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你有沒有把我當做同伴?……(1 / 1)

第二十八章

“五條老師, 我就不用去了吧。”

乙骨站在鏡子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眼,他還從未這麼正式的著裝過呢, 一時不太適應。

鏡子裡的少年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 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原本還有些瘦弱的身材雖然看著依舊纖細,但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肌肉,整個人像一株雨後修竹般挺拔俊秀。

少年感的青澀與成熟的西裝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這段時間總是冷著一張臉,莫名碰撞出股奇異的氣質,讓人移不開眼。

“不要害羞嘛,很帥氣哦。”

五條悟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 手裡端著一盤草莓蛋糕,一邊吃一邊還不忘誇獎自家不自信的學生。

和乙骨不同, 他穿的是一套灰藍色的和服,外面則搭配著較為莊重嚴肅的藏藍色羽織, 纏著眼睛的繃帶也被摘了下來,用一副全黑的墨鏡替代。本該是極為傳統肅穆的打扮, 卻因為他吊兒郎當的坐姿,將衣服弄得有些鬆散,硬生生顯出幾分慵懶隨性。

“禦家雖然亂糟糟一團, 但咒術師的水平勉強還能看, 趁著這次機會, 你可以觀察一下他們。”

沾著奶油的新鮮草莓在味蕾上綻放, 五條悟心情極好地勾起了嘴角,深覺這家蛋糕店的水準不錯,回東京前可以去批發點。

“再說了八神也在那兒, 參加完婚禮,得趕緊把她帶回來準備交流會。”講到這時,他微微一頓,透過鏡子的反光,看見了乙骨驟然沉下來的眉眼,“說到這,你和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吵架了?”

乙骨移開視線,沒有回答,隻是那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誒~”五條悟放下蛋糕,一手撐著頭,拉長了語調,“還真的吵架了啊,雖然身為老師不能有先入為主的判斷,但憂太,她……是不是騙你吃了什麼超辣的東西!”

驟然將話題轉移到這麼無厘頭的地方,乙骨的神情輕鬆了一點,卻依舊殘留著幾分沉重。

“不,五條老師,我隻是覺得,八神她……好像從來沒有把我當做過同伴。”

不,不僅僅是他,似乎高專裡的一切,她都不太在乎,隻有遇到真希時,才能窺見她疏離禮貌外表下的一點動容。

從前胖達和他們提起,覺得八神一直在有意克製自己的感情時,他和狗卷都認為胖達是想多了,可能隻是八神平時不太愛講話,才會給他造成的這種錯覺吧。

但經過上次那件事後,乙骨卻發現,胖達說的,是對的。

有一瞬間,他確實懷疑對方是真的見死不救,漠視那些普通人的性命,但當他冷靜下來,重新思考整件事時,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

那隻咒靈的攻擊目標很明確,隻有那個人,甚至當他出現,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時,它也隻是死死盯著人進攻。而根據事後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推斷,這些人肯定是做了什麼,非常過分的事情。

過分到原本能將重傷二人的斷肢重新複原的家入硝子小姐,都隻是用反轉術式保住了兩人的命,之後就任其自生自滅了。

乙骨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八神又在裡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但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定,她,絕對不是那種冷漠到見死不救的人。

為什麼不肯告訴他真相呢,他們不是夥伴嗎,為什麼不信任他呢,他有這麼差勁嗎……

在這樣日複一日的自我懷疑和不被認可的失落中,他越發關注起了對方的一舉一動,也變得越發沉默。

五條悟並不知道,短短一瞬間,乙骨竟然想了那麼多。聽完這句話後,他也罕見得沉默了下來,良久,才一拍手,臉上揚起了個大大的笑容。

“嘛,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去問問她吧。”

“現在嗎?!”

聞言,乙骨一驚,看向窗外。

天色甚至都沒完全亮起來,月亮在西方的天空,剩下一點淺淡的輪廓,不管怎麼說,這都不像是個能拜訪彆人的正常時間點。

“既然困惑的話,就去問吧,這個問題的答案,老師也很好奇呢。”

五條悟咧嘴一笑,站了起來,“反正好久沒偷溜進禪院家了,正好試試技術有沒有生疏。”

*

兩人找到八神緣的時候,她正和加茂憲紀從朱紅色的鳥居底下走過。

一點溫暖的燭火,在仍有些昏暗的環境裡分外顯眼,暈染開黑暗,將周圍一切都照得朦朦朧朧,仿佛披著一層暖色的紗。鳥居原本鮮豔的色彩,在燈下更加奪目,隨著燭火的跳躍,生動活潑得如同即將淌下的紅葡萄酒。

穿著和服的少年少女,持燈走在清晨的庭院中,一清麗婉約,一溫文爾雅,乙骨本來鼓起的勇氣,瞬間啞火了。

“五條老師,我們還是走吧,不要打擾到……”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身邊便已經沒了人影,在他震驚的視線中,五條悟直接跳到了兩人的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們,臉上的笑容異常招搖放肆。

“啊哈,被我逮住了吧,八神同學在約會!”

刹那間,乙骨腦子裡閃過很多想法,比如他為什麼一時衝動,答應了五條老師的建議,最終落得如此局面,再比如大逆不道地懷疑了下自家老師是多沒有眼力見兒,才能夠這麼自然地跳出去。

但最終,隻彙成了一個想法——這樣子,會被更加討厭的吧。

出乎意料的,被打斷對話的八神緣,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在見到他們時,眼神甚至還亮了亮,而後矜持地朝著加茂憲紀點了點頭,帶著點歉意般說道:

“抱歉,有點事,我先走了。”

說罷,還沒等到他的回答,她就衝到了他們身邊,一手拉一個,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際破曉,如水的夜色褪去,絲縷金光在東方天空吞吐著雲霧,於最後那一刻,孕育出燦爛的朝霞,夜間的涼意仍有殘留,和對方接觸的地方,卻因人類體溫的交換,變得溫暖而明媚。

乙骨的心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就連一向咋咋呼呼的五條老師,也沒有再說話。

八神緣拉著兩人走了一段距離,確定了加茂憲紀沒有追上來,才鬆了一口氣。緊繃著的神經鬆懈了下來,疲憊也緊接而至,特彆是兩邊,怎麼這麼重?

她轉過頭,震驚地發現,兩個大男人,竟然完全沒有出力,全憑她一個體能廢拉著走,怪不得隻是這麼一段路,都讓她有些微微出汗。

毫不留情地鬆開手,忽略掉明顯有些不好意思的乙骨,緣的眼神,直勾勾看向罪魁禍首——五條悟。

“五條老師,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怎麼,難道現在的婚禮習俗,就是一大早趕到彆人家裡,讓人沒法好好休息一下嘛。

“這個嘛。”五條悟攏了攏有些淩亂的袖子,微微翹起嘴角,然後……將問題拋給了乙骨,“是憂太非要來的,他說想找你問點事。”

乙骨憂太???

老師,你怎麼這樣!

雖然內心有一刹那的慌亂,但看到八神緣向自己投來的目光後,他瞬間冷靜了下來,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乙骨十分認真地問道:

“八神,你有沒有,把我當做過同伴?”

他很喜歡高專,喜歡雖然看起來不正經,但關鍵時候很靠譜的五條老師,喜歡性格分明的大家,也喜歡逐漸走出過去,重新擁抱生活的自己。

他想在高專為裡香解咒,想和人打交道,想憑自己的力量幫助大家,也想要……得到同伴的認可。

乙骨的目光,既執拗又藏著深深的期待,八神緣一頓,不明白為什麼氣氛會變得如此嚴肅,讓她也忍不住鄭重起來。

在兩人的注視中,她緩緩開口了。

“抱歉,並沒有。”

明明隻是一句話的工夫,乙骨卻覺得這段時間變得格外漫長,他苦笑一聲,身側的手有些顫抖,八神同學還真是,直白得傷人啊。

即使是五條悟,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也有片刻的失神。

意識到自己的話給面前人帶來了極大的震撼,八神緣想了想,還是決定解釋一下。

“乙骨同學,在我眼裡,同伴,是一個非常有重量的詞彙,它意味著兩個人完全的信任與交付,不管是秘密、夢想還是生命,它太沉重了。”

講到這時,她停頓了一瞬,思考該怎麼措辭。

“人和人能很輕易地發展出一段關係,師生,同學,朋友,同事,但要是想再進一步,就得花費更多的時間去相處,去磨合兩個人的觀,碰撞雙方的理念,試探對方的底線。我認為你是個非常棒的人,也不介意在往後的日子裡更加了解你,但我需要時間去判斷,畢竟我們,也隻認識了幾個月不是嗎?”

她欣賞有些人能擁有那樣熱烈而充沛的感情,也喜歡和真誠的人打交道,但很可惜,她不是。

她擁有很多的秘密,也永遠無法將這些秘密坦誠而出,她珍視自己的情感,緩慢而堅定地向著自己的目標行去,有同伴固然很好,但若是沒有,也沒關係。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孤身一人的。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這樣炙熱的陽光,卻依舊沒能融化面前人冷靜的眉眼,她像是個旁觀者,以局外人的角度觀察著這個世界,理智,沉著,似乎永遠不會被打動。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乙骨卻奇跡般地安下了心。

他想,胖達說得沒錯,對方一直有意克製著自己,不過多浪費情感。

但真希也沒說錯,隻要得到了緣的認可,得到了那份純粹的善意,就會覺得這世上再煩亂的事,其實也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