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鹿露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下樓梯，一眼就看到客廳裡的林泮。

他正立在窗邊整理雜誌，陽光是最好的打光師, 襯得他皮膚白淨透明, 比藍天澄澈：“早安，鹿小姐。”

“你可以叫我露露。”鹿露有氣無力地說, 避開了目光交彙。

老吳垂著頭，仿佛一無所覺，端上烹飪好的早點：一屜鮮肉小籠, 小貓醋碟，打好的新鮮豆漿，叮當貓荷包蛋, 滴兩滴醬油，一塊熊貓雞蛋餅。

鹿露開吃。

林泮問：“我看見露台上的雜誌了，您今天要去采購嗎？”

“嗯。”

林泮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 立時改變主意，從後門走出去打理花園。CC跟過去與他交談：“我打算今天去買些種子, 草莓、番茄都很容易，絲瓜、黃瓜和葡萄就得搭架子, 這要周圍鄰居同意才行。”

“初來乍到, 還是不要給鄰居添麻煩。”林泮輕言細語, “也許鹿小姐有彆的想法。”

CC點點頭，轉頭和老吳商量要不要弄些水培的蔥薑蒜，放在廚房外頭的花欄, 好看又有生活氣息。

老吳立馬同意了。

他們聲音不高，鹿露卻還是心煩，往嘴裡塞口包子, 怏怏不樂。

味同嚼蠟地吃掉了早點，她才和鐵姨說：“今天你開車行嗎？”

“沒問題，我有駕照。”鐵姨像一個嫻熟的家政助理，“小姐，帶上果汁嗎？還是牛油果奶昔？”

鹿露選擇奶昔，捧著飲料杯出門。

鐵姨在車庫檢查了懸浮車，確認無誤才開出來。林泮瞧見了，馬上替她拉開車門，等她坐穩，自己才跟進入座。

天璣是高檔商務車，駕駛室和車廂隔開，是獨立的兩個密閉空間，方便談事。

鹿露看隻有他們兩人，期期艾艾：“那什麼……對不起。”

林泮微微詫異：“您沒必要道歉，請不要放在心上。”他溫言寬慰，“這是個誤會，原本這些表情就是最初的意思，隻是用得多了才衍生出了彆的涵義。”

“我沒想騷擾你。”鹿露喪氣地說，“誰知道這麼倒黴。”

“我知道。”林泮遞給她一張柔棉紙巾，讓她擦掉指尖的冰水珠，“奶昔要化了。”

鹿露趕忙大吸一口，酸奶中和了牛油果的無味，口感綿密：“怎麼五月份天就這麼熱了。”

“衛星城的夏天不好過。”林泮說，“很多人都會回到地球避暑，有森林、海洋和大氣層。”

鹿露被他勾起思鄉的情緒：“我考慮一下。”

車輛平穩地行駛，冷風呼呼，鹿露暫時還沒有看膩街景，欣賞沿途的景色。

半小時後，到達市中心，直奔DP門店。

艾克斯正在做咖啡，看見她進來，笑盈盈道：“鹿小姐，喝不喝咖啡？”

“我喝水好了。”鹿露今天有備而來，不多廢話，“算了算了，先買東西，昨天我給你的單子，你記住沒有？”

艾克斯道：“當然，我都準備好了，和您確認一下。”他拿過平板，蹲到她身邊，“這幾件配飾，這是帽子和絲巾，衣服的尺碼沒有問題，我清點過倉庫了。”

鹿露大致看了遍，直接看總金額。

噫，三十多萬了。

“真貴。”她真心實意地吐槽，“又薅我的毛。”

“是挺貴的。”艾克斯附和，“有些配飾可能隻能用一次，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鹿露擰眉苦思，又找外援：“林泮，你說呢？”

林泮想想，問道：“DP高定的門檻是？”

“50萬。”艾克斯如實回答，“這是門檻，挑衣服至少要100萬起。”

林泮頷首，和鹿露說道：“我的建議是您直接買到100萬額度，這樣就能參加下半年的高定秀。”

五十萬是購買資格，換言之以前人家挑剩下來的衣服，你有資格撿個漏，當季就彆想了，百萬起氪。

鹿露感覺有點貴：“為什麼？”

“我想您以後不會缺少需要禮服的場合。”林泮解釋，“越早取得資格，挑選餘地也就越多。”

鹿露認真問：“我非得穿這麼貴的衣服去嗎？”

林泮沉吟片刻，看向艾克斯：“你能為鹿小姐挑選幾個新搭配嗎？”

“當然。”艾克斯怎麼會不懂察言觀色，“樂意效勞。”

他故意走到樓下，為他們留出足夠安靜的談話空間。

“鹿小姐，無意冒犯，我能不能問問，你以後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林泮開門見山。

鹿露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回答道：“就、舒舒服服開開心心的生活？”

他點點頭：“這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生活，真正的生活，我想，最好還有一些朋友，一些愛好，一些美食，對嗎？”

“對。”

“這樣的生活理論上不需要太多錢，十萬能過，百萬能過，千萬億萬也能過。”

鹿露覺得他說到關鍵了：“對，我覺得不用這麼浪費，幾十萬買一件高奢的衣服，有必要嗎？”

林泮肯定地告訴她：“沒有。”

“那你為什麼勸我買？”她問。

“因為這件衣服能幫你交到平等的朋友。”林泮說，“鹿小姐，友情無關財富，但通常會出現在同等的財富之下。”

鹿露不大讚同：“我以前的朋友不是這樣的。”

林泮沒有急著否認她，反而道：“我能為您做個假設嗎？”

“當然。”

“您現在住在鳶尾社區，大概率交到同社區的朋友，她們多半來自富裕的家庭，資產在千萬左右，讀名牌大學，穿DP的新衣，能在玫瑰星雲消費，這都沒有問題。您和她們會相處得十分愉快。”

林泮不疾不徐地描繪場景，“然後，夏天到了，您決定去地球度假，來回的交通費大約十萬，這是他們能夠承受的，於是你們一起出門了。地球的環境十分複雜，旅遊城市十分熱鬨，但野外荒無人煙，想要安全地穿梭，最好聘請專業的度假團隊，價格在三十萬到五十萬不等，您會怎麼選呢？”

鹿露遲疑：“地球很荒僻嗎？呃，也是，都搬到衛星城了……那還是越安全越好吧。”

五十萬哪有命重要。

“可這對您的朋友而言，有些過於昂貴了。”林泮道，“鳶尾社區的家庭年收入在百萬到千萬左右，您同齡的人正處於成人卻還沒有太多收益的年紀，她們的父母可能不願意支付額外的賬單。”

鹿露在出錢和丟命之間猶豫：“那我替她們付？”

哎喲，說完就開始心痛了！

“好，感謝您的慷慨。”林泮短暫地笑了笑，“你們有了安全的團隊，在地球度過愉快的夏天，一個月後，你們返回衛星城，秋天到了，您該為冬天做準備——去海島過冬，怎麼樣？”

鹿露：“呃。”

“地球赤道的海島四季如春，冬天非常暖和，可以浮潛，看海豚、珊瑚、虎鯨，您喜歡嗎？”

鹿露：“喜歡。”

“要在海島過得舒服清淨，最好自己買一個，每年都能去，包下度假村的酒店，大概也要三十萬。到歐洲住在雪中的城堡，或是到日本泡溫泉，稍微便宜一些，二十多萬，但整個冬天，您需要一支團隊為您保障交通、供暖和娛樂設施。”

林泮一筆筆算賬，“您願意承擔朋友的費用嗎？”

“一次兩次也不是不行。”鹿露唉聲歎氣，“但不能每次都這樣，對吧，畢竟是朋友。”

親兄弟明算賬，朋友如果不能有來有往，遲早疑神疑鬼：她和我做朋友是因為友情，還是因為錢？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說到底，還是錢的錯。”

“您不希望過奢地生活，是一種智慧，我很佩服您的自製力。”林泮這話半點不摻假，他還以為鹿露會像所有暴富的人，迫不及待地花掉她超乎尋常的財富，“隻是最開始，您可能需要通過一些外界的幫助，才能更輕鬆的回到屬於您的世界——到時候，你就不需要這些了。”

鹿露迷茫：“回到我的世界？”

“是的，金字塔的最頂端。”林泮說，“您屬於那裡。”

“但不會永遠屬於那裡。”鹿露自嘲道，“等我花完了錢，就會‘噗通’掉下來，然後一無所有。”

林泮道：“隻要您不打算賭博，恐怕不會有這一天。”

鹿露正色道：“不，錢總會花完的。”

“對於超級富豪來說，花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泮道，“我給您取個整，200億，紫荊花銀行的投資項目漲幅不定，但年利率4%應該沒有問題，那就是8億。”

“等等？”她開始意識到不對。

“平均每日的收益是219萬。”他平靜道，“就算您每天花掉200萬，連本金都沒有動搖，還有結餘。”

鹿露傻眼。

她知道200億很多，可沒仔細算過，總感覺也不是很多。可現在說每天200萬進賬，忽然就有真實感了。

好多啊，真的好多。

“你贏了，我現在覺得今天花得也不是很多。”鹿露趴到沙發靠枕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我要緩緩，你幫我挑衣服吧，也給你自己挑兩件——你要陪我去開股東會，不能穿製服吧。”

林泮：“這太昂貴了。”

“不收下就是不原諒我。”她沮喪，“你肯定在怪我騷擾你。”

林泮頓住，微微遲疑。他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景，隻在電視劇裡見過，女主角發脾氣，不接受就是不肯原諒我，於是男主隻能原諒她的小花心，依舊選擇擁抱自己的愛人。

但今天的情況卻與電視劇截然不同。

她真心實意地懊惱著，從早晨起就精神不佳。

“沒有的事。”林泮想想，禮貌客氣地微笑，“那麼，多謝您的慷慨。”

“這話好像聽過。”她咕噥著，環顧堆滿茶幾的奢侈品。

它們閃閃發亮，它們精致昂貴，天生適合待在櫥窗裡供人渴望。鹿露不由問自己：你喜歡這些嗎？

然後不出意外地得到了答案。

喜歡。

誰不喜歡好看的東西呢？誰不想買東西不看價格呢？

能隨時隨地滿足自己所有的念頭，怎麼不算是一種幸福？

“行叭。”鹿露振作起來，催促他，“我們快點挑，然後去彆的店看看，買個包什麼的，開會得有個公文包看起來才比較像樣吧。”

既然父母留給了她這麼多的財富，她就該開開心心地花掉，快快樂樂地過好以後的人生。

生命隻有一次，應該好好享受，不要辜負他們的疼愛，也不要再讓他們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