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1)

明寶斐然 三三娘 15961 字 7個月前

想通晚了嗎?

商明寶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肩窩與鎖骨:“沒有,沒有晚……”

心臟的跳動很不正常,一陣緊過一陣。她捂向心口,迷茫且恐懼:“我心臟好難過……”

向斐然心尖一凜,顧不上自己的那點情緒,握著她肩膀,試圖看清她瞳孔:“babe?是不是心跳很快?”

商明寶點著頭,眼睛和鼻尖紅紅的,急得粵語蹦出來了:“我不要光著去醫院啊…”

“……”

匆忙間給她套著T恤,撿起內褲說“抬一下”時,向斐然於冷靜沉穩中勾了下唇。

商明寶隻覺得很丟人,又沒有自理的力氣,由他擺弄。心臟高速緊縮中氣若遊絲地說:“你笑什麼……”

向斐然笑歎了一聲,將她打橫抱起:“笑你可愛,我連傷心都傷心不起來。”

衝到附近的醫院急診,心率已回落。醫生未捕捉到心電圖異常,問病史,得知她六年前曾做過射頻消融手術。

商明寶弱聲問:“是複發了嗎?”

“從目前的心電圖難以判斷,射頻消融確實有一定的複發幾率,但你已經做了手術六年。”醫生保守地說,“這種情況在之前六年裡發生過嗎?”

商明寶搖頭:“沒有。”

醫生點點頭:“再觀察吧,如果是複發,應該會再出現的。目前隻有一次,就算配上二十四小時心電監測意義也不大。”

公立醫院的急診室門口永遠在排著隊,商明寶沒再耽誤醫生看後面的病人,被向斐然扶了出來。

她四肢還軟著,在金屬長椅上坐下,兩手撐著邊沿。

向斐然問:“喝水麼?”

商明寶垂著臉,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那個做手術的小妹妹,是我,對嗎?”

不知道她怎麼突然開竅的,也許是在跟醫生交代病程的敘述中。

向斐然怔了下,微抬唇角:“是你。”

“哪座寺廟啊?”商明寶問。

向斐然說了座山寺的名,商明寶沒聽過,便繼續問:“求了什麼符?”

“平安符,紫色的。”

商明寶勾起唇:“為什麼不送我?不是給我求的嗎?”

“你手術成功了,它的使命就完成了。”

“你得給我,它才能繼續保佑我。是不是就是因為你一直都忘了給我,所以今天才會複發?”

向斐然抬起手背貼住她唇:“彆亂講。”

商明寶就勢牽住他,將涼冰冰的臉貼在他手背上,抬眸對視過去:“斐然哥哥,你為什麼忽然想通了?”

“為什麼覺得是忽然?”

“因為……”商明寶扯動唇角,一個不太成功的笑,“因為你從來沒跟我提過。”

“去年過年,向微山的第三任妻子帶著孩子來過年,叫閃閃,它在我懷裡時……”

商明寶瞪著眼睛,不眨眼地等著他的回答。

“想到

你。”

“想到我們生孩子嗎?”商明寶臉微微地紅了。真是的,她可還沒想過這麼遠呢……

“不是,”向斐然哭笑不得,“是想到了你。我該怎麼形容?”

商明寶的目光更明亮地等著。

向斐然努力回憶那一瞬間的心情:“想到你小時候應該也跟她一樣小小的,很可愛。她在我懷裡時,很依賴我,是無害的,那麼軟的一團,讓人覺得全世界隻剩下自己能保護她了。想到你在我懷裡的感覺,雖然你擁有全世界,但那些瞬間我仍然覺得,你好像隻要我。隻有我能保護你。”

他的喉結滾了滾,氣質清絕的面龐上是淡淡的微笑自嘲,“我形容不好,如果可以用公式表達就好了。”

商明寶堅定而緩地搖了搖頭:“你表達得很好,我聽懂了,”她微笑的弧度未免太用力,因為要止住哭:“因為你想保護我。”

向斐然勾著唇,歎息似的嗬出一聲:“嗯。”

第一次感受到與她命運的連結,是在那家咖啡廳外。她病發,周圍圍著那麼多人,卻沒有人可以堅定地挽救她、解除她的痛苦。與她對視的那一眼,被她眼眸裡的痛苦深深攫取,以至於什麼都不再聽到。

那個時候想得很單純,要保護她。就在這十五天內也好。

商明寶用力吸了吸鼻子:“還有呢?”

“還有……”

人來人往的公立醫院急診通道,馬賽克的大理石磚陳舊了,隔壁那張病床上,吊著水的病人發出呻喚聲。

向斐然看向商明寶的眼:“想永遠和你一起抬頭看星空。”

那些朝朝暮暮的細節,他恐怕囉嗦一整晚也說不完,就用這句代替所有。

他的生日願望。三十歲的願望,隻花了一秒許好的。

「想永遠和商明寶一起抬頭看星空。」

戒指的訂單返回品牌總部定製,加上排隊時間,需要幾個月。

他本想拿著鑽戒直接求婚,怕自己不夠浪漫,托學姐聯係了一家很不錯的婚慶策劃公司,但他們給出的方案實在浮誇,不僅他本人,就連學姐也笑著說:“饒了他吧,他不是那種表演型人格。”

但伍家聯姻的風聲,讓他意識到不能再等了。暫且擱置儀式吧,確鑿無疑地告訴她,怕心意來不及傳遞到她做決定前。

商明寶垂著臉,鞋尖蹭著大理石地面。

要是在斯裡蘭卡前想通了就好了,她就可以把他堂堂正正地帶到商檠業面前,他會喜歡他的……而不是厭惡。

自上次遇襲後,她就一直住在深水灣的家裡,每日對上商檠業,心裡都會打個突。

商檠業很少再提及他,隻問過兩次,一次是談及伍柏延時,商檠業說伍柏延比幾年前沉澱了很多,言畢,又毫無迂回地直接問她,打算什麼時候結束這段沒必要的交往。

“你現在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滿世界飛,開春了又要回紐約。”商檠業淡淡地點她,“一段關係有慣性,爸爸能理解,但你要有魄力主

動刹車。”

在商檠業的話語裡,向斐然不是過去五年影響商明寶至深的人,而隻是一道灰淡的塵影,用廚房裡的一塊濕抹布就可以抹去。

第二次沒再提及伍柏延了,在除夕那天,他祝商明寶除舊迎新,意味明確。

商檠業的行事風格獨斷專行說一不二,靠著他強悍的判斷力和直覺,很少識人有誤。商家幾個子女雖然對他各有各的叛逆,但敬畏和信服刻在骨子裡。

商明寶畏懼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在除夕夜清脆的碰杯聲中,她答應他:“我會儘快的。”

從此後,在深水灣看到父親的每一眼,她都在被提醒快點分手。

腦子裡的弦越來越緊,腦子裡的鐘聲滴答滴答。

給自己、給這段關係立下的四年之限被迅速稀釋了。

從此後,她都在練習沒有向斐然的日子。

原來不難。

因為過去異地戀的兩年,她早已在反複熟悉。

那天,初春的午後,深水灣的花園空氣裡漂浮著花香,商明寶難得跟柯嶼說了心裡話。

小哥哥商陸跟商檠業是一類人格,大哥商邵這兩年實在冷酷漠然,二姐明卓沒有戀愛經曆,大姐明羨無法理解她的糾結,便隻剩下柯嶼是最佳人選。

柯嶼是有智慧的人,且跟商檠業是反方向的人生經驗和智慧。

“小島哥哥,其實品牌開在香港也沒有差很多。”商明寶說,“我很慚愧,過去兩年,我比他空閒,但沒有回去找過他。雖然自愧,但還是準備第三次飛走。”

柯嶼不熟悉向斐然,隻能從商明寶的行為給出旁觀者的答案:“你潛意識裡已經做好了跟他分手的準備了,這幾年都是你的模擬。可能你更希望你們因為異地戀而自然地斷了,但你沒想到他一直……抓著這段關係。”

商明寶的頭低垂著抬不起來。

“換句話說,這兩年裡,你幾乎沒有經營這段關係,而隻是在順其自然。但是babe,你很愛他,一個很深很深的池子,即使一直開著閘口放水,也需要放很久,所以你還沒等到這個能開口說分手的一天。”

“哦。”沉默很久,商明寶悶悶地隻說了這個字。

“不要自責,按你的說法,他的不婚主義有很深的淵源,他改不了,你保護自己一點也沒錯。”

頓了頓,柯嶼說,“我讚同你爸爸的建議,及時止損吧。”

“萬一……他在變了呢?”商明寶語氣躊躇,目光的茫然中有一絲空洞。

“你覺得呢?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柯嶼笑了笑,沉靜地反問了回去,“隻有你了解他,懂得他,感受過他。”

這故事的前三年,她不知天高地厚,向陽花般的爛漫,以為愛無可擋。直到走進向斐然的人生底色,她才覺得寒冷。

標本室裡那一團黑沉的過往,如此冰冷荒蕪,像莫可名狀的怪物,她覺得自己擊不碎,也覺得向斐然打不穿。

——她比他更早地向他的過去投降了

商明寶抿了抿唇,並不僅僅隻是在回答柯嶼:“可能……改不了吧。”

她要再次去紐約了,要把自己的品牌初創在那裡,給向斐然過完生日就飛。

-

商明寶披上了向斐然的西服,穿過綠色牆壁的急診長廊,走到門口,她叫了他一聲“斐然哥哥”,說:“不要因為我委屈自己,或者妥協將就。”

車子還沒到,微冷的春夜風中,商明寶被向斐然攥住了手腕。

她抬頭,蒼白的臉曝露在醫院的燈下。

“沒有將就,也沒有委屈。”向斐然回答,沒有用很強烈的語氣,因為這是句自然的、從心底流出的話語,不需賭咒發誓。

商明寶的吞咽很細微:“可是一輩子很長,我怕你是一時腦熱,你再想想吧……斐然哥哥,”她懇求地說,“我們都再想想。”

向斐然深深地看著她:“商明寶,你真的一點都沒變。”

那年夏令營,他為了護她而摔傷,她拜托他帶她上山做課題,在他答應後,卻又率先打起了退堂鼓,以他如果很忙就算了的名義。

向斐然垂著視線,深邃的目光筆直,將那年的話又重複了一遍:“babe,不要撤回對我說出的請求。”

那年的少年銳利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在深夜急診室門口的艱澀。

白色節能燈下的時間顯得很慢。

“你還愛我嗎?”向斐然的目光停在她臉上,喉結滾了數番,不敢置信自己問出的問題。

單刀直入,剜心割肺,血濺當場。

他甚至做好了她答“不愛”的準備。

商明寶眼前血色彌漫,感到扣在她手腕上那隻手緊了一緊。

她的瞳孔痛得邊緣渙散開,連一秒的思考都做不到便緊緊抱住了向斐然的腰。

愛!

為何張口卻啞聲?

抱上了才知道,她懷抱裡的那具身體是如此冰冷僵硬,不知道僵了多久。

在她的體溫中,向斐然緩緩地鬆弛融化。

她還愛他。

兩分也可以。

向斐然摸了摸她的頭發,勾起唇:“那一年你說,也許你家裡對你的婚姻不會管得那麼嚴,也許你可以爭取——你會爭取嗎?”

商明寶閉著眼,疲憊地說:“會。”

向斐然壓在她後腦的手掌用力了幾分:“我也會努力。”

“你已經很好了。”商明寶輕聲,不敢告訴他,我爸爸對你厭惡到了極點。

向斐然扶住商明寶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也許對愛我的你來說夠了,但對你父母來說還不夠,再等等我,好嗎。”

他不能坐等其成光靠她一個人跟家裡爭取。一個科研工作者,一個PI,一個傑青,於他這個年紀算是成果斐然,但是對於商家來說,不夠。

他們會考慮伍家,向微山會來找他,都確鑿無疑地透露了一個信息:向家加上「微山生命」,也夠到了那

條底線了。

雖然向聯喬的政治身份這一層,向斐然還無法確定商家是否會放行,但路是一步步走的。想不通的環節,放之後再想。

他甚至笑了,很少笑的人,剛過完三十歲生日的男人,勾起一側唇角揚起笑時還是很有少年感,有一股篤定,有一股劫後餘生,有一股意氣,助他一往無前。

-

自香港飛往紐約的飛機起航時,向斐然用手中的卡刷開了「微山生命」的大門。

作為生物醫療領域裡的獨角獸,「微山生命」的深藍色玻璃大廈現代而氣派,市場和研發分布在不同的兩棟樓,以一道全玻璃走廊相接。

與另一棟樓的絡繹不絕比起來,科研樓進出管理嚴格,隻在有接待任務時才見生人,大廳清冷,進出人員有統一的著裝規範。

穿黑色軟殼衝鋒衣的男人刷開門禁走進大堂,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前台和安保微笑阻住:“先生,請您提供下預約時所留的姓名與單位,我幫您查看一下。”

“向斐然,植物研究所。”

“向……”前台在係統中錄入名字,臉色凝住,小聲道歉後立刻提起了座機話筒。

五分鐘後,脫了實驗袍的首席科學家、執行董事鄭奧親自下來迎接他。

那一天,向斐然參觀了這棟大樓裡所有的實驗室。

在過去三十年裡,向微山的公司有三款藥進入醫保,成為兩種腫瘤及一種免疫性疾病治療中不可替代的藥物,並在全球五十多個國家上市。

除此之外,「微山生命」還在進行智慧醫療方面的布局,有關基因組學生物數據庫的建立飛速發展,為社會衛生組織及科研機構提供可信賴的基因測序和生物信息技術終端服務。

向斐然的課題樣品,也曾送到這裡來獲得數據。

他雖然從沒有走進過,但對這裡一點也不陌生。十六歲之前,他密切地關注著向微山團隊的一切產出,雖然父母離異,但談說月從未說過向微山壞話,向斐然崇拜他,一心認定會在畢業後走進他的實驗室,助力生命科學的難關攻克。

是在談說月遇難後,他才開始梳理向微山的發家史,他才注意到母親那些沉默的細節裡寫滿痛苦。

「微山生命」,是建立在談說月生命廢墟上的大廈,在她血肉裡長出來的獨角獸。

那一年,向斐然從這漫長的卷宗裡獲得答案,徹底調轉自己的研究方向,自絕了有關向微山的一切,也即自絕了有關生命科學和生物領域裡最富名利的一切。

實驗室裡有不少熟面孔,曾經國家集訓隊的同學,美國頂尖的博士們。乍然相逢,有的人驚喜,有的疑惑,有的不敢認,有的臉色複雜。

生物醫藥的研發跟向斐然的學術背景涇渭分明,很顯然,向微山要他回來不是為了他領銜做研究,近百人的頂尖科學家團隊不缺一個少年天才——

他要的是一個接班人,一個在商業、決斷、學術上都手腕出色、有足夠視野、嗅覺靈敏的接班人。

“師兄隻看好了你。”鄭奧毫不避諱地說,“我知道談小姐的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你不應該忌諱這間公司,你應該走回來,替她拿走她本該擁有的東西。”

向斐然臉上沒什麼表情,隻唇角微勾:“鄭博,你跟你師兄都很擅長冠冕堂皇。”

鄭奧臉上的笑雖僵,但到底維持住了:“彆把我當敵人,斐然。”

天氣徹底轉暖前,向斐然去了一趟談說月出事的流石灘。風聲寂寂,曠野無人,他站在鋒利的山坡邊緣,拋撒出了一把風馬旗。

「對不起,媽媽,我找到我的愛了。我將要從這裡離開。」

那些方正的、印著圖案的彩色紙片被狂風吹過他的頭頂,很快地淹沒在灰黑色的天空中。

沒有人聽到他的呐喊,竭儘全力,是那麼震蕩,又是那麼渺小,將從十六歲起就壓抑的憤怒質問通通拋向天地與山穀,又被這無聲的山穀吞沒。

出現在「微山生命」的向斐然,人們的評價是他話很少,雖然背負著種種懷疑和非議,但他不為所動,面容裡有一股下了決議的平靜。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兼顧自己實驗室的研究以及跟比利時那邊的合作的,但這似乎不成問題,縱觀那些成名就利的學術明星,誰不是如此分.身有術?

人們隻是想,哦,向博原來也想當學術明星。

商明寶對此一無所知。

她在紐約很忙,馬不停蹄地見Wendy引薦給她的好萊塢女星和超模們,希望能由這一條條紅毯的亮相來打出她的第一槍。除此之外,她還在選址,還在同時見投資人們、銀行家們及熟悉名利場的公關們。

頂級富豪的女兒,要玩創業豈會缺啟動資金,但這件事她從頭到尾都是靠自己隱姓埋名拉起來的,她想有始有終。既然決定在紐約的地盤闖一闖,那就讓紐約的投資客們來定定她的值、估估她的底,她洗耳恭聽。

針對投資人其中一場路演,伍柏延也在台下,整個品牌企劃展示結束,他第一個鼓起掌。

路演結束有一場小型緊密的自助餐會,Shena和Wendy都前來助陣,伍柏延端著香檳杯,如常寒暄,問:“ppt自己做的?”

他的上司也在,商明寶展著笑顏。

“Glory是我同學,”伍柏延稱呼她為寶石而擬的英文名,“我親眼看著她一步步從寶石交易市場的顧問獵手做起,從上東區走到了比佛利和灣區,她對整個市場的定位有充分紮實的認知。”

投資人走了後,伍柏延主動跟她杯子碰了一下:“真的是意外,我沒安排。”

商明寶來紐約快兩個月,他沒找過她。這次回紐約,一是參加畢業典禮,二是鞏固下紐約的關係。

“你的路演還有能改進的地方,還有你的形象。”伍柏延比了下手,“現在太漂亮了,投資圈講難聽點就是boy’sclub,這幫男的既喜歡漂亮女人,又輕蔑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們不是做慈善的,你第一家店就想在第五大道,身後又沒有確切的背書

,光靠Wendy的幾杯酒可不夠。”

他幫商明寶改了路演企劃書,刪去了幾張會帶來質疑的數據圖表,要帶商明寶去進行造型改造時,商明寶拒絕了:“我不是在陪你演好萊塢小妞喜劇電影。”

伍柏延笑了笑:“隨你?我隻是建議你改下妝,減少妝容裡的乖巧感,呈現一些堅定感和力量感。還有……講話的語速和聲線,太輕揚,你知道的,就算是撒切爾夫人,也專門練過自己的低沉聲線。”

商明寶雖然不服氣,但下一場面見投資人時,確實改了裝束和妝容。

第一輪投資合同落筆簽字時,伍柏延就在那間會議室裡。結束後,有秘書送上鮮花和酒,商明寶不知道這是否是慣例,但一間辦公室的人都在鼓掌,她隻好接下,並在秘書的安排下與律師、投資人合了影。

“真應該提前問你要點股。”伍柏延像是開玩笑似的說。

商明寶沒有答,但說了謝謝。

“晚上Wendy要幫你慶祝,她邀請了我。”他隨她走向走廊,按下電梯。

商明寶沒說話。這個品牌Wendy也占股,她在美東的人脈很可觀,減少了商明寶名不見經傳就去打通高珠圈子的關隘。

“你不歡迎我,我不敢輕易去。現在你知道了,晚上看到我應該不至於太掃興?”

商明寶收攏了花束,看著伍柏延的雙眼:“An,Glory這個牌子從無到有,你幫了我什麼我心裡清楚。但不會變成愛。”

“我知道,所以這兩個月我沒有來煩你,”伍柏延笑了笑,“上次在斯裡蘭卡救了你,我以為你會對我有改變,但你還是不理我,說實話我挺傷心的。我也想停止喜歡你,但聽說你要在紐約創辦品牌,我第一反應就是高興。”

他太傻了,不應該提前跟她表白的,向斐然要他堂堂正正地競爭,他就上了頭,沒想過商明寶根本就不給他競爭的機會。

伍柏延像是自嘲地哂笑了一聲,“現在弄得朋友也做不成,挺被動。而且向斐然去了他父親的公司,很不賴,說實話,我有危機感。”

“什麼?”

商明寶蹙眉,問了一遍:“誰,去了誰的公司?”

“你不知道?”伍柏延狐疑,“向斐然去了他父親的公司。”

他從他父親伍蘭德口中聽說了此事。

伍蘭德知道他是商明寶交往多年的男友後,對他從欣賞改成了忌憚。兩家關係是靠老人年輕時的友情聯係的,但伍清桐已故去,自然不如從前親厚。

伍家原本想通過投資「微山生命」而搭上內地生物醫療市場的東風,但合作最終告吹,傲慢的向微山拒了何止一卡車的投資人,嫌他們屁都不懂。這幾年「微山生命」勢頭極猛,伍蘭德氣得腸子也青。

“斐然哥哥,”商明寶感到輕微的一陣暈眩,“去了他父親的公司?”

為什麼?向斐然不是很厭惡他的父親,尤其是那家公司嗎……

他的父親是害了她母親一輩子的罪魁禍首

,是害他變成現在這樣自我厭棄不敢輕許一輩子的罪魁禍首,是精神控製狂、偏執狂、性格上的暴虐狂,冷漠,自私,鐵血無情。

他明明花了十幾年割舍了一切才在他父親的控製下走出一片天,為什麼現在又要走回他的控製下?

“有這麼驚訝嗎?”伍柏延哼笑了一下,滿不在乎地說:“我是聽說他跟他父親關係不太好,不過他爸那邊沒人,三四百億市值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心動?年少無知時說什麼都是仇,現在長大了知道錢重要了,當然就是父子情深。”

“父子情深?”商明寶不敢置信地跟著笑了一聲,抱著花束的指尖迅速冰冷。

“嗯,”伍柏延應了一聲,渾不在意地說著:“他已經被向微山正式介紹給投資人和所有董事了,他在哈佛的那個便宜弟弟氣死了,聽說跟他媽、還有他妹,一起堵在實驗室門口,鬨得挺難看的。好像還罵了他媽?不知道。”

“那他怎麼樣?”商明寶迫不及待地追問。

伍柏延張了張嘴,剛想回答卻覺蹊蹺,眯了眯眼:“這些你難道不比我清楚?”

商明寶驀地住了口。

“分手了?”

電梯到了,門開,伍柏延伸手擋著門。

商明寶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不信。”

“太忙了,你走開。”商明寶閃過身,被伍柏延拎住胳膊。

“你當我沒見過你跟我說向斐然的樣子?”伍柏延居高臨下的視線很有壓迫感,戲謔地說:“商明寶,你眼裡沒光了。”

商明寶抬手抽了他一個巴掌。

很響亮,很猝不及防,要不是這兒辦公區的玻璃門隔音好,華爾街的精英們高低得聞聲出來看看熱鬨。

伍柏延拿舌尖頂了頂腮,那裡有一些血腥味,目光則瞥到商明寶的臉上。

他承認,他被扇懵了,不知道哪個字惹到了她,想諷刺兩句說點重話,但看到她空洞的眼和蒼白的臉時,一時怔住,連一句“莫名其妙”都忘了說,而是攥住了她的手:“是被我說中了接受不了,還是怎麼?”

商明寶回答不了他,瘦薄的身體篩糠似地發著抖。

伍柏延當即立斷脫了西服罩她,扶住她雙肩:“商明寶?”

他蹙眉叫她兩聲,“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看到她那雙空洞的眼睛裡流下兩行眼淚,晶瑩剔透,濡濕了她緊抿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