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炳耀像是在做夢。

他感知不到身體的存在，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哪怕周圍的一切都回歸虛無，他的意識卻依然存在。

恍惚之間，他瞥見：

整個宇宙被托在烏龜殼之上，一層疊加一層，永無止境。

另一方天地渾圓如雞子，它翻滾著，在虛無般的黑暗之中起伏。

龐大的棋盤鋪開，罩著棋盤的圓形穹頂上點綴著閃亮的日月和一眾砂礫般的星辰。

銜尾之蛇吞噬自己的尾巴，旋轉著繞成一個環形，循環往複，沒有儘頭。

高大的建木通天徹地，橫跨虛空，從無窮遠處來，又到為無窮遠處去。

人首蛇身的存在盤踞一方，揮舞纖長白皙的肢體灑下星星點點。

……

“嗯！”

蘇炳耀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門口，正要往下走。

旁邊依然是熟悉的小梁助理。

此時梁助理的話正說到一半。

“……還是我去開車門吧，這本來就——”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蘇炳耀接住了下半句話。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梁助理慣性般說完這句話，轉頭驚訝地看著蘇炳耀。

真奇怪，大少爺怎麼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呢？梁助理納悶。

“沒什麼。”蘇炳耀道。

發現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分鐘之前，去迎接蘇熵的時候，蘇炳耀第一反應是自己剛剛是產生了幻覺。

但是……那真的是幻覺嗎？

那些無儘的龜殼，沒有鱗片的銜尾蛇，渾圓的天地，哪怕隻是望上一眼，就有種已經知曉了宇宙奧秘的震撼感。

它們是自己可以幻想出來的東西嗎？

因為自己聽見蘇熵的異常導致世界毀滅這件事，也是幻覺嗎？

蘇炳耀潛意識覺得那不是幻覺，而是某種真實。

……還是先去見蘇熵吧，蘇炳耀按下不想。

出發之前，蘇炳耀吩咐道：“小梁，聯係我的助理小莫，給我預約下周三上午八點的精神科。”

梁助理是家裡面給蘇熵配的生活助理，蘇炳耀的生活助理是另外一位。

“是……不需要先聯係一下心理醫生嗎？”

梁明華點點頭，在隨身攜帶的平板上進行操作。

心理醫生都不看，直接去預約精神科？有錢人心理壓力就是大啊……梁明華心想，唏噓了幾聲，感覺自己雖然賺的少點，至少也不用去看精神科。

“不需要。”蘇炳耀揉了揉額角，看向樓梯下方。

這時候，蘇家的司機武師傅正好開著車從大門進入，朝著這邊駛來。

*

[您剛剛怎麼毀滅世界了！]係統在洛熵腦子裡面尖叫道。

[您竟然毀滅了世界，就為了那麼一點小事！！]

[彆這麼大驚小怪的。]洛熵回複他。[我最後不是捏回去了嗎？]

[然後您就要假裝無事發生了。]

[什麼叫假裝，現在是真的沒發生什麼。]洛熵糾正係統。

現在他甚至還沒遇見他大哥呢。能發生什麼？

係統無言以對。

車平穩地停下，車門從外面打開，車門外站著兩位眼熟的男子。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洛熵知道哪位是哪位。

[這次還能留一個好印象。]他對自己的做法很滿意。

你已經給我留下了可怕的印象，蘇炳耀對洛熵的心聲很不滿意，又不敢直接說出來。

洛熵走下車，看著為他開啟車門的人再動手車門關上，隨後規規矩矩地喊了一聲。

“大哥好。”

蘇炳耀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認下這一聲。

[這次我沒認錯！]洛熵在內心得意地對係統道。

[您又不是傻子……]係統委婉地進行了吐槽。

洛熵：[而且我重新構建了防自言自語屏障，現在這個屏障應該能在低靈能環境運行了。]

係統:[那真是太好了。]

不，完全沒有。蘇炳耀面無表情心想。

我還能聽見。

我為什麼還能聽見！！

如果可以，他寧可自己聽不見，以什麼都不知道的原始樣子去面對蘇熵。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來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和震驚。

隨著蘇熵和係統的內心對話一字不漏地進入了他的耳朵內，讓蘇炳耀確認了一件事：

首先，他不知道為什麼能聽見蘇熵的心聲。

其次，他弟弟蘇熵擁有輕鬆毀滅世界的能力。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剛剛世界確實被毀滅了，他的那些印象都不是幻覺。

蘇炳耀不知道怎麼去應對這奇幻的事實，在他過往二十七歲的人生裡面，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為刺激，以至於他處於一種震驚過度的茫然麻木，隻能做出面無表情這一個表情。

“走吧。”

蘇炳耀還牢記著不能暴露自己的異常這點，壓下內心的震驚，深呼吸。

他一邊安慰自己隻要不表現出知道蘇熵的秘密，世界就不會被毀滅，一邊堅強地裝作正常的樣子，開始往台階上走。

“好。”洛熵乖巧點頭。

他看起來人模人樣，俊秀過頭以至於有點可愛，完全沒有剛剛一言不合就毀滅世界的凶殘模樣。

[再怎麼說，您的舉動也實在有點太過分了，隻是聽見了您的自言自語而已，必要連世界都一起碾碎了吧。]

係統在和洛熵對話，這聲音傳入了蘇炳耀的耳朵。

蘇炳耀暗中讚同這個叫係統的東西。

是啊，萬一我以為你是中二病呢？你怎麼不再多看看給我點反應時間，直接毀滅世界這也太乾脆了吧！

[你在教我做事？]洛熵直接反問。

[……您應該有毀滅世界以外的彆的辦法。]

察覺到洛熵的不滿，係統再開口，語氣就變得柔和了許多。

[綜合考慮，毀滅世界是最簡單的方法。]洛熵很直接。

為什麼毀滅世界是最簡單的方法，這個方法哪裡簡單了啊！蘇炳耀聽在耳裡，吐槽在心裡。

但是他又不敢詢問為什麼，隻覺得這做法充滿了瘋狂和怪異。

[誰讓我執掌的“熵之道途”和精神方面的能力沒什麼主要相關性。]洛熵也在抱怨。

[秩序和契約，熱量與混沌……你看這些哪裡和精神係沾邊嘛！]

[雖然如此，但是以您的基礎精神點數，施展一個簡單的認知擾亂法術應該很容易。]係統強調了“基礎”和“簡單”。

[我學藝不精。]洛熵的語氣中帶了點不滿。

[人類他們大腦結構的相似程度還在99.999%以上，就算這樣，還是有些人做得出來高數有些人做不出來高數，精神點數一樣就能施展法術嗎？你未免也太高看我們了！]

[我就是不行。]

我感覺你很行，你都能毀滅世界了，你有什麼不行的。蘇炳耀繼續腹誹。

[而且我家這邊世界的靈能濃度很低，法術施展打折扣，就算讓精神係專精的人來，原本能發揮出100%效果的法術現在也隻能釋放出0.5%的效果，更彆說我原本就不熟練，我對我哥釋放之後的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他變成傻子。]

[雖然他變成傻子之後也能起到不暴露異常的作用，但是他好歹是我大哥啊。]

謝謝你還把我當成大哥啊！蘇炳耀走在前面，後背僵直。

蘇熵在心裡面承認他是大哥這點差點把他感動的眼淚流下來了。

他都能輕鬆毀滅世界了，但是他還叫我大哥誒！

[還是毀滅世界再重構比較簡單。]洛熵道。

洛熵所掌握的能力和“熵”有關。

“熵”是衡量宇宙間混亂程度的指數。

如果將宇宙比作一個還未融化的冰淇淋，熵指的是這個冰淇淋的融化程度，冰淇淋會隨著時間流逝自然而然地融化，每一秒都比上一秒融化程度更深。

而宇宙無時無刻都在熵增，不停地變得比上一秒更混亂。

洛熵掌握這個宇宙的“熵”的規則，就相當於他可以控製宇宙的混亂程度，可以讓冰淇淋隨意融化或者重新凝固。

[隻要先進行“熵減”，縮減宇宙的混亂程度，將宇宙坍塌為還未產生的狀態，再接著順序進行“熵增”，擴增到我大哥聽見我說話十分鐘之前就行，很簡單吧。]

洛熵說道。

不，這一點都不簡單，甚至可以說非常恐怖！蘇炳耀腹誹。

洛熵的話裡面透露出的輕鬆寫意簡直重創了蘇炳耀。

宇宙這麼輕易就能被毀滅，他想，那麼我還努力什麼呢，我的一切努力不過都是泡影而已……

他驟然之間覺得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這樣操作不僅簡單，而且安全，保證不會把我大哥變成傻子。]

聽著洛熵反複強調不會把自己變成傻子，蘇炳耀從賢者時態脫離，回到了現實。

我該對你說謝謝嗎？我親愛的弟弟，你特意毀滅了整個世界，然後再把它進行重塑，為的就是不讓你大哥我變成傻子……

就是這個一言不合就毀滅世界的操作顯得很瘋狂，蘇炳耀默默擦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