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1)

陸星舟的聲音輕如蚊吟,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此時低垂著頭,和往日光鮮亮麗,張揚傲慢的姿態判若兩人。

這副樣子,就算他今天出門沒有做這樣嚴實的偽裝,許時京和盛囂他們估計也不會覺得眼前這人會是他們認識的陸星舟。

太玄幻了。

他的聲音很輕,又可以壓粗了聲線,不難聽,卻也不算多好聽。

可林一一卻莫名的覺得熟悉,掀了下眼皮往身旁這個高中生打扮的人身上瞥了一眼。

陸星舟被她看得身子僵硬,一時之間大氣都不敢出。

齊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問道:“你認識這個小弟弟嗎?”

小弟弟。

陸星舟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下,他都二十五六快奔三的人了,有朝一日竟然被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稱呼為“小弟弟”。

他有些羞恥,不自然的將衣袖往下扯了下,把自己遮掩得嚴實些,生怕被認出來太過社死。

林一一看出陸星舟很是局促緊張的樣子,意識到自己這樣盯著一個omega不大好,移開了視線,對少年搖了搖頭。

“不認識,就是覺得他有點眼熟,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倒不是說陸星舟此時連爹都認不出來的打扮眼熟,是他給人的感覺,說不上來,林一一就是覺得熟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齊溯眼眸微動,原本隻是覺得人群中來了個高中生在一堆大學生中很意外,聽到林一一這花後,他微眯了眯眼睛。

他不認為這是林一一的錯覺,頂級alpha的記憶力和感知力一向出眾,一般隻要見過一兩面的他們都能記住。

眼前這個高中生大熱的天又是戴墨鏡又是穿得這麼嚴實的樣子,一看就是有意為之。

都這副樣子了林一一還是覺得眼熟,那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這十有八九是林一一認識的人。

是仇人還是朋友?

如果是朋友的話,來看個比賽光明正大看就好了,沒必要偽裝。可要是仇家的話,怎麼會專程來看林一一比賽呢,應該眼不見心不煩才是。

齊溯覺得陸星舟很可疑,一時之間猜不出他到底和林一一是什麼關係,加上對方又是個omega,他很難不多想。

他抿了抿嘴唇:“是嗎?可能是因為第一中學的校服都這樣,加上你之前不是去他們學校做過幾天助教嗎,所以乍一看到他才覺得熟悉。”

林一一覺得應該是這樣,畢竟她平日和這樣年紀的男孩子有交集的機會少之又少。

他們坐著休息了一會兒,隨意寒暄了起來。

都是些乾巴巴的話題,比如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學習和生活工作方面之類的問題。主要是他們問林一一,林一一老老實實回答。

除卻一旁坐著最邊緣,離林一一最遠的陸星舟這個“陌生人”插不進去話題,孤零零一個人待著之外。

這時候並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一一身上。

盛囂話最少,但視線從始至終沒有從少女身上離開過,存在感很強。許時京話最多,坐在林一一旁邊,嘰嘰喳喳的沒話找話的想讓她多關注關注自己,多和他說點話。

齊溯在她的另一邊坐著,不隻和林一一說話,時不時也和許時京和盛囂聊幾句,一副遊刃有餘,運籌帷幄的從容。

按理說這時候陸星舟要想離開完全可以做到悄無聲息,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可他卻沒有動作。

因為比起被林一一發現,他更在意齊溯——他到底和林一一什麼關係?

是朋友的話為什麼那麼親密,是戀人的話為什麼林一一又說他們隻是朋友?這實在矛盾。

還有盛囂對這個少年的態度也很奇怪。好久不見?也就是說他們之前早就見過了。怎麼見到的?意外碰見,還是林一一主動帶過去介紹給他認識的?

就算認識又如何,盛囂為什麼對上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為什麼要那麼緊張,那麼警惕?

那個人對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嗎?

可即使如此,能讓盛囂這個盛氏集團的掌權人都忌憚的事情少之又少,齊溯再如何厲害也不過是個大學生,他能做什麼威脅到盛囂呢?

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這讓陸星舟心下抓耳撓腮,在意得不行。

陸星舟不著痕跡觀察著一旁少年的一舉一動,這時候他剛從口袋拿出了一根乾淨的毛巾,幾乎是拿出的瞬間,都不用他說什麼少女就立刻自然的朝著他低下了頭。

少年彎了下唇角,拿著毛巾輕輕給她擦拭著額頭上,臉上的薄汗,最後往下,視線落到了她係了絲巾的脖子上。

絲巾很輕薄,隱約可見裡面沁濕的一團汗漬。

齊溯眯了眯眼睛,想去把絲巾解開。他剛把手伸過去,林一一心下一驚,連忙捉住了他的手腕。

“不,不用,那裡不用。”

林一一臉色緋紅,說話都磕絆了下。

“可是你脖子上好多汗,這麼不擦悶著就很難受的。”

他看著少女支支吾吾的樣子,柔聲問道:“你是在不好意思嗎,怕被我看到那種痕跡?”

林一一臉更紅了。

齊溯噗嗤一聲笑了,清俊的面容在日光下分外動人。

“這有什麼啊,我剛才在你打比賽的時候就看到了。你現在才開始害羞會不會有點太晚了?再說了你是alpha,易感期需要找標記對象做個標記什麼的很正常啊,這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林一一覺得很難為情的事情,看到齊溯說得這樣雲淡風輕,習以為常的樣子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矯情,太不合群了。

這一次也是,不光是齊溯,她發現盛囂和許時京都沒覺得有什麼,隻是臉色莫名不大好看,但並沒有反駁少年的話後,林一一猶豫了下,這麼圍著汗津津黏糊糊的也實在難受。

於是她這才將絲巾解開,將脖子完全暴露在了空氣裡。

之前隻是遠遠看了一眼,並不真切,現在近距離瞧見了,齊溯自認為還算不錯的表情管理都險些崩壞。

他一開始隻以為就那麼幾處,結果他發現遠遠不止,隻是其他的那些抓痕咬痕顏色已經很淡了,不湊近看根本覺察不到。

而顏色較深的地方就更讓他惱怒了。

不為彆的,那個omega也不知道是不是屬狗的,儘往林一一的腺體還有腺體附近啃咬,霸道得不行。

腺體上的痕跡一般比其他地方要更難消退,他這樣做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嘶!”

“啊抱歉,我看你脖子上汗漬有點多所以擦的用力了些,不小心弄疼你了,不好意思。”

齊溯剛才的確沒忍住帶了情緒,想要用力將那些礙眼的痕跡給擦乾淨,力道是大了些。可他那點力道於林一一來說也就那樣。

隻是他擦到了她的腺體,倒不是疼,隻是她有點被刺激到了而已。

“沒,沒事,是我的問題。”

齊溯知道林一一這麼說是不想他自責,他看她在自己停下來的時候不著痕跡鬆了口氣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不好受。

他湊近吹了吹,溫熱的氣息擦在腺體,羽絨拂過一般,酥酥麻麻又如電流。

“這樣好些了嗎?”

林一一咽了咽口水,耳根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如何,肉眼可見地紅了。

“嗯,好多了,謝謝。”

齊溯笑了笑,之後給她擦拭的動作放柔了不少,擦拭完後狀似不經意問了句:“給你標記的這個omega是我們學校的嗎?看他占有欲這麼強,這麼霸道的恨不得在你身上都留下痕跡的幼稚樣子,感覺年紀應該不大,是今年新入學的學弟嗎?”

“不是,是……”

林一一下意識否認,說到一半後一頓,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不是A大的,也不是學生,就是一個……唔,算是一個兼職的前輩吧。”

“什麼前輩?你和陸哥一起兼職過嗎?”

許時京本來看到林一一脖子上的痕跡就忍不住泛酸,又瞧見她和齊溯那麼親近的樣子更是吃味。

不過卻沒有之前第一時間看到齊溯和少女在一起的時候那麼不爽了。

不為彆的,因為齊溯是個beta。

一開始的時候許時京看他皮膚白皙,身量纖細的樣子,又和林一一在一塊兒,先入為主把人當成了omega。

剛才他看到齊溯側身給林一一擦汗的時候,右頸側靠近腺體的位置正好對著他,許時京抬眸隨意瞥了一眼,這才驚訝的發現齊溯的腺體聊勝於無,幾乎是不仔細看都看不到的程度。

儘管許時京很驚訝像齊溯這樣漂亮的少年竟然不是omega是個beta,但是也因為性彆,他對他的敵意也沒那麼大了。

應該是他誤會了,他們或許真的隻是關係

比較好的普通朋友而已。就算真的有點什麼(),一個沒有腺體(),沒有信息素的beta何足為懼?

不過繞是如此他還是有點不開心,他總覺得齊溯有些太沒分寸感了,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對林一一動手動腳呢?

偏偏林一一又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難道beta和朋友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因為他們又沒有信息素,不存在有什麼擦槍走火的意外,所以這種程度很正常?是他因為是omega,自小就被灌輸要和alpha保持安全距離,所以是他太大驚小怪了?

“陸哥?”

齊溯對許時京沒什麼印象,上一世他並沒有見過對方,也就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將人往陸星舟身上聯想。

然而他不喜歡陸星舟,光是這個“陸”姓就讓他很不舒服了。

他垂眸看向林一一,語氣依舊輕柔,可林一一莫名覺得他似乎不大開心。

“真意外啊,竟然是個年上O。”

這個年上就很意味深長了,因為許時京看著年紀就不小了,能讓他喚“哥”的,至少也得三十往上了。

林一一哪裡聽不出齊溯的言下之意,他倒是不是在懷疑她是不是找了個金大腿之類的,隻是單純沒想到她竟然好年上,還是那麼年上這一口。

被陰陽怪氣“老男人”的陸星舟氣得太陽穴突突的。

這家夥什麼意思?罵他老?他很老嗎?他也才二十五,也就比林一一大個七歲而已,許時京那個不要臉的都二十八了,大了整整十歲了都還在追求林一一呢。

更讓陸星舟生氣的是林一一竟然沒有反駁他年紀大這件事,她隻摸著鼻子悻悻道:“兼職的前輩嘛,自然是比我歲數大的。”

說著又對一臉疑惑的許時京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兼職乾的雜,我也在盛先生手下工作呢,這沒什麼好稀奇的。”

她看青年在聽到她和陸星舟工作過後一臉驚訝的樣子,就知道陸星舟沒告訴他們之前認識的事情。

可能是出於怕青年誤會,又或者隻是單純覺得沒必要提,無論哪一種林一一也不好戳破,引得許時京誤會,影響了兩人之間的感情。

於是林一一就這樣避重就輕的糊弄過去了。

“這樣啊,也是,畢竟你工作的華燈就是陸哥的產業,撞見一兩次也很正常。”

華燈是陸星舟的產業這件事林一一還是上次她喝醉了被他送回家,聽林父提起的。

不過陸星舟也就是甩手掌櫃,什麼都扔給下面的人在打理,他也沒時間,因此兩人至今還真沒在酒吧碰面過。

加上齊溯和陸星舟因為白羽清有點恩怨,也不知兩人如今這時候認不認識,總之說多錯多,怕齊溯再追問什麼,林一一先一步道。

“我和陸先生也就見過兩三次的樣子,當時給他標記純屬他發熱期到了,不得已為之。之後他為了答謝我給我轉了一筆錢,然後就再沒有聯係,不,準確來說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聯係了。你不必對他有什麼好奇心。

() ()”

林一一就是單純不希望齊溯再提,怕到時候不可避免許時京或是盛囂提起陸星舟,連帶著提到白羽清的事情,讓他好不容易從二次分化和被渣A傷害的陰影中後重新給打回去。

隻是她這話落在其他人耳朵裡卻又是另一個意思,就好像她怕齊溯誤會,慌忙解釋,想和陸星舟撇清關係一樣。

許時京是個遲鈍的,加上齊溯是beta,壓根兒就沒往這一層上去想,他隻覺得是林一一之前好心幫陸星舟標記,結果卻被那樣對待,拿錢羞辱,傷了她的自尊心,不想再提起對方。

而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盛囂眼眸一動,他說不出自己什麼心情,既高興她對陸星舟是真的沒意思,覺得她在他和陸星舟之中選擇了自己很欣慰,同時這也更加證明了林一一是真的很在意齊溯的感受,也是十有八九真的喜歡他。

要是換作其他alpha,他是絕對不相信對方會喜歡上一個沒有腺體,無法標記的beta。

可是如果那個alpha是林一一的話,他不認為沒有可能。

一方面是林一一本身就是一個不在意性彆,不被世俗所困的人,另一方面是齊溯之前就是omega,他們的感情或許在之前就已經很深厚了。

想到這裡盛囂覺得胸口很悶很悶,有那麼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他不可避免又想起了齊溯的胡言亂語?()_[(()”。

他讓他要是不想被林一一厭惡的話就藏起自己的那份齷齪心思,還說他是同性戀。

盛囂不是傻子,他明白對方的意有所指——他認為他喜歡alpha,喜歡林一一。

先前時候盛囂是否認的,否認齊溯的話,也否認自己。

他把這一切對林一一的異常,比如心跳加速,比如信息素溢出,再比如一些亂七八糟的生理反應,都歸咎於是壓抑太久乍然被引導疏解的不受控的反應。

可是現在盛囂的信息素穩定,意識也清醒,在這樣的無比清明的情況下,他卻沒辦法再自欺欺人了。

或許是身體二次分化殘留的omega的那部分基因,或許是對林一一引導的依賴,他或許真的有點喜歡她。

盛囂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呢?是因為在之前聽到齊溯那番話的時候他隻覺得荒謬。

可這一次荒謬的成了自己。

他看到林一一對齊溯這樣在意,這樣喜歡的時候,他竟然想的是,為什麼對方可以,他不可以?

一個沒有腺體沒有信息素的beta都能被她這樣偏愛,為什麼他不行?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盛囂感覺到情緒的影響下腺體有些不適,他擔心再這裡待下去,看著他們兩人這樣親密無間,旁若無人的互動,他會受不了信息素溢出。

他眼眸微沉,深深看了林一一一眼,然後準備離開,結果最邊上坐著的陸星舟突然猛地起身。

那動靜不算小,引得林一一也莫名看了過去。

() 陸星舟沒有一句解釋,準確來說他現在於他們就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解釋了反而才奇怪。()

他實在忍受不了了,忍受不了林一一當著所有人的面跟她撇清關係的那番話,忍受不了林一一對齊溯是那樣的偏愛特彆,這樣越發襯托出她之前對自己是有多冷淡,是有多疏離和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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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受不了這樣天差地彆的對比,覺得胸口似被燒灼一般都是疼。

陸星舟強忍著自己不去看身旁的少女,就這樣硬著頭皮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了。

起初他隻是走著,後來他越走越快,最後更是直接跑了起來。

好像隻要他跑得越快,心底的沉悶和難受都能被風吹散,隻要跑得越遠,離林一一越遠就能當一切都沒發生,一切都不知道。

陸星舟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雙腿發軟,等到再沒有力氣後他這才就近找了個角落無力地蹲了下來。

A大很大,他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好像是片小樹林,旁邊有處湖泊。

他抱著膝蓋靠著一棵樹蹲著,把自己蜷縮成很小的一團,試圖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發現自己。

也是這個時候陸星舟才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他穿得嚴實,跑了這麼一路熱得不行,白皙的肌膚紅了一片,鼻子更是沁了一層汗珠,讓架在鼻梁上的墨鏡不可避免滑落下來,那雙漂亮如寶石的藍眸遮掩了這麼久後終於得見天光。

隻是它不似以往的蔚藍如洗,上面蒙著一層水霧,濕/漉漉的,如同冬日起霧的玻璃。

陸星舟將臉埋在臂彎裡,整個人如擱淺的魚一樣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他都已經得到標記了,明明信息素也穩定下來了,他的發熱期依賴期都過去了,身體狀態明明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陸星舟或許知道,隻是他強迫自己不要去細想,因為他害怕知道。

他很迷茫,他迷茫自己今天為什麼要過來,又迷茫還要不要繼續待下去。

還是離開吧,今天已經很丟人了,他要是再繼續留下來看林一一表演的話隻會更加自取其辱。

她已經說了和他斷絕往來了,他不該那麼恬不知恥,死乞白賴的出現在她面前。

對,隻是一個和他匹配率有點高的alpha而已,隻是一次意外的錯誤標記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要回去,他還要好多事情要做,再過幾天他馬上就要進劇組了,白家那個掌權人回來了他還得登門拜訪,還要準備禮物,還要參加一個商宴。

這麼多事情堆積著等著他去處理,他竟然跑來看一個和他沒什麼關係的alpha的表演,實在是可笑。

陸星舟臉色蒼白著起身,竭力壓下心底紛亂混沌的思緒,有些踉蹌的往校門口方向走去。

日頭很大,他又熱又渴,耳朵嗡嗡的有些耳鳴。

在好幾次差點兒撞到行人後,陸星舟總算摸到了正大門。

() 陸星舟正準備出去,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是白羽清打過來的。

他下意識想要把電話掐滅,可又想到了林一一,想到了林一一和齊溯在一起的畫面。

陸星舟有一種要是這個時候掐斷了電話就會徹底走不出來,徹底陷進名為“林一一”的魔咒裡。

他不喜歡白羽清,這時候卻急需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以維持自己狼狽難堪之下的最後一點體面。

陸星舟摁了接聽鍵,那邊白羽清的聲音很快傳來。

“陸星舟,你在哪兒?我去你家接你你父親說你中午就出門了,你是去辦事了嗎?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接你。”

好吵,好煩。

林一一就不會這麼吵,這麼煩人。她的聲音永遠都是溫和的,動聽的,像是冰雪消融後的水流潺動,在虛假的春日和煦下是料峭未褪的寒意。

是了,因為對面人不是她,她永遠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詢問他,在意他。

陸星舟明明是想要找一個脫離“林一一”這個魔咒的出口,無論是什麼人都好,把他從這種深不見底,無法自拔的漩渦裡拽出來就好。

可是他似乎做不到,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讓他不可避免,不受控製聯想到對方。

“陸星舟?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在哪兒?”

陸星舟張了張嘴,想要回答,卻又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他想告訴白羽清,他不想看了,他想回去,去哪裡都好,隻要能離開這裡,離開A大,離開林一一還有那個該死的被林一一喜歡的omega。

那邊的白羽清久久沒有等到回應,煩躁地“嘖”了一聲。

“算了,我先去A大,到時候七點校門口等你。”

陸星舟應該拒絕她,告訴她不用過來了。

可在聽到這話後,他竟有一種找到台階,找到理由說服自己留下來的安定感。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陸星舟發現自己已經答應了。

他恍惚盯著已經熄滅的手機屏幕半晌,視野開始變得模糊,緊接著“啪嗒”一聲,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砸在了屏幕上。

黑色的屏幕映照出了陸星舟此時的眼眶發紅,假發淩亂的狼狽模樣。

也是這個時候陸星舟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從一開始他忍受不了跑走,再到白羽清打電話過來,他要走的話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用顧忌任何人。

他自始至終潛意識裡就沒有想過真的要離開,他尋求的不是脫離她的魔咒,相反的,他是在尋求光明正大留下來的理由。

因為他的驕傲,他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這樣自輕自賤,在看到那樣的畫面,在聽到那樣的話之後還不知羞恥要留下來。

所以他希望有人推他一把,把他再次推回去。

就像現在,陸星舟心裡想著——

白羽清來了,他可以不用走了。

……

文藝彙演七點半開始,林一一他們的節目排在後面,算是壓

軸。

隻是因為要化妝還有換衣服各種,所以她和齊溯吃了飯後就早早去後台準備了。

這個舞台劇雖然叫《睡美人》,但是和她上一世知道的那個睡美人還是有點不大一樣,更像是《睡美人》加《灰姑娘》的結合版。

講的是omega小少爺原本養尊處優,衣食不愁,然而自他的omega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再娶後,omega小少爺的地位一落千丈,被繼父各種刁難不說,還被繼兄嫉妒美貌各種磋磨。

有一天omega小少爺實在受不了了,在繼父要把他嫁給一個肥頭大耳的五十多歲的老富商的時候逃離了家裡,開始了四處流浪的生活。

後來omega小少爺在流浪過程中陰差陽錯救下了被人追殺,昏迷不醒的公主,他對她悉心照料,在公主快醒過來的時候繼父找到了他,繼兄冒領了他的公主救命恩人的身份,和其定下了婚約。

小少爺失去了公主,又再次被抓回去即將強迫他嫁給富商。他心灰意冷,絕望之際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小仙男,給予了一瓶魔法藥水。

小仙男告訴小少爺,說這是一瓶名為“此生摯愛”的魔法藥水,隻要喝下它,所有對他心思不純,不是真正滿心滿眼愛他的人,都不能接近他,不然會受到針紮刀刺一樣的疼痛。

這既是為了保護他的純潔,不被侵/犯,也是為了幫他尋找到真愛的魔藥。

隻是這個魔藥有個副作用,就是在喝下去之後會陷入長久的休眠,隻有真愛之吻能夠喚醒他。

而那個omega小少爺的真愛之人就是發現自己被欺騙,不顧一切離開王宮尋找他的公主。

最後的最後自然是很俗套的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三年抱兩的happyending。

林一一的舞台服不是裙子,而是一身華麗的白色騎裝,外面還係了一件紅色披風,金燦燦的王冠綴著漂亮的紅寶石,很是英姿颯爽。

她的五官精致,皮膚也很好,幾乎看不到一點毛孔,所以給她化妝的omega隻給她簡單畫了眉毛和塗了點口紅之外,就無從下手了。

因為不需要怎麼化妝,所以林一一是最快收拾好的。

齊溯扮演的這個角色從頭到尾都是個小可憐,他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化得再狼狽再憔悴一點,也就在時間上要久一些。

林一一也沒事情乾,就在拿著劇本翻看著在臨上台前再熟悉熟悉台詞,結果看著看著,她隱隱約約聽到周圍人在說齊溯的小話。

她怕影響彆人,所以找了個角落位置,他們可能沒注意到她,或者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避諱她的。

“本來我還想著咱們這一次的表演肯定要演砸,畢竟誰好端端的吃飽了撐著來看beta演主角。不過幸好他乾了件好事,把林一一給叫過來救場了。”

“林一一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之前三番五次找她來她都不來,這一次齊溯一找她就來了。你們說她是不是真的對他有意思?”

“怎麼可能?人

隻是人美心善而已。之前那個演女主的alpha怎麼受傷的你們忘了?還不是他突然發癲把人給打了,老師給他放了狠話要是找不到來頂替那個alpha的人過來,他也彆演了,收拾收拾滾蛋。我估摸著他就是把這事給林一一說了,林一一看他可憐,拗不過同意了,不然哪個alpha願意跟beta搭這種對手戲,還有接吻呢。”

“你說什麼呢,那是借位又不是真親。”

“借位也膈應啊,離那麼近。我一想到我要是和一個beta保持那麼曖昧的姿勢我就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口意,惡熏。”

“……”

角落處的林一一聽後皺了皺眉,合上劇本過去製止他們,結果這時候齊溯好巧不巧從更衣室出來了。

少年一身灰布麻衣的衣服,圍著一個破舊的灰色圍裙,臉上也化得灰撲撲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不過繞是如此也遮掩不住他出眾的容貌,和出塵的氣質。

齊溯一出來那些人瞬間噤了聲,林一一抿了抿嘴唇,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隻是她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哪怕她已經竭力隱藏了,齊溯還是能看出她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開心了?是誰惹到咱們一一了嗎?”

他用一種半調侃半逗弄,像是哄小孩子的語氣說道,要是換作之前林一一肯定會繃不住了破功。

可這一次林一一並沒有。

齊溯神情一凝,沉聲道:“誰惹你生氣了?”

剛才那些人嘴碎說他的事情她不好提,怕影響他心情,不過有一件事她的確很在意。

她猶豫了下,還是沒忍住問道:“之前你給我說的那個不小心受傷,所以辭演的那個alpha是你打傷的?”

齊溯沒想到林一一會突然問這個,隨即反應過來她估計是剛才在外面聽到了什麼,心下一咯噔。

他不想讓林一一知道他這樣暴力粗魯的一面,可是她都這麼問了,說明她已經有所懷疑,甚至是已經信了七八分了,隻是再問他是想聽他親口承認罷了。

“……是我,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對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我才動的手。但是她也不是任由我打,我不是omega了,她下手也很重的,一點都沒留情,我也不想動手的。我……”

齊溯想要解釋,可越解釋越覺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小得聽不見了。

他有點不敢看林一一,怕看到她驚訝,反感,甚至厭惡的神情。

“這樣啊,不過這些我都不是很關心,我就想問你一件事。”

她說著歪了下頭,問道:“你打贏了嗎?”

齊溯一愣,張了張嘴,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乾巴巴回答道:“……贏了。”

林一一原本嚴肅的臉色在聽到這話後這才放鬆了下來,很輕地彎了下唇角。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