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舟盯著林一一的笑容半晌,直到比賽開始的哨聲響起的時候他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剛才是笑了嗎?因為許時京在幫她加油助威所以高興地笑了嗎?
明明親眼看到了,他還是為這似曇花一瞬的笑容感到很不真實。
這並不是林一一第一次笑,準確來說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其實是一個很愛笑的姑娘。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對他笑過,那笑容是禮貌的,客氣的,點到即止的。在殺青宴的時候她對他笑過,是收斂的,是感謝的。
前段時間在溫泉山莊的時候她也對他笑過,清清淡淡的,溫溫柔柔的,就像山風一樣平靜溫和。
像今天這樣發自內心的,喜形於色的笑容陸星舟是頭一次見,沒有隔閡,沒有距離,簡單純粹的就這樣笑了。
之前陸星舟並不覺得林一一是個冷淡的人,反而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然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少女並沒有對外表現得那麼親和,有了前後這樣的對比,陸星舟才後知後覺感覺出她先前對他的態度有多疏遠,有多敷衍。
他以為他們的關係雖然算不上有多親密無間,至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結果並不是,林一一隻把他當成一個搭過戲的前輩,一個她老板的前好友,許時京的朋友,因著這些間接的關係她對他的態度才比陌生人好上那麼一點兒。
而且更糟糕的是本來就是這麼一點沾親帶故的微末關係,在發生醫院那件事之後估摸著也耗費殆儘了。
是了,她明明已經說過以後斷絕往來了,是他沒有太在意,覺得這隻是她被迫卷入他和盛囂事情之中,又被他給引誘,激將著標記了他,這讓她身為頂級alpha,尤其還讓她作為alpha引導師,讓她自以為傲的自製力在他這裡破了功,這才導致她惱羞成怒下說了這樣的氣話。
所以……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從沒有把他當回事,對他哪怕一丁點兒的好感都沒有,隻是單純因為自己是許時京的朋友才留給他的這麼一點體面。
這是陸星舟從沒有想過的,他太驕傲,甚至可以說是傲慢了。他的身世,他的相貌,讓他自小到大身邊從來不缺乏alpha的殷勤討好,他自認為對alpha了若指掌,拿捏自如。
他以為所有的alpha都抵擋不了他的信息素,以為和自己信息素匹配率那麼高的林一一更是如此。
所以他一直這樣有恃無恐,嬌縱傲慢。
直到此時陸星舟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有多愚蠢,林一一明明自始至終就和他說過了,說得很清楚了,她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信息素,但是這都代表不了什麼,這不是喜歡。
她說過喜歡的前提不是漂亮。
她明明白白告訴了他,他所有的引以為傲的東西,她都不喜歡。
她不喜歡他,一點也不。
盛夏的天,炎熱異常,尤其他還包裹得這麼嚴實,可此刻陸星舟隻覺得似被人
兜頭潑了一桶冰水,渾身血液都凍結了一般,徹寒刺骨的涼。
陸星舟一時之間如坐針氈的難受,他想要離開,離開這裡。
林一一並不期待他來,是他自作多情,恬不知恥非要過來。儘管他偽裝得很好,好到許時京和盛囂這樣熟悉他的人這樣近距離都看不出分毫來,可是萬一呢,萬一林一一看出來,認出自己來了呢?
他一想到前一秒還對許時京笑得那樣燦爛的少女在看到自己後,冷若冰霜,面露嫌惡的樣子他就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抓住一般,一抽一抽地疼。
他是又被信息素影響了嗎?標記應該已經快消退了,他應該已經完全能夠保持清醒了啊,為什麼他還會那麼難受?
陸星舟臉色煞白,這讓他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是面無血色的病態。
他想要起身離開的,離開,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他曾來過這裡,可是陸星舟發現自己雙腿似灌鉛了一樣動不了。
不僅如此,他身體也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很輕微,在臃腫的運動服下,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又在林一一身上的時候並沒有人覺察到他的異常。
除了盛囂。
盛囂其實並不是有多關注陸星舟,隻是兩人坐在一塊兒,他的五感一向敏銳,餘光隨意瞥了一眼就發現他在發抖,光潔的額頭沁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臉白如紙,唇色也白得嚇人。
他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或是中暑了的話可以去那邊的應急站,那裡有醫護人員。”
A大每年運動會的時候,都會在比賽區域搭建幾個臨時應急站,以防止學生在比賽中受傷或是中暑之類的情況。
盛囂突然出聲將陸星舟從自己雜亂的思緒中猛地抽回,要是之前青年和他搭話他肯定會嚇一跳,可現在陸星舟一點都沒有害怕被對方發現或是對其憤怒的失控情緒,他更多的是一種麻木。
他反應很慢,也不說話,隻搖了搖頭。
真是個奇怪的人。
不過他該提醒的也已經提醒了,至於其他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盛囂這麼淡淡掃了陸星舟一眼,然後移開視線。
陸星舟坐在觀眾席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有了點力氣,能夠勉強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他咬了咬嘴唇,手撐著準備起身離開。
突然觀眾席上傳來一陣驚呼。
陸星舟身子一頓,還是沒忍住往球場內看了過去。
隻見上半場還遊刃有餘,連奪幾十分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被二四個人嚴防死守,逼得她一時之間寸步難行。
其實要突破防守於林一一並不算困難,隻是其中防守她的那個beta反應很快,她一動對方的手就過來了。
這也沒什麼,主要是那人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好幾次都差點碰到她的胸。
這個世界的alpha和她上一世所在的世界的男性很像,袒胸露/乳什麼的於她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很羞恥的事情,甚至可以說
是常態。
alpha之間小打小鬨碰到一些私密部位也沒什麼所謂,可是林一一實在接受不了。
要是知道單純心理接受不了也就算了,偏偏林一一都有條件反射了,彆的alpha被碰了腺體才會被刺激到動手,但是她被碰了這種私密部位的話也會習慣性動手的。
這不是她能夠控製得了的。
先不說動手是犯規,主要對面人是個beta,alpha皮糙肉厚還好,打一拳踹一腳也沒什麼大事,可beta就不一樣了,她真怕自己沒輕沒重把人給傷到。
於是這就導致林一一從先前的進退有度,變成了一味的防守,很是被動了。一時之間僵持著都沒辦法從中突圍出去。
而更狡猾的是對面的人也看出她不知怎麼對那個beta有所忌憚,用這一點拿捏著她。
“不是,林一一怎麼回事?剛才不是打得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不動了?衝啊,突圍啊,彆放水啊!”
“你們omega是不是對她太無腦濾鏡了,你們哪隻眼睛看出來她是在放水了,分明是技術有限,體力不支,突圍不了好吧。我早說了林一一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她哪次打球打了全場,就打那麼一小會兒就走了。估計就是說什麼忙著兼職都是借口,是怕久了露餡兒丟人。”
“呸!你少胡說八道,自己不行就以為彆人也不行!林一一要是真的不行之前也可不可能跟盛總打的有來有回,她肯定是怕把對面打的太狠,比分拉開太大太難看了才放水的。”
“嗚嗚,我們家一一就是溫柔,這麼溫柔的寶寶是要被我們親死的。嗚嗚。”
“嘖,你們真的沒救了,睜眼說瞎話自己騙自己就算了,彆把彆人也給騙了。你們沒腦子嗎,好好看看攔著她的那個人是誰?是個beta,她過不了alpha也就算了,連個beta都過不了真不知道這樣你們是這麼昧著良心誇上天的。”
“我之前就想說了,這大熱的天,還是打比賽,林一一穿的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又是防曬袖套又是圍絲巾,她以為她是omega嗎?虛成這樣,彆是身體有問題吧。”
說到體虛和身體有問題的時候,那個alpha對著一旁她的朋友擠眉弄眼了一下,後者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時之間周遭都發出了一陣不懷好意的猥/瑣笑聲。
陸星舟聽後她們這樣造謠林一一,氣得都忘了剛才的難堪,回頭狠狠瞪了她們一眼。
“閉嘴,再他A的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們的嘴!”
他壓低聲音,故意將自己的聲音弄的粗聲粗氣,惡狠狠警告道。
警告完他還不解氣,又罵了一句。
“醜八怪!你們才虛,你們全家,祖宗十八代都虛!”
那幾個alpha突然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後一愣,而後反應過來臉色沉得厲害,擼起袖子就要動手。
“你他A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
“他說你們醜有什麼問題嗎?你們
這種背後胡亂編排造謠彆人的嘴臉難道不醜陋嗎?”
陸星舟梗著脖子都做好了以一挑兩,跟他們大乾一場的準備了,一旁目睹了全程的盛囂冷沉著聲音質問道。
前一秒還氣焰囂張的幾個alpha學生,看到盛囂後立刻噤了聲,縮著脖子跟鵪鶉似的悻悻然坐了回去,一時之間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反應讓陸星舟一噎。
儘管他知道她們會這樣怕盛囂主要是因為知道他的身份,可即使如此陸星舟還是覺得自己被對方壓了一頭的憋屈感。
要不是他怕被林一一發現,不得已打扮成這樣一副高中生的樣子,要是以真面目示人的話她們彆說敢對自己動手了,連嗆他一聲,和他對視都不敢。
嗬,不過是幾個區區上不了台面的alpha而已,就算他不表露身份要對付她們也綽綽有餘。
盛囂可以他也可以,沒什麼好了不起的。
盛囂並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讓陸星舟險些破防,先前還覺得旁邊這人打扮奇怪,有點像不良高中生,對他印象還不大好,此時因為對方幫林一一說話,他的感觀驟然回升。
“你是隔壁第一中學的學生嗎?你的校服和他們的很像。”
陸星舟沒想到盛囂會梅開二度,再和他搭話,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剛才他是故意粗著聲音說話的,盛囂才沒有聽出來,可說多錯多。
陸星舟這套衣服是他讓助手隨便去找的,他哪裡知道這是一中的還是二中的?
可不回答又很奇怪,更讓人起疑。
“……我是路過順便進來看比賽的。”
“你是omega吧?”
一般而言要分辨AO無非是通過信息素和身形,alpha的信息素多強烈霸道,omega的信息素則偏柔和甜美,而身形更是肉眼可見的魁梧和纖細的區彆。
陸星舟儘管裹得很嚴實,可繞是如此還是能夠看出青年身量頎長,膚白如雪,是很明顯的omega。
陸星舟拿不準對方是隨口一問,還是看出了什麼在有意試探自己,墨鏡下的眼眸微垂,不讓他有任何看到他瞳色的機會。
“籃球又不是alpha的專利,誰規定omega就不能喜歡籃球了?”
他故意表現得很沒禮貌,這麼嗆道。
盛囂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一而再被這樣對待肯定不會再搭理他了,誰曾想他竟然沒有任何不悅,甚至還讚同地點了點頭。
“的確,有的omega打籃球也打得很好,因為他們比起alpha會更靈活。”
隨即他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不是單純來看比賽的吧。”
“你是為了林一一來的吧。”
陸星舟心下一跳,這家夥怎麼那麼敏銳,他明明都打扮成這樣了,為什麼他還是能看出來,還能發現自己。
他慌得不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隻聽盛囂沉聲道:“雖然很感謝你剛才幫她說話,
但是早戀可不可取,像你這樣的小弟弟目前最好還是以學業為主,少想些這些不切實際的風花雪月比較好。”
“你說呢?”
這番話聽起來像是為他著想,在勸他好好學習,可陸星舟多了解盛囂,他哪裡算在勸誡,他明明是在警告。
陸星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一巴掌往盛囂臉上招呼過去。
他算什麼東西,管天管地還管他身上了?
一股大alpha的說教爹味兒,惡心死了。
陸星舟磨了磨後槽牙沒有搭理他,裝作看比賽看入神了的樣子。
結果這時候一直僵持的局面好巧不巧真有了變動,林一一見那個beta實在難纏,她又不想傷到他,把好好的比賽搞得一塌糊塗。
於是她隻得退後,餘光瞥見隊友繞過防守趕了過來,她眼疾手快,迅速將球傳了過去。
林一一的球剛脫手,那個beta手臂一伸,正欲把球給截斷,她下意識上前製止。
不想對方的手從她的脖頸處擦過,勾上了她的絲巾。
圍在脖子上的絲巾就這樣被他給用力一扯給生生散開,掉落在了地上。
林一一感覺到脖子一涼,忙伸手要去擋,可已經來不及了,沒了絲巾的遮擋,那幾處已經消退卻依舊泛紅的曖昧痕跡就這樣猝不及防暴露在了空氣裡。
霎那間,整個球場,整個觀眾席都似被摁了暫停鍵一樣靜默了。
然而隻是一秒,下一瞬又似水入熱油,嘩的一下炸開了鍋。
“?!那是什麼?!我沒看錯吧,你打我一下!是草莓嗎!”
“我不知道,感覺又像草莓又像抓撓的痕跡……”
“啊啊啊啊,誰?!是誰!是哪個天殺的omega乾的!A大的還是隔壁B大的!啊啊啊!”
“我就說這麼熱的天她怎麼把自己遮的這麼嚴實,原來如此,嗚嗚,哈哈哈,不愧是我女神,太溫柔體貼了,怕我們破防特意擋住了哈哈哈,我太開心了,她在乎我們的感受,她心裡有我們!哈哈哈!”
“哈哈哈是的,哪個alpha易感期到了不需要找一兩個標記對象的,正常alpha都這樣,我們應該感到高興的,那些一直說林一一不行的謠言這下可算是不攻自破了!哈哈哈哈今天,哈哈哈嗚嗚嗚!高興個屁!媽的,我要殺了那個挨千刀的omega!竟然背著我們吃這麼好!”
“我破防了,這不是標記對象,這是男朋友吧!她都讓咬腺體了,啊啊啊我不行,我不接受,一一你是我們大家的!我不允許!愛豆上升期是不許談戀愛的!啊啊啊!你不守豆德!”
“……”
這一變故不光是讓周遭的專門來看林一一比賽的omega們破大防,盛囂,還有在後面高興揮著橫幅,讓攝像師抓拍的許時京也臉色一變。
唯有陸星舟和場內的林一一一樣,羞窘得面紅耳赤,尤其是少女,要不是比賽還沒結束,恨不得這時候拔腿就跑,換個星球居
住。()
她尷尬慌亂的將地上的絲巾撿起來重新圍好,這一回比之前係得更緊,直接打了個死結的程度,生怕再出意外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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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林一一不知道是這麼頂著眾人或揶揄或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硬著頭皮打完後半場的。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林一一所在的隊伍贏了,可她完全沒有獲勝的喜悅,臉往下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她一下場一堆omega一窩蜂圍了上來,儘管他們很想要知道那個給她留下痕跡的omega是誰,但又怕真的是他們想的那樣,不是標記對象而是男朋友,所以又忍耐著什麼也沒問,一副隻要自己不知道就無事發生的自欺欺人的姿態。
這讓林一一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更不自在了,因為他們雖然不問不提,那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身上,讓她如芒在背。
“那個,我,我要去換衣服了,你們能讓讓嗎?”
由於圍在她身邊的都是omega,她推也不是,動也不是,生怕冒犯到他們,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一一,這個給你,毛巾,擦擦汗吧。”
“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運動飲料!”
“還有我!”
這不是林一一第一次見識到他們對自己的熱情,之前她體育課打球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隻是這一次運動會不光是一起上課的幾個班的omega,好多其他係的也來了。
“不用了,我自己有……”
林一一話說到一半,餘光瞧見了外圍一個熟悉的身影,像是找到了救星般眼睛一亮。
她忙對周圍人說道:“不好意思,我朋友來找我了,請讓一下,謝謝。”
林一一艱難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剛才打球都沒怎麼出汗,此時竟有些汗流浹背了。
“阿溯,你不是在隔壁比賽嗎,怎麼過來了?”
齊溯其實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因為這裡已經沒位置了,所以他就在操場旁邊的那棵榕樹樹蔭下等了會兒。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正好看到了少女的絲巾被扯下來的那一幕。
他目光死死盯著林一一脖子位置,那裡礙眼的痕跡已經再次被遮掩住了,可是遮掩住了看不見了不代表沒有。
他很想問那個omega是誰?她給誰做了標記?他認識嗎,同校的還是鄰校,還是兼職認識的人?
齊溯有太多想問的了,可他知道他隻是她的朋友,他沒有質問這些事情的立場。
更何況這種事情他早就知道的,林一一是alpha,她就算對beta沒有偏見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是beta,他沒辦法讓林一一標記,讓林一一疏解。她需要omega,需要omega的信息素,她總有一天會標記omega,這有什麼好意外,好驚訝的?他早該知道的,早該有所心理準備的。
明明他一直都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可是齊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齊溯說不上來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
() 感受,在看到那個痕跡嫉妒得發瘋過後,蔓延在心頭的更多的是無儘的酸楚和苦澀。
“阿溯?”
他勉強朝著林一一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還算溫和的笑容,回答道:“我排在比較前面,結束的也比較早。我想著你這邊應該還在比賽,看時間也不算晚,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你。”
林一一還以為他剛到,聽他這話好像已經來了有一陣子了。
這讓她神情一僵,張了張嘴想問他看到了沒有,可見他神色如常,又生生把話給咽了回去。
“這樣啊。”
齊溯垂眸遮掩眼底的情緒,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從拎著的袋子裡把一個保溫杯拿了出來。
“這是我做的蜂蜜檸檬水,你喝點你可以補充下水分和維生素。這裡面還有一盒便當,是我今早上隨便做的,你要是餓了的話可以拿去吃。”
林一一心下一暖,笑著道:“謝謝,我會好好品嘗的。”
她將齊溯手中的東西接過,這麼站著說話又熱又累。
林一一掃了周圍一眼,視線落到了不遠處盛囂他們所在的地方,然後很自然地伸手牽住了齊溯的手,把人往那邊帶去。
這段時間隻要是在學校,林一一和齊溯除卻上課和兼職的時候,其他時候基本上都在一起,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倒也不是刻意為之,隻是兩人恰好一起排練,排練結束後就差不多到吃飯的時間了,所以就這麼自然而然待在了一塊兒。
相處的時間久了,兩人也就越來越熟悉了,加上齊溯時不時有意無意和她做了些肢體接觸,他又有beta和她朋友這樣雙重保險身份加持,林一一也沒覺得有什麼,甚至於到了後面都成了肌肉記憶,條件反射就牽上了對方。
就像現在,她也是沒多想就伸手了。
林一一平日裡被人看習慣了,所以她也沒覺察到此時他們看向她們的目光有多愕然,隻以為他們還在因為剛才的事情在揶揄自己。
齊溯眼眸微動,低頭看著林一一的手,他並沒有出聲提醒,而是緊緊回握住了。
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盛囂眼裡。
盛囂看著林一一下場後第一時間往齊溯那邊過去後不知為何有些不愉,此時看著兩人這樣旁若無人,親密無間的樣子更是心頭沉悶。
他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上一次他和齊溯對上的時候他就已經被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二言兩語間搞得分寸大亂,那已經很丟人了。
這一次他要是還被他的胡言亂語給影響到,以至於倉皇逃離的話,他這盛氏集團掌權人的臉往哪而擱?
沒錯,胡言亂語。
盛囂當時是被接二連二發生的事情給擾亂了思緒,前腳他才得知林一一標記了陸星舟,被她激將著打了一架,後腳齊溯又說什麼他對林一一有超出雇主,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還說他是同性戀?簡直一派胡言!
他是個alpha,林一一也是alpha,他怎麼可能會對她有那樣
齷齪的想法呢?
對,他不會,也絕不允許自己這樣。
但凡是一個正常的alpha都不會接受一個alpha對自己抱有這樣的心思,她肯定會惡心到吐的。
比之陸星舟在得知自己二次分化成alpha,要和他聯姻更甚。
盛囂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有那種想法,還是單純體內的殘留的那一點omega的基因在作祟,又或者隻是強迫自己不要懷有那樣的想法。
總而言之他當時回去的時候腦子亂得厲害,明明沒有信息素紊亂的情況,還是打了一管抑製劑和鎮定劑。
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努力讓自己忙起來,忙到停不下來為止,這樣就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而這個辦法的效果很好,好到他再次聽劉秘書提起這周是A大藝術節,在和少女聊天的時候他也能淡然自若說出得空可以來看她表演,這樣再平常不過的話來。
盛囂以為是這樣的,可是這一切自以為的假象都在看到齊溯的時候隱隱有了崩裂的跡象。
他薄唇壓成一條直線,神情緊繃著,儘管他已經竭力表現得和平常無二了,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陸星舟卻能感覺到他的緊張和不安。
他似乎在警惕,在害怕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陸星舟從剛才就注意到了齊溯,他對這個曾經和林一一一起去過遊樂場約會的omega心情很複雜。
幾乎是看到他的瞬間,陸星舟生出了二十多年來最窩囊的想法——逃。
不為彆的,如果說他不想被林一一看到是怕她厭惡,那麼在看到齊溯的時候他是羞惱的,甚至可以說是羞恥的。
之前他依賴期的時候,他可以說自己是被信息素影響,實在忍受不了引誘了林一一給自己標記。
那現在呢,他明明是清醒的,明明也知道對方是不歡迎自己,是要和他斷絕關係的,可是他還是偷偷摸摸,這麼恬不知恥地過來了。
陸星舟不知道齊溯的存在還好,偏偏他是知道的,而且還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林一一身邊有個omega,一個很漂亮的,很年輕的omega。
她對他是不同的,她明明那麼缺錢那麼拮據,明明隻要答應許時京的告白就能讓自己輕鬆百倍,連帶著林父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療,可是她面對那樣巨大的誘惑也沒有鬆口。
因為這個少年,她喜歡他,喜歡到她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希望對方難過。
可是他都做了什麼?他竟然覬覦著一個有O之A。
哪怕隻是標記,哪怕隻是因為兩人信息素匹配率高的身不由己,那也是不可以的。
林一一提出和他以後斷絕往來也是怕他出現在少年眼前,讓他誤會,讓他傷心吧。
陸星舟從沒有覺得自己這樣齷齪,這樣卑劣過。
這樣的他和那些勾引他母親,破壞他家庭的omega有什麼不一樣?甚至他還更加過分,他還大搖大擺出現在了正主面
前。
他咬著嘴唇,身子僵硬坐在盛囂旁邊,驕傲如他,頭一次低下了頭顱,隻為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讓齊溯,不讓林一一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氣氛實在詭異,也實在微妙。
一時之間眾人都靜默著,盛囂和齊溯隔著林一一一人神情嚴肅,一人面帶微笑,這麼對視了許久,最後還是林一一有些受不了了,想出聲打破僵局的時候,許時京慌忙拿著橫幅跑了下來。
他一把上前抓著林一一的手,狠狠瞪了齊溯一眼,也不等對方反應,紅著眼眶哽咽著問道:“一一,他是誰?你不是說你暫時忙著學習忙著工作不想談戀愛嗎,他,他是誰啊?你之前拒絕我是因為他嗎?”
“不是,許先生,你冷靜點,你先鬆手……”
“我不,為什麼他可以牽你的手我就不可以?你,你有男朋友你直說啊,你為什麼要騙我?你是怕我對他做什麼嗎?”
許時京想到這個可能更難過更委屈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能做什麼?你喜歡他我難不成還能把他殺了不成嗎?我都說了不交往也可以啊,我,我可以做你的標記對象,我養你啊,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嗚嗚你為什麼要騙我,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周圍人離得遠沒有聽到許時京說了什麼,但是看他哭哭啼啼一臉委屈的樣子,就算聽不到也能腦補出個七七八八。
林一一覺得自己一定是她的受難日,剛經曆了那樣的社死,現在又來這麼一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麼腳踏兩隻船的渣A。
“許先生,你誤會了。他是我的朋友。”
“嗝,真,真的?”
他打了個哭嗝兒,半信半疑問道。
不光是許時京,一旁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的陸星舟聽到這話也猛地抬頭看了過來,動作之大,差點兒把墨鏡甩掉。
他忙將墨鏡扶好,隻是鏡片下那雙藍眸直勾勾盯著林一一,手莫名緊張地攥成拳,連指甲嵌進肉裡都沒覺察到。
林一一張了張嘴想要回答,一直沒說話的齊溯柔聲說道:“你就是許時京許先生吧,我聽一一提起過你。”
“你好,我是齊溯,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許時京看齊溯眉眼溫和,落落大方,又對比自己這拈酸吃醋的樣子,他臉噌的一下紅了,也忘了自己剛才要追問什麼,連忙伸手和他握手打招呼。
“你好,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說完這句客套話後,他沒忍住又道:“一一平日裡總提起我嗎?”
齊溯笑眯眯回答:“當然,不僅提她還誇你呢,說你很照顧她,工作期間還怕她太累經常叫她去你的包廂休息,你還請她喝酒呢。就是她酒量不大好,你下次要喝酒可以叫我,我可以陪你哦。”
許時京神情一僵,很是心虛地鬆開了手。
他哪裡是體諒對方,他就是看不慣她一下班就跑路一直躲著自己,所以才總是在她上班的時候騷擾她,讓經理把她給請過來。
“這,這樣啊,得空的話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陸星舟簡直要被許時京給氣死了。
你不是要問他到底是不是林一一男朋友嗎?你倒是繼續問啊!怎麼二言兩語間就被人給帶偏,給牽著鼻子走了?!
雖然林一一說她和對方是朋友,可哪個朋友能這麼自然手牽手的?他們之間肯定有問題啊,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肯定是曖昧關係!
尤其是這個omega說話看似在回答許時京,實際上全是在宣示主權!
陸星舟一方面覺得他們關係不單純,一方面又因為林一一的否認生出了一點僥幸。
他很想要問清楚,偏偏他這時候不好表露身份,見許時京被齊溯四兩撥千斤的解決了,陸星舟很是恨鐵不成鋼地暗瞪了青年一眼,不得已隻得將希望寄托在了盛囂身上。
盛囂,你不是也很在意林一一嗎?這麼大一個omega出現在你面前挑釁你,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你快問啊,問啊!問清楚了你也好安心不是嗎!
盛囂沉默地看著兩人依舊交握的雙手,眼睫微動。
先前第一次見齊溯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不大對勁,他對待林一一的態度,一點朋友之間的分寸感都沒有,實在過於親密了。
陳雲深也是beta,他和陳雲深可不這樣。
可是林一一又對他十分縱容,對他的肢體接觸一點都不排斥,相反的還會主動和他親近。
所以她是默許的,甚至可以說是享受的?因為她喜歡齊溯。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問有什麼用呢?除了自取其辱之外無非是更難受罷了。
還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自欺欺人一點反而好受一些。
想到這裡盛囂喉結滾了滾,在少年笑意盈盈的視線下垂下了眼眸,避開了他的目光。
“……好久不見。”
齊溯看到他這樣笑得更燦爛了,歪著頭語氣少有的愉悅打著招呼:“你好盛總,好久不見。”
陸星舟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看著盛囂,看著他這樣一副似鬥敗了的公雞的模樣,他有那麼瞬間覺得這個世界很玄妙。
他覺得不是盛囂被人奪舍了,就是自己真中暑出現幻覺出現幻聽了。
這是那個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盛囂嗎?
他連他這個多年好友,就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能記恨至今,耿耿於懷至今,對他下狠手報複,把他刺激到發熱。
結果他竟然慫了,在面對一個不過二十不到的omega慫了。
他甚至連許時京都比不過,許時京怎麼著也是過招了一兩下,可盛囂呢,他竟然未戰先怯,不,先降了。
陸星舟氣得磨了磨後槽牙。
這兩個沒用的家夥!不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嗎?有什麼好慫好怕的?!
正在他這麼心下暗罵的時候,齊溯冷不丁偏頭看了過來。
“請問你也是一一的朋友嗎?”
陸星舟心下一驚,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低頭,可又想到這樣做很欲蓋彌彰,生生忍住了。
他隔著墨鏡抬眸看向少年,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對方。
陸星舟用一種極為挑剔,極為苛刻的眼光,近乎直白地打量著齊溯。
他想要挑出一點對方的毛病,比如高低眉,比如塌鼻子,再比如毛孔粗大。
結果沒有,什麼都沒有,少年該死的漂亮,除卻臉色蒼白一些,身量清瘦了些,基本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也怪不得林一一會對自己無動於衷,她身邊早就有這樣一個漂亮的omega了,而且還比他知情識趣,比他溫柔體貼,更比他年輕。
陸星舟看著兩人站在一起,看著他們交握著的雙手,是那樣登對,那樣般配。
一時之間他覺得他的喉嚨似被一隻大手死死扼住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隻囁嚅著嘴唇,澀然憋出了兩個字。
“……不是。”
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