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瓷宜認識的老師是業界知名的精神科專家,之前很多問題也是旁敲側擊問的她。
老師在讀書時對她便很好,畢業後偶有聯係,知道她的境況後也深表遺憾。
但對於薑瓷宜提出的問題都不遺餘力地解答。
薑瓷宜一直都覺得程星患有雙重人格。
但她表現得太健康了,情緒穩定到不像精神病人。
老師說雙重人格患者的病症會日漸加重,很少會如此穩定,但所有的都要見面診療之後才能初步確定。
薑瓷宜甚至會問老師,雙重人格患者是否會給自己杜撰一個莫須有的過往?
這麼多年,醫學不斷進步,但精神領域仍舊存在許多無法攻克的難題。
因為精神世界是很神秘,很私人的領域,多人多面。
很多雙重人格患者並不知道人格進行切換,會遺忘自己的另一面。
有的患者則知道,但會極力貶低自己另一個人格。
極少會出現兩個人格和諧共處的案例。
至於薑瓷宜說的這種情況,也可能發生。
患者會為自己編撰多種身份,因為在她們的認知裡有自我的一套體係。
外人看可能是同一個人,但在她們自我認知中完全不是。
薑瓷宜也不敢讓程星看見這些內容,也不會跟她去探討。
目前看來程星還不知道這些事,怕她突然受到刺激會發生變化。
她貪戀現在的程星。
老師也說對於精神問題的治療還是要以溫和為主,儘量不要刺激對方。
薑瓷宜猜測,很可能從她和自己寫信的時候就已經分裂出了兩個人格,還給自己編造了另一個身份。
但讓薑瓷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是什麼導致她形成了雙重人格呢?
雙重人格的成因一般都是重大外因的刺激。
可程大小姐從小就生活在順風順水的環境裡,怎麼能有這種病呢?
總不能是因為蘇曼春吧?
另一個人格太愛蘇曼春,但又愛而不得,所以分裂出第二個人格忘記蘇曼春,進行新生活?
有點扯淡。
但也算思考的一個方向。
薑瓷宜悄悄退出和老師的聊天窗口,窩在她懷中胡亂想了一會兒,最終抵不住困意睡著了。
原來她很淺眠,尤其從奶奶去世以後,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但自從程星好起來以後,她會給床頭放助眠的香氛,會在她床頭亮一盞昏黃的燈,也可能是泡的那些藥材起了作用,她的睡眠狀態好了不少。
程星正在悵然,跟薑瓷宜說完這些話以後,她有些想家。
對於薑瓷宜來說完全不存在的琉璃巷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家,7號宿舍樓是她住了八年的宿舍。
分明來這裡才兩個月,她卻對京市的一切都模糊了。
連她母親的臉都有些記不清。
想起母親這個角色,腦海中浮現出的竟然是關琳敏。
可關琳敏還有程子墨和程子京,哪怕再疼寵小女兒,亦疼寵的是原主。
並非是她。
但她的母親隻剩她了。
丈夫離世,女兒車禍,兩邊的父母都得她操持,不知道她又該在晚上偷偷掉了多少眼淚。
可自己全然不知。
她也想念嚴厲的祖父和笑吟吟的祖母,想念她家院子裡的柿子樹,想念到秋天就爬滿架子的葡萄藤。
以前觸手可及的,現在卻離她那麼遙遠。
程星掉了一滴淚,伸手去擦時發現掉進了薑瓷宜的頭發裡,已經做好了被薑瓷宜提問的準備,結果低頭發現薑瓷宜已經睡熟了。
……
程星聽著勻緩的呼吸聲,又不自覺笑出來。
在她臉頰輕輕刮了一下,“睡神。”
薑瓷宜似是有所察覺,輕輕蹙眉。
程星立刻動都不敢動,屏住呼吸怕吵醒她。
很快,薑瓷宜在她懷裡往下滑了滑,悶在她懷裡繼續睡。
程星這才鬆了口氣。
夜色漸濃,她也沒敢再胡思亂想。
-
翌日上班,程星剛送完薑瓷宜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想到之前蘇曼春換號以後給她打電話,程星就有些排斥陌生號碼。
早知道剛來的時候換個號碼了。
但現在隻剩下三十天,她換號碼又有些不值當。
乾脆沒有接。
但隔了會兒又再次打來。
程星又擔心是什麼重要的電話,猶豫片刻接起來:“喂?”
“程星。”陸琪的聲音出現在車內,很陰翳的語氣,嚇得程星打了個激靈。
程星很快冷靜下來,皺著眉應答:“怎麼了?”
陸琪沒有說話,而是冷笑幾聲,聽起來有些瘮人。
程星知道她肯定也沒什麼好話,之前的事她沒找陸琪再算賬已經很好了。
沒想到陸琪還要再找她。
程星正打算掛掉,就聽陸琪厲聲道:“我欺負薑瓷宜,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你呢?你以為你就是什麼聖人嗎?!”
程星:“?”
就這?
程星還以為她能罵出什麼難聽的呢。
結果先自我評價了一番。
“你也不是全無優點嘛。”程星語氣淡淡,卻沒跟著她的話走。
陸琪微怔,這話猛地聽上去像是在誇她一樣,但又好像在罵她。
不確定,再聽聽。
就聽程星淺笑道:“起碼你很有自知之明。”
陸琪:“……你!”
“陸琪,你要是沒事做就去上班吧。”程星說:“省得每天吃飽了沒事乾,就會找茬。”
陸琪惱了:“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了啊。”
“跟你沒關係。”程星說。
陸琪哈哈大笑:“你告訴薑瓷宜,有本事就把我的視頻發給陸惜時,那你的視頻也會發到網上,我們要死一起死。”
程星:“?”
她的什麼視頻?
如果是程星本人遇到這種威脅,根本不帶害怕的。
因為她活得太純粹了,完全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軌跡。
但她用的是原主的身體。
聽見這句話,程星的心沉了幾分,甚至有恐懼的情緒。
並非屬於她,而是原主的。
陸琪能有什麼視頻讓原主害怕?
她們又不認識。
程星佯裝無謂,沒說話。
“她很在乎你吧?很愛你吧?把你毀了她一定會很痛苦吧。”陸琪自顧自地說:“我欺負薑瓷宜,難道你就沒欺負過人麼?”
程星:“……”
原主難道也校園霸淩過?
視頻還在陸琪手裡?
“所以呢?”程星問。
陸琪微頓,忽地有幾分茫然:“你不怕?”
“我怕什麼?”程星壓下心頭的懼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行你先發視頻給我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視頻能毀了我。”
陸琪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詐自己手裡的東西,她冷笑:“做夢!那段視頻你最好給我銷毀,不然等哪天鬨出來,我們一起完蛋。”
程星:“隨你咯。”
程星激了她之後又怕這個瘋子真的發癲,要跟她玉石俱焚。
怕她手裡是真的有視頻,便又補充道:“阿瓷的意思也很簡單,隻要你往後好好做人,那段視頻便不再會有見光之日。
年少時犯的錯,她可以念在年少不追究,但現在還不做人,那就真的不算個人了。”
後半句語氣沉沉,帶著幾分敲打的意味。
也不知道陸琪聽懂沒有。
程星隻聽到電話那端有敲門聲傳來,聲音溫軟的少女喊:“二姐,我給你拿飯來了。”
電話便被突兀地掛斷。
陸琪打這通電話來更像是撒氣,也不知道她被陸惜時帶回陸家之後做了什麼。
程星並不關心她,更在意的是原主到底還造了多少孽?
她到底還要背多少鍋?
從王亭晚的死到薑瓷宜的車禍,光這兩件事都讓她足夠心力交瘁了。
自打知道王亭晚的死跟原主有關之後,她都不敢跟程子京打電話超過五分鐘,程子京喊她吃飯都借口拒絕,不去赴約。
莫名的愧疚快把她淹沒了。
她恨不得現在就幫程子京破案,找到殺害王亭晚的凶手。
但她不能。
以前活得坦坦蕩蕩,現在卻藏滿了不能為人道的醃臢事。
程星在十字路口紅綠燈前停下,氣得砸了一下方向盤。
突然響起的喇叭聲讓車前行人頻頻看過來,程星又小心翼翼在車裡說對不起。
隔了會兒
才意識到隔著擋風玻璃,對方看不見也聽不見。
她鬆了一口氣,心口卻堵得慌。
等到公司時才調節好情緒,帶著笑臉去了辦公室。
-
陸荔端著餐盤站在門口,敲門兩分鐘後門還沒打開。
她耐心又敲了一遍,聲音更軟一些:“二姐……”
後邊撒嬌的話還沒說出來,門突兀打開。
陸琪穿一身墨藍色睡衣,眼睛從上往下瞟,又從下往上掃過,看見陸荔穿著白裙子,打扮得像個光鮮亮麗的公主。
已經二十二歲,已經大學畢業,說話還奶聲奶氣的,除了撒嬌一無是處。
但陸琪不吃這套。
陸琪舔了下唇,心裡不爽得很,所以連高興都懶得裝,冷著聲說:“做什麼?”
“吃飯了。”陸荔纖白的手端著銀質餐盤,三葷一素加白米飯,飯還冒著熱氣:“我專門給你挑的,都是你愛吃的菜。”
“我不餓。”陸琪說。
“你昨天就沒怎麼吃。”陸荔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軟聲撒嬌:“多少吃一點嘛~你也知道大姐的性子,等她氣消了我再去求求她就好了。”
陸琪嗤笑一聲,沒說話。
“你彆跟大姐置氣,她在公司也不容易的。”陸荔那雙杏眼盈著水光,說話也軟聲軟氣,“你不要餓壞了身體,生病了很難受的。”
“我不想吃。”陸琪抱臂站在門口:“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嗎?”
“哎呀。二姐你消消氣,大姐就是那個脾氣,這些年要不是她管著公司,咱家早就……”陸荔頓了頓,低聲道:“而且她為了家裡之前還跟女朋友分了手,你也讓著她一點嘛……”
“又不是我讓她分手。”陸琪說著要關門,“她拿我撒什麼氣。”
陸荔伸手去擋,結果差點被門夾到手,單手無法支撐餐盤的重量,菜的汁水濺在她身上,弄臟了白裙。
陸荔低頭看了眼,有些可惜。
本來約好了今天要跟許姐姐見面的。
陸荔也沒生氣,手繼續放在門框上,不讓陸琪關門:“二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吃一點嘛~就一點點。”
陸琪盯著她看,看見她最喜歡的白裙子染上了黃色,就像是聖潔之物被破壞。
陸琪心中的怒氣淡了幾分,伸手拿過餐盤。
陸荔朝她甜甜地笑了:“我就知道二姐疼我。”
她掌心都紅了,手腕隱隱有些痛,甩了甩手,“你再撐撐,我明天就跟大姐求情放你出來好不好?”
陸琪冷哼一聲,把她手從門框處拿開,砰地關上門:“不用費心。”
陸荔也沒感覺到被冒犯,反而笑著說:“要好好吃飯嗷,二姐。”
陸琪站在房間內,看向房間外的景色,把餐盤扔在桌上,湯湯水水地濺出來,沒胃口吃。
從那天晚上回來以後,陸惜時就把她關進了房間,給她禁足了。
無論誰勸都不管用。
當然了,陸惜時在這個家裡一言九鼎,從父親陸振博心臟病發住院後就是了。
當時,年少的陸惜時撐起陸家,跟初戀女友因忙碌而分手,一顆心都撲在了陸家。
將走至末途的陸家拉回來,如今已是陸家說一不二的人。
陸惜時要怎麼處置她,其他人都不敢有二話的。
回來以後,陸惜時隻來跟她談過一次,問她為什麼還要去招惹程星?
陸琪問她是不是為了程陸兩家的合作才這麼對她?
陸惜時那雙冷漠的眼睛淡淡地掃過她:“你覺得是,那便是。”
陸琪冷笑:“你為什麼不問她做了什麼?她把我喊到那兒,我像一個小醜,我不能反抗嗎?難道我要被人欺負才可以嗎?”
“你會被人欺負嗎?”陸惜時問。
陸琪一時啞然,心裡有些打鼓自己做的事情被陸惜時知道了,但陸惜時的表情又很平淡,跟之前發現她欺負同學時表現完全不同。
陸琪梗著脖子說:“為什麼不會?我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
陸惜時低頭輕笑了聲,帶著幾分譏諷。
“陸琪,我記得。”陸惜時說:“程星的妻子就是你當初喜歡的那個小女孩吧?”
陸琪心裡一咯噔,什麼話都沒說。
“她結婚了。”陸惜時抱臂,冷冷地看著她:“你被程星無緣無故的打,我不要程陸兩家的合作,也會為你去討個說法。但你要是去破壞人家的婚姻,我不會幫你。”
“還有,不要再像個小孩一樣胡鬨了。”陸惜時走到門口,回頭掃她一眼。
那時她的眼裡全是漠然和輕視,“我不會每次都替你收拾爛攤子。”
說完之後陸惜時就離開了房間,後來讓陸荔給她傳話說,什麼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什麼時候再說出門的事。
陸琪想到這些就握緊拳頭捶在桌上,手都破了皮卻還像沒事兒人一樣。
隨後從枕頭下翻出煙,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霧在眼前散開,擋住了她的視線。
不一會兒有電話打來,她看了眼屏幕,懶散地接起來,吊兒郎當地笑:“蘇小姐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想我了?”
蘇曼春聞言微頓,壓下了無語,一本正經道:“你找程星以前的視頻做什麼?”
“你覺得我想做什麼?”陸琪反問:“她那樣打我的臉,真當自己是個什麼好玩意兒。”
“那些視頻銷毀掉。”蘇曼春說:“玉石俱焚是蠢的做法。”
“那你去找她把薑瓷宜手裡的視頻刪掉啊。”陸琪說:“臥槽!薑瓷宜還有了陸惜時的微信,你知不知道要是被陸惜時發現我做那些事,會弄死我的。”
“你是她妹妹,她怎麼會弄死你。”蘇曼春說:“隻要你跟她認個錯,以後彆再犯,她不會把你怎麼樣。”
陸琪哈哈大笑,笑得煙都進了嗓子,嗆得直咳嗽,咳出了眼淚:“你特麼太小看陸惜時了。”
“再說了,我可不是她妹妹。”陸琪說。
蘇曼春沒有耐心跟她說這些,剛回來很多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控,還需要時間去弄,“我不管你跟陸惜時之間怎樣,你不能動程星,這是我的底線。”
“草。你還有底線?”陸琪笑得停不下來:“跟我上床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的底線?”
蘇曼春:“陸琪!”
陸琪:“你的底褲我倒是扒掉不少。”
蘇曼春語氣不善:“把你弄來的視頻刪掉,以後不要跟程星再起衝突。還有薑瓷宜,不要得罪她,不然你會死得很慘。念在我們好友一場,這是我給你的最後忠告。”
“好友?誰特麼好友上床啊。”陸琪冷笑。
“你特麼還喜歡你姐呢。”蘇曼春說:“我跟你上床前說好了的,彆拿得起放不下。”
陸琪頓時像被點了啞穴一樣,說不出話來。
蘇曼春冷著聲說:“陸琪,彆發瘋。”
“你……你在說什麼?”陸琪將煙蒂摁滅在餐盤裡,火星子刺啦啦地滅掉,變成灰色。
她重新拿起一支煙,試圖點燃,但拿打火機的手在顫抖。
蘇曼春卻說:“如果你現在把程星那些視頻給我,我可以裝作不知道這件事。”
陸琪藏了多年的情愫被拆穿,打火機在她的顫抖中偏移,手哆哆嗦嗦的,一時間燒到了她的手,燙得她直接把打火機扔遠,被火燒過的地方紅中帶著黑色。
“你說什麼呢。”陸琪嘴上否認,威脅著喊她的名字:“蘇曼春。”
蘇曼春說:“有次我不小心看見了你那個藍色的日記本。還有,你喝多了跟我做的時候喊過她的名字。”
“你愛的是陸惜時,對吧?”蘇曼春嗤笑一聲:“彆裝了陸琪。”
隱藏多年卻被人戳破,帶著威脅的話語化作利刃刺進她心裡。
陸琪怒罵了一句:“淦?你個賤人!”
電話卻已經被掛斷。
幾分鐘後,蘇曼春給她發來了短信:【我對你跟她之間的愛恨情仇沒有興趣,你隻要給我想要的東西就行了。要是程星因為那些視頻完了,你也不會好的。】
陸琪揮手把餐盤打下去,瘋了一樣大笑,笑到眼淚都飆出來。
最後在手機上打字:【要下地獄就一起吧,賤人!】
-
早上那通小插曲讓程星上班都有些心神不寧,有幾次被Daisy喊的時候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Daisy還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問她需不需要去休息。
程星搖搖頭:“沒事兒。”
Daisy便將一份文件交給她,“那你幫我跑一趟,送去026號直播間。”
程星拿起文件,“好。”
對於送文件這種工作,她已經駕輕就熟。
問星傳媒的直播間隻是她們其他部門對它的統稱,其實很多工作人員都在那裡,辦公室也為了方便設在那邊。
程星輕車熟路地找過來,發現平時關著的門這時候敞開著,裡邊不時發出幾聲大吼。
程星走進去,結果沒人理她。
該打電話的打電話,該找文件的找文件,所有人都亂作一團。
程星隨手拉住一個眼熟的同事說過來交文件的,同事看著她的臉一愣,問:“直播過嗎?”
程星:“……啊?”
這什麼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程星卻搖頭:“沒有,我過來給送文件的。”
“沒事。”同事直接把她拉過來,朝著亂哄哄的辦公室喊:“牛哥,我找到替萬蘿的人了!”
辦公室內所有人齊刷刷地看過來,目光全落在程星身上。
一時間,程星感覺自己像動物園裡的猴。
她舉起文件:“我就是來送文件的。”
被喚作牛哥的男人走過來,胡子拉碴的,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但一開口就哀嚎道:“妹子,你會直播嗎?幫哥一個忙,頂半個小時行不行?直播的時間不能改,求求你救救哥的狗命吧,哥以後給你當牛做馬,你就是哥的再生父母……”
程星:“?”
這哥說到後邊都帶著哭腔,仿佛程星隻要拒絕他,他原地就能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那位同事已經拉著她的胳膊進了辦公室,並且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直接把她摁在一個帶光的化妝鏡前坐下,“你叫程星是吧?江湖救急,你就幫忙播半個小時,播點什麼都行。”
“怎麼了……啊?”程星一臉懵:“你們的主播呢?”
“最近鬨解約呢。”同事一邊招呼化妝師和造型師給她做妝發,一邊給她解釋:“上邊和下邊沒協調好,今天的直播馬上就要開始了,要是開天窗我們這個月和年底的獎金和績效就全沒了啊。”
化妝師已經開始給程星的臉打底了,天生底子好,都不用怎麼化。
程星卻還沒搞清楚:“你們咋不上啊?”
“你看看我們這一張張臉,歪瓜裂棗的上個錘子。”同事說:“美顏十級都救不回來觀眾的眼睛。”
程星:“……”
關於026號直播間她倒是聽說過,主播萬蘿是個特彆漂亮的顏值博主,但因為唱歌一般四肢不協調說話像喝了毒藥演技不行,所以隻能當個顏值博主。
偏偏很多網友吃她的顏值,隻要她坐在鏡頭前跟觀眾打個招呼閒聊幾句,每天幾百萬打賞就能到賬。
也算是問星傳媒比較傳奇的一位人物。
但她最傳奇的還是,她所有的工作人員,基本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而且顏值都很拉胯。
大家戲稱這姐選工作人員就是奔著選醜去的。
這些工作人員自己也知道,沒辦法,誰讓萬蘿工資給得高呢?
一個月比其他直播間高出一倍的工資,都是萬蘿自己花錢補的。
大概是因為不想選比自己漂亮的員工吧。
之前程星在電梯裡見過萬蘿一面,不僅
在鏡頭前漂亮,現實中也跟個瓷娃娃一樣,但程星覺著她比薑瓷宜還是差了一截。
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呢?
就是你知道一個人長相很精致很漂亮,但她就是個擺在櫥窗裡的漂亮娃娃,沒有靈魂,一看就像是個腦子空無一物的花瓶。
但薑瓷宜不一樣,那雙眼睛雖然清冷,放在她那張像瓷娃娃的臉上有些不和諧,可是看久了就覺得,就該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就該是這樣的人。
漂亮,且有才華。
化妝師給程星隨便化了化,造型師便開始給程星弄頭發。
牛哥已經讓服裝師拿了三套衣服過來讓程星挑,程星糊裡糊塗選了中間那條日落色的裙子。
造型師給她弄的微卷發,在等待卷發弄好的時候,牛哥和那位同事將她推進試衣間,催促她換衣服。
程星換好衣服出來路過鏡子,這種風格是她從未嘗試過的。
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還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摁在椅子上,發型師給她拆掉頭上的夾子,又拿夾板在她頭上夾了幾下。
最終,辦公室內響起此起彼伏的誇讚聲:“好漂亮啊。()”
天生的大明星。()”
“你才是吃顏值博主這碗飯的。”
“在評審組工作簡直是屈才了!”
“以後就在我們直播間上班吧!”
“……”
也不知道她們是真心還是假意,但不得不說,人在這種環境裡是很容易迷失自我的。
程星在她們的誇讚下隻好尷尬地笑,已經忘記了思考。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推到了直播間裡,鏡頭對著她的臉,光也打在她身上,電腦屏幕上是她的臉,隻要點下“開始直播”鍵,她就會被推送上網絡。
牛哥已經在喊:“各部門都準備了啊。潤喉糖,溫水,還有撒花的,都精神著點兒。”
程星:“……?”
她一臉懵地看向牛哥:“哥,我是來送文件的。”
“沒事兒老妹。”牛哥已經十分自來熟了,“我到時候跟藍波說,今兒的忙不白幫,哥改天請你吃飯。”
程星:“……不是,我這播啥啊?”
“你想播啥就播啥,不擦邊兒不罵人,不會被平台強製下線就可以。”牛哥說:“能撐過最低直播時間半小時就可以。”
程星:“……”
還沒等程星準備好,牛哥已經摁下了開始鍵。
屏幕上321的倒計時結束,程星就看見屏幕上的評論刷刷刷出現,好多人都是準時來追萬蘿的。
程星尬在屏幕前,緊張地吞了下口水。
她是個完全沒經驗的人,辦公室內所有眼睛都在看著她,她卻腦子一片空白。
她到現在想的還是:媽的!我隻是來送文件的啊!
程星歎了口氣,不一會兒觀眾就反應過來。
[啊?我進錯直播間了嗎?]
[
() 為什麼萬蘿的直播間是彆人?]
[萬蘿呢?萬蘿呢?我那麼大一個萬蘿呢?]
[這人誰啊?長得倒是不醜,但我要看萬蘿!]
[……]
直播間人數很快就破了萬,程星盯著屏幕上不停閃過的評論,全都是在問萬蘿去哪了的。
程星都不知道,但她糊裡糊塗坐在這,總不能做啞巴。
糾結了會兒,隻能挑評論回答:“我是程星,今天萬蘿不在,所以我代播。”
[艾瑪,我笑吐了,還在這兒搞上學代課呢?]
[今天你們體育老師不在,我給大家上節語文課吧。]
[問星傳媒真不要臉啊,想帶新人還能這麼搞?用我們萬蘿給你奶新主播也就算了,直接把我們萬蘿擠走了。]
[賤不賤呐!問星傳媒遲早倒閉!]
[……]
觀眾質疑程星也就算了,但是詛咒問星傳媒倒閉,程星不能忍。
“大家評論不要這麼多惡意可以嗎?問星傳媒是家很好的公司,公司福利待遇很好,工資也高,大家感興趣的可以看看招聘軟件,歡迎大家來跟我做同事。”
程星來這裡上班以後體會到了什麼叫工作!
她每個月工資八千,上班很輕鬆,聽Daisy淺淺透露了下,打底年薪三十萬。
程子墨在給錢這件事上是絕不手軟的,用他的話說就是員工乾活有多拚命,取決於你工資的高低。
給得多自然乾得多。
而且Daisy幾乎從不加班。
不像以前在醫院,累死累活還沒幾個錢。
不然怎麼叫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呢。
直播間有場控已經把罵臟話的踢了,但湧入越來越多的觀眾,不停有人問萬蘿去哪了。
程星隻能不厭其煩的解釋:“我也不知道萬蘿去了哪,但應該有事情來不了。目前隻能由我代播,播一會兒就下線。我也是第一次直播,以後也不準備直播,所以大家沒必要對我那麼大惡意,我不會取代萬蘿。”
程星言辭誠懇,表情也溫和。
哪怕看見那種罵得很臟的話也沒生氣,隻是溫溫柔柔地反駁。
不一會兒就有了其他聲音——
[沒人覺得主播長得很漂亮嗎?]
[嗚嗚嗚,是我喜歡的聲音,無聊隨便點進一個直播間,沒想到能聽見夢中情音。]
[主播以前是聲優嗎?]
[主播有什麼才藝嗎?想聽歌行不行?]
[……]
有人提出之後就有人跟著附和,有誇程星長得漂亮的,有誇程星聲音好聽的。
更重要的是有人讓她表演才藝。
程星低咳一聲清嗓,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之後回答:“唱歌不太行。”
[為什麼啊?沒點才藝也來直播?]
[那你會什麼?]
[不會唱歌總會跳舞吧?不行詩朗誦來一
首。]
[樓上的在逗我吧?]
[逗你又不好玩,就是在逗主播。不覺得主播很呆萌嗎?]
[……]
程星看見了那句說她很呆萌的評論,默默在心裡否認,隨後道:“我沒啥才藝。要不,給大家講點養身小知識?”
程星簡直是搜腸刮肚才想到自己能講的東西。
以前她們專業有個網紅,在小藍書上粉絲幾十萬,聽舍友說她就是專門講養生知識的,每次開篇噱頭都是“211研究生,十年中醫教你秋冬如何美白,如何健脾養胃”。
聽說剛畢業就經濟自由了,給她們其他人羨慕得不行。
程星做不到像人家那樣開朗,但語氣溫柔,語速平緩,像是跟人在閒聊一樣。
評論區有人問:“你是醫生?”
“勉強算是。”程星說:“你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問。突然讓我說我有點說不出來。”
她又不是老師,沒備過課忽然讓她講,有點尷尬。
評論區還真有好奇的:“那你有什麼長頭發小妙招嗎?”
“那要看你是什麼原因導致的脫發。氣血不足、陰虛火旺、腎氣不足都有可能導致脫發,具體的還是要到醫院掛個號看一看,但如果剛開始脫的話,可以嘗試吃點黑芝麻、黑豆、核桃,這些是補腎的食物,也可以吃桂圓紅豆蓮子來補氣血,或者吃點山藥南瓜來補脾胃。脫發是個漫長的過程,所以養頭發的過程也很漫長,選用合適的洗發水也很重要,將頭發清洗乾淨。”
“女孩子紮頭發不要太緊,平時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通過按摩來放鬆頭皮。可以嘗試按摩我們的百會穴、風池穴、關元穴來促進血液循環。”
“我們的百會穴是這個位置,風池穴在我們頸後枕骨的下邊,大概耳邊後邊約兩個手指的位置,用大拇指或者中指和食指摁壓就可以,關元穴則是在這裡……”
提到這些知識,程星就進入到了專業領域,順帶科普了一下風池穴的用處,平時如果有些吹了風感到頭疼也可以通過摁壓這個位置來放鬆。
因為她表情太過認真,評論區風向逐漸從嘲笑變成了——
[我去,她好像真的想教會我怎麼長頭發。]
[謝謝主播,剛才摁了下風池穴,頭發拽下來兩根。]
[沒人發現她的後腦勺也朝漂亮嗎?怎麼會有人後腦勺也長這麼好看!]
[氣質好溫柔,有對象嗎?沒對象介不介意多一個?]
[謝謝,我今天剛和主播領證。]
[彆說,剛剛摁了會兒這幾個穴位,感覺腦袋都輕了。]
[……]
當然,也有質疑的,懷疑程星是在艸人設。
程星看見以後無奈回應:“我第一次直播,需要立什麼人設呀?不是你們問的嗎?”
評論區已經有人在安慰她,並且繼續提問:“主播彆理她。你還有沒有睡覺的小妙招,我每天睡不著,想死。”
程
星看見想死兩個字以後便皺眉:“如果你已經有了想死的念頭,那我建議你去掛一個精神科的號,或是找一個中醫給你把把脈。”
[哈哈哈,主播好可愛啊。]
[第一次遇見有人這麼認真解釋我的想死。]
[我該怎麼給你解釋想死呢,就是一種精神上恨不得現在去死,但身體還想活到一百歲的狀態。]
[……]
程星無奈扶額,有些尷尬,僵硬地轉移話題。
“如果隻是輕度失眠,就多運動,睡前泡腳,保溫杯裡泡枸杞。如果很嚴重的話就考慮吃藥了,但具體要看你的病因,有的人是因為焦慮,有的人是因為抑鬱,也有的人是純粹不想放下手機,所以我還是建議大家去醫院掛個號看看,有醫保的話也不貴的,如果要給你開很貴的藥,那你就達咩!”
程星雙手在胸前比叉,然後自信地說:“可以去中醫館體驗一下針灸,將針刺入內關、神門、安眠、足三裡、後溪這些穴位,可以緩解失眠。”②
[針灸不會很疼嗎?]
[每次我看到有人安利針灸,我都會想起容嬤嬤用針紮紫薇。]
[針灸真那麼有效果麼?]
[……]
“針灸可以治的病很多,臨床醫學上很多慢病在中醫的角度都是可以慢慢恢複的。”程星開始科普:“針灸並不疼,如果你的身體真的已經開始出現預警,那你要早點去醫院進行理療,很多病在早期都是可以痊愈的。”
“……”
後來評論區逐漸離譜,問該怎麼增高,怎麼變白變瘦,怎麼延長x生活的時間。
問的人還是個男觀眾,程星有點尷尬,但以前也不是沒遇見過,所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一些普遍療法。
在網上問診最大的問題是不能望聞問切,也不能把脈,所以隻能說一些普適性的方法,但生病這種事就是很個人的,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所用的藥材也不可能一樣。
但程星還是很耐心地回答了所有問題。
等她下播的時候發現已經中午十二點半,不知不覺播了兩個多小時,程星的嗓子都有些乾啞。
下播時看了眼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突破了三百萬。
程星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觀眾是來看她的,還是來看萬蘿的。
等一下播,攝像頭關掉以後,程星拿起一邊的杯子喝了口水,水還沒咽下去就聽見“砰”一聲。
直播間內有人開了一個手持禮花炮,五顏六色的塑料葉子從空中落下來。
隨後劈裡啪啦好幾聲,還有幾個葉子掉進了程星的杯子裡。
……不能喝了。
程星抬頭看向他們,露出個“和善”的微笑。
所有人都高興地看著她,程星一下又沒氣了。
牛哥拿著手機衝過來,“你上熱搜了老妹兒!”
程星:“?”
程星瞟了一眼,急忙去找自己的手機,結果剛解鎖就看見一
條條彈出來的微信。
【大哥:養生直播?是我沒想過的賽道。】
【二哥:什麼時候改行了?早知道當初送你去演戲。】
【Daisy:忽然發現直播間比評審組更適合你。
】
程星給他們一人回了個省略號。
隔壁同事貼心給她遞來一瓶水,程星喝了一口,打開大眼仔看了眼熱搜。
就發現熱搜第五掛著一個詞,#養生西施#。
程星一口水噴出來。
……這什麼鬼啊?!
-
程星沒想到被緊急拉上去幫忙有這麼大的效果,有人剪了她直播的講解視頻傳播。
不少人都感慨,這麼好看一張臉應該去演戲,這麼好聽的聲音應該去配音!
甚至直播間的同事問她要大眼賬號,準備給她宣傳。
結果程星回絕:【沒有賬號。】
她並不想紅。
程星忐忑地度過了一下午,晚上去接薑瓷宜。
剛下車看見薑瓷宜,許從適也跟薑瓷宜站在一起,見了她之後調侃道:“呦,大明星。()”
程星:?()”
一低頭,赫然發現薑瓷宜正在看熱度降下去的熱搜詞條,廣場評論已經超過三萬條。
全網都在找這個主播簽了哪家經紀公司。
程星解釋:“我今天去送文件,臨時就被調去直播了。”
她自己到現在還有點懵呢。
一整天都糊裡糊塗的,薑瓷宜抬頭看向她,眼神很微妙:“頭發挺好看的。”
程星摸了一把:“發型師做的。”
薑瓷宜跟許從適道彆,順帶給許從適指了指她的車邊。
許從適一回頭,頭疼地直摁眉心,嘟囔道:“不就是翹了個相親麼,至於到這來堵我。”
薑瓷宜跟程星上了車,程星給她係安全帶,發現她還在看熱搜。
程星咕噥:“有那麼好看麼?”
薑瓷宜忽地捏著她下巴,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程星心一下子懸起來:“怎麼了?”
薑瓷宜舔了下唇,唇頓時水光瀲灩的。
還不等程星再說話,薑瓷宜便親過來。
程星在主駕駛位上,整個人都有些錯位,為了方便,最終單膝跪在椅子上,很激烈地吻她,咬她的唇。
良久,狹小的車內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聲。
程星的唇擦過薑瓷宜的耳朵,啞著聲音問:“阿瓷,你是不是不高興?”
薑瓷宜抱著她的腰,手指描繪勾勒她的腰線,低聲說:“是。”
“為什麼?”程星問:“是因為我直播嗎?”
“那麼多人想做你老婆。”薑瓷宜說:“我不高興難道不應該?”
程星聞言笑了,在她側頸咬了一下,又溫柔地舔、舐,聲音低沉又曖|昧:“但我的老婆隻有你,阿瓷。”
說完之後弓著腰,額頭抵在薑瓷宜的額頭上,呼吸聲逐漸變重。
幾秒後,對著她的唇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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