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第幾次更改現實了?」
他靠過來問道,神情在悲憫的神佛和可怖的惡鬼中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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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空逆轉的那一瞬間,羂索身上千年的歲月出現了疊加,作為世上少有能以人(腦)類(花)之軀存活到現代的詛咒師,他的意誌之強,知識之全面,足以令他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變化,做到清晰如數。
自歲月疊加的無數種可能中,腦力卓絕的羂索,窺見到了——
他看到自己成功在澀穀封印五條悟,吸收了真人,利用「無為轉變」,開啟了死滅回遊的大遊戲;他看到自己遊走各國之間,使得無數人成為加速世界咒力化的餌食;更看到兩面宿儺借助「十種影法術」持有者的身軀複活,和五條悟打得有來有回,好不激烈……
幾乎隻在刹那間,他窺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並微悟道。
「是了,沒錯……這才是正確的世界線啊。」
這一念頭甫一升起,便好似驚雷閃過,有什麼東西落地,開花結果,黑發男人激動得全身顫抖,他好像……終於明白有哪裡不對勁了……
「有人更改了現實,我的人生全被她給毀了。」
篡改他人生的罪魁禍首,在那條“正確”世界線裡,不複存在的愛之咒靈——綺麗。
她早就應該死了才對!
也許是在被五條悟送往高專之時,也許是在被伏黑惠逮住之時,也許是在更久之前,天生弱小的愛之咒靈本就不該存在。
但偏偏她站在這裡。
就因為她站在這裡,因為她活著,羂索才會受到誤導,轉而使用「百獸母胎」,卻放棄了本能助他成功的「無為轉變」。
他到底為何會選擇愛,而放棄了恨呢?
羂索嘔得心在滴血。
——在很久以前,他就隱約明白,自己走錯路了。
完全咒力化的世界支撐不到他夢想成真的那一天,這個世界將在七天後走向終結,可他卻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底。
他都已經做好了千年籌謀毀於一旦的準備。
可現在,一個全新的可能出現在了眼前。
——告訴他,如果沒有綺麗,他在另一條世界線中,完全可以利用真人來實現目標。
如果不知道這個可能性也就罷了,但如今知曉了自己曾與成功如此之近,隻因一念之差走入了死胡同,羂索又怎能不恨?怎能控製住自己不把一切怪罪到這女孩身上?
她的身上、必定存在某種能夠更改世界線的力量,羂索甚至在數種可能中,看到了自己多出一個外孫女來的人生。
不必想,這些全都是她搗的鬼,她必定使用這種能力,在篡改自己的結局的同時,篡改了這世界上所有人的人生!
無論是他,還是五條悟,無論是詛咒,還是咒術師,所有生物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
這令羂索無法接受,他自詡運籌帷幄,自傲
於自己的心智才乾,千年以來他一直認為隻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棋者。
可現在一切反轉,幕後操盤手另有其人,正是被他認作棄子的霧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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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枝子表示勿call。
自己也沒有他想的那麼厲害啦,畢竟她之所以能這麼強,這麼牛,不靠彆的,全靠她自己刻苦努力!羨慕嫉妒也是沒用的!
望著對方一臉“你這人生小偷給我去spa”的猙獰表情,霧枝子冷哼了一聲,那一年,她雙手叉腰,表示根本沒在怕的。
……來來來,模擬器爸爸,給這人整個活!就來個那個什麼……世界線變動。
至於世界線變動是什麼意思,嗯嗯,咒靈點點頭,她自己也不太懂呢。
上一秒還在耀武揚威,下一秒,她便在時空坍縮中,腦子轟然一下,宛如紙張上的簡筆畫小人,被橡皮擦擦過般喪失了意識。
身體消失,意識磨滅,時間被靜止,時空的概念也變得曖昧不明。澀穀、東京、日本、地球上的萬事萬物在此刻,儘數扭曲,變得扁平、失真,最後坍塌成一個無限深邃的黑洞。
黑洞靜靜懸浮在空蕩的宇宙,無法觀測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伴隨叮的一下,仿佛烤箱裡的面包做好了的聲音,一道無機質的機械音從何處傳了過來。
「重啟完畢,預計倒退至:公元921年。
模擬器本體重新投遞中……
投遞完畢,即將開啟第一次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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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三道,禦野叢山中。
是夜,大雪。
衣衫襤褸的山民手持火把,於山野小徑間行路。
突如其來的雪災摧毀了房屋和田地,趁機下山來燒殺搶掠的僧兵,使得情況更加雪上加霜,來不及收拾東西,僅存的幾戶人家慌忙裹上外衣,連夜踏上了投奔親戚的道路。
這已經是離鄉的第三天,身上帶的食物基本上已經吃完了。
大雪不憐行人,林間樹影婆娑,掉完了葉子的樹杈更仿佛鬼怪伸出的枯槁的手。
隊伍末尾,一家四口如小尾巴般,正深一腳淺一腳,艱難行走在沒過腳踝的雪地裡。
男人和女人神色麻木,兩個小孩手拉著手,面黃肌瘦。
饑餓與寒冷仿佛要透過層層麻衣,鑽進骨頭縫裡,雪花一層層覆蓋下來,不多時,就在眉睫和發絲上結出一層冰棱。
蜿蜒纖細的隊伍繼續往前走,仿佛一條瘦弱的螞蟻之線,隨時就要淹沒在由雪組成的滔滔大河當中。
每當經過一處轉角,一個岔路口,逐漸都有人沉默地離開隊伍,投奔向未知的家園。
就這樣,隊伍中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不多時,手舉火把的領頭人也離開了,照亮前路的火光消失,黑暗使得後面的人更加步履維艱。
直到最後,隻剩下末尾的這一家四口。
腳步越來越慢,為了遷就孩子們,行進的速度已經宛如龜爬,
可是最小的孩子也沒有喊累,因為停下來的結局就是失溫而死,
雪籽打在乾裂的臉上仿佛刀割,腳趾僵硬而刺痛,已然失去知覺,每一步邁出胸膛裡的血氣就更為濃厚。
依照這種速度走下去,沒能到達下一處村落,一家人都要死在這裡。
在刺痛的呼吸當中,夫妻倆終於做出了決定。
女人忍不住回了一下頭,嘶啞的喉嚨裡發出微不可聞的啜泣聲,男人靠過去,十分局促地扶住她的肩膀,也遮擋住了對方頻頻投向身後的視線。
當他們走到一條岔路,他就這些推著她,藏到了樹後。
風雪掩蓋了所有動靜,兩步之外,即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孩子們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似的,繼續往未知的黑暗走去,深夜裡,隻有落在積雪上的沉重腳步聲。
哢嗤……哢嗤……
那麼慢,那麼艱難,兩個孩子的腳步聲重疊著,從兩人藏身的樹旁經過。
女人忍不住張了張嘴,但很快便有什麼東西從後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下意識狠狠地咬住,渾身顫抖,眼淚直流,像是發泄了所有的惱恨。
血和淚一同流進嘴巴裡,而在這辛楚中,小小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直到連模糊的背影都看不見了,滿天的大雪朝這片茫茫天地倒灌而下。
男人鬆開捂住女人嘴巴的手,她仿佛也被抽空了所有氣力,腿腳發軟地委頓在地,那張裸·露在雪中,布滿淚水的悲苦面容上展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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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舊下。
一副不管他人死活的模樣的、快樂地下著。
不知走了有多久,天空也依舊黢黑,不見一顆星星,有種鬼迷日眼的美。
積雪已沒過孩子們麻稈般瘦弱的小腿,小小的身影像是時刻便會淹沒在這場大雪中。
“他們不要你了。”
雪中,有個聲音說道。
“也不要你了。”
另一個聲音冷冷輕輕地回答她。
即便如此,兩隻交握的手也緊緊攥住對方不放。
這樣繼續往前走著,但為了保存氣力,接下來誰也沒敢再先開口說話。
直到最先說話的人,首先停下了腳步。
“小梅,好冷哦,我……不想再走了。”
她停在雪地裡,半天沒動。
名為梅的孩子,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
那張轉過來的臉,在黑夜裡蒼白無比,他有一頭可媲美皚皚白雪的銀發,腦後一抹紅色斑紋,渾似雪中紅梅。
“你又在說什麼傻話?”
女孩很乾脆地開口:“算了,你背我吧。”
“就是因為你這樣,爸爸媽媽才會丟下你的。”
男孩哽了一下,但還是矮下.身,在原地等了一等,好讓妹妹能爬到自己背上。
“不——對——”
女孩靠過來,湊到他耳邊,拉長了聲音搖頭道:“不對不對!爸媽肯定是像要丟掉小梅的,就因為小梅是帶來大雪的怪物,所以害我也被連累了。”
她指責著,把冰冷的小臉使勁邁進梅同樣冰冷的頸窩,又用紅蘿卜似的手指使勁扒著他的肩膀,像隻要把自己藏起來的小狗熊。
“嗬,我是怪物,那你彆要怪物背,自己走!”
梅生氣地冷哼,托著她的屁股,站在原地半天不往前走。
“不要不要……”
她甩賴,像往常一樣說一些無厘頭的、很沒道理的話,“我已經走不動了,小梅首先讓雪停下來啦!”
“不準老是小梅小梅的,都說了要叫我哥哥的!而且,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做到!”
男孩小臉通紅,氣急敗壞地想把她從自己背上扒下來,但他最後也沒有這麼做,隻是帶著妹妹大步往前走了。
沉重的草鞋一落下,便深深陷進雪地裡。
呼吸……呼吸……
從肺部吐出的白霧,像是也要將身體殘存的溫度帶走一般。
沒有父母在前方引路,他們像被丟在河邊的迷路小狗,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地往前走。
誰也不知道出路在何方,就像不知道這漫長的黑夜何時才會明亮,大雪何時才會停歇一般,隻要不去思考這件事情,忽略嚴寒、忽略疲憊和饑餓,隻要腦子空空的。
就什麼都不再害怕了。
他們走過結冰的河川,走過被雪覆蓋的荒原,一座座廢棄的村莊,這路途上始終再沒碰到一個活人。
調皮的妹妹像是睡著了,在他背上,呼吸越來越輕,她環著梅的手臂慢慢、慢慢垂落下來,懸在空中。
白茫茫的大雪晃得眼睛刺痛,叫人止不住地流眼淚,滿嘴都是鹹腥的血的氣味。
當他再也控製不住,想要失聲痛哭時,妹妹就睜開一隻眼睛看他。
當看到他扭曲的表情。
她就又活了,在他背後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梅卻再也沒有把她從背上丟下來的念頭了。
他扭頭望著她:“……小霧,我以為你要死了。”
這一次,沒有彆扭,沒有難以啟齒。
妹妹的笑聲忽而止住了,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這種麻煩的哥哥,她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小大人似地“唉”了一下,眼神很溫馴,像要跟他互訴衷腸。
“我才不會死,我是小梅的妹妹,小梅的能力是操控冰雪。”
說著,她就用大拇指反過來指著自己,“那我的能力就是不死啦。”
梅多麼願意相信她的胡言亂語。
“走過大山就是廟,走過廟就是羅城門……”
女孩又說:“小梅,聽說京都的女人都穿從海外布料做成的衣服,那布料十分柔軟,穿十一層也不會透不過氣。”
“我還想穿那種衣服,之後還會找小梅要,所以不會死。”
她說到這
裡,聲音緩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深深慢慢吸了口氣,像是在為接下來要說的話做鋪墊,又好像無法支撐下去。
“但是一想到去京都的路還有好遠,嘿嘿……我就又困了。”
妹妹有些抱歉地、羞赧地笑了,鵝毛般的大雪中,寒風吹來,吹動她兩鬢黑發。
——相比冰雪般、白發紅瞳誕生在世界的哥哥,妹妹就是個普通小孩子了,乾枯發黃的黑發,不大不小的兩隻眼睛。
她笑嘻嘻的,趴在梅肩頭,那張普通的小臉在梅眼裡,卻成了雪原之上攝人的太陽,好像永遠也不會有值得悲傷的事情。
“明天一定、一定會是個好天氣吧!”
“等到了明天,京都也就到了,陽光灑在朱雀大道上,兩側的房簷也一定都是金燦燦的……”
就這樣,她揚起下頜,漫不經心地衝他說道:“小梅先替我看吧。”
·
就這樣,梅背著她,從夜晚走到白天,今天走到了明天。
明天的太陽升了起來,照耀在羅城門後,房頂上全是積雪,陽光落在雪上金燦燦的,京都的居民們從房子後出來掃雪,拿著掃把看著城外這對奇怪的兄妹。
哥哥有一張冰雪鑄就的清秀臉蛋,妹妹趴在哥哥背上,靠在他肩上。
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撲朔的雪籽,她輕輕閉著眼,仿佛睡著了,雙手依舊緊緊抱著哥哥的脖頸。
有什麼鹹鹹的東西流到嘴裡,裡梅不敢回頭,隻呼喚她的名字。
這一次,妹妹終於沒有再笑著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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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東山道,大雨淅瀝。
一片無垠荒野中,四處可見橫斜的武士屍體,禿鷲久久盤桓不去。
屍體中間,一隻蒼白的手伸了出來,底下生物掀開蓋在身上的破爛刀旗,雙手並用往外爬,不多時,一個身著藤甲的瘦弱武士出現在雨中。
那武士摘下頭盔,暴露在雨水中的,是一張蒼白且陌生的少年臉蛋。
當他環顧一圈四周,又一腳踢開身邊屍體的手,開口抱怨時,卻分明是鄉下小女孩的發音和口吻。
結合這人剛從屍山裡爬出來,此情此景,儼然一幅借屍還魂的恐怖景象。
“這一次又是什麼破地方,搞的什麼鬼啊!我到底何年何月才能去到寸土寸金的京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啊?”
前一秒還在哥哥背上,離心心念念的京都隻差半步之遙了,下一秒就被又回到了死人堆裡,至於為什麼要說又,隻因為,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了。
隻是這一回,不知道又是被傳送到了哪個地區的死屍裡,隻怕距離京都是十萬八千裡了……
想罷,小霧並不氣餒,一抹臉,又返回屍山裡,準備翻出幾把刀來,一把當做拐杖,剩下的背在背後裝帥。
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了,這樣的開頭她已經重複過了無數遍。
她也的確沒對便宜哥哥說謊,她的能力的確是不死。
不過這個不死,並非死而複生那個不死,而是借屍還魂那個不死。
每當她現在的身體死亡,她就會在另一具身體當中複活,而這兩副身體之間毫無關聯,每次的複活也毫無邏輯可言。
有時她是女人,有時她是男人,當然,變成螞蟻也是有可能的。
而唯一能夠確認的,每次複活總是會伴隨著一道神奇的聲音。
望著眼前陌生的荒野,還在扒拉死屍的小霧,似有所感般抬起頭。
此刻大雨傾盆,天空暗淡無星,一個奇妙的聲音,果然在這時如約響起,它甫一出現,便占領了整個世界,成為這天下的唯一。
「第13次模擬失敗,下一次模擬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