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這種反對不需要譚仕章跳出來,集團班子的其他成員聽完彙報,就已經開始面面相覷。

包括黃大鈞這個代總裁:“所以你的意思是,電視、廣播、紙媒和戶外大牌全都不要。”

譚皓陽說:“黃總,這不取決於我的意思,而是有沒有這個必要。”他環視會場,“其實大家都明白,彆說現在還有幾個人有買雜誌的習慣,每天看電視節目的年輕人能剩多少?”

黃大鈞態度保守:“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隻做線上宣傳,皓陽,這多少有點冒進。”

譚皓陽堅持己見,笑著說:“我並不排斥傳統媒體,如果經費可以隨便燃燒,您要相信我是更樂意全面撒網的,各電視台24小時不間斷輪播我們的廣告。但問題是,現階段我們不是還沒有無限爆金幣的箱子麼?在總的預算有限的情況下,我更願意把錢花在刀刃上。”

他話音落定,又有其他副總開口,斟酌表達了想法。

不可否認,傳統媒體能夠創造的直觀廣告價值其實是越來越低的——投放成本高,信息實時性差,且難以精細化投放,有時候廣告商甚至自己都不確定花出去的錢到底作用在哪裡。

投放不一定有用,但這一部分廣告費又不得不花。

尤其對奢侈品牌來說,身價是極其重要的東西。有人說奢牌的品牌戰略是“不做營銷,做藝術”,其實營銷當然是做的,隻不過它和大眾品牌的區彆,就是要維持著自身的高貴氣質和神秘感,而傳統媒體雖然整體式微,不管還有多少受眾,它們始終代表了一種“檔次”。

數字化時代,固然新媒體傳播已經成為絕對主流的傳播方式,但如果一個定位高端的珠寶品牌從沒上過時尚雜誌,就像當紅明星沒走過紅毯,再爆火,也總有種沒上台面的感覺。

近年來,譚氏集團不管金鳳翔還是麗華珠寶,或者其他品牌,一直都在增加對數字化營銷的投入,但這屬於策略調整,向線上渠道進行傾斜,有些傳統的東西是不可能隨意改變的。

就像譚氏集團的領導班子裡,再激進的高層也沒誰敢說,以後金鳳翔都不再做電視廣告,或者麗華珠寶放棄和一切雜誌媒體的合作,隻做新媒體矩陣、進行線上渠道布局就夠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No.7畢竟不是麗華珠寶,它是集團的新生代。

新生表示一切空白,如果有人真的敢想,又敢這樣試試呢?

所有成功的、精妙的商業案例,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試出來的,不是寫在教科書裡的。

何況譚皓陽的獨辟蹊徑,並不是單純任性,也有更深一層的考慮,同一集團下面,品牌不管有多少,最重要的就是把定位區彆開來。如果產品線定位重疊,可能會同時影響兩個品牌各自的發展。有高奢線在前的情況下,他想把輕奢線做成全然不一樣的東西,這也很自然。

因此集團總辦會開了許久,譚皓陽力排眾議,關於星之鑰的若乾議題最後姑且都通過了。

會議是下午

三點開始的,散會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擦黑。

譚皓陽離席向外走,譚仕章也收起紙筆,不疾不徐推開座椅,跟他在門口狹路相逢。

兩人對望,這天總辦會上,譚仕章其實沒怎麼提出反對意見,隻是靜聽其他成員唇槍舌劍。此時,他還主動退後了一步,示意讓譚皓陽先出門。

這讓譚皓陽也沒什麼鬥嘴的興致,他和譚仕章甚至堪稱心平氣和地聊了兩句業務上的事。

之後分道揚鑣,譚仕章回他自己的辦公室,譚皓陽徑直走向電梯間,按下了八樓的按鍵。

大廈八樓是星之鑰的地盤,這一層都是高管辦公室,譚皓陽一間間數過去。

路過一扇半開的門,他頓了頓腳,窺見裡面玻璃上一個清瘦的影子,正在伏案工作。

馮斂臣低頭握著鋼筆,神態專注,譚皓陽望著裡面,抬手敲了三下:

“到齊總辦公室來開個小會。”

“皓陽總。”馮斂臣放下文件,看到是他,習以為常,“好,沒問題。”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臨近下班的時候才開會,好像已經成了星之鑰的慣例——不單是為了展現工作賣力,譚皓陽白天大部分時間在集團,等到那邊忙完,再過來的時候常常就晚了。

其他人總不能要求譚皓陽彆老是掐點過來,基本都是在儘量配合他的時間表。

這位二公子幾乎不會有給人添麻煩的意識,譚皓陽很習慣其他人圍著自己轉。

馮斂臣起身的時候來了個電話,他跟對面簡短講了幾句:“嗯,我晚點回,彆等我。”

再一抬頭,譚皓陽卻沒有離開,還等在門口,笑眯眯地問:“這是在跟誰報備?”

馮斂臣說:“一個朋友。”

其實打電話的是他表弟小東,最近來金城找工作,人生地不熟,暫時借住在他家裡。

馮斂臣不想跟譚皓陽什麼都照實說,拐彎抹角,譚皓陽卻還沒完:“哪種朋友?”

“不是要開會麼?”

“都住一起了啊?這麼快就找到新人了?”

馮斂臣避而不答:“我去叫王總和錢總他們。”

譚皓陽臉上掛著笑容,跟在後面,喋喋不休地跟馮斂臣打趣,剛開完一場耗費心力的總辦會,譚皓陽即刻脫去那種正兒八經的狀態,馮斂臣越不搭理,他越招貓逗狗,說得開心。

“上次那個內部設計比賽搞得不錯,譚董也說了,這種活動以後可以多征集點創意。”

“你說要不要再接再厲,在星之鑰也搞個內部征稿……征集優秀的營銷活動方案?”

“不不,這個還是算了,顯得好像剽竊你們設計係統的想法一樣。”

“對了,其他部門現在也積極得很,你知道品牌部他們還提議辦個內部秀麼?”

“……”

此時馮斂臣幾乎想歎氣,甚至懷念譚仕章了。

至少跟譚仕章共事的時候,對方永遠是一個成年人的態度,不會露出這種“男

人至死是少年”的德行。譚皓陽厭煩他假正經,難道馮斂臣就很願意應付他的自我意識過剩麼?

半小時後,眾人在齊春生的總裁辦公室集齊。

譚皓陽牽頭,往下是齊春生,馮斂臣,連同其他兩個副總,圍著茶幾坐一圈,這也是近來星之鑰時常上演的場面,頭腦風暴,自由發言,除了各業務板塊需要商議的內容,各人想到什麼,隨時可以提出來。

但是有錢克在的場合,馮斂臣一般主動收斂鋒芒,避免跟他爭執。

不該講話的時候,他就隻低著頭做筆記,沉靜寡言。他不吭聲,譚皓陽偏偏老是看他,還揪著他問意見:“馮總,你怎麼看?”

馮斂臣抬起頭:“限量我覺得可以做,隻是這個會員VIP預售的方式,還是有待商榷。”

錢克嘖了一聲:“預售這個事情,剛剛王總已經否決過了,馮總這是神遊天外了吧。”

馮斂臣反應過來,歉意地說:“是,是,沒跟上思路。”

他翻了翻筆記:“我還在琢磨錢總剛提出的意見,你們部門的那個創意首飾組合,在市場調研階段反響其實很好,感覺上是大有可為的,王總,不好意思。”

他口中的“王總”王家耀忙說:“集思廣益,本來就是在集思廣益嘛。”

馮斂臣笑笑,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窩囊”未必不是一種處世之道,他謙遜得太過頭,錢克近來都不怎麼好發作了,索性不再理會馮斂臣,轉而面對譚皓陽,繼續滔滔不絕。

這晚又是商討到八九點鐘,才各自打道回府。

馮斂臣到小區附近的時候,因為疲倦,開車有點恍惚,還不慎壓了一個簡陋的路邊攤。

擺攤的是個老太太,自己拿毛線織了一堆小玩意兒,用塑料布墊在馬路上賣,人沒有事,隻是車輪把塑料布拖出幾十公分,毛線娃娃滾了一地。

但本來就是老人違章在先,擺攤擺到了馬路上,她也不敢聲張,怕保安來趕。

馮斂臣動了惻隱之心,給了點錢,把那四五個弄臟的娃娃買走了。

他把塑料袋拎在手裡,推開家門,表弟吳小東正窩在沙發上打遊戲。

手機屏幕裡戰況激烈,他嘴裡問候對手和隊友的聲音也很激烈,過了五分鐘,戰局結束,吳小東才意識到主人家回來了,喊了一聲:“斂臣哥,這麼晚,你這工作怎麼天天加班。”

馮斂臣問:“你晚上自己怎麼吃的飯?”

吳小東又低頭匹配了一局:“我叫了外賣。”

吳小東今年大學畢業,原本靠父母的關係,在老家那邊已經找好工作,但是乾了幾天就打退堂鼓,又辭職跑到金城來,說想趁年輕在大城市闖蕩闖蕩,其實也是女朋友攛掇的。

馮斂臣把毛線娃娃拿出來,也沒特彆臟,撣了撣土,五顏六色的一排,掛在窗戶邊上。

其中一個咧著大嘴在笑,一個抿著嘴微笑,一個懵懂好奇,一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生氣。

擺出來覺得買得也不虧,活潑

潑的,冷清簡單的屋子裡立刻多了很多鮮活氣息。

吳小東抬眼看看,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你買的?還是女朋友送的?”

馮斂臣說:“小區門口打折處理的。”

客廳茶幾上堆滿零食包裝袋,是吳小東喜歡買的東西,一袋黃瓜味薯片正敞著口,可樂瓶子是空的,還沒來得及扔。馮斂臣彎腰把瓶子扔進垃圾桶,又拿抹布把瓜子皮掃到桶裡。

吳小東連忙說:“啊,你放著,等我打完馬上就收拾。”

馮斂臣容讓地說:“沒關係,你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是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吳小東還算好的,他的習性是先把周遭造成狗窩,等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會知道收拾一下,然後再一次造成狗窩,再一次收拾起來,如此循環往複。

打開洗衣機,裡面還擱著一鍋已經甩乾的衣服。

吳小東又扔下手裡的垃圾袋跑過來:“我來晾我來晾,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昨天洗完了一直忘拿出來。”

馮斂臣讓開路,從旁邊遞給他幾個衣架:“對了,你的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吳小東一邊抖衣服一邊說:“彆提了,我投了十幾家公司,一個回信的都沒。”

“不急,找工作海投很正常,耐心等等消息吧。”

“對了哥,你們公司招不招人?就沒有內部推薦名額什麼的?”

“我幫你問一問。”馮斂臣說,“你先把簡曆發我一份看看。”

吳小東是學計算機的,他剛畢業沒什麼經驗,譚氏今年的招聘季也已經過了,後來內推的事就沒有成。但馮斂臣看了吳小東那份連學生會活動經曆都寫滿了的簡曆,幫他精修了一番,顯得專業很多,之後看起來似乎起了作用,陸續來了幾個面試邀請。

吳小東從行李箱把面試要穿的衣服拽出來,問馮斂臣有沒有掛燙機。

那身皺巴巴的西裝讓馮斂臣想起他以前被吐槽不知道是賣房子還是賣保險的行頭,一晃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帶吳小東去百貨大樓,添置了一身還看得過去的新西裝。結賬的時候吳小東覺得肉疼,大幾千塊買套衣服嫌太貴了,馮斂臣刷卡說送他的,當提前祝他入職順利。

舅媽知道後把錢轉過了來,感謝他照顧表弟,兩人在電話裡客氣一番,馮斂臣收下了。

趁周末的時間,他幫吳小東模擬面試,又過大概一個月,吳小東報喜,說拿到了offer。

不知不覺,深秋都已經過了,初冬的氣息在淡白的天色中慢慢顯露。

馮斂臣本以為吳小東有了工作後更願意和女友同居,但這個表弟出去找了一圈房子,感覺能看得上的地方哪哪都貴,為了節省開銷,仍然借住在他家,一直沒有提搬出去的事。

出於人情,馮斂臣也沒有急著趕他走的意思。

家裡多了個親戚同住,不免有很多地方要照顧對方,生活習慣也不一樣,衝突肯定是有的,但是馮斂臣在外在家都

是成熟穩重的形象,在吳小東面前,一般不會和他計較什麼。

吳小東雖然不交房租,在父母的叮囑下,偶爾也知道交交水電費,給冰箱裡添點東西。

馮斂臣把書房改成的客臥給他住,大部分時間,兩個男人各忙各的,算是相安無事。

周末有空的時候,馮斂臣會跨城回奶奶家,他也知道吳小東有時會把女朋友帶回來。

這種事算是隔著窗戶紙,看破不說破,年輕人隻要不太出格,馮斂臣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隻不過家裡多了這麼個大小夥子,如果譚仕章再突然上門,大概都不方便留宿了。

不知為什麼,馮斂臣是見到吳小東在客廳用電視玩遊戲時,莫名冒出的這個想法。

那兩個人天差地彆的性格碰到一起,會是什麼樣大眼瞪小眼的場景,畫面屬實難以想象,甚至有幾分奇特的喜感。隻是應該不會真的發生,自從中秋之後,譚仕章就沒再登門拜訪過。

馮斂臣和他之間,說不上隔閡,因為本來也沒有過分親密,隻是退回利益同盟的關係。

他有時會跟譚仕章私下見面,或者是在天台偶遇,沒人的時候一起抽支煙,或者因為某個項目有工作交集,結束之後一起找地方吃工作餐,閒聊之間,分享一些有的沒的小道消息。

就像馮斂臣把保潔阿姨當某種情報網,譚仕章目前也在拿他發揮這個作用。

其實除了指使馮斂臣不要涉足太深,要說特地給No.7使絆子,倒是沒有的事。

工作忙起來,深冬凜冽的風席卷大街小巷,處處掛滿聖誕裝飾,仿佛同樣在一眨眼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