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剩下了什麼?
他們還剩下了什麼?
不管不顧充滿恨意委屈與憤懣地傾倒出這些話的後來,誰都陷入了沉默,隻剩下沉重的呼吸相對。
不知何時花園裡的人聲也小了,原本一直在禮賓台後的侍應生也不見了,那扇對開的玻璃門,被誰好心地拉攏。
沒有人剩在這裡,除了他們兩個。
“六年,babe。”向斐然將早就寂滅冰冷的煙頭摁進掌心,“我們還擁有什麼?”
商明寶早已說不出話,淚流滿腮。
“你不了解我,我不信。你今天一定要用這些話朝我心口捅,來。”隔著西服和襯衣,向斐然指尖點著自己那顆跳動的心臟,“繼續說,不如說我媽媽去得早,沒有教會我什麼是愛,不如說我父親人格低劣,難怪我也會硬生生對你這兩年的冷淡視而不見,看不清你商明寶內心真正的想法——向斐然怎麼還不跟我分手?他怎麼不會看眼色?或者說,我的家教裡自始至終就沒有長久的、純粹的愛,所以我做不好,我咎由自取——babe,對著我說這些話,把我們之間的六年都否定乾淨,我會感謝你。”
商明寶很用力地抿著唇,像給自己的嘴巴說了一層保險。
向斐然無比冷靜地看著她,眼眶裡緩緩地滲出灼痛的赤紅:“說。”
商明寶還是搖頭,退後半步的身體卻被他一把扣住:“說啊!”
“我不說,我不說……”商明寶的每個字都很破碎,看著他的雙眼懵懂亦驚恐——那不是對向斐然的驚恐,而是對他剛剛每一個字和後面每一個會導向的結局的驚恐。
“你怕。”向斐然居高臨下的雙眼有清醒痛楚的洞悉,“你怕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為了你才走進我父親的公司,你承擔不起,我孤注一擲的樣子讓你膽怯,尤其是你根本已經從頭到尾考慮的都是怎麼離開我。”
“不是的,斐然哥哥……”商明寶張了張唇,卻發現無從反駁了。
若非因為本能的懼怕退縮,不敢承受他這份沉重破釜沉舟的愛意,那她那番話就隻能是真的信他利欲熏心。她信嗎?或許在伍柏延戲謔地說出三四百億時,她曾有分秒鐘的信。可是現在,她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她的口不擇言把自己帶入了死胡同。
她根本沒辦法對比出,究竟是不敢承受他的愛更傷他一點,還是信他利欲熏心更傷他一點。
“我來告訴你,商明寶,”向斐然一字一句無比清晰殘忍,“你既覺得我有利欲熏心的可能,又怕我真的為你出賣靈魂。”
心底石塊轟然倒塌的震動,共振到了商明寶包裹在晚禮服裡的身體。
有什麼話要呼之欲出,用她擅長的蠻橫嬌縱、倒打一耙、模糊重點,或者乾脆的撒嬌耍賴,但她被向斐然注視著,宛如一隻蝶翼破碎的蝴蝶,被難堪地展覽在櫃台上。
她是如此不堪注目,孱弱極了,靈魂。
被看穿,有一種殘忍的自棄的痛快。
商明寶的眼淚甚至慢慢止住了,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定看著他:“斐然哥哥,我好累啊……”
她終於說實話了:“你也好累,我知道。你說得沒錯,過去兩年,我考慮的根本不是跟你怎麼走到最後,我考慮的是你離開我以後,我要怎麼過。你告訴我的流石灘,好像壓在了我的心上,我不敢相信我有份量讓你改變,我不敢相信我的愛可以幫你衝淡你媽媽留給你悲劇陰影……我怕了,我給我們留的時間是四年,我覺得四年足夠讓異地戀下的我不愛你也足夠你不愛我了。要是你真的在為我改變,那四年也來得及……跟An說這些,是因為那時真心把他當朋友,我總跟他說你,我不想跟隨寧說,因為我怕她夾在中間難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商明寶遞出手機:“An在我這裡所有的聯係方式都是拉黑刪除狀態,包括電話。上次斯裡蘭卡他救了我,腦震蕩,胳膊也斷了,他讓我不要再拉黑他,所以我把他從ig裡放了出來。”
向斐然沒有接她的手機,也沒有驗證她的說法。他信。隻是讓他受傷的,從來也不是表面的這些東西。
“四年。”他重複了一遍,隻覺得啼笑皆非,“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以為隻有一年,兩年,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拚了命地讓自己想,不停地想。”
像跑一條漫長的隧道,不敢停歇,殫精竭慮,期望能快快地跑通這漫無邊際的黑,抵達有她在的光明彼岸。
“我不想讓你體驗我前三年的忐忑。我沒有想到An會跟你說。An跟你說了,你為什麼不問我呢?”
“我不敢。”
商明寶抿起唇角,似哭似笑,腮上的淚乾了,她習慣性地用手背擦了擦。
異國戀兩年,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錯位,有太多的齒縫早就扣不上,卻不聞、不問、不看,當作沒有,把每次見面的熱烈擁抱親吻當作解決問題的手段,以為此刻的我們尚能儘興擁抱做.愛,心底的距離便一分沒散。
“斐然哥哥,我們……”
她要說出口的話被向斐然猛然拉她入懷的動作打斷。
他今夜第一次緊抱住了她,用一如既往的姿勢。
“不要輕易說出口。”向斐然斬釘截鐵地說,“不要現在,不要在吵架過後。”
推門花園門,走上通往宴會廳的走廊,商明寶深呼吸,撥電話給Wendy,告訴她自己出了點事,不方便再回去了。
Wendy隨後趕來,被她妝容儘花的驚悚模樣唬了一跳:“An跟你吵架了?”
商明寶感到不可思議地皺了下眉:“我跟An沒關係,你知道的,為什麼會這麼問?”
“Well……”Wendy聳聳肩,“他脾氣不太好,你脾氣也不太好,鬨點矛盾也正常。”
“那你為什麼要說我跟An有婚約呢?”商明寶看著她面前的這個合作夥伴。
Wendy不以為意地笑了笑:“honey,你們好像要聯姻了,整個圈子都知道。”
商明寶的臉
色僵住,在斑駁的粉底下,顯得尤為僵硬。
“什麼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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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商家的,glory,babe,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Wendy還是那副優雅知性的笑容,撥了撥卷發,“你喜歡玩這種隱姓埋名闖北美的遊戲,我理解,我在你這個歲數也一樣。”
商明寶喃聲問:“你怎麼知道的?”
“ohhoney……”Wendy為她的反應笑了笑,“這一點不難,不是每個人都像shena一樣嘴嚴的。不過我承認,我是最近才知道,”她做了個略顯俏皮的指部動作,“你還是被你家裡藏得很好的。”
“所以,你之前根本不想交給我設計你的寶石,卻忽然欣賞起我,肯跟我一起在第五大道開旗艦店。”
Wendy搞不懂她還在糾結什麼,微笑著翻了翻白眼:“尊貴的長發公主閣下,為人處事論跡不論心,你需要我,我現在在這裡,這就夠了,為什麼要問後面的的那層為什麼呢?你怎麼不問shena為什麼肯教你東西?你知道你母親的訂單穩住了她在品牌的位子,所以你心安理得。怎麼,在我這裡,你對我有更高的道德要求?”
商明寶無法控製地嗬笑起來,緊緊攥著手拿包,語氣空得像一道虛空深淵:“所以,你周圍的人也知道。”
“寶貝。”Wendy隻微笑著親密歎息地叫她。
商明寶齒冷起來,上下兩排牙齒打架:“所以,An也知道,你們知道。”
Wendy頗有些厭煩了,但她是商家的公主,是她意外得到的資源,隻得耐著性子循循善誘:“他當然知道。寶貝,你是最天真的,而我們都很樂意保護你這份天真,陪你玩這個遊戲。”
一刻晶瑩的碎鑽從她的晚宴包上掉了下來——商明寶摳掉了它,那麼用力,她的指縫滲出血,剜心的痛:“一直以來,我都是以商家三小姐的身份,和An出現在你的宴會上的。”
“顯而易見。”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商明寶像是沒了痛覺一般,狠狠地將自己已經出血的指甲縫去抵第二枚碎鑽。她做著美甲呢,她甲面的泛白被掩蓋在暗紅色的指甲漆下。
是她自以為是瞞天過海,其實所有人都在陪她玩過家家遊戲。
是她跟伍柏延出雙入對言笑晏晏,才會給了彆人傳出他們要聯姻的機會,而她對此一無所知,還在和伍柏延出現在共同圈子的場合。
幾個圈子都知道他追求她,為她上山下海毅力非凡,幾個圈子也都知道他左右相伴,為她的品牌穿針引線。
怪不得那些貴婦人態度會一百八十度轉變,從客氣拒絕到願意聽她講述設計理念,也怪不得好萊塢的明星們願意見她、試戴她的作品。
門第與圈子的遊戲規則,是看不見的鋒利漁網,她以為自己在廣闊透明的新天地,其實從未離開這趨炎附勢鬥獸場。
商明寶哈哈笑起來,看向Wendy的目光搖搖欲墜:“為什麼要
陪我玩這種遊戲呢?我隻是小女兒,我帶不給你們利益的……”
她木然地問。
Wendy豈能對她晶瑩的淚眶無動於衷?迎上去,像要擦掉小孩眼淚一樣地哄,“therethere……babe,我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未來幾十年的合作夥伴,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還是優雅、從容,專門練過的低沉聲線,用保養得當的手指斂去她臟兮兮睫毛上的淚珠。
商明寶眼見著她將自己濡濕在她指尖的眼淚抹了抹。
在走廊的安靜與宴會廳的弦樂聲中,突兀地響起她的聲響:“你知道嗎,最開始的你,碰到我皮膚都是要洗手的。”
Wendy愣住。
“再見。”商明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及,剛剛那位向先生才是我的男朋友,你真是有眼無珠。”
她衝著與宴會廳相反的方向走去,無視Wendy在背後惱羞成怒的嗬斥,越走越快,腳步越走越疾,推開一重又一重的門。
在走回房子的路上,她的高跟鞋底被粗礪的路面磨得破爛斑駁,她的魚尾裙擺拖拽過曼哈頓肮臟混亂的路面,她把晚宴包夾在腋下,抿著煙,抿得雙頰都凹進去。
手上的打火機就是該死的劃不出火。她狼狽而狠地劃了數下砂輪,甲縫的血跡乾了,但滑動砂輪時連著心臟的驟痛。直到那簇火苗燃起,她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夾著煙,在行道樹的花圃邊蹲下放聲痛哭。
糟透了!
一切的一切,都糟透了。
高珠俱樂部的選址,華麗的三層街角大樓,一輪又一輪的合同,框架協議,股權,寶石供應商,工坊,面試的工匠,一支又一支炸響的香檳……都是假的,都是過家家。律師,銀行家,貴婦,明星,置業顧問,公關,掮客,都在陪她玩過家家,都在陪她玩假辦大人的遊戲……
那天晚上,她睡得冷汗涔涔,長發被汗粘連在頸上、背上。她打了個電話給溫有宜,蒼白的語氣問:“媽媽,你有沒有空啊?我可不可以回家?”
溫有宜一聽即知她出事,要安排公務機過來,卻被蘇菲率先告知她已經通往機場了。
“小姐說想家了。”
溫有宜算著時間在家裡等她,原以為她在紐約受到了些委屈,一見到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寶貝……”她抱著她,手在她泛出青色的臉上撫摸著,“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爸爸呢?我要見爸爸。”商明寶的鎮定有一股走投無路的病態,穿著西服的胳膊底下夾著一大摞什麼東西,目光在偌大的建築物內逡巡,找不到落地,“我要見爸爸,……今天是周末,他在家。”
“他在書房,在談事,babe——”溫有宜掰過她的雙肩,叫她名字,讓她目光回魂到眼前,“有什麼事,也可以跟媽媽說。”
商明寶搖著頭:“媽咪幫不了我,幫不了我……”
她固執地走向商檠業的書房那棟,在秘書阻攔下乖乖在
沙發上坐下了,彎著腰,腰裡挽著那摞東西,包裹在淺口高跟鞋裡的腳尖機械地點著。
她的腳腕上貼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創可貼,穿的是什麼啊,顯然是初春才穿得住的羊絨料西服,身體窩出汗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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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細看,又忽然不忍細看了,恐她大小姐脾氣發作要硬闖,又覺得她好像根本不會硬闖。沉默中,她像在進行一場耐力修行。
倏爾書房門開了,傳來腳步動靜。原來是叔父來談族中事物,商明寶瞳孔擴散,毫無緣由地疑心他來給自己談姻親。
陪送走叔父,商檠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讓她進來。
族中事比集團事難辦,因牽扯族親血緣,商檠業的書房裡彌漫著雪茄的煙味,煙灰缸已然滿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問商明寶:“怎麼忽然從紐約回來了?”又看了她一眼後,笑著批評:“穿的什麼,紐約都六月份了還有寒潮?”
“爸爸,二叔父是來給我介紹對象的嗎?”
“不是。”商檠業眉心微蹙,“babe,你才二十五,我不會不經你同意把你安排給任何人。”
“向斐然可以嗎?”商明寶認真地問,“他的爺爺是向聯喬,他的爸爸是向微山,是……是很厲害的科學家商人,大哥接觸過的,他媽媽可厲害了,是植物學家和畫家,他自己我上次跟你介紹過了……爸爸。”
商檠業面色冷了下來:“你去紐約,是去做事業的,不是讓男人灌迷魂湯的。”
“不是啊,不是的,我的品牌在籌備,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向斐然可以嗎?他的不婚主義改了,他跟我求婚了。”
她的語序和條理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雙目充滿懇求地看著商檠業。
“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調查過了。”商檠業面沉如水,握著手中的玻璃杯,一字一句,“我的答複是,不可以。”
商明寶五雷轟頂,感到一陣暈眩,“為什麼?媽咪說過可以的,你再想想。”她堅持地說。
商檠業頭一次從彆人口中聽到讓他再想想的台詞,一時間荒誕感和上位者的壓迫同時從他的神情裡透了出來,“有宜怎麼可能說過可以?她從來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叫什麼。”
商明寶微張了唇,被他輕描淡寫的否認突襲得茫然怔愣。
“媽咪知道他,她見過他,”她理著思緒,淩亂地複述,“她想介紹給二姐的,她跟我說斐然哥哥雖然身後有政治背景,但是可以淡化……”
“你先睡一覺,不要顛三倒四地跟我談。”商檠業的指節骨抵在書桌上,淡漠地說。
他第一次審視自己,覺得自己將這個小女兒慣壞了,在精心嗬護的成長過程中,似乎缺少了一環至關重要的什麼。
“爸爸……”商明寶嘴唇癟了一下,膽寒他,但把懷裡的那摞東西在他面前打開。是筆記本和文件夾,經年累月,鼓鼓囊囊,有幾張活頁和樹葉標本隨著她打開的動作而飄落下來。
“你看,你看一眼,這是我跟斐然哥哥出野外的筆記
,那上面的注解都是他口述給我的,這是我的手繪,這是我的靈感速記,這是我的設計圖稿,那時候畫得不好,shena讓我請老師重修,但是老師沒有斐然哥哥會教。好多……有三千多種,爸爸,我親眼見過三千多種花草,有的隻生長在一條河、一道溝,有的五六年才開一次花,開完就死了,這個,這個,”
商明寶翻到了隨便的一頁,“長柄雙花木,它的種子需要經過兩個冬季才能發芽,從開花到新苗要四年,爸爸你不覺得很了不起嗎,它長這樣……”
“夠了。”商檠業放下水杯,重音明確的兩個字,面孔嚴厲森寒。
商明寶哆嗦了一下,抱緊了亂七八糟的活頁筆記本:“爸爸,答應我吧,他很好,他不會委屈我,他不能為了我回到他爸爸那裡去……”
商檠業冷冷地問:“為什麼不能?他的父親不是很厲害的科學家商人嗎?不能回去,是因為他的發家史是靠拋妻棄子完成的嗎?”
商明寶臉色煞白:“你都知道。”
“我說過,我會調查清楚。向家是不錯,但他父親姓周,你了解過嗎?知道他們家做過什麼上不得台面的生意打過什麼官司嗎?這樣的家庭,這麼複雜的重組關係,兄弟姐妹都算不清!算了吧babe,找個關係清白的。”
“他姓向!跟周家有什麼關係?他甚至都沒有回去過!”商明寶氣到發抖,咬牙切齒地頭一次頂撞了她的父親,“你這是偏見!你就是對他充滿了偏見,你根本懶得去真正了解向斐然這個人!”
商檠業抄起水杯就想砸,一想到這是小女兒不是那兩個不孝子,硬生生給忍了下來,踱了兩步厲聲道:“對!爸爸就是對他有偏見,什麼東西也配吊著你五年六年?!”
一想到有男人仗著她年紀小懵懂心軟就控製她、吊著她五六年還美其名曰有苦衷,他何止有偏見,簡直想宰了他!
一直在門外徘徊的溫有宜再難忍耐,推門闖進,一把將商明寶護進懷裡:“你對她吼什麼,女兒病了!”
一聲痛心疾首的“女兒病了”,讓商檠業驟然啞火,目光陌生地看著被溫有宜護在懷裡的商明寶。
她確實病了,雙眼灼痛目光破碎,嘴唇乾燥蒼白,瘦得柳葉片般的臉是青的,全憑著本能站在這裡,本能地說著:“你不是調查過了嗎,不是知道他身上他父母發生什麼了嗎?你為什麼不能理解他,他已經跟我求婚了,他為了我去了他父親那裡,我要他回來……結婚就好……”
“分手也能好!”商檠業說了一天的嗓子本就很啞,這會兒上火得咳嗽起來,“分手了他要是還在他爸那裡,那就說明這本來就是他想要的,也省得你內疚!你問問你媽媽,當年那麼多事,我有沒有說過一句是為了她好?!”
“為什麼都逼我!”商明寶狠狠將手中的筆記本摔了出去,“都逼我!逼我愛,逼我不愛,逼我結婚,逼我不結婚,不婚主義逼我,爸爸逼我,伍柏延逼我,Wendy逼我,都逼我!我想這樣的嗎……我能怎麼辦……”
溫有
宜再難聽下去看下去,將手掌蓋到商明寶滾燙的眼睛上,對丈夫嚴厲地搖了搖頭。
“babe,睡一覺,沒人逼你,媽咪保證等你醒來什麼都不會變。”
她溫柔的聲音在昏沉的耳邊飄忽,顯得遙遠。
商明寶睡不安穩,總覺父母在背著她商議什麼,疑神疑鬼忽睡忽醒。
不知睡了多久的一個整覺,她醒來,日光溫和,枕邊放著她的筆記本,已被收攏好。
嗅到鉛筆、圓珠筆和紙頁的氣息,商明寶閉了閉眼,將它們攬進懷裡,攬進被子裡。漸漸的,她蜷縮身體,用環抱著它們的姿勢如嬰兒般睡著了。
驚醒是因為想到向斐然還在等她的回答。
從床上猛然翻身坐起了,嚇到在一旁貴妃榻上支著額打盹的溫有宜。她長出一口氣,無奈地說:“babe,你才睡了一個小時。”
“媽媽,我得回紐約了。”商明寶想掀開被子,但被溫有宜按住肩。
她繼而坐到床沿:“你現在不能回去。告訴我,一段好好的戀愛怎麼談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不婚主義是怎麼回事?怎麼現在又求婚了?”
見她不說,溫有宜也不急,按了服務鈴喚傭人。過了會兒,傭人端著托盤進來,裡面是熱毛巾和甜湯。溫有宜抖開毛巾,給商明寶擦額頭和臉頰:“二十五歲的姑娘了,被人求婚,不知所措了是不是?”
商明寶又覺眼熱,但不願再哭了,被熱毛巾擦過的臉有一股清爽。
“我不知道怎麼說,媽咪,我很高興,也很害怕。”
“都說說?”
“我高興的是,他為了我改變了,他想跟我結婚了,我害怕的是,他是硬逼著自己改的,我怕我給他的愛不夠份量,他隻是一時上頭……未來他不快樂。”
溫有宜將厚實的熱毛巾蓋在她眼睛上:“聽上去,你很為他考慮,可是又像是沒有膽量回應他的愛。”
在閉著眼的這數秒裡,商明寶覺得眼前一片肉色的紅,像一個封閉的匣子。是心房嗎?她聽到心底的回響,被她媽媽叩響了。
敷夠了,溫有宜撤下溫掉的毛巾,又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新的,抬起商明寶的胳膊:“媽咪做錯了,媽咪早就知道你們在一起,好多年。那年去紐約跨年,你們剛在一起呢?”
“嗯。”商明寶扯動唇角,“他跨年夜還去酒吧表演呢,跟他表妹打電話時,才知道他總是一個人,媽媽已經去世了,我去找他……”她垂下臉,的眼淚滴進被子裡,“我明明知道他媽媽對他很重要,卻用這個傷了他。”
“媽咪知道你總是口無遮攔,耍起性子來隻想先說個痛快、戳個痛快。”溫有宜靜了靜,“知道你隻對親密的人這樣,家裡人不會跟你計較,知道你不是真心……忘了你身邊會有新的愛人,新的家人。是媽咪忘記教你了。”
商明寶搖著頭,“是我一定要傷害他。這兩年,我一直覺得有股氣憋在心裡,我不知道它是因為什麼,不知道怎麼解決,怎麼釋放,跟誰訴說,就一直憋著……
前天終於吵起來,我覺得腦袋裡血液一直湧,知道什麼話能傷他,就越是說什麼話。”
溫有宜抱她在懷:“babe,媽咪錯了,早知道他是不婚主義,就不會給你希望,你們兩個也不會弄得這麼疲憊。”
“他答應我試著改變,是我不敢信……我覺得他走不出過去,所以過去兩年,”商明寶沉喘了一口,“我做得很不夠。”
怎麼很不夠,她說了,溫有宜擦著她手指的動作緩緩地停了下來:“明寶,愛可以再生,可是如果你隻是消耗它,它就隻是消耗品了。”
她現在懂得這個道理了,可好像為時已晚。
“媽媽腦子裡有了個畫面,你想不想聽?”溫有宜問。
商明寶點點頭。
“是一輛越來越快的馬車,車輪滾滾,後面拖著他,他太想拉住這台車了,所以被折磨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
“媽咪!”商明寶語氣猝痛,瞳孔圓睜,不敢細看腦海裡的畫面。
溫有宜看著她的雙眼:“先分手吧。”
“可是他現在跟我求婚了!”商明寶焦急且茫然地說。
“你覺得婚姻是什麼呢?從小,你覺得自己快死掉了,結婚對你來說是新娘子的漂亮裙子和頭紗,長大後,你說想過我這樣的人生,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你有沒有認真地思考過,被你追求的婚姻,到底是什麼呢?”
商明寶想回答,溫有宜在她手上握了握:“不要著急回答我。”
婚姻是什麼呢?商明寶發現自己追逐著它,像蓋茨比追逐長島對岸的那盞綠燈。是一個濃鬱美麗的幻影,由她父母構築。可是幻影裡究竟是什麼,她從沒仔仔細細地思考過。她隻是把它當作一個固定的名詞、一件固定的事。
溫有宜:“婚姻什麼都不是,隻是一張證書,一個有法律效應的文件。讓你向往的,不是婚姻這件事,而是兩個人恩愛白頭、共同生活、共赴理想。是兩個人的日子,把婚姻這個契約詞豐滿了,可是你,babe,把它當作了一個在婚禮儀式上抵達的目標。美滿的婚姻,是路途而不是終點,它到死才能蓋棺定論,但你的一生就是它的路。”
溫有宜給她擦完了兩條手臂和十根手指,說:“當然,你一定也有自己的答案,你已經二十五了,可以交人生的答卷了。振作起來,挺拔起來,隻有有膽量承擔決定後的責任的人,才有決定和選擇的自由,否則不過是害人害己。”
這是她相當嚴厲的一句話,商明寶忽然發現自己的脊心是如此孱弱,如此中空。從來,除了那次義無反顧地回到寧市留住他外,她沒有做過決定,她隻是放任,束手,順其自然。
“媽咪!”商明寶叫住她,聲音顫抖著,“你跟爸爸一樣,不同意我嫁給他嗎?”
“跟他沒關係,爸爸嚇唬你的。隻是你們都需要想一想,如此急迫草率,誰在追殺你們呢?錯位的線條會慢慢收緊變成死結,到時候再解就晚了。”
溫有宜掩上房門,貼著門板長長徐徐地吐出
一口氣。她也覺得眼眶酸了,卻不知怪誰。
溫有宜讓商明寶想一想,她就真的想了。晨鐘暮鼓,走在她的花園裡,想著如花火般絢麗的三年,想著這疲憊蹉跎的兩年。
她抽出一天去探望了向聯喬。
向聯喬看到她很高興,說:“斐然說今年過年請你來做客,現在是不是過年了?小明寶同誌。”
商明寶陪了他一整天,方知他八十二了還要伏案工作,“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斐然不讓,說我會瞎掉。”向聯喬不無自滿地說。
商明寶幫他謄稿,校稿,山中時日快,她來不及抓住,暮色便來。
盛夏日落最適宜看山色,商明寶幫他壓平腿上披肩,看著草色從綠變黃,繼而灰黑下來。
她輕車熟路,如那年的方隨寧,在院角的陶土盆下找到標本室鑰匙。在最頂格,陳舊相冊被她取下,徑自翻到向斐然十六歲那年,在意氣風發的他臉上摩挲許久。
翻至後一頁,商明寶在那些被中斷了的空白塑料薄膜裡,一張一張塞進他們的相片。
太多了,她難取舍,塞進一張,那年跨年;塞進一張,雪山合影;塞進一張,布魯克林大橋下看落日的自拍……還有,帳篷前的擁吻,鼓凳上的輕哄。
洛克菲勒中心聖誕樹下的合照,她做了拚圖,打印在一張相片紙中,塞進了屬於他們六年的最後。
她在向斐然的人生裡經過了。
他也許像以前一樣,永遠不會再動這本相冊,假許哪一天動了,是否可以會心一笑,而非紅了眼眶。
出門,商明寶對蘭姨豎起食指掩了掩。蘭姨會意,點點頭。
向聯喬坐在客廳的燈下擺圍棋,聽聞她腳步,知道她來告彆,抬起頭微笑:“要走了嗎?”
商明寶點點頭:“要走了。”
“還來看爺爺嗎?”
他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彆的。
商明寶遲疑了一下,向聯喬往外揮揮手:“不用回答,想來就來,山在這兒,又不跑。去吧,明寶。”
一輩子還很長,去吧去吧。
又去了植物所向斐然的宿舍。
坐在客廳,安靜地飲了一杯水。不知誰推門進來:“向博回來了?”
商明寶站起身:“沒呢。”
“喲,嫂子。”抬手打了個招呼。
是個眼熟的研究員,但這兒的研究員太多,她分辨不清是那年那七個裡的哪一個。
寒暄兩句,商明寶拎起包。
“就走啦?”
“嗯,就走了。”
被客氣地送到了走廊儘頭,商明寶一步步下樓,搭上前往機場的專車。
在短短四天裡來回飛,她的生理作息被時差和舟車勞頓弄得混亂而疲憊不堪。想到過去兩年的向斐然,商明寶將頭枕在了舷窗上。
飛機飛過了晨昏線,深的藍,粉的橙,一半是黑夜,一半是黎明了。
第二天,紐約聯合國總部,有關生物多
樣性的青年領導力論壇的主旨演講,在下午三點發表。
站在主席台上,背對著聯合國的藍色橄欖標誌,面對著環形階梯會場的,是來自中國的青年植物學家向斐然。他身量很高,站在演講台上更為鶴立雞群,藍黑色的西服剪裁利落,將他氣質襯托得清雋而令人移不開眼。
向斐然當作隻是又一場學術彙報而已,用中文發表的語句被同聲傳譯成各種語言,響在來自世界各國及觀察組織代表團的耳機中。
沉穩,凝練,視野全面。
在緊扣議題的彙報和呼籲中,他獨獨為一個名字停頓,在當中穿插進了一個曾跟猖獗盜采團夥持刀相向的女性植物學家的故事片段,談說月。
二十分鐘的彙報演說完畢,掌聲雷動,向斐然下台,自在地抄走了放在演講台上的黑色保溫杯。
回到會場,同僚向他握手道賀,覺得他寵辱不驚的那股子神態真夠穩的。
哪裡知道他已經連續兩個月靠吃褪黑素入睡。
後面議程很長,向斐然落坐,習慣性地打開手機。那天不歡而散,問題懸置,他在等他命運的鐘聲。
結束了主辦方的自助餐會後,向斐然出樓,轉過街道樓角,在明亮的夜色和絡繹不絕的人群中看到了商明寶。
她穿著禮服,粉色的蛋糕裙,妝發齊全,像是要去赴宴。
隔著匆匆行色,商明寶率先衝他笑起來。
向斐然也抬起了唇角,像是釋懷地嗬笑了半聲。他好像聽到鐘聲了,莊嚴而遼闊。
商明寶提著裙角,夜色如掉了幀的流動影像,粉色的一抹到了他眼前。
向斐然虛虛地抱住她,像是怕她摔跤。先注意到了她右手大拇指上的創可貼,環著指甲。
“受傷了?”他握著她手。那創可貼被她纏得有些可愛。
“小問題。”商明寶被他牽著手,眷戀地想要留住他的溫度。
“彙報順利嗎?”她看著他的藍黑西裝、淺藍色襯衣及深藍的條紋領帶。目光往上,自喉結至下頜,溺進他的視線中。
真是的,這麼多年這麼多天,還是會被帥得一哆嗦。
“順利。”向斐然答著,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背後幾不可聞地舒出一口長氣。
“晚上有宴會?”他問。
其實沒有,但商明寶“嗯”了一聲。
這是她那年穿著進西奈山動手術的裙子,巨大的花瓣尾拖摘下後,是一條輕盈的蛋糕紗裙。
“裙擺弄臟了。”
商明寶依偎著他:“沒關係。那天跟你說的那些話……”
“我知道你是這個風格。”他沒有多說,談不及原諒不原諒。
“對不起。”商明寶還是鄭重地說,“我知道你沒變,我愛的人一直在我眼前。”
溫柔中,有了沉默的縫隙。向斐然束在領帶結上的喉結滾了一滾:“你考慮好了?”
“我考慮好了。”
向斐然的唇瓣抿著,帶些微的弧度
,這是隻有面對她時才會自然出現的神采。
他懷抱下那具身體隨著深深的呼吸起伏。
商明寶閉上眼,“斐然哥哥,就到這裡結束吧。”
這不是向斐然要聽的回答。
不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想聽到的回答。
他猝不及防,身體僵住,繼而連一秒都等不及便收緊了手臂:“為什麼?我不同意。”
他離她的生活如此遙遠,混亂地抓著唯有的幾條頭緒,“是因為……你要跟伍柏延聯姻?你父母決定了,你……”他吞咽了一下,忽然覺得懷裡的這條裙子如火焰,灼痛他:“你是要……跟他赴宴嗎?”
商明寶輕緩地搖了搖頭:“跟他沒關係,斐然哥哥,從你爸爸給你的迷霧中出來吧。我不愛他。”
“那是為什麼?”向斐然蹙緊眉心,想到一個可能,他心中比剛剛她要去訂婚時更為巨慟,迅速地麻痹了他的四肢:“你確實不愛我了,是嗎。”
商明寶這次清晰地說出了口:“愛,但沒有以前愛了,斐然哥哥,對不起。”
他的指尖一瞬間顫抖了起來,連著心的十指,連著十指的心,他分不清是哪裡痛了。
堅定說著隻要兩分就可以的人,自以為兩分就足夠他活的人。
“以前我好愛你啊,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的。”
是忍過的那千百次在交融時控製不住叫他老公的愛意衝動。
是幻想過的婚紗,挑選過的禮服。
是為他痛而痛,為他傷而傷。
“可是我變了,我變得自私,膽怯,懦弱。我拖著你,想讓你主動累了厭倦了主動說分手,我不配你愛,我沒有任何膽量,甚至不敢跟你說實話。”
“我不在乎,babe,”向斐然語氣迫切地想要打消她的念頭,“隻要是我能給出的,你想要我都會給,我沒有後悔,也沒有覺得累。再試試,好嗎?你隻是沒以前那麼愛,不是……不是不愛。”
“我們都要停一停,斐然哥哥。這幾年,不是我被你的不婚主義壓迫著,就是你被我的期限追殺著,我們沒有哪一天真的好好地喘上一口氣。這段關係從一開始就是不健康的,不是我妥協,就是你妥協。你真的覺得做好準備走進婚姻了嗎?而不是因為這兩年我對你的淡漠感到危機,不是因為伍柏延讓你患得患失?你說你一刻不停地想,我心疼,你是不是想趕在考場鈴之前完成這份答卷?”
商明寶始終平緩地、溫柔地說著。
“為了我放棄你決定繼承的你媽媽的遺誌,放棄那朵白堊紀的琥珀花,是健康的嗎?你那麼聰明,隻要想一想就知道我並欠缺物質,也不需要這樣供養我,可是因為愛我,你爸爸是如此輕而易舉地拿捏了你,扼製了你。斐然哥哥,從那家公司退出來吧,我知道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你不開心。
“斐然哥哥,”商明寶抬起伏在他懷抱裡的臉,“讓我再看著你。”
“再”。
多麼寫滿離彆的字眼。
向
斐然的眼圈很紅,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在深刻冷酷的臉上,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決絕。
“不要難過。”商明寶仰抬著臉:“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忍心告訴你,我父母鬆口的原因,是建立在爺爺去世的基礎上的。我那天去看他了,我希望他長命百歲,有他在,你有回去的路。”
在這句後,向斐然不再能說出話,冰冷的唇緊緊抿著,目光一瞬不錯地停在商明寶的臉上。
也到了“再讓他看看她”的時候了。
商明寶抬起手,指尖觸著他蒼白的臉龐。
是不健康的關係,才會招來這麼多的覬覦和進攻。愛不應該你追我趕,削足適履。
蹉跎掉的愛意,可以說回來就回來嗎?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不能再試了,不能再憑著他對她的愛,就讓他在原地等。
“對不起,我沒能變堅強,沒能跟著你一起長大。”商明寶在心裡告誡自己不哭,因為她已反複練習,畫上的是她最喜歡的妝。
“再見,向斐然。”
她退離一步,手腕一如往常被他拉住。
“你真的決定好了。”向斐然緊緊收著手,用力得根根筋骨分明,銳利的雙眼裡沒有慌亂,沒有倉促,隻有最後的決絕的平靜。
商明寶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挽留。
她微笑著,寧靜的最後一眼:“我決定好了。”
他鬆手,眼睜睜看著她往後退了一步,轉身。即將要走時,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抱住了她。
“彆走。”他努力不讓這兩個字發抖。
商明寶轉過身,跟他緊緊相擁,憋了許久的眼淚決堤般地衝刷過她的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真的走了,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曼哈頓匆忙的金色夜晚中,層疊的蛋糕裙擺在風中鼓蕩起弧度。
向斐然終於認出來她這條裙子,是當時動手術前的那一條。
他像她的心臟病,被告彆在了注定要逝去的歲月裡。
向斐然忽然看不清路燈,看不清月,看不清那些樓和樓標了。他的視網膜前模糊一片,像下了一場漫無止境的大雪,半蹲跪在地上時,不知道從心臟或者胸膛、肺腑裡嘔出了一團什麼東西。
“sir?”有人圍過來,他看不清,隻聽到嗡嗡的人聲。
他問他是否要叫救護車。
向斐然擺擺手,說自己沒事。
“但是……”
路燈下被嘔咳出的鮮血。
他沒事。
他隻是忽然間覺得眼前所有都是黑色。
他要等著這陣黑色潮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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