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冬天京市的傍晚天色總帶著冷意,尤其是下過雪之後。

橘紅色的天都會被蒙上一層朦朧的白。

但江港不會下雪。

江港是一座冬天也不需要羽絨服的城市,傍晚的天總是絢爛奪目的紅。

亦是讓人挪不開眼的漂亮。

就像薑瓷宜一樣。

程星也很意外,薑瓷宜同意出來和她一起看晚霞。

她推著薑瓷宜的輪椅下樓,路過很多人,街上車流如梭,而她們安靜地穿過一棟樓,在一個僻靜的長椅旁停下。

程星擦了擦,順勢坐在長椅上。

薑瓷宜的輪椅就在她身側。

除了在病房裡說的那幾句話之外,她們再無交流。

今天的晚霞很給面子,如同火燒過一般,哪怕夕陽已經落山,紅雲還未消散。

映在人身上就披上了一層紅光。

程星很認真地看天,心無旁騖。

不經意間轉過頭時發現薑瓷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四目相對之時,薑瓷宜又扭過頭,仿佛剛才什麼都沒做。

程星再次看天,但會用餘光打量薑瓷宜。

餘光掃到薑瓷宜半眯著眼,仍是那副冷漠臉。

程星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決定算了。

從昨晚到今天,她都挺心神不寧的,也糾結。

她仿佛走進了死局,能解這個局的隻有薑瓷宜。

可薑瓷宜不願意相信她。

其實換位思考,如果是讓她相信蘇嘉銘,她也不會相信。

又有什麼資格要求薑瓷宜呢?

她能拿來跟薑瓷宜談判的條件太少了。

如果她自己沒經曆過蘇嘉銘給她安排的那次車禍,或許還能腆著臉自我安慰,反正這些事也不是我做的,我隻需要攻略她就可以。

騙她、欺她,隻要能達成目的,在所不惜。

可程星自己也經曆過背刺,也經曆過車禍,越是在這個環境裡收拾原主的爛攤子,她越是能理解薑瓷宜。

她知道自己和原來那個人完全不是同一個。

但在薑瓷宜看來,她們就是一個人。

甚至薑瓷宜一次次試探,想要找到她不是原主的證據。

程星沒辦法證明,各種各樣的方法都試了,甚至連外星人這種話都編出來,半真半假地想讓薑瓷宜這個聰明人去走進自己設的假象之中。

隻要薑瓷宜能夠相信她不是原主,那她就有一線生機。

可昨天晚上,她說完那番話走出薑瓷宜的病房之後,看見給薑瓷宜紮針的護士正用模具努力練習紮針的技巧。

抬起頭看見她後,忐忑地給她道歉,說是自己以後一定勤加練習,絕對不再傷害薑瓷宜的手背。

護士還誇薑瓷宜的耐心,溫和。

她口中描述的薑瓷宜,跟程星最初見到的薑瓷宜完全不

是同一個人。

可薑瓷宜似乎就是這樣的。

能以身予彆人寬容的人,能壞到哪去呢?

她看上去很冷漠,也不過是在偽裝自己的孤立無援。

而程星穿來之後做什麼了呢?

她在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停給對方壓力,讓對方去猜忌,懷疑,卻無法給對方真相。

薑瓷宜又做錯了什麼呢?

程星回到病房後想了很久,她想,薑瓷宜什麼都沒做錯。

是她想錯了,也做錯了。

當係統出現的時候,她就在想該如何在薑瓷宜面前蒙混過關,一切都是在為自己考慮的。

人都是自私的。誠然,程星也是。

可面對薑瓷宜這種人,程星好像很難心安理得的自私。

總不能因為她之前很慘,所以要理所當然地拉一個跟她一樣慘的女人繼續慘?

程星一夜未眠,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卻總算想明白了。

之前她一直都是將薑瓷宜當做攻略對象看的,她想不擇手段地完成任務,回到她的世界。

薑瓷宜是係統告訴她的女主,而她需要一直圍繞薑瓷宜去生活。

所以理所當然將薑瓷宜看作了像係統一樣的,冷冰冰的機械。

卻忘記了,薑瓷宜是個人。

她也不過才二十五歲,甚至還沒剛剛研究生畢業的自己年齡大。

天才少女,法醫界的傳說,美似天仙,高冷孤傲。

這些詞彙放在她身上以後,好像全部弱化了最本質的她。

實際上,薑瓷宜隻是個很沒安全感,需要用冷漠去偽裝自己,以假裝自己很強大的一個女孩。

她勇敢,善良,赤誠,不該被當做一個冷冰冰的機械人。

想通了這些之後,程星懷著滿心愧疚去了她的病房,正好趕上護士要給她輸葡萄糖。

程星原本隻想著看看,彆讓護士吵到她睡覺。

結果護士要往她手背上紮針時,手顫顫巍巍,眼看著這一針就要紮歪,程星立刻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我來吧。”程星說。

程星給薑瓷宜紮針時,薑瓷宜睡得很沉。

許是昨晚也因為她的事情想了很久,眼底還有烏青,睡得也並不安穩。

程星給她紮完針之後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薑瓷宜這才慢慢睡得安穩下來,甚至往她腿邊靠近幾分。

程星的身體頓時僵住,連帶著拍她背的手都頓了幾下,片刻後才繼續。

卻也低著頭認真觀察薑瓷宜的臉。

薑瓷宜很白,典型的冷白皮,閉著眼的時候睡容恬靜,毫無攻擊力。

如果要用一種動物比喻,程星覺得她像是一隻貓。

會有一點點黏人,喜歡蹭著人的腿睡覺。

程星拍著她的背,直到手都酸了才停下,而薑瓷宜的臉徹底埋在了她的腿裡,都快沒了呼吸的縫隙。

之後程星起身將病房裡的花全部換好,這才離開。

而她也決定,隻做係統發布的固定任務,比如幫薑瓷宜治腿,幫薑瓷宜認親,其他的一概不做。

對薑瓷宜太好,對薑瓷宜來說其實是負擔。

還不如就安安靜靜做。

她想離婚,就跟她離婚。

這幾天慢慢冷靜下來才發現,係統那天說的是第一準則是:攻略女主。

那隻需要讓女主高興就行了啊。

當下,她跟薑瓷宜離婚就是讓薑瓷宜最高興的事情。

於是程星下午在病房裡看了一下午的書,期間也在抬起頭休息眼睛時,踱步到薑瓷宜病房門口,聽見病房裡有她和鄭舒晴的笑聲。

聽上去心情不錯,她更沒有出現去破壞倆人好心情的必要。

但傍晚時,她從厚厚的書中抬起頭,一下就被晚霞迷了眼。

程星是個可以沒有早晨,但一定要有傍晚的人。

隻有傍晚結束後,她才感覺屬於自己的時間來了。

她享受一個人的獨處,亦享受萬籟俱寂時的清閒。

所以她很鐘愛浪漫的晚霞。

看得出來,昨天薑瓷宜沒看到晚霞是有些遺憾的。

像薑瓷宜這種一直在努力生活,拚命往前走的人,大抵沒有時間停下來看晚霞的吧。

所以,程星鼓起勇氣推開了她病房的門,邀請她一起去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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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邊紅雲消散,天還沒徹底黑下去前,所有街燈次第亮起。

程星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餓不餓?”

哪怕昨晚兩個人鬨得有些不愉快,此時再說話還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平淡,溫和。

程星想假裝很成熟地將這件事揭過。

薑瓷宜微頓:“有點。”

“想吃什麼?”程星問。

薑瓷宜思考片刻,“江港警署外向左一百米有一家烤魚店,你要吃嗎?”

“行啊。”程星低頭看了看她們身上的病號服:“咱們穿成這樣去不合適吧?而且,你的胃不能吃這些。”

薑瓷宜說:“她家有南瓜粥,我可以喝那個。”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程星說:“你又吃不了魚。”

薑瓷宜微頓,彆扭地轉過臉,望著人群的方向,刻意沒去看程星。

“你請我看晚霞,我請你吃烤魚吧。”

程星望著她的側臉,勾唇,“好呀。”

說完以後起身,推著她往回走:“那咱們先換個衣服,然後我開車帶你去。”

程星覺得,昨天那一場不能被稱之為吵架的吵架就在薑瓷宜那兒翻篇了。

但在程星這兒還沒有。

她準備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程星回去以後換了衣服以後便去找薑瓷宜,她行動不便,換了條淺藍色的連衣裙,長裙垂下來也遮住了她大半腿。

頭發被她用鯊魚夾隨意夾了起來,多了幾分溫婉。

但那雙眼睛仍舊冷若冰霜。

程星則很簡單,一件紫色衛衣搭了件淺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很休閒風的裝扮,活像是從哪個大學剛走出來的。

她也沒想太多,單純為了出行方便。

頭發也隨手盤成了高丸子頭,更像是女大學生。

她推著薑瓷宜往外走,下到一樓地庫,很容易便找到了原主那拉風的跑車。

車體顏色在一眾黑白色的車中格外醒目。

原主似乎很偏愛這種奇怪的配色。

就像她的發色一樣。

並非是那種黃燦燦的金色,而是漂染過很多次以後發質受損,或者是得了重病之後染出來的金色。

每次照鏡子,程星都會被自己嚇一跳。

所以她並不喜歡把這頭張揚的頭發披散下來。

程星開車導航到薑瓷宜說的那家店,途徑江港警署,程星還張望了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薑瓷宜:“這是不是你以前上班的地兒?”

“嗯。”薑瓷宜隻往窗外看了一眼,隨後便心無旁騖目視前方。

程星也不敢妄加揣度她的心思。

但總覺得,薑瓷宜還是很想回到這個地方工作。

車子停在路邊車位,程星下車後先去後備箱取出輪椅,然後走到副駕伸出雙臂,輕而易舉將她抱了下來。

結果薑瓷宜剛坐在輪椅上,還沒鬆開程星的脖子,就聽見有人笑嘻嘻地說:“哎,這不是咱們的薑大法醫嗎?怎麼還坐上輪椅了?真殘還是假殘呀?”

程星聞言皺眉,一抬頭就看見有一堆人從警署那個方向走過來。

薑瓷宜鬆開了她的脖子,坐在輪椅上,脊背挺得筆直,像一隻高傲的白天鵝,“好久不見,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