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1)

到家門口把人交到吳滿香手裡,當媽的上前劈頭就是一巴掌:“你長膽子了你!”

馮斂臣的弟弟往他身後狂躲,吳滿香哭嚎怒罵,鄰居上來勸阻,一時間雞飛狗跳。

馮斂臣側過目光,他知道譚仕章的車就停在不遠處,人沒下車,大概在車裡旁觀。

又過一會兒,火車站找人的繼父趕回來,見面又給了弟弟一腳。

家裡亂成一鍋粥,七大姑八大姨都聞訊趕來,你說東他說西,滿地鋪滿雞毛蒜皮。

後面怎麼教育孩子都是兩口子關起門的事了,馮斂臣沒再多說什麼。他跟母親生的這個弟弟多少還是有代溝,說不親又有血緣連著,一母同胞,不至於做到不聞不問。但是說有多親密,也實在很難做到,中間隔著繼父和繼父那邊的親戚,相處總是不那麼自在。

因此飯都沒留下吃,直接回到車上:“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譚仕章說沒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上次你去我家也看見了,差不多,都一樣。”

他發動汽車,開出兩條街,在街邊尋找營業的飯店:“你們這有什麼特色菜?”

飯點已經錯過了,卡在中午到下午的尷尬時間,很多店都掛著牌子說在休息中。

馮斂臣頓了頓,扭頭跟他說:“來都來了,請你回家吃個便飯吧。”

兩人換了個位置,換馮斂臣開,索性帶譚仕章回了趟奶奶家。

孫子意外上門,還帶了朋友回來,老太太倒是高興,恨不得把冰箱裡好東西都翻出來,張羅著燒了幾個菜。譚仕章在老人面前,做也做出個文質彬彬的樣子,馮斂臣看了他好幾眼。

不熟的人雖然常覺得他疏離淡漠,骨子裡其實還是刻著教養。

這樣想著,回程路上,馮斂臣開著車突然哂笑一聲。譚仕章問他笑什麼,他如實回答:“以前覺得你整個人很難接近,實在沒想過,還有一天會麻煩你幫我處理家務事。”

譚仕章道:“剛巧,我以前對你也是一樣的印象。”

馮斂臣問:“我也很難接近嗎?”

譚仕章說:“感覺你像把刀,除了爺爺,誰的話都不會真的聽進去。”

夕陽斜照在眼上,馮斂臣拉下遮光板:“這樣很容易得罪人,我就知道很多人不喜歡我。”

譚仕章說:“沒有關係,有的人你讓他害怕你,忌憚你,隻要能聽話,怎麼樣都行。”

他側頭看了眼馮斂臣:“何況,喜歡你的人也不少啊。”

馮斂臣笑了笑,寵辱不驚:“是這樣嗎。”

*

周一上班,OA跳出秘書辦發的通知,告知第一季度工作總結會議的時間地點。

出於某些項目進度原因,這次總結會開得比較晚,拖延幾次,直到現在五月份才召開。

通知是佟雨曼發的,晚上馮斂臣加班,去秘書辦要材料的時候見隻有她一個人在。其他的人都走光了,為了報銷方便,兩人一起

點了外賣,送來後在閒置的小會議室一起吃飯。

這時佟雨曼悄聲跟他講:“皓陽總最近怎麼像頭噴火龍,逮著誰向誰噴火?”

馮斂臣道:“大概心情不好,領導頭上也有業績壓力,誰都會有暴躁的時候。”

兩人隨口閒聊,佟雨曼也來打聽:“你們星之鑰之前那個名譽官司怎麼樣了?”

馮斂臣說:“立案了,然後等著。”

此前星之鑰認定某些kol帶領輿論“抹黑”自家,挑了一個粉絲體量最大的博主提起訴訟,但是一時半會兒不會有結果,一般的案件起訴過程都很漫長,拖一年半載是基本流程。

等判決結果下來的時候,這個案子估計早就沒熱度了,但是當下,網友卻實打實嘲笑了官方好一陣子。不過說到底,這些小打小鬨,都還不是惹譚皓陽暴躁的首要原因。

總結會議如期召開,本年第一季度,星之鑰的銷售額並不理想,甚至不理想是比較委婉的說法了,會後譚皓陽下樓的時候氣壓很低,看見齊春生第一句話:“通知所有人開會。”

半小時後,星之鑰所有的班子成員都在會議室了,討論下季度任務目標和工作安排。

低氣壓從譚皓陽傳染給每個人,前台進來倒水,動作都是輕拿輕放。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齊春生作為一把手,一直在清喉嚨。

馮斂臣低頭做出記錄的樣子,他是向來收斂,其他同僚這會兒也差不多,沒一個蹦高的。

作為子公司,星之鑰的班子成員不參加集團層面的會議。因此在場除了譚皓陽,其實方才隻有馮斂臣列席了集團的工作總結會議,見證了開會的全過程。

某條產品線的發展不儘人意,甚至搞砸,其實都是正常風險預期。

馮斂臣以前跟在譚儒身邊,也曾經見他拍腦袋做過決策,結果被市場教做人,但是譚皓陽還年輕,對他來說,大概覺得和當眾打臉無異。

也可能在譚皓陽的立場上,“集團的項目”和“自己的項目”,是意義不同的東西。

星之鑰的成立無形中搶占了奢侈線的資源,董事長和董事會給了他證明自己的機會,但不會無限給他表現機會。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譚皓陽雖然自負,內心也明白這一點。

他信誓旦旦有前景的輕奢藍海市場,明顯表現出疲軟態勢,與之對應的,譚仕章主導的麗華珠寶卻穩紮穩打,每個數字都像嘲笑譚皓陽的剛愎自用。

譚月仙宣布會議結束後,馮斂臣特地看了眼譚皓陽。

他倒不像佟雨曼形容得像條噴火龍,但是在一瞬間,顯露出少有的心事重重的陰鬱表情。

星之鑰會議室裡,齊春生話音落定,譚皓陽眼睛往下掃一圈。

底下鴉雀無聲,沒人主動發言。

於是譚皓陽從設計副總錢克開始點,問他設計部的部署。錢克自從去年發生酒後詆毀譚仕章風波之後,就學會夾著尾巴做人,也沒有什麼大動作,隻是表示設計部將會進一步改進。

譚皓陽不予置評,聽完再叫下一個人。

公司某個階段業績不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可以從很多層面找原因——沒有做好市場調研、誤解客戶需求,市場細分模型跑偏,甚至團隊之間角色和分工不清……天時、地利、人和,都是影響因素。

而職場藝術也是分鍋的藝術,這種時候,都是先分析實際情況,各人提出一個不功不過的目標,再提一提工作中的實際困難,從中找尋不可抗力,並暗暗把責任推到其他部門頭上。

論到馮斂臣的時候,他是最後一個,同樣不輕不重講了幾條。

但是譚皓陽沒有被糊弄過去,語氣有點冷嘲熱諷:“馮總,你自己都不覺得敷衍嗎?”

他再次環視一圈,把筆往桌上一擱,動作不重,卻讓眾人心裡都咯噔一下。

譚皓陽指馮斂臣:“馮總,你是管產品的,你可彆忘了,產品做得不行你就是第一責任人。是,我知道你要負責集團的很多事,但這不是借口,每次開會你都在乾什麼?唯唯諾諾,沒精打采,像沒睡醒似的,一點積極性和參與性都沒有,這是想把事情做好的態度嗎?”

又指著他旁邊的王總,一點兒也沒客氣,挨個醒點過去,最後點完錢克才換口氣,下一個是齊春生,譚皓陽還是給他這個一把手留了分面子,沒有再說下去。

所有人臉色訕訕,不知誰虛張聲勢咳嗽了兩聲。

最後譚皓陽索性直言:“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諸位都是選拔上來的人才,我們的目的齊心協力做好一個產品,這裡面會有困難,但我不覺得是不能克服的,事在人為。隻是話又說回來,能為就為,不能為的人就儘早讓賢,能者居之。這個道理應該不難理解吧?”

馮斂臣眼神平淡,耐心地看著譚皓陽,等他發作完畢,宣布散會。

剩下幾個領導俱都面色沉肅,等他走了才陸續出門,各自回自己辦公室。

馮斂臣像沒事人似的,照例處理排隊的OA流程。

這天流程倒是不多,下班時間之前就搞定了,中間產品部長莫明來了一次,因為上次那個跟人事罵架的員工要辭職,莫明勸阻無果,對方辭職流程壓在他那裡,隻好往上彙報。

馮斂臣眼睛都沒離開電腦:“那就讓他走好了。”

但公司招人進來是有成本的,好不容易上手了,再招新人也很麻煩。因此有的人說要走不一定是真心話,也可能是想要加薪或者達成一些目的的籌碼。

離職率是反應部門管理好壞的一個因素,莫明擔心自己處理不當:“要不您跟他談一談?”

馮斂臣冷靜地說:“挽留都不要挽留,他願意自己辭職,省了公司辭退他的成本。”

“啊?但……”

“我上次覺得他有點怪,讓信息部查了一下後台。”馮斂臣乜他一眼,把目光轉回顯示器,“他電腦上裝了線上□□軟件,難怪為了一點錢跟人事斤斤計較,大吵大鬨,既然沾賭那就沒辦法了,這樣的員工早晚是要捅婁子的,我們承擔不了這樣的風險,你自己

看著處理。”

莫明背後有點出汗,連連應是,扭頭就出去解決了。

但是剛剛一瞬間,馮斂臣的表情讓他心生忌憚,冷冷一眼掃過來,仿佛藏了許多鋒芒。

下班之後馮斂臣從櫃子裡找出備用衣服,去公司健身房跑步。

過了五十分鐘他帶著一身汗水回來,現在天黑得晚了,外面還沒有完全暗下來。

馮斂臣隨手打開辦公室的燈,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這時有人在昏暗的走廊上敲門。

馮斂臣辦公室的門也經常虛掩,那人主動從門後露出臉來,是譚皓陽。

見他不聲不響站在門口,馮斂臣頓了頓,還是說:“請進。”

譚皓陽走進來,臉色晦暗不明:“你這心境還挺平穩。”

“挨訓歸挨訓,鍛煉歸鍛煉。”馮斂臣見到他也不是很客氣,“先有個健康的體魄,才是為公司奮鬥的本錢吧——你有什麼事?心情不好,需要尋求安慰,還是過來再罵人一頓?”

“你有這個伶牙俐齒的本事。”譚皓陽甕聲甕氣地說,“不如放在正事上。”

“你可以去查查我加班打卡的時間。”馮斂臣問,“沒有功勞至少有苦勞,我在工作上的付出還是問心無愧的,沒有達到你想要的成績是另一回事。”

譚皓陽一屁股在他屋裡的會客沙發坐下來,左顧右盼。

馮斂臣抽出一次性紙杯,給他倒了杯水。

譚皓陽接過,瞥眼茶幾上待客的茶具:“我連隻杯子都不配用麼?”

馮斂臣二話不說,把倒置的一隻瓷杯翻過來,紙杯裡的水直接倒進去:“請。”

譚皓陽噎了一下,覺得這是自己自找的,有點嫌棄地把杯子推到一邊。

但他大晚上不回家,跑來找馮斂臣,也不知中間琢磨了什麼,譚皓陽踟躕片刻,開口卻說:“其實有時候我真有點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遇到什麼都好像可以不關自己的事?”

馮斂臣似乎有點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