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隨手打開草莓牛奶, 將其遞給一旁乖乖坐著的八神緣，五條悟看著真希問道。

“啊，沒什麼, 哈哈。”

真希訕訕一笑, 不敢把自己方才那些離譜的猜測說出來。

絕對是胖達在她耳邊說了太多三觀儘碎的八卦，才讓她下意識想到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見她這副表現，五條悟卻更加懷疑了。

“不，你絕對在想些什麼不好的東西，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一邊緊緊盯著真希，即便隔著一層遮擋, 【六眼】的凝視依舊讓人不自覺緊張起來，一邊又揮開緣想去偷偷拿汽水的手, 並且毫不留情地將裝飲料的袋子拿得遠了些。

“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家夥，就彆想著喝冰鎮汽水了。”

眼看心愛的碳酸飲料離自己遠去，八神緣不甘心地又試圖夠了夠, 發現還是突破不了五條悟的防禦, 隻能老老實實捧著牛奶喝了起來。

可惡, 那是真希特意買的埼玉縣地區限定版呢，雖然草莓牛奶也還不錯……

“還有你。”見她終於安分下來了, 五條悟敲了敲八神緣的腦袋，問道：“怎麼會忽然昏過去的，還倒在津美紀身邊。”

“唔……受來自月球的神秘影響，附近的磁場被紊亂, 間接影響了人體內部荷爾蒙以及電解質的平衡。再加上最近水星運行軌道與地球自轉帶來的黃道角度差，在人類觀測角度上產生了軌跡偏差。從生物學和占星學上來講，我應該是生物潮外加水逆了。”

話音落下, 場中一片沉默。

五條悟微笑地拿起已經被她喝完的草莓牛奶瓶，然後……扔向窗外，用術式將其轟得連渣都沒剩下。

看著半空中爆炸的一朵小煙花，八神緣頓了頓，好心提醒道：

“五條老師，文明就醫，禁止喧嘩。”

幸好他們所在的樓層不低，若是讓普通人看見的話，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麼奇怪的都市傳說來。

五條悟……五條悟被氣笑了。

又是用這種一聽就假得離譜的謊言來敷衍他，虧對方還能這麼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他想要好好物理教育下八神緣，可一想到她那廢物體質，就覺得頗為棘手。

雖然說已經知道了她會反轉術式吧，可總感覺一不小心，就會失手打死對方呢。

總而言之，這小孩怎麼回事，防備心重成這個樣子？！

經過這一係列的心理鬥爭，五條悟內心的火氣也差不多降下來了。

隻能無奈地又敲了敲八神緣的腦袋，留下一句“試著多依賴一下老師吧”，便轉身走進了津美紀的病房，伏黑惠也在那裡。

真希站在一旁，看完了兩人的互動，沒有說話，隻是緊挨著緣坐下，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

“他雖然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確實是值得信賴的人。”

即便沒有明確說出名字，但兩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誰。

“嗯，我知道。”

八神緣攏了攏身上的小毛毯，這是那個人不知道從哪裡要來的，特意丟給她這個昏迷剛醒的病號。

她不是機器人，自然能夠感覺到周圍人對她的善意，可正是因為這種純粹的好心，才讓她有些彆扭和無所適從。

倒不是不喜歡，就是有些頭疼該怎麼還回去。

她早就習慣在碰上麻煩時自己解決了，真希和真依，也是因為十數年的相處，才讓她漸漸放下心防，將她們納入自己人的範疇。

八神緣的心中有一道清晰的線，線內的人寥寥無幾，卻能讓她坦然接受對方的示好，並且毫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偏愛。

但對於線外的人，她卻總是想著，要怎麼做才能不欠對方。想方設法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明碼標價，並且做到絕對地禮尚往來。

她曾經研究過自己的這種心態，有點像是心理學上講的“親密關係恐懼症”，但又覺得這種硬是把這些描述往自己身上套的行為，等同於陷入了“巴納姆效應”。

研究無果，便乾脆不去想這些了，反正這樣生活不也挺好的嘛。

從前真希就問過她為什麼總是能夠那麼冷靜，不被那些討厭的人事物乾擾，她還記得當初自己的回答。

“不要對他人抱有期待，對人性永遠保持包容並冷眼相待，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複 ①即可。”

*

由於此次事件涉及到了被咒術界通緝多年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八神緣和真希不得不提早結束這次任務，趕回高專報道。

而伏黑惠沒正式入學高專，本質上還是個正在放暑假的國中生，在她們離去後，就繼續享受假期去了。

一想到她們在高專被多輪問話，還要寫報告重述當時的場景，伏黑卻能悠閒地家裡躺，八神緣就羨慕得牙都要咬碎了。

這咒術師誰愛當誰當吧，不僅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連五險一金，高溫補貼節假日都沒有！勞動局能不能管管啦！

還有那個夏油傑，緣本來單純是覺得，這家夥的腦子有點問題，不過心理問題嘛，在這社會上混，沒一兩個心理問題都說不過去。

可影響到她和真希的“旅行”，就是對方的不是了。

《你若折我假期，我必毀你整個天堂》

簡單來講，這個梁子，她是和夏油傑徹底結下了。

義憤填膺地寫下長達三頁的控訴後，八神緣又在結尾簡單猜測了番對方的目的。

當然，她還沒有傻到直接說出夏油傑的目的是想招她入夥，原因是看見她放縱咒靈傷害普通人，嗯，她還順便搶走了對方的載具小白鳥。

報告嘛，本質上也是一種文學，文學嘛，就是需要運用各種修辭手法的。

再結合夏油傑的生得術式和他身為特級，在面對命的攻擊時，竟然沒有正面反擊，而是選擇儘快脫身這種做法，她不妨大膽推測一下。

對方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針對咒術界，采取某些措施。

至於帶走她的原因？

她怎麼知道，她隻是個無辜被擄，身嬌體弱的小廢物，估計是看上命身為特級咒靈的潛力了吧。

啊，記錄說他隻能吸收無主的咒靈？

這誰知道呢，說不定人已經克服了這種局限，或者壓根兒就是從頭到尾瞞著真實的術式信息吧～

畢竟這麼做的人，還真不少。

編（劃掉）寫完了報告，八神緣伸了個懶腰，走到宿舍的窗口邊。

已是黃昏時分，金烏西沉，所有光線收攏成一束，在極西處綻放最後的光芒。

視線往上移動，頭頂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帶著點晦澀的灰暗，光是看著，便讓人心口堵得慌。

這種顏色，使緣不期然想起了，在津美紀的精神世界中看到的那一幕。

若隻是發現伏黑姐姐的精神世界有問題，她當然不會隱瞞自己昏迷的原因，大大方方說出來，再交給專業人士去尋找問題根源所在即可。

但要是涉及到自己，八神緣便不得不慎重行事。

那個出現在伏黑津美紀精神世界中的女人，認識她。

她的長相和津美紀截然不同，身材豐滿，明明是極為美豔的五官，卻讓人生不出什麼綺念。

大概是因為對方身上，有種莫名天真的殘忍氣質吧，像是那種會笑嘻嘻殺人，再扯著彆人腸子玩的瘋子。

在心底佩服了下自己精妙的比喻，八神緣不禁有些好奇，她的記性不錯，可卻沒有對那個女人的印象，那她，是怎麼認識自己的呢？

純白空間中的一潭黑水，如同點在白紙上的墨水般顯眼。

赤、裸半身的女人，咯咯笑著，親昵地牽著她的手，如同蛇一樣，想要往她身上貼。

“竟然真的是你啊。”

聞言，剛想要抽身離去的八神緣一愣。

“你認識我？”

“當然啊。”女人不假思索回答道。

在察覺到對方話中的不解後，她微微一頓，仔細觀察著緣的表情。見其似乎真的不認識自己，臉上的笑容便越扯越大，那張嬌豔的臉，硬生生被這怪異扭曲的笑破壞了美感。

“你不記得我了呀～”她貼得更緊了些，近到緣都能感覺到她胸前的豐盈和撲在耳邊的對方的呼吸。

“我們三個，可是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呢～”

撲通——

毫不憐惜地鬆開手，任憑對方重新掉落黑水中，八神緣站了起來，冷眼看著她在黑水中越陷越深，隻能憑借口型，大致推測出她最後留下的一句話。

【繼續用這種眼神注視著我吧，我們終將會再相遇的，八神緣】

啊，出門沒看黃曆，遇到變|態了。

還三個……這麼會腦補怎麼不上天呢，這是她一個正經人能聽到的東西嗎？

接下來，就是真希看到的那一幕，她從五條悟和伏黑惠的懷裡醒了過來。

順帶一提，雖然她誓死不肯說出，那時候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莫名的，緣就get到了對方的腦回路。

隻能說，現在的女孩子，真的都很敢想。

記憶回籠，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八神緣整理了下桌上的報告，準備出門覓食。

至於伏黑津美紀精神世界中那個女人的事，她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不過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坑，船到橋頭自然沉”。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為一些還沒到來之事坐立難安，倒不如靜下心來，默默積蓄力量。

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嘛，都是死過一次又重生的人了，還怕這個做什麼。

就在她準備出門的前一刻，忽有所感，轉過頭來，視線投向窗外。

隻見在地平線的儘頭，一個小白點於黑暗中若隱若現，白點之上，又有個氣息更加熟悉的存在。

弟弟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