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1)

北宋撈兄日常 阿洙洙 18710 字 2個月前

門房聽到這話,看向蘇轍的眼神都有幾分好奇。

原因無他,就連他都聽說了初出茅廬的蘇轍幾次拒絕了自家大人的好意。

門房應了一聲,連忙進去通傳。

書房內的司馬光正在看書,聽到這消息時是面上含笑,道:“叫他進來吧。”

倒是他身側前來傳話的管事有些憤憤不平,低聲道:“大人,叫小的說不如晾一晾他,就算他是才高八鬥的狀元郎,卻是太沒將您放在眼裡了,您知道如今朝中上下都在說些什麼嗎?說您為了拉攏歐陽大人的門生,是無其不用,連卑躬屈膝都快用上了……”

司馬光面上一變:“外頭的人當真這樣說的?”

管事重重點了點頭。

司馬光雖是北方人,但他與出身微寒的歐陽修不一樣,他的父親司馬池就曾是名震一時的北方學子,在他小時候就帶著他搬家到了汴京。

故而他雖及不上王鞏家世優渥,但也是家境富裕,是靠著勤學苦讀走到這一步的。

正因如此,所以他對王鞏這些靠著祖祖輩輩入朝為官的人有些看不上。

誰知司馬光聽到這話一點不生氣,面上竟隱隱有了幾分笑意:“……許多人都說我看著嚴肅,好些大臣連話都不敢與我說說,沒想到私下卻是敢這樣議論我,可見也是不怎麼怕我的。”

說著,他便道:“將蘇轍請進來吧。”

這管事是看著司馬光長大的,如今雖替司馬光不平,但見他如此發話,卻也將蘇轍請了進來。

蘇轍原本是做好了坐冷板凳的準備,畢竟誰還沒點脾氣了,當他看到臉色不大好看的管事時,也覺得有點驚愕。

等著蘇轍跟在管事身後步入書房,在看到一臉嚴肅的司馬光時,心裡多少有些發怵的。

隻是他向來面上看不出喜怒,上前,正色道:“在下秘書省校書郎前來拜見同知諫院司馬大人!”

語氣平順,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司馬光看著眼前的少年郎,隻道:“你就是蘇轍?”

蘇轍應是:“回大人的話,下官正是蘇轍。”

司馬光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想要見上你一面,真是不容易!”

蘇轍像沒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來,正色道:“多謝司馬大人抬愛,下官雖來汴京不久,卻也聽人說過司馬大人喜靜,並不喜人叨擾,所以收到司馬大人的禮物後並不敢上門致謝……”

有些時候,話一出口並不在乎對方心裡如何想,隻要明面上過得去就是了。

做官嘛,一來是要心理素質好,二來是要臉皮厚。

蘇轍早就深諳其中真諦。

司馬光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卻並非欣喜,而是帶了些怒容,冷聲道:“早在你科舉之前,我就曾聽範鎮範大人說過你,說你才學出眾,沉穩有度,沒想到嘴皮子也是這般利索!”

蘇轍含笑道:“多謝司馬大人稱讚。”

說起來這

位範鎮範大人也是蘇轍同鄉,範鎮也是朝中諫官,還是最出名的那一位,最近幾年為官家沒兒子一事十分著急,據說已上了十九道奏折,非逼著官家生出個兒子來。

當日他們父子三人來汴京不久就去拜會過範鎮,並不見範鎮對他有多看重。

倒是他聽說過範鎮的“英勇事跡”後,卻是嗔怒結舌——沒兒子這種事逼一逼,難道兒子就出來了?若真是這樣簡單,官家至於到今日還沒兒子嘛?

一時間,書房內氣氛很是怪異。

在朝堂上的地位,司馬光雖及不上歐陽修,可架不住司馬光年輕且得北方官員、學子擁護啊!

要知道歐陽修已近花甲之年,但司馬光尚不到四十歲,但凡是聰明人都不會去得罪司馬光的!

正因如此,所以歐陽修這些日子並未與蘇轍來往,存的就是這個心思——蘇轍還年輕,多條路總是好的。

可偏偏蘇轍並不願走這條路。

並非蘇轍不求上進,而是他太求上進,所以才會如此。

他想,若他是司馬光,瞧見旁人哪個灶頭熱就往哪裡跑也是對這人看不上的,“風骨”對一個人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蘇轍的思緒漸漸飄的遠了,隻聽見窗外的蟬鳴聲,甚是擾人。

他忍不住想到遠在鳳翔府的蘇軾,蘇軾從小養尊處優慣了的,如今蘇軾身邊雖有王弗作伴,卻也不知道他在鳳翔府習不習慣,特彆是如今到了夏日,隻怕那等小地方連冰都沒得賣。

司馬光瞧見失神的蘇轍,竟有些琢磨不透眼前的年輕人。

一開始他對蘇轍隻是知曉而已,後來聽好友範鎮難得將這蘇轍誇了又誇,一開始是不以為意,誰知範鎮卻道:“……就算你沒見過這位狀元郎又如何?我也就見過他一兩面而已,有道是文如其人,這話是一點不假,我讀過他的文章,一口氣讀下來是酣暢淋漓,可見他才學過人,聰明沉穩。”

但他瞧著眼前這人,實在很難將蘇轍與“聰明沉穩”這四個字聯係起來。

他微微咳嗽了一聲。

蘇轍這才回過神來,略帶歉意笑了笑:“司馬大人見諒,方才下官一時走了神。”

司馬光不由好奇道:“你方才在想些什麼?”

蘇轍恭敬道:“下官想起了遠在鳳翔府的兄長,也不知他在鳳翔府習不習慣……”

司馬光:……

他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若蘇轍惦記的是公事,他心裡還好想些。

好在他與自己兄長司馬旦也是關係很好,所以並未多說什麼。

隻是原先他是打算拉攏蘇轍到自己麾下的,可今日看來,他覺得還是多觀望觀望吧。

接下來,他便問起蘇轍在秘書省當差可還習慣之類的話,問的人是一板一眼,回答的人也是一板一眼,語氣生硬,沒有多的話。

到了最後,司馬光揮揮手叫他下去。

蘇轍剛轉身行至門口,卻被司馬光叫住:“……我始終有一事不明白,得我看重

的官員並不多,這些日子我屢次與你示好,你為何不領情?”

蘇轍轉過身,笑道:“大人說的可是幾次差人送禮至下官家中一事?”

一場話談下來,他對司馬光也有了大概的了解,這人雖不像歐陽修一樣和善,樂於提攜門生,但這人目光清明,看著也不像是個心腸壞的:“這個問題方才下官已解釋過一遍,隻是還請大人恕罪,方才下官並未說實話。”

“一來是下官來汴京不久,知您不喜喧囂,所以不敢登門打擾。”

“二來是下官不願落得一個見風使舵的名聲,下官也知若得您看重,對下官的晉升之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隻是您與歐陽大人的關係……朝中不少人都清楚,下官都清楚,下官擔心與您親近,就勢必要與歐陽大人疏遠。”

“實不相瞞,苦讀多年,入朝為官的學子誰不想著升官發財?下官也是其中之一,隻是若要下官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疏遠恩師之舉,下官卻是做不到的。”

他覺得不管司馬光怎麼想,他卻是要將話說清楚。

萬一司馬光誤會他真是個書呆子,是個傻子,甘願一輩子在秘書省混吃等死那就糟了,那他的升遷之路豈不是遙遙無期?

司馬光面上這才有了些許笑意:“怎麼,你是擔心我逼著你在我與歐陽修之間做出選擇?我雖比不上歐陽修門生眾多,卻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之人,之所以多次想見你,是因範鎮對你讚不絕口。”

“既是有才之士,就該一門心思替朝廷效力才是,自不該將心思放在這些黨羽之爭上。”

“好了,你下去吧,回去之後好好當你的差!”

蘇轍正色應是,這才退了出去。

雖說今日司馬光的話並未說的十分明白,卻也隱隱透出一個意思來——甭管自己與歐陽修朝堂有什麼不合,卻也不會因這等事遷怒到他一個後輩身上的。

他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落了下來。

他回到家中後,程氏是免不得問了又問,擔心司馬光遷怒於他。

蘇轍隻笑著道:“娘,您就放心好了,汴京這些官員都好得很……”

此時蘇洵也回來家中,與他說起司馬光來:“……歐陽大人與司馬大人雖性格迥異,可在朝堂之上都有所建樹,拋開公事不談,這位司馬大人私下卻是叫人敬佩的。”

蘇轍與程氏齊齊看向他。

蘇洵這些日子在汴京風頭極盛,故而也知不少朝中之事,隻道:“司馬大人直至今日無妾無子。”

蘇轍一愣:“真的嗎?”

雖說蘇洵也並未納妾,但在汴京,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很少有不納妾的,甚至有些家境富庶的還養了歌妓與舞女,像歐陽修與王鞏家中就是如此。

彆說汴京了,就連在眉州這等小地方,當年也有不少人驚愕於蘇洵身邊沒侍妾,大家一度懷疑是不是程氏太過於凶悍的緣故。

實則是因蘇家男子沒有納妾的先例,更因蘇洵與程氏感情很好,他想著程氏的不易,怎會納妾?

可就連與程氏感情極好的蘇洵都不敢保證,若程氏膝下無子,他一定不會納妾:“自是真的,司馬大人看似嚴明,在朝中樹敵不少,可不管是敵還是友,提起他對他的妻子張氏卻是無人不稱讚。”

“他與張氏先後育有兩子,可惜這兩個孩子都紛紛夭折,張氏曾張羅著給他納妾,他卻是說什麼都不答應。”

說著,連蘇洵都忍不住笑道:“說是因為這事,司馬大人好幾年不敢往嶽家去,因為他一去,張家上下所有人都要勸他納妾。”

“今日你去司馬大人府上,難道沒發現他身邊伺候的並無年輕貌美的女使?據說這也是他定下的規矩,張氏當年見納妾不成,便將他身邊放了許多貌美的女使,想著日久生情……可他倒好,將那些女使都趕走了,張氏這幾年才熄了這個心思。”

程氏聽到這等話是連連讚歎:“如今像這樣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不過我不聽你說這位司馬大人年紀並不大,想必他夫人年紀還要比她小些,若是調養得當,也不一定不能生下自己的孩子,有些年逾四十的婦人都還有身孕了。”

蘇洵也是點頭附和。

蘇轍是萬萬沒想到司馬光嚴肅的面龐之下竟還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不免覺得佩服。

大流之下,還能如此忠貞,實在難得。

接下來的日子裡,蘇轍依舊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

因程氏心係他的親事,與蘇洵商議一番,將蘇轍的親事定在了兩年之後。

程氏抱孫兒心切,原想著蘇轍與史小娘子的親事定的越早越好,可蘇轍卻說他們剛來汴京不久,根基未穩,如今剛入朝,要以事業為重,程氏這才作罷。

實則是蘇轍想著那史小娘子與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過十七歲的年紀。

這般年紀放在後世,也就高中生而已。

兩個高中生就要成親生子?他覺得太匪夷所思了些,更不願讓史小娘子早早飽受生育之苦,畢竟生孩子是在鬼門關走一趟,連自己的身子都未養好,哪裡能生孩子?

程氏一聽這話,也隻能由著他。

這一日蘇轍約著歐陽發前去杏花樓吃飯,誰知剛下馬車又碰上了王鞏。

不得不承認,王鞏不管走到哪兒都是極耀眼的存在,一身華服,被人簇擁著,更是自來熟的性子,一瞧見蘇家的馬車就等在原地。

等蘇轍下來後,王鞏笑道:“……子瞻,我就知道是你!”

“這些日子你在秘書省當差可還習慣?”

蘇轍拱拱手道:“多謝王大人關心,一切都好。”

他覺得自己與王鞏並不是一路人,所以並未表現的十分熱絡。

王鞏卻等著他一起走進杏花樓,更是喋喋不休道:“我雖沒在秘書省任過職,可想一想也能知道很是繁複無趣,若換成我,隻怕兩三日就會覺得無聊,不過你性子沉穩,倒也適合做這些事。”

“對了,我聽說你去司馬府拜會司馬大人呢?”

“他可有為難你……”

蘇轍是一一作答。

等著他行至包廂門口,正欲與王鞏揮彆時,王鞏卻自來熟走了進來,笑道:“伯和,原來今日是你宴請的子瞻?”

桌前的歐陽發卻是一愣,顯然並不認識王鞏。

王鞏卻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道:“怎麼,你不記得我啦?我小時候還曾抱過你了……”

蘇轍見他說起四五歲的事隻覺佩服,就王鞏這性子,隻怕連誰家養了幾條狗都知道。

蘇轍與歐陽發都不是多話之人,隻聽見王鞏一人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蘇轍與司馬光想法不同。

縱然他與王鞏接觸的次數並不多,但也能看出來王鞏是個很聰明且擅於交際之人,看似說話毫無章法,東一句西一句的,可說出來的話全是對方感興趣的。

王鞏與歐陽發寒暄幾句後,此時已將眼神落於蘇轍面上:“……我聽說你先前入了司馬大人的眼是因範鎮範大人的關係,他好像挺喜歡你的文章的,好幾次都當眾將你誇了又誇,就好像你是文曲星下凡似的。”

“不過這位範大人最近好像也是挺煩心的,不為彆的,正是因為官家子嗣一事,已上了十九道奏折不說,還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與官家爭執不休。”

“就算官家脾氣再好,也受不了他啊,說要罷免他的諫官之職!”

“你們知道他當眾說什麼嗎?”

八卦是人之本性,蘇轍與歐陽發聽到這等勁爆消息皆十分感興趣,齊齊搖頭道:“不知道。”

王鞏笑道:“範鎮範大人說他連死都不在乎,還在乎罷官一事嗎?他那十九道折子中大多是請官家努努力開枝散葉,可今年官家都快五十歲,那麼多年都沒能生出兒子,難不成這幾年還能生出兒子來?”

“叫我說,這位範大人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管的不叫事兒!”

等他隔壁包廂的好友差仆從來請第三次,他這才戀戀不舍起身,更是拍了拍蘇轍的肩膀,擔心自己方才的話說的不夠明白:“如今司馬大人與範大人同屬一派,範大人幾次諫言未必沒有司馬大人的意思,所以你下次碰到他們時還是小心些,如今朝廷上下為了這件事可鬨得不可開交!”

蘇轍站起身送他:“多謝王大人告知。”

等著王鞏走後,歐陽發才笑道:“這個王鞏,倒是還不錯。”

蘇轍頗為讚許點點頭。

如今他大概也明白一些大人物之間的恩恩怨怨,歐陽修與司馬光一行不對付,司馬光原先與王安石交好,這幾年關係不複從前……他真是搞不懂這些大人物之間的愛恨情仇,就不能一起高高興興升官發財嗎?

他覺得官家與司馬光無子一事,他倒是勉強能試一試。

不過今日這事兒得放一放,畢竟他今日找歐陽發前來可是有要事在身。

昨日傍晚歐陽修就派了管事前來他們家,請他幫著勸勸歐陽發,歐陽發這些日子性子雖不比從前靦腆,可在婚姻大事上仍固執得很

,說什麼都不願成親。()

還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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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轍雖知有些事不好勉強於人,可歐陽修到底有恩於他,自該走這一趟,好讓他看看歐陽發是如何想的,若不成,也能知道如何規勸歐陽修。

他更知凡事該徐徐圖之,便有一搭沒一搭與歐陽發說著閒話。

譬如,近來自己在秘書省的差事如何。

譬如,蘇軾在鳳翔府過的一切都好。

又譬如,自己的親事定在兩年後……

歐陽發是個聰明的,聽到最後是啞然道:“可又是我父親要你前來勸我早日成親的?”

若換成旁人,就算沒有矢口否認,也會左顧言他,但蘇轍卻是點點頭承認了。

這下,歐陽發都被氣笑了:“這幾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前來勸我,卻唯有你一人承認。”

“這等事又非壞事,為何不能承認?”蘇轍一向敢作敢當,這件事一開始壓根也沒打算瞞著歐陽發的:“其實我是什麼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向來覺得人生苦短,隻要不做作奸犯科,妨礙旁人之事,自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惜,不是人人都是這般想。”

“歐陽大人身為父親,如今年紀大了,擔心你的親事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不知道,昨日你們家管事前來找我時,恨不得要落下淚來,惹得我很好奇,你為何不願成親。”

歐陽發聽他這樣說來,心裡舒坦不少:“沒有彆的緣由,就是我覺得自己一個人待著舒服。”

“你想啊,娶妻生子後就不能日日與琴相伴,許多女子心思又窄,碰上什麼不高興的事也不願多說,叫人猜來猜去的,豈不是麻煩?”

蘇轍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知道,大概在你心裡,這琴與音律就像你的妻子。”

“這等想法雖並無錯處,可落在長輩耳朵裡就會惹人擔心。”

“在我看來,你並不是排斥成親,隻是沒碰上喜歡的人而已,所以你當著歐陽大人的面,也不必將話說的那樣死……”

孝順孝順,凡事順從才能稱的上孝。

當然,他的“順從”也要分為口頭與行動的。

歐陽發一愣,繼而就笑了起來:“你這話是何意,我明白了。”

說著,他搖搖頭無奈道:“我實在搞不懂我父親到底擔心些什麼,總擔心他與我母親百年之後我無人陪伴,我是什麼性子難道他還不知道?我巴不得整日一個人呆著!”

蘇轍勸他:“長輩們大多如此,彆說你如今尚不到二十,就算你今年四十歲,在他們眼裡心裡也是小孩子。”

頓了頓,他更是道:“更何況歐陽大人身子一向不好,難免會多擔心些。”

就他所知道的,歐陽修不光患有嚴重的眼疾,更是小病不斷,當初年輕時苦讀熬壞了身子。

不過他已寫信勞煩堂兄蘇位幫他請了四川神醫進宮,算算日子,大概就要到了。

原先他請這人進京是為了報答歐陽修對他們兄弟的恩情

() ,但如今看來,好像還有旁的用途。

提起父親的身子,歐陽發並未接話,隻長長歎了口氣。

一直到回去府中,歐陽發心裡都不大痛快,原本打算直接回院子的他想了想還是去了歐陽修的書房。

他進去時,歐陽修正眯著眼睛在看書,書本距眼睛隻是一指遠,看的他心裡是愈發難受:“父親。”

歐陽修知道他今日為何出門,卻是明知故問道:“哦?今日你出門了?可是子由約你?”

歐陽發:……

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父親,今日子由勸了我一番,我也想明白了,我並不是不願成親,隻是不願與我不喜歡的女子成親。”

“您也知道我不喜與人打交道,覺得娶一個妻子回來應付就已是夠麻煩的事兒,更無心納妾,所以若要娶妻定要娶個自己喜歡,她也喜歡我的。”

“男子不愁娶不到妻,所以我的親事倒也不必著急……”

他從小到大都不屑騙人,但如今經蘇轍一“點撥”,就知道該如何說。

況且他覺得自己這話也沒說錯,天下之大,他一輩子碰不到自己喜歡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歐陽修原對今日之事沒抱多大希望,如今聽到這話是面上一喜,連連道:“好,好,你說的極是。”

等著歐陽發下去之後,他私下更是與梅摯道:“……從前我覺得子由沉穩,比不得他哥哥聰明,但如今看來,他卻是大智若愚啊!”

梅摯這幾個月也一直盯著蘇轍的動向,對這個後生是越看越滿意,直道:“他何止是聰慧?簡直是聰明過人,外頭不少人都傳他是書呆子,我看那些人才是書呆子,如今他隻是個從八品的小官兒,若表現的太過聰慧,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打壓了!”

“還有司馬光,我聽說司馬光有拉攏他之意,可這麼些日子卻也未見兩人有所來往,司馬光那群人更未曾為難過他,可見他是個有大智慧的!”

***

對於兩位大人物對自己這樣高的評價,蘇轍自是渾然不知。

不過因歐陽發一事,歐陽修又派人送了些禮物過來,蘇轍並未推辭,收了下來。

又過了小半個月,蘇轍日期夜盼的人終於到了。

這人正是四川赫赫有名的神醫孫聖。

據說這人是孫思邈的後人,原本是不叫這名字的,卻因他醫術過人,改成了孫聖,他一開始準備給自己改名孫聖手的,後來也不知是這名字不合適還是太過張狂,就改成了孫聖。

這名字好不好蘇轍不知道,隻是他每次一聽到這名字就想到了孫悟空,所以每次看到這孫神醫就直笑連笑。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孫神醫一直很喜歡蘇轍,覺得這孩子像個小傻子似的。

後來這小傻子成了替眉州爭光的狀元郎,自然就更喜歡他了。

孫神醫剛下馬車,就見到這小傻子,不,蘇轍站在門口等著他,更是恭恭敬敬道:“孫翁翁,您來啦?您這一路可還習慣?”

孫神醫已年過花甲,可瞧著卻比蘇洵還要小上幾歲,鶴發童顏,身子骨極硬朗。

他扶著蘇轍的手下了馬車,沒好氣道:“喲,你小子還知道問我一路還習不習慣?就算不習慣還不是被你給拐到汴京來了?”

“我發現你小子這些年是越來越聰明,給我寫信請我來汴京也就罷了,還要你堂兄來請我?”

說著,他更是冷哼一聲道:“我可是看明白了,我若是不答應來汴京,你們可是不會放過我的!”

蘇轍自是連連否認。

他對這位孫神醫是印象不錯,想當年蘇老太爺摔傷了腦袋,正是孫神醫施針將蘇老太爺救回來的。

當然,對上這樣一位醫術出眾的老人家,蘇轍更得哄著。

他的“哄”可不是甜言蜜語,畢竟在他看來,這是最無用的,人人都長了嘴,好聽的誰不會說?

等著孫神醫步入蘇轍為他準備好的院子,瞧見小院的花圃被清的乾乾淨淨,種上了藥草,屋內桌上擺著清一色他愛吃的吃食,甚至連女使都為他安排好了……面上的表情頓時由陰轉晴,忍不住道:“我還以為你小子當了官就不一樣,會擺架子了,沒想到還與從前一樣咧!”

蘇轍扶著他老人家坐下,為他盛了一碗冬瓜老鴨湯:“怎麼會呢?就算我當了宰相,在您跟前還是小八郎!”

說著,他更是道:“您一路辛苦了,這是您最愛喝的老鴨湯,如今天氣熱得很,您多喝兩碗湯消消火。”

“今日一大早就要廚娘用砂鍋燉上,出鍋前半個時辰放了蟲草,您嘗嘗,是不是從前那個味。”

孫神醫嘗了一口,滿意點了點頭。

等著一頓飯用完,他這才看向蘇轍道:“明日要我給誰看病呢?”

蘇轍笑道:“不著急,您剛來汴京,先歇幾日再說。”

孫神醫卻正色道:“可不能等。”

“醫者父母心,我多等一日,旁人就要多受一日罪,哪裡能等?你不是說那人病症很是凶險,說我不一定醫的好嗎?那我哪裡等得了?”

如今已有女使端著瓜果上來,蘇轍一面吃著桃子一面說起歐陽修的病情。

一開始孫神醫還勝券在握,可聽說歐陽修的身份後卻不由咽了口口水,看得出他有幾分緊張。

蘇轍卻道:“孫翁翁,您不會怕了吧?這位歐陽大人的病許多太醫都沒看好的,您若是真沒治好,也無人會說您醫術不精……”

孫神醫自是不服氣:“嗬,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也就是我不屑進宮,若是我一進宮,哪裡還有那些太醫什麼事兒?

兩人一番商議,就敲定翌日一早前去歐陽府。

蘇轍前幾日就與歐陽修說起為他尋了一位名醫之事,歐陽修大為感動,隻覺得他平日裡雖話不多,但卻是極貼心的。

其實在歐陽修看來,自己這病沒必要大費周章,這些年太醫,名醫,他都已經看遍了,卻是收效甚微。

可蘇轍一片好

心,他卻是不好拒絕。

翌日一早,蘇轍就帶著孫神醫登門。

孫神醫最開始看到歐陽修時還有些緊張,可見歐陽修為人和善,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診脈後又看了看歐陽修的眼睛,這才道:“據我多年行醫經驗,大人您的眼睛雖年輕念書時有所損傷,但也不會失明到這個地步。”

“應該是您腦後有一條血脈堵塞導致,我先試試看給您施針數月,興許會有所好轉。”

歐陽修有幾分猶豫。

他如今官至副宰相,公務很是繁忙。

蘇轍忙道:“歐陽大人,孫翁翁醫術高明,您暫且讓他試一試吧。”

歐陽修想著他說服了歐陽發,說什麼都要給蘇轍這個面子的,便點頭答應下來。

接下來,孫神醫便每日登門為歐陽修施針。

最初,歐陽修是未抱任何希望,誰知不過十多日,他就發現自己的眼睛看東西清晰了許多,又過了十多日,看人已與正常人無異,等到了最後,歐陽修看書都如從前無異。

歐陽修向來是個出手大方之人,不僅為孫神醫送上白銀三百兩,知曉孫神醫不重財重名,便廣而告之四處宣揚孫神醫。

一時間,孫神醫十分搶手。

這對醫者來說既是挑戰又是榮幸,用蘇轍的話來說,這些日子的孫神醫是痛並快樂著。

但他對孫神醫道:“……孫翁翁,您安心住著,這裡以後就是您的家,您想住到什麼時候都行。”

孫神醫是一點不見外。

蘇轍卻是忍不住思量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將人帶去司馬光跟前比較合適。

一來他與司馬光向來沒什麼來往。

二來他不知道司馬光是不是介意他越俎代庖。

就連心思縝密如他,一時間都覺得有些犯難。

蘇轍想啊想,倒真叫他想到一個人——王鞏。

汴京大大小小之事,就沒有這人不知道的。

所以在一日傍晚,蘇轍下衙之後直奔杏花樓而去,將王管事喊來問話:“不知今日王鞏王大人可來了?”

王管事點點頭:“王大人基本每天都來了。”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杏花樓每年在王鞏身上能賺幾十貫錢。

蘇轍便要王管事幫他傳了句話,不多時,一身酒氣的王鞏就過來了。

王鞏本就生的好看,即便在蘇轍跟前也不遜色多少,如今雙頰微紅,像抹了胭脂似的:“不知子由找我可由何事?”

蘇轍笑著道:“我想與王大人打聽點事,不知司馬大人這幾年可有再為求子尋醫問藥?”

王鞏一愣,下意識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時候他會對這些事感興趣?

蘇轍又道:“我雖與司馬大人之間並無多少來往,但想必你也聽說汴京來了位醫術了得的孫神醫,這人正是我請來汴京的,過不了多久,他老人家就要回去了。”

“司馬大人乃朝中肱骨之臣,若能為司馬大人解決這等困惑,也算是為國效力。”

王鞏雖好八卦,但他又沒有待在司馬光床下,聽司馬光兩口子說什麼,隻撓頭道:“這,這……我還真不知道。”

“不過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他也覺得有幾分好奇,想要看看一臉嚴肅,不苟言笑的司馬大人到底想不想要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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