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誘餌(1 / 1)

短刀在地上彈了兩下,顫音清脆。

這不是一把多好的刀,隻是把鐵片磨利了,再用布條纏上把。

然而,用來殺人是足夠的。

畢竟是在街道,霍步陽倒不信這個晉生一上來就敢做得這麼決絕。但說到底,如果不是晉生不清楚路大哥的實力,若是偷盜不成,中途出了意外,這人是不會吝嗇送出手中的利刃的……

“彆激動。”路夢開口,“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不是早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麼。”

霍步陽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對的,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對策。

不如說以在廢土生活的慣例,不發生點什麼才不正常。

弱肉強食。

他們三人的表面實力正是最容易被吃下的那一類人。

若想過安寧的生活,要麼,展示自己的實力。

要麼,引蛇出洞。

不同於黑市那邊的混亂地界,路夢等人初來乍到青羊街,不適合以立威的形式杜絕可能的威脅,這會引起幫派的警惕。

而且路夢他們知道霧人將臨,前期用實力將矛盾壓製固然可行,但這些矛盾又最有可能在真正忙亂的時候一起爆發。若是有宵小之徒等到那時再動手,解決起來會更加麻煩。

他們不了解其他的居民的品性,又不可能一一去甄彆,隻能給出虛假的信息讓可能行動的人儘早出手,一次解決。

不要在廢土上暴露自己的弱點——唯有一種情況是例外。

“誘餌”。

隻是霍步陽沒想到最先咬鉤的居然是這個人。

居然是他親手救下的工友,居然是在路大哥這裡剛剛得到過治療的晉生。

也是,隻有經曆過這些,晉生才能得知了他們的“底細”。

因為身上有傷需要修養,又受過路夢等人的接濟,才有借口撇清自己,躲開事後可能的追查。

至於……

那點微末的交情,又怎麼比得過生計?

看著突然沉默的霍步陽,晉生突然慌了神。

他雖然有因為計劃失敗導致的喪氣,有不知道會被如何處置而產生的擔憂,唯獨沒有過害怕的情緒。

看見這個少年憤怒的時候,他緊張地渾身顫抖,隻是不想對方的棍子敲在身上。

可是,現在對方沉默著放下了那武器,自己卻感覺到了恐懼。

——甚至是絕望。

這情況太詭異了。

他們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來這?

晉生看向那個一個照面就擒下自己的人。

這人的一身裝束好似一個渾身纏著黑色破布的普通拾荒客,但無論是誰,此刻都不會將他和一個拾荒客對等起來。

他的帽簷壓下,擋住了視線,但毫無疑問是在打量著自己。

‘他是誰?’

晉生突然警覺。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無法理解的地方在哪了。

那怪異的來源。

哪怕這個怪人就這麼站在自己面前,晉生都要下意識地忽略他的存在。

就好像,他一直藏在你的影子裡一樣。

看見了他,自己還能活嗎?

看著突然扭動掙紮起來的礦工,路夢上前去把他扛起。

他招呼小霍:“走吧。”

霍步陽沉默跟上。

‘等等,你們不能帶我走!’他想這麼說。

這是要殺了自己,之所以不在家裡殺,是因為害怕沾染了難以清潔的血跡。

路夢扛著他來到了大街上。

‘街道上殺人?’

不,這樣太顯眼了,會被視為是對幫派的挑釁,他們都猜到了自己會上門,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

路夢和霍步陽繼續走著。

‘這是要去自己家?’

把他的屍體丟在自己家裡,偽裝成自殺的模樣……

但是走過了。

這兩人仿佛根本不關心自己的家在哪裡,他們不知道。

晉生看到了遠處的街道出口,那裡還有站崗的幫眾。

‘他們要把我丟在野外再殺掉!’

晉生明白了,但這幾個人會被幫眾發現的。

他們離得越來越近。

救我!

突然,路夢和霍步陽衝上前去,哪怕低伏著身子,他們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在幫眾還沒有察覺之前。

鐺鐺鐺!

轉眼間這批人就全部倒地。

晉生目瞪口呆。

那個小霍拿著鐵棍能夠敲暈他們也就罷了,另一人可是還扛著一個自己!

而且總感覺,他們乾這事好像有點熟練。

“你們要怪就怪他吧。”路夢拍拍肩上的礦工。

今晚本來沒打算刷業績的。

他還好心地給其中一個幫眾挪了挪位置,這樣能睡得舒服點。

三人就這麼出了青羊街。

黑夜裡,晉生已經在一路的顛簸中分不清上下左右了。

隻是這綁架了自己的二人似乎目的明確,朝著一個方向徑直地走去。

“嗷嗷~“

晉生聽到了狗叫。

他很熟悉這個聲音,那天他就是被撲上來的骨犬咬傷,然後又被身邊的這個小霍救下。

他睜眼一看。

那是一張血盆大口!

然後一隻大手按住了它。

又開始撫摸它的腦袋。

扛著自己的這個黑衣人,居然在半蹲著和骨犬嬉鬨!

連一直沉默的少年此刻都好像放鬆了許多,上前去撓弄著骨犬的背脊,隻是還有些謹慎。

但晉生就不好受了。

這骨犬的鬃毛和甲片不時刮在他的身上,一陣陣生疼刺痛。

他的心裡還要更加恐懼。

他們居然在野外蓄養了這樣一隻猛獸!

原來如此。

因為小霍從骨犬口中救下了自己,所以現在又要把自己喂給骨犬嗎?

聽起來真是相配的懲罰。

但是……

‘你們這些畜生!’

他不想這樣!

晉生在瘋狂扭動著。

小骨也在躍躍欲試。

“安靜,否則就不帶你去了。”

這時路夢再次按下了躁動的小骨,從它的背包裡取出一塊乾肉喂給它。

感覺到肩上的礦工越來越不安分,路夢有些困擾。

哢。

他乾脆像對待那些幫眾一樣,把晉生給弄暈了過去。

……

這幾天,新來的老醫師病倒了。

他需要臥床好好休息,所以這兩天就不能出來接待病人了。

大家都表示理解。

老醫師前一陣子實在是太辛苦了!

雖然從手勁看,老醫師的身子還很硬朗,但架不住這麼輪番地工作啊。

大家都希望老醫師自己能快些好起來。

尤其是那幾個莫名其妙又頭疼欲裂的幫眾——沒有老醫師的大手,他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迫不得已,這幾人也隻能告假幾天,回家休息。

然而。

隻有晉生知道真正的老醫師在哪。

不,那根本不是什麼老醫師。

那隻是一個長著白發的年輕人,甚至還可以算得上頗為英俊。

晉生此刻正躺在一處不知名的磚石台上,身下有一張簡易的露營床,看起來像是身處哪片廢墟之中。

他仍然被五花大綁著,還被堵上了嘴。

隻是每天兩次,這人甚至還會過來親手喂自己吃喝。

這“溫馨”的場景,晉生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暖意,反而還涼透到了心底。

因為這個人在他的面前已經徹底不裝了。

有時候,白發的年輕人感覺熱了,就坐在一邊休息,扯下蒙住口鼻的衣領,摘下鬥笠扇扇風,任發絲飄蕩。

如果注意到自己在看他,還會回一個微笑。

隻是那笑容裡沒有絲毫的溫度。

晉生不明白他帶自己來這裡是為什麼。想讓自己死在荒野?那為什麼還要給自己吃喝。

他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這個年輕人要把自己賣給奴隸主。

所以要養好他的身子,這樣一個健康的礦工才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他聽說過奴隸的價格,真是讓人心動。

路夢注意到他的視線,回給他一個安心的手勢。

‘如果真是這樣,或許,或許……’

或許我還能活下去呢?

做奴隸也是生不如死的下場。

但他發現了,這個年輕人這麼用心良苦地隱藏身份,潛入青羊街,一定是有大秘密的人。

若是把這個透露給那時的主人,說不定能換得個自由身……

天氣悶熱,路夢給他的水其實也不多。

晉生就這麼沉沉地睡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感覺到的是周身的涼意,微風吹來,偶爾還會有濕氣撲在他的臉上。

真舒服啊——

入夜了。

晉生驚喜地感覺到,有人在解開自己身上的繩子。

是那個年輕人要放自己走?

不,以他帶給自己的感覺來看,這人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那就是有人來救自己了。

路過的拾荒客也好,彆的什麼人也好,總之有人來救自己了!

大不了被狠宰幾枚開幣。

他有預感,不管是什麼結果,都比繼續待在那個白發魔頭的身邊要好。

晉生拚命地掙紮起來,告訴那人,自己還活著。

一隻手取出了他嘴裡的破布。

“吔,咳咳。”他乾嘔兩聲,“要,要小心那個白頭發的拾荒客。”

必須要提醒這個來救自己的人。

晉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的真實身份,但從裝束看說是拾荒客,對方能夠理解的。

……嗯?

一股腥臭味,像是放了許久的內臟。

對方聽見了他在說話,好奇地湊到他的面前。

長條形的腦袋,慘藍色的皮膚。

以及流著涎液的一張大口。

“唔哩哩?”

……

遠處的路夢潛行著,注視著這一切。

據說,在霧島的中心,有一座城市叫做蒙格勒。

在蒙格勒裡,有著這樣的傳說:

‘在家睡覺的時候,緊閉門窗,一定不要讓人看見你躺在床上,否則就會被迷霧帶走。’

檢測霧人的動向。

這才是“誘餌”的真正含義。

現在路夢保持著安全距離,他其實看不太清楚具體發生的情況。

隻是可以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

除了霧人們的嘶吼外,還夾雜著一些“惡魔”、“你是娜爾可”的痛罵聲。

先是淒厲,然後虛弱。

這個礦工估計真的以為他是奧克蘭的信徒,這才用經書中最惡毒的話語詛咒著自己。

“娜爾可嗎?無所謂了。”路夢把玩著手中的三枚開幣,加起來剛好15開。

“我本來也沒說過自己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