快鎖定了緣的位置。

意識到看著他的人是誰,宿儺歪了歪頭,倏然,扯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