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飛騨國新星詛咒師(1 / 1)

愛之惡魔模擬器 慕光翼 10866 字 8個月前

天邊似見雷電滾滾。

像要衝刷掉所有罪孽般,雨水不住落下,戰場之上,被當成逃兵的霧枝子,被手持長棍的武士少年逼得半邊身子都坐在了水裡。

她屏息凝神,望著面前放大無數倍的圓棍,懷疑對方下一秒,便會像是走在路上迎面遇到妖怪的孫大聖般,毫不猶豫,一棍戳爆她的狗頭。

如果生活是模擬遊戲。

作為一款現實向大型生存模擬遊戲《平安京ol之是勇者就挺到一百歲》,此處該彈有選項。

「一、大喊好漢饒命,小的來生結草銜環,做牛做馬地報答您。

二、寧死不屈,大喊直接來吧,給對方掛上三倍暴擊增益。

三、原地發瘋,陰沉扭曲地爬行,不明意義地嚎叫,被貼上弱智標簽,從而苟得一命。」

霧枝子選四。

作為一個死了12次的人,她雖然什麼技能也沒學會,卻也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她要發癲,但又不能毫無理由地發瘋。

她要瘋得合理,讓人能放下屠刀,這機會隻有一次,否則她就隻能去迎接自己的第十三次複活了。

霧枝子尚且不太清楚自己能力的弊端,但她很清楚一點——

複活的次數,絕對是有極限的。

她的能力絕非萬能,伴隨著複活次數的增加,獲得的身體的年紀也在逐漸增大。

在這個平均年齡隻有四五十歲的戰亂時代。

當第100次複活,以百歲老人身體複活的她,在101次死後,是會在101歲的老人身體中複活,還是會陷入無儘的長眠呢?

也許到那時,她就將迎來真正意義上的「死」了。

「但我勢必要活得長長久久……比任何人都要久的。」

霧枝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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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接天與地的雨絲中,面對直懟向脖子的長棍,盜逃者驚在了原地。

在武士少年冷漠的注視下,他雙瞳緊縮,細瘦的身體顫抖如風中落葉,如呼吸過速般,單薄的胸膛起伏急促。

這種表現,少年司空見慣。

——蓋因他從小到大,都是看著這種表情長大的。

比他小的害怕他;比他大的,也打不過他。

「真無聊,我還是快些送他去死吧。」

少年可以稱之為殘酷地想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冷酷的人,當他決斷他人生死時,內心可以是毫無波動的。

然而這種失態卻隻持續了幾息,令人驚訝的是,水中的人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殺了我吧。”

會叫人誤以為是幻聽的話語。

在淡薄的血水中,黑發少年保持原來的姿勢,跌坐在水中,他身無防護,隻套了一件破爛的衣衫,體內毫無術式的波動,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都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非術師雜兵。

黑發雜亂地

散落,那張仰起的臉上滿上雨水衝刷的痕跡,眼瞳毫無焦點地凝望,卻仿佛透過他,望向了身後更廣闊的土地。

以及那片曠野中橫斜的屍體們。

“母親被殺了。”

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沉默過後,少年突兀說道。

奇怪的是,他一說話,小武士突然……就沒有那麼想殺他了。

那稍帶顫抖的聲音有種奇異的情感,這簡單的一句話,就好像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悲慘故事,正隱秘地掀開了一角,令人不忍聽,但又忍不住想去知曉後續。

他當逃兵跟他媽有什麼關係?

武士少年騎在馬上,沒發覺自己被吸引了,手裡舉著的長棍,在雨中遲遲沒動。

黑發少年就繼續說,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淅瀝的雨聲裡,隻剩下他如絮語般的聲音,輕輕飄落在地,卻又沉重得仿佛寒鐵。

父親,為了保護母親也死掉了,空蕩蕩的家裡什麼也沒有。好不容易……我才被選中,才來到這裡,明明好不容易才當上藤原家的武士,能夠擁有為他們報仇的機會,但是、?[(”

他像是哽咽了一下。

身旁的雨水儘數彙入血河,少年垂下在兩側的手浸在水上,死死扣住地面,慢慢收緊之時,骨骼在皮膚下隱現。

“一切都毀了。”

“大家全都被那個怪物殺死了。”

當視線觸及身邊士兵的屍體,如要嘔出內臟般痛苦,少年深深低頭。

而在這過程中,他的眼眸全程都沒跟武士對視,這份自虐般的自我剖析,就少了幾分刻意,神經質得很純粹。

“血……全都是血,我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捂住頭,身影搖搖欲墜,崩潰的泣音一點點自喉嚨深處溢出,逐漸積累、滿溢,沉重的悲痛幾乎使人溺亡,那張蒼白的、尚還稚氣的臉也因此而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死的人偏偏是他們,為什麼活下來的偏偏是我!”

嘶啞的音氣被壓低成陰冷的一線,在壓抑到頂點時,他陡然爆發,竟然抓住了武士少年的長棍,直直往胸口戳去。

此刻的大雨簡直是最好的背景音樂!

“殺了我,你殺了我吧!我才是最應該死的那一個……”

馬背上的人仿佛一驚,像是被他瘋魔的樣子嚇住似的,猛地一拉韁繩,一下子抽回了武器,駿馬被扯得頭一偏,噠噠往後退了兩步。

黑發少年被扯著,往前摔在一旁,他勉強撐起身體,脫力的手臂卻顫抖一下,又狠狠摔回到地上。

這一次,他就乾脆地如爛泥般癱在地上,捏拳一下下往泥地上砸去,咬牙自語道。

“就是為了救我這種渣滓,大家的血都白流了,我已經沒有家了,卻害得他們成為無家可歸的野鬼,明明最不該活下來是我才對啊……!!就連複仇也做不到,這樣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望著他哭得涕泗橫流。

武士少年露出了十分複雜的神情。

————————

當對方收回長棍的那一刻。

霧枝子心裡就明白,自己已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遠在藥屋的便宜爸媽,素未謀面的戰友們,對不起,原諒她的胡說八道……

畢竟,此刻絕對不能讓對方有能說出“你也算是條好漢,那我就成全你”這句話的機會!

她必須再接再厲,不僅要叫這人放下殺心,還要讓他不忍心丟下她,心甘情願當她的保鏢!

而想要消除他的殺意,達到這個目標,總計分為兩個步驟。

1、洗白。

嘴裡直接解釋自己不是逃兵,明顯是下下策,很有可能一句話還沒說完就會被亂棍打死。

狡辯可以,但也很難令人信服,後續的交流,難免要為了這點信任而大費口舌。

最好的方法就是將計就計——要我死,那我就死給你看,但我不能死得憋屈,死得不明不白,看你在知道一切過後,還下不下得了手?

這場瘋是必須要發的,但發瘋也必須要技巧,最好是能在表明自身立場的同時,還能透露出一點自己對藤原家持有憧憬的小細節。

從這孫猴子出場的那句話來看,他不姓藤原,也跟藤原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霧枝子便把自己說成一個失去父母雙親,又失去了戰友兄弟的小可憐,他夢想成為藤原家武士,為父母報仇,但卻無能為力。

既從側面證明了自己不是逃兵,也在無形中表明自己的命是許多人救下來的。

這樣一個人,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2、在有了良好印象的基礎上,引發共鳴,捏造出一個共同的敵人。

……

“是誰?”

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就要開始在泥地裡打滾的霧枝子耳朵一動,終於等到了想要聽到的話。

她把臉一扭,還想繼續演演。

下一秒,便覺身體一輕。

身著盔甲的武士少年已彎腰,用棍子勾著她的後衣領,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

霧枝子:?

少年好臂力!但是這也太不尊重人了!

“殺了他們的家夥,是誰?”

伴隨視線一陣旋轉,她像隻小雞崽似的,被人一下子拎著丟到了馬背後面。

武士少年扭頭來看她,陰影下,他目光灼灼,充滿了躍躍欲試,完全沒有被打動到,顯然,促使他放下殺意的,並非是霧枝子的悲情故事,而是她故事裡那位強大的“敵人”。

小霧一哂,不過跟她料想到的結局大差不差,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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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少年名為“一”(いち),祖上姓鹿紫雲。

聽說一出生就是震驚四海的術師天才,京都來人將不滿六歲的他接往陰陽寮中培養,元服之日,單騎退治特級咒靈,獲被藤原賜姓,如今是叫做“藤原一”的。

和霧枝子所在的雜兵隊伍不同,他所在的軍隊,是真

正的精英征伐隊「日月星進隊」。

作為藤原北家直係,「日月星進隊」算得上是頂級術師班底,名震京都的「五虛將」也正出於其中。

霧枝子沒想到,這次還真碰到這具身體的頂頭上司了。

“你叫什麼名字?”

正想著,一期(ichiいち)君就問她了。

霧枝子正牽著馬,看它吃草,她能肯定對方對了解她毫無興趣,隻是喊“喂”喊膩了,想給她換個稱呼。

“說出來也沒有意義……反正能叫我的人都已經死了。”

雨已經停了,她回頭去看,藤原一期坐在剛升起的火堆旁,正低著頭,把身上套著的濕漉漉盔甲往下脫。

聞言,他飛快抬起頭,也不生氣,“這句話我記住了,等我遇到討厭的人也這樣說。”

這裡已經脫離了戰場區域,藤原一此行有要事在身,他隨「日月星進隊」一起,進行西北地區的大討伐。

然而他如今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交流下來,霧枝子已大致摸清對方是個無戰不歡的狂人,即使問了他也不說,但她已經大致猜到,對方很有可能是被此處戰場所吸引,從而脫離了「日月星進隊」。

就這麼巧合,他碰到了剛從屍堆裡爬出來的霧枝子,差一點就又把她送回複活點了。

小霧磨牙.jpg

小霧冷笑.jpg

這如人生贏家般的模板,何時才能被她隨機到?

該死的人生小偷,把爺的人生還回來啊!

枯樹底下,藤原一期已經摘下頭盔,露出一頭濕潤的、半長不短的青色頭發。

他約莫十五六歲的光景,臉蛋同樣是符合京都人審美的秀致款,一雙大而有神的同色係眼眸,眼角有雷電形狀的紋路,約莫和他的生得術式有關。

然而無論是接下來,他脫掉衣服所露出的結實肌肉,還是那一身狂放粗獷的氣質神態,都令人無法將其、和京都那幫病殃殃的瘦白美嬌男聯係在一起。

他熟練地把濕掉的衣衫晾在自己的長棍上,然後再把棍子架在火堆旁邊,試圖把衣服烤乾,自己則光不溜秋,隻穿著一件白色兜襠布。

霧枝子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實則一面擺苦大仇深臉,一面偷偷從指縫裡偷看他的腹肌。

“喂。”

做完這一切,藤原少年就挑眉望過來。

“殺人的是誰?為何我從未聽聞東山道有如此強者?”

喂喂喂,又在叫她喂了,第一,我不叫喂……

霧枝子清者自清,冷哼一聲,心道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再出聲時話語卻毫無破綻。

“大人您真的能幫我報仇嗎?”

她依舊擺出一臉深沉的模樣,嗓音沙啞,被她那七分期待,三分狐疑的扇形圖眼光所注視著的人,心裡都會油然而生一股所向披靡的豪氣。

藤原一期君也毫不例外。

他坐在原地

揚唇一笑。

“你儘管說就好了,天底下真有這麼強的人我卻不知道,無論在哪兒我都會去殺他的。”

他說:我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的。”

好,現在大家都知道藤原一期是個說大話不打草稿的人。

霧枝子一邊把馬拴在樹樁上,一邊在心裡把白眼翻上天。

做戲也要做全套,她售後服務還是沒得說的。

天底下奇形怪狀的人那麼多,奇形怪狀的鬼怪那麼多,有要求人類國主獻祭孩子的,有糟蹋人類姑娘使其受孕的。

怎麼著,她也得整個絕世大魔頭出來,讓他給自己打工到下輩子才行。屆時假意給他帶路,實則讓他給自己當保鏢,最好是能一路送到京都……

這樣腦袋一轉,霧枝子登時心情大好,覺得自己真是個小天才。

等鬆開手,她人已非常上道地湊過去,一口一個“英雄出少年”“大人真乃吾輩楷模”,把這小孩吹得心花怒放,鼻子都要翹上天了。

片刻,她才緩緩道:

“若大仇得報,大人要殺要剮,我也死而無憾。”

說罷,開始絞儘腦汁胡編亂造。

魔頭就應該有個魔頭的樣子,首先ta肯定且必須是“不成人樣”的。

藤原一期君像個低配版孫猴子,不如就整個低配版紅孩兒給他當死對頭。

“藤原大人有所不知,那人四目四臂,身似鐵塔,面目可憎……”

當然,也不能光隻是外貌可怕,也得有與之相配的扭曲性格。

“他性格殘忍冷酷,欺男霸女殺人如麻,平時最愛吃女人小孩,一頓能吃七八個,每逢季分時刻,便逼迫鄰近小國奉上一眾童男童女,我家附近的小孩都被他吃光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他非常非常強!

“最可恨的是那人先天神力,被稱之為鬼神,之前去討伐的隊伍沒有一個回來,所到之處,如天災過境,堪比人間煉獄,人們苦不堪言……”

說完,霧枝子自己都驚了,哇靠,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扭曲這麼可怕的怪物呀!她都要被自己編的東西嚇到了。

再去看身旁的一期君。

像是為了聽得更清,綠頭發少年此刻坐得離她極近,火光中,他病態般地咬著手指,清俊的五官帶著冰冷的笑意,一雙青色眼睛卻濕漉漉的,像是在壓抑興奮。

一股狂熱的戰意與殺意,在空氣中混合出了令人臉紅心跳的荷爾蒙。

看這反應,霧枝子心想穩了。

此刻,正好一陣風過,渡來變聲期少年略顯低啞的嗓音。

“你說的,叫我好耳熟,可正是此行京都要派我們去征討的飛騨國新星詛咒師——「兩面宿儺」?”

霧枝子:……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