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譚仕章的“流照”,作為麗華珠寶的代表展品,在高級珠寶這個類目裡算是豔壓群芳。

林詩茹指著它的照片:“都說作品是設計師內心的折射,但是仕章總的手筆,有時候給人的感覺……和他本人的形象大相徑庭嘛。單看設計,以為是個知性優雅的女藝術家畫的。”

馮斂臣心裡是讚同的:“我覺得有點新藝術時期的韻味。”

林詩茹道:“對,就是穆夏那感覺,像殿堂裡披著白紗的神女,有種聖潔的神性。”

每個成熟的設計師幾乎都會形成自己的風格,譚仕章也有,但並不因此設限,在他過往的設計手稿裡,其實能看到各種不同風格的嘗試。就在他用作工作室和展館的彆墅裡,馮斂臣還見到一套用形狀不規則的巴洛克珍珠做的動物吊墜,白兔、夜鶯、貓和驢子,充滿童趣。

童趣這個詞,聽起來和他可真不搭。

其實聖潔和神性,與他好像也扯不上關係。

像林詩茹說的,通過設計風格,似乎常能讓人窺見一個設計師內心世界。

他們在業內也與很多新銳的設計師打過交道,大部分更喜歡凸顯反叛精神,甚至有的人作品怪異冰冷,怎麼刁鑽怎麼來。

譚仕章外表冷酷,情感淡薄,相比之下,倒像是個十足擁護古典審美的老派藝術家,這種反差讓人難以琢磨。

不過今年他隻做了一隻手鐲——雖然沒有明言,其實大概是有把機會讓給彆人的想法。

組委會評審的維度是公開的,不光創意、美感、工藝、佩戴性,還有市場銷售能力,這些都會納入考慮,換言之,不僅是評判展品的藝術價值,也是在評判它的商品價值。

隻是金鳳翔還有下面的快消品牌,都沒太能把握這個機會。

沒獲獎意味著商業價值沒有得到認可,雖然展會比賽不代表一切,但也是個沮喪的信號。

林詩茹現在就很沮喪,甚至想揪頭發:“我怕今年的展辦完,我跟師父都沒法交代。”

馮斂臣忙寬慰說:“這麼大的項目,不是一個人的責任,你彆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其實集團並非沒有好的設計師,問題的根源首先肯定不在於缺人才。

馮斂臣前陣子剛梳理了設計係統的人員名單,對這點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集團每年通過各種渠道招聘,不停有設計師和設計助理過五關斬六將入職。有些會待在總部,有些是去下面的子公司,隨便哪個的履曆都很好看,不少人都有海內外名校學習經曆。

隻是譚仕章的個人光環太強,他的作風又強勢,在無形之中壓製了其他的人。

其他還有些人事管理方面的問題,比如上升渠道路徑不儘合理,這涉及到公司整體的人事製度,雖然不是譚仕章一個人能決定的,但導致的結果就是,該提升的人不能及時提升。

明明人才濟濟,遇到Jessica這樣平庸的部門領導,業務能力就立刻顯得疲軟。

現在尚且如此,以後長久來說呢?

譚仕章會越來越往頂端走,安心伏案畫圖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即便他覺得這是種享受。出於興趣搞搞設計是沒問題,但當領導的代價,就是不管喜不喜歡,都得負責公司的大局。

至於具體的業務上,譚仕章手下隻能也必須有更多能用的人,設計部勢必要進行變革。

這點林詩茹想到了,馮斂臣想到了,他自己想必也明白。

馮斂臣敲著桌面,露出思考的神色:“其實我們內部也可以搞搞比賽,打打擂台的吧?”

林詩茹眼前一亮:“這辦法我覺得可以。你記不記得,以前公司也搞過類似活動。”

馮斂臣也正是想到這回事:“是五年還是六年前了,那時候老譚董還在。”

林詩茹點頭:“那一次是搞了個珠寶首飾設計大賽,面向所有內部設計師,名字特彆搞笑,叫‘金馬獎’,口號是‘我們譚氏有自己的金馬獎’。不過大家真的很踴躍,因為不分職級,誰都可以報名參加,獎勵又相當誘人,被選中的獲獎手稿可以投入研發生產,設計者可以拿分紅,最主要的是,得了獎不就等於入了領導們的法眼,之後大概率優先升職嘛!雖然那次我沒得獎,至今都還印象深刻,真的是每個同事都拿出看家本事,各顯神通來的。”

馮斂臣聽得笑起來,也說:“有印象有印象,雖然我沒資格參加,都覺得熱鬨非凡。”

這比賽是當時某個副總向譚儒建議的,事實證明,確實在激勵員工方面起了積極作用。

既然有這樣現成的先例,再舉辦一個“金馬獎”第二屆,其實也未嘗不可。

不過林詩茹想到很多現實問題:“萬一現在的領導不支持這樣搞呢?”

馮斂臣說:“可以提交個議案試試,就算不行,我們也沒有任何損失。”

林詩茹沉吟,道理倒是這麼個道理。

兩人聊得熱鬨,接下來她和馮斂臣又討論了一些具體細節。

至於方案,肯定要由林詩茹這個部長來落實了。

這不是問題,不過她抓著馮斂臣:“你去仕章總面前,記得先幫忙探探口風。”

馮斂臣答應下來,這時外賣也到了,有實習生去樓下大包小包提了上來,擺在空桌上。

眾人嘩一下湧上去,馮斂臣從林詩茹手裡分了兩份漢堡和可樂。

他送上樓去給譚仕章,副總辦公室裡卻沒有人。

不過燈開著,譚仕章應該還沒走。

馮斂臣剛把紙袋放在茶幾上,突然門被推開,譚仕章把文件蹂躪成一個紙筒,握在手裡,滿臉漠然,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但是看到馮斂臣的瞬間,氣勢緩和幾分,恢複成正常表情。

他放緩腳步,聞到隱約的香味:“點了什麼外賣?”

馮斂臣遞給他一次性手套:“牛肉漢堡,可以嗎?”

譚仕章坐到沙發上:“能吃就行。那個是可樂?分給我一杯。”

兩個人圍著

茶幾吃快餐,譚仕章幾口把飲料喝空,吸管咬在牙齒中間,發出滋滋的聲音。

這說明他心情不太愉快,但譚仕章沒有傾訴,馮斂臣也就不問,隻是陪著安靜吃東西。

大概食物安撫了空著的胃,譚仕章面色稍霽,馮斂臣才趁勢講起和林詩茹商討的提議。

聽完,當領導的想了想,痛快地表示支持:“可以,跟林詩茹說,儘快做方案吧。”

“要多快?”馮斂臣問,“在展會之後就開始?”

“她要是動作夠快,”譚仕章說,“我做主,獲獎作品都可以直接參加這屆展會。”

*

下來的時候,林詩茹露出探尋的目光。馮斂臣向她點點頭:“領導說可行。”

林詩茹自然高興。

但馮斂臣到她辦公室說話,反手關上門,提醒:“但你要知道,這下時間就非常緊迫了。”

譚仕章是設計分管領導,林詩茹發起建議,第一個就要經過他,這樣算是得到了首肯。

但是譚仕章更加激進大膽——內部比賽不僅要辦,這次甚至不是隻提交圖稿,而是報名的設計師做出成品,到公司認可的首飾設計,就可以作為展品,獲得在珠寶展曝光的機會。

對設計師個人來說,委實頗具挑戰,不過這種機會也無疑十分珍貴。

兩人沉默一會兒,各自思索可行性。

馮斂臣先開的口:“其實照仕章總的意思,如果做不到,時間也不是必須趕那麼緊。”

林詩茹卻露出堅定的表情:“不,我覺得機會難得,像你說的,能試試就先彆說不行。”

馮斂臣向她露出一個微笑:“有什麼我能做的,我儘量配合。”

她已經開始想辦法:“以前既然辦過一次比賽,方案肯定是現成的,可以直接要來參考,這樣效率就高很多了。當時為了比賽,信息部還專門做了個報名係統,也可以直接沿用吧。”

於是就這樣,兩個人討論到半夜方散。

上回的方案需要找當時的主負責人要,問題是時間過去太久,那個負責人早就調走了。

就算現在聯係到他本人,原來的文檔還在不在,存在那個電腦裡,都是不太確定的事。

林詩茹不知道馮斂臣怎麼搞定的,一夜過去,第二天就把文檔從郵箱裡發過來。

她情真意切地震驚了,想說話甚至先嗆了一口:“馮咳咳咳……”

馮斂臣沒當回事:“我就記得在秘書辦應該有歸檔,跟她們要了一份,你看有沒有用。”

這下拖的理由都沒了,林詩茹連連道謝,利索地開始寫新方案,以及未來的上會議案。

過了一周,正式上會,譚月仙作為董事長,也表達了支持態度。

其實不意外,現下譚月仙和譚仕章,乃至譚皓陽一樣,都是新官上任二把火,需要做出實績,也同樣面臨著一些需要改革的局面,正是廣納諫言的時候,心態是比較開放的。

加上這個比賽是譚儒時期延續下來的傳統,從感情因素上,說起來也顯得有意義。

因此總辦會上幾乎沒有高管投反對票,全員通過。

會上譚月仙看了看譚仕章,還揶揄他說,彆忘了星之鑰公司還在等著設計部輸送人才,他上回剛剛叫苦連天,借助比賽,正好把龐大的設計隊伍捋一捋,這下總能挑出合適的人手。

當著所有人的面,譚仕章隻是笑笑,說自然。

議案順利過審,隻不過這次不再叫“金馬獎”那麼湊趣的名字了,改成了“群英杯”。

接下來,就是林詩茹自繁忙的工作中擠出時間,牽頭“群英杯”這場內部比賽報名事宜。

比賽通知已經層層發了下去,馮斂臣從旁協助良多,不過,他最近被王岩給纏上了。

王岩抽了個時間,找人叫馮斂臣來自己辦公室,說是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