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好在之前已經在夜蛾校長那兒記錄過【鵜鶘】的氣息了。
看著大張旗鼓飛回高專, 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弟弟，八神緣腦子閃過的，隻有這個念頭。
“姐姐！我回來了！”
離高專宿舍的窗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 八神命就一腳蹬在了小白鳥身上, 將其當作踏板，率先落進房間。
然後……反手就把窗戶關上了。
看著明明體型不小，卻可憐巴巴地站在窗外，眼裡寫滿希冀地望著他們的小白鳥, 八神緣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要欺負小鳥兒。”
她走上前拉開窗戶，安撫性地順了幾下對方的羽毛，便讓它自己玩去了。
要是真讓這麼大隻鳥進房間，她可連站的地方都沒了。
“在外面玩的怎麼樣？”
一邊順手揉了揉從看見她順鳥毛開始，就撅著嘴表示不悅的弟弟的腦袋, 八神緣一邊打開房門，準備繼續自己覓食的計劃。
八神命跟著走了出來，雖然不知道姐姐要去乾什麼，反正跟著就對了。
“還行，它身上帶著的, 姐姐的咒力氣息也基本被遮掩下來了, 就是中間遇到了幾個術師。”
“術師？”
聞言, 八神緣頓了頓。
“咒術師還是詛咒師, 你是怎麼應對的？”
“聽姐姐的話，面對咒術師時，拿出了高專的學生證給他們看。”
命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他其實是沒有學生證的，姐姐雖然有，但高專的很多設施都需要刷學生證才能進。
為了利益最大化, 緣選擇了……辦假｜證。
甚至都不用在小巷子電線杆上找廣告，隻要在網上隨意找家店就行了，一般人反正也看不出學生證的真假。
“有幾個纏得太緊的詛咒師，殺了。”
說這話時，八神命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仿佛隻是拍死了幾隻惱人的蒼蠅罷了。
“好。”緣點點頭，面上一片淡然。
她沒有問事情的具體經過，隻是淡淡地說：“清理好咒力殘穢，彆讓人發現是你乾的就行。”
從小到大，八神緣遇到的刺殺並不少，有些是來自於禪院家內部的，還有些則是某些外部勢力派來的詛咒師。
禪院家內部的還好了解點，大概是覺得她占了未來家主夫人的位置，想要除掉她騰位子吧。唔，當然還有她得罪人的本事不小的原因在。
外部勢力嘛，禦三家另外兩家是肯定有的。
她都有點懷疑這是不是禦三家之間交流感情的獨特手段了，稍微優秀點的子弟，另外兩家就得派人暗殺一下。
什麼？！你竟然不派殺手暗殺我們家某某某，你是不是看不起他/她之類的……
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咒術界勢力，一天到晚就想著殺個出名點的人物來立威，借此一舉揚名咒術界。
聽說五條悟的腦袋，可是每個咒術界勢力頭領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哪個勢力能殺了他，青史留名說不上，震驚咒術界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想要五條悟腦袋的首領，就不是好首領》
這也是緣想要遠離咒術界的原因之一，這個圈子裡，壓根兒就沒有正常人。
不是想毀滅世界/毀滅人類/毀滅地球的瘋批，就是紮堆的表演型人格。
上輩子見過的奇人異士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這輩子還要忍受這樣扯淡的人生啊。
還記得她幼時第一次解決來暗殺她的詛咒師時，周圍人眼中忌憚又驚懼的情緒，那時候八神緣就明白了，要想在咒術界混的好，就得時刻保持中庸。
不能軟弱地任人欺淩，也不能強大到不可一世。
人類是群居動物，會本能地排斥與他們不同的人。這種排斥隱晦而艱澀，會潛移默化地將人推往另一個境地。
簡單交談幾句後，他們就將這個話題略了過去，轉而聊起了接下來的安排。
八神命乖乖跟在緣身後，有些好奇地問道：
“姐姐要去做什麼？”
“冷知識，人類需要進食維持生命體征。”
“好啊！”
聽她這麼說，命的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一臉期待地看著八神緣。
“那我們騎小白鳥下山吧，就我們兩個，像以前一樣。”
從前在禪院家的時候，雖然那兩個跟屁蟲姐妹花會時不時來，但大部分時候，都隻有他和姐姐。
八神命可太想念那時候了，他現身的時候，院子裡其他人都會自覺退去。
全世界靜悄悄的，隻有他守著獨屬於自己的寶藏。
不像現在……
他的眼神驟然暗了一瞬，面上的笑容卻愈發甜膩。
無關緊要的人，太多了。
他們為什麼不都消失呢？為什麼都想要得到姐姐的注視呢？
八神緣本能地察覺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思路。
“八神，正好你在這兒，快來吧，準備吃晚飯了。”
乙骨站在宿舍走廊的儘頭靦腆笑著，白色的高專|製服外，還套著同色的圍裙，看起來像是剛下完廚的樣子。
見他這副樣子，緣微微一頓，有些疑惑，“你們……”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她隻覺眼前一閃，身邊的命竟然已經不聲不響地衝上去，向著對方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好在經過這幾個月的訓練，乙骨的身體素質和體術水平有了大幅度地提升，沒有瞬間被擊倒，反而還有來有回地過了幾招。
“命，回來！”
八神緣的眼神冷了下來，厲聲嗬斥道。
她其實並不意外這種情況的發生，從前也不是沒有過他主動發起攻擊這種事的存在，隻不過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在她出聲阻止後，八神命竟然沒有停下來，反而攻勢愈發淩厲。
乙骨勉力支撐了幾招，最終還是不敵，節節敗退，卻依舊強壓住想要出來的裡香，隻靠自己撐著。
八神緣明白他的考量，裡香要是出來的話，局面會更加不可控。
再加上是命先攻擊的彆人，到時候，就算有禪院家頂著，咒術總監會依舊會在她身上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更有可能……他們會提議將弟弟徹底祓除。
畢竟她和命的並不是同生共死的關係，而禪院，也不會為了個咒靈和咒術界高層周旋。
一想到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她的神色更冷，語氣也愈發嚴厲。
“你再這樣，我就不要你了。”
似乎是察覺到姐姐生氣的情緒，八神命的攻勢僵硬了一瞬，不情不願地收回手，低下頭，在原地默默不語。
一人一咒靈的交手不過短短數分鐘，沒有動用咒力，隻是單純的體術交鋒。
這也代表著，除了他們外，不會有其他人發覺。
八神緣默默鬆了口氣，見到乙骨微蹙著眉，面色不太好看地捂著方才被命打到的地方，一時有些過意不去。
她走上前，無視命默默伸出，想要牽她的手，徑直走向乙骨，將他扶了起來。
咒靈就像小孩子一樣，他們天生分不清楚什麼是對錯善惡，一切的是非觀念都需要後天來培養引導。
她既然希望命能夠光明正大地走在這世間，就必須得教會他如何同人類相處。
單純的循循善誘是不夠的，教訓越慘痛，記憶才能越深刻。
人如此，咒靈亦是如此。
看著已經攙扶著那個討厭的家夥走遠的姐姐，八神命孤身站在走廊中，久久沒有動靜，像是一尊雕像。
走廊裡的燈很亮，而窗外，是驅不散的濃稠的黑暗。
*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將人扶到宿舍小客廳的沙發處，八神緣簡單替他檢查了一番身上的傷勢。
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像是皮外傷，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一邊按壓對方剛才被命打中的地方，一邊仔細詢問道：
“肋骨輕微斷裂的痛感可能不太明顯，你咳嗽兩聲，感受一下胸口有沒有輕微的摩擦感和摩擦聲。”
感覺到八神緣柔軟的手在身上遊移，雖然知道這隻不過檢查的手段，但還是讓乙骨一陣不自然和尷尬。
之前出任務受傷的時候，明明家入醫生也這麼檢查過啊……
聽從對方的指導，胡亂咳嗽兩聲後，將她的問題敷衍過去後，他連忙拉開距離，表示自己沒事，隨便養兩天就好。
見他這副害羞緊張的樣子，緣無語了一瞬，默默離他遠了些。
“抱歉，命他最近在外面玩野了，等我回去教育好他，讓他親自來和你道歉。如果你有什麼想要的補償，也可以和我說，我會儘可能滿足你的。”
“不用不用，我沒關係的。”
剛因為兩人之間距離拉遠而鬆了口氣的乙骨，慌忙接話道：
“之前裡香不也想要攻擊你嗎，我們這算禮尚往來。”
剛說完這句話，乙骨就恨不得鑽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什麼禮尚往來啊，這是正常人能想出來的推辭借口嗎？
一聽就很奇怪吧，會不會被當成什麼得寸進尺的人啊？
果然，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八神緣就緊緊地盯著他，看得他都有些坐立難安了，才“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行啊，算禮尚往來了。”
少女的眉眼舒展，帶著淺淺笑意，一下衝淡了平日裡的疏離冷淡，帶出這個年紀本應有的甜美來。
很奇怪的，被她這樣看著，乙骨的緊張便也在不知不覺中散去，有些一直想說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我真的很佩服八神同學。”
聞言，八神緣一怔，好奇問道：“嗯？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有些話，一旦起了個頭，接下來，就自然而然地往下說了，乙骨笑了笑，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八神同學給我的感覺，一點都不像同齡人。雖然有時候還是會和真希他們一起惡作劇，但本質上非常可靠，好像隻要待在你身邊，就會不知不覺地沉穩下來。”
“而且實力還很強，學習也非常優秀，面對困難時永遠會先選擇冷靜分析，不浮躁，真的是一個非常棒，非常棒的人。”
有一點乙骨沒有說出來，八神緣，是他一直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他想要竭儘可能地保護身邊人，也想要擁有她那樣冷靜周全，不為外物所動的性格，那樣的自己，會對這個世界更有用些吧。
“我的心總是很容易動搖，大概還是我不夠堅定的緣故吧。”
乙骨垂下眼簾，從前的他，就總是這樣，裡香傷人的時候他也隻會懊惱難過，卻無法真正靜下心去想出解決辦法。
來到高專後，也會因為咒靈傷人的事件感到憤怒不已，影響自身的判斷，甚至質問八神同學。
他似乎有在進步，慢慢學會在外人面前偽裝自己的情緒；可他又似乎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在面對那些不平之事時，永遠無法保持真正的冷靜。
啊，我果然還是很差勁兒啊。
紛亂的思緒，終止於額頭處傳來的一點細微痛意。
八神緣收回手，面上的笑容已經收斂回去，重新變回了那副平靜淡然的樣子。
“沒必要羨慕彆人，也沒必要為內心的動搖而感到羞恥。”
她指了指心臟的位置，說：
“強大的共情能力，是讓你更加熱愛這個世界，永遠溫柔，永遠鮮活，永遠年輕的寶藏。”
很難說容易共情和極難共情的人誰生活得更加幸福，在八神緣看來，這隻不過是各人的性格而已，有利自然有弊。
不過既然是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就熱愛並且包容它吧。
看著自從被自己彈腦崩兒後，就莫名變得呆愣愣的乙骨，她一挑眉。
“還有，眼光不錯。”
乙骨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的這句話，是在變相地承認自己對她的誇獎。
還真是……出乎意料地坦率啊。
“喂，彆傻傻地發呆了，你剛剛說的晚飯是什麼意思？”
再聊下去她就要餓死了，想吃個飯怎麼就那麼難呢。
“糟糕！今天大家都在宿舍，決定一起聚餐，我是來通知你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