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1)

馮斂臣依言去敲了敲門,裡面王岩中氣十足地說:“進。”

馮斂臣進去坐下,卻見他拿出了老上司和老前輩派頭,教導自己工作態度要積極上進,有參與項目的機會要主動抓住雲雲。王岩表達又挺囉嗦,他聽了好一會兒,方聽出點意思。

馮斂臣坐著,露出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這讓王岩有些窘迫。

雖然語氣強勢,他其實是外強中乾。一言以蔽之,王岩自己搞不定了,要找個幫手來。

隨著展會工作推進,王岩現在焦頭爛額。

任務清單龐雜無比,各方面進度都不同程度滯後,原本批下來的預算也眼看見底。上次黃大鈞問推廣方案的落地情況,王岩一直在擦汗,其實很多節點,至今一片紙都還拿不出來。

他面上淡定,心裡焦慮發慌,馮斂臣其實又何嘗不知道,這個牽頭人其實不那麼好當的。

確定展出展品和推廣方案,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之後在有限的經費內,宣發要怎麼樣跟上,企業的自媒體,對外合作媒體,還有現場的廣告讚助,要不要去打點關係、疏通渠道?

除了主辦方組織的附屬比賽,還有各種展位活動、展位沙龍、專業客戶買家團、項目對接會甚至商務晚宴,難道能不參加嗎?

還有老客戶招待,新客戶引流,行業信息搜集,包括做好突發事件應急處理預案……

不光是工作量大的問題,部門之間,想來不可能不扯皮推諉,周旋在各個負責人和底下乾活的人之間,協調工作,不誇張地說,是極其勞心勞力、讓人血壓居高不下的一個活計。

如果搞不定裡面複雜的人際關係,那滋味就更銷魂了,有時候是氣得人想直接跳樓的。

以前馮斂臣當主負責人,彆人老覺得他能從中撈多少油水似的。實際呢?

大部分時候就是出力又不討好,做好了是應該的,一出了問題,領導就隻拿你是問。

所以今年哪怕天天加班,對馮斂臣而言,反覺比往年輕鬆,主要是不用操這份心了。

這會兒,他露出為難的表情:“王部長,但設計部這邊……說實話,事情已經夠多了。”

王岩厚著臉皮,清了清嗓子:“是,我理解,你們手上也一堆事,問題是,現在誰的手上不是一堆事呢?小馮你也算老員工了,得分得出輕重,現在哪有事比得上展會工作要緊?”

馮斂臣苦笑:“不是我不想承擔責任,隻是能力有限,仕章總那邊,恐怕沒法兼顧。”

王岩搬出殺手鐧:“小馮,我這麼跟你說,這個決定是皓陽總已經拍板的了。”

馮斂臣臉上沒什麼表情,還是八風不動地坐在那兒。

王岩說:“真有什麼困難,你可以直接跟領導反應,譚皓陽也說了,有什麼需要,他肯定是可以幫忙協調的。”

王岩直接叫不動人乾活,但譚皓陽是上級,由他來指派,就不好說不接了。

但是這話術嚇唬一下新人還行

得通,對他,馮斂臣是不太信,更不太忌憚的。

因為他心知肚明,王岩跟譚皓陽講需要幫手,十有八九是瞞頭去尾,總不能直白承認自己無能。

王岩多半是兩頭糊弄,把馮斂臣拉過來乾活再說,沒準到後面,還會變成他自願的。

馮斂臣隻是笑笑,一點口風都不鬆:“有需要的話,您還是讓皓陽總親自來找我吧。”

王岩有點不高興,陰陽怪氣:“你這還真是日理萬機,叫你幫個忙都騰不出手啊。”

馮斂臣歉意地微笑:“我可真不是這意思,王部長,您是參展負責人,我們配合您是天經地義。您怎麼吩咐,我們部門肯定是怎麼做的。”

留下這句話,他便瀟灑而去,門一甩,把王岩關在後面。

*

回到設計部,林詩茹正嘰裡呱啦地在辦公室打電話,聽那邊像是江晶的樣子。

江晶也是來打聽比賽規則的,林詩茹在跟她師父詳細解釋。

這兩天,下面公司的設計部電話打到冒煙,明裡暗裡,問什麼的都有,有興趣的人很多。

信息部也已經把“群英杯”的參賽係統搞定了,從後台看,報名情況踴躍,每天都有人數增加。到現在過了大約一周,想報名的應該都已經注冊進來了。

這麼短的時間,要求一個設計師拿出足夠成熟的作品,說考驗的確是挺考驗的。

要麼挑戰靈感和手速,看能不能在十天半個月之內肝出成果;要麼挑戰平時的積累,看手頭有沒有現成的設計稿,正好可以拿來用——可謂運氣和實力都很重要。

馮斂臣路過辦公區時,突然想到什麼,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江一眠把眼睛從顯示屏上挪開,伸了個懶腰,突然抬起眼,向他望回來。

被人甩當然不是件愉快的經曆,江一眠之前那陣子情緒很差,隻是馮斂臣也管不了那麼多。設計部人多口雜,有的一無所知,有的看出貓膩,多多少少,難免私下有各種議論。

馮斂臣猜過江一眠會不會辭職走人,但是大概沒有更好機會,他倒是沒有提出這茬。

經過這些天,江一眠看起來從情傷裡恢複過來,他跟馮斂臣對上視線,兩人都意味不明。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馮斂臣扭頭,看到是黃芮,他笑著問:“比賽你報名了嗎?”

“突然搞這個,真的要忙死了。”黃芮說,“但是報了,不報老爺子在家都要嘮叨。”

“那行,好好加油。”

“我不想努力了啊,能不能搞個黑幕?”黃芮左右看看,“內定我個特彆獎什麼的?”

“哪來的黑幕?”馮斂臣失笑,打趣她,“上來就想歪門邪道,我可沒有權限給你。”

“我是在釣魚執法!”黃芮追著他進辦公室,“算你過關,這麼說,真沒有什麼內定?”

“真的有內定人選,不如直接選拔就行了,領導班子何必大費周章,專門搞個比賽。”

黃芮嘴硬:“那也難

說,誰知道是不是故意捧人呢。”

馮斂臣笑了笑,把她勸出門去。

但是離開之前,黃芮又打聽:“我還聽到一個說法,這次群英杯是不是給星之鑰選人?”

她想得很美:“比如我要是拿了頭獎,能不能直接去那邊空降個部長?”

馮斂臣否認:“這個不確定,你先彆當真。怎麼,你想調去星之鑰?總部待得不開心?”

黃芮搖頭,睫毛刷得像小刷子:“倒也不是,我就是覺得,總部設計部風格已經比較固定了,去做新產品線,沒準更有發揮空間啊,挺好玩的。話說,你不是也要調過去嗎?”

馮斂臣保守地說:“這個也還沒有最終確定。”

黃芮走後,他坐進椅子裡,翻看校對剛剛送回來的展品圖錄打樣。

參展作品需要提前製作圖錄,送到珠寶展的主辦方那邊,不可能拖到最後下印,肯定來不及。不過展品圖錄在定稿之前進行了一點修改,在最後面增加了一個“神秘作品”板塊。

這就是給“群英杯”獲獎作品預備的空白位置,誰獲獎,到時候可以直接上。

公關部還以此為宣傳噱頭,在通稿裡大書特書了一篇,稱之為“不被定義的珠寶”。

內部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節奏緊,進度快,行動力強的設計師已經把圖紙提交上來。

參賽係統的後台集團高管都可以登錄查看,信息部另外幫馮斂臣和林詩茹也開了權限。

至於評委團具體成員,由譚仕章、譚月仙、黃大鈞及幾個副總組成,譚皓陽也在其中。

馮斂臣雖不是正式評委,他和林詩茹兩個人每天忙裡偷閒,也會登上去看一會兒。

下午,他把展品圖錄送去給譚仕章看,被譚仕章給叫住了。

“你再幫個忙,把提交上來的比賽稿件打印出來,裝訂一下。”

馮斂臣照辦,過了十分鐘,把紙質版裝訂成冊,放到他上司面前。

譚仕章隨手翻了兩頁,表情上看不出想法,但如果此時設計師本人站在旁邊等待審判,可能腿肚子打顫。

馮斂臣察言觀色,在旁邊輕聲開口:“我覺得有幾份概念還是挺新的。”

譚仕章這才笑了笑,繼續往後翻,從頭到尾瀏覽過去:“是嗎,哪份入了馮助的眼?”

到目前為止,馮斂臣最欣賞的是一套以昆蟲為主題的胸針設計作品。

係統裡每個參賽者都是匿名的,免於職位和名聲影響評委判斷,隻能看到圖稿本身。

這位不知名設計師分彆畫了小蚱蜢,小蜻蜓和小蜘蛛三種圖紙,造型逼真,靈動活潑,作品闡釋裡卻打了個商務風格的標簽——固有印象裡,成功人士在商務場合佩戴的首飾,首先以簡單大方為主,這樣的創意乍看有點挑戰傳統,但仔細想想,未嘗沒有彆具一格的效果。

尤其是那隻螞蚱,馮斂臣憑經驗在腦中勾勒實物,仿佛能隨時從領口跳下來似的。

讓他無端想起譚仕章為天後定製

過的那條銀白蜥蜴。

“群英杯”比賽本身沒有規定主題和類彆,完全自由發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非要劃個範圍的話,隻有公關部當成宣傳噱頭的那句,要做不被定義的珠寶。

但到底什麼是不被定義的?都全憑個人理解。

譚仕章認真盯了一會兒:“我就知道,馮助眼光獨到。”

馮斂臣自謙:“畫圖設計的又不是我,隻說不做,出一張嘴麼,當然簡單。”

譚仕章嘖聲:“也有不被定義過頭的,這個洋蔥圈是誰畫的,能不能找出來直接開除?”

馮斂臣也笑了,氣氛倏忽輕鬆了一點。他微微彎著腰,挨在譚仕章旁邊,跟他從第一張圖紙挨個討論到最後一張。都看完了,馮斂臣試探地問了句:“您覺得怎麼樣?”

譚仕章合上用來做記號的鋼筆:“是有幾個不錯的。我記得有一個——”

他放下筆,往前翻了幾頁。

譚仕章的手很大,手指又長,靈活利落,隻是指節上帶著細微的疤痕,大概是以前工具弄出來的。馮斂臣略一出神,那隻手已按在一頁上,這張設計圖裡,畫的是條細細的眼鏡鏈。

鏈條是纖細的水波鏈,如水逐流,波光粼粼,中間點綴著圓形的海藍寶,溫柔不失時尚。

但是提交這個作品的設計師,也挺劍走偏鋒,今時今日,眼鏡鏈這種飾品其實很少有人佩戴,沒有受眾群體意味著沒有作為產品研發的價值,公司選它中獎的概率明顯很低。

譚仕章看了馮斂臣一眼:“除了你說的那個昆蟲係列,我覺得這個還有點意思。”

馮斂臣隻是笑笑,低著頭研究:“可惜有點太小眾了。現在誰還戴這個?”

譚仕章突然把圖紙舉高,和他臉頰平齊,他對照馮斂臣的眼鏡,似乎也在心裡勾勒實物。

馮斂臣意會,一動不動,當做模特,任他審查。

譚仕章眯著眼琢磨了一會兒,以他的眼光,對想象的畫面大概是滿意的,眼眸閃爍,往後一靠,然後豁然笑了笑:“就這樣吧,彆的評委管不了,我這兒肯定是要給它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