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沒有辦法, 最後還是坐了江亦燃的車回去。

雖然當年兩個人是同一屆。上高中時坐在一起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同。但此時對方已經畢業，自己卻還在學校裡，有種說不出的懸殊感。

她看得出來江亦燃渾身上下都穿得很昂貴，車也是很張揚的鮮紅色保時捷。方菡雖然不太懂這方面, 但看得出來這種跑車應該價格不菲, 致使她坐得很拘謹。

“我在H校, 麻煩了。”她坐上來看，小聲說。

江亦燃看都沒看她，徑直將車從停車位出來，慢慢開上了主乾道，一邊開一邊說：“我知道。”

嗯？他怎麼知道的？

方菡腦子裡不由蹦出這個問題。但又一想，江亦燃連自己花店的地址都知道了，那知道她的學校似乎也很正常。

對方朋友多，而且他那些朋友看上去還都挺社會的，有些門路也不足為奇。

方菡當年高考考得意外還不錯。可能是上了兩年高二的緣故，基礎打得比較紮實。但家裡人擔心她身體，怕她在外面出了事不能及時過去幫上忙，所以沒有讓方菡報外地的大學。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方菡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就已經很幸運了。

就像方薇說的，她經曆了高考，上了大學，認識了更多的人，有了屬於自己的興趣愛好。除了中間治病坎坷了一些，其實正常人的一生她也都體會到了。

隻不過還沒遇到方薇所說的“那個人”而已。

方菡關店的時候太陽才剛落山不久，還有一絲火紅的餘暉。但車開了一會兒，天色就慢慢由白天轉為了黑夜。

城市的街燈和商場高樓裡的陸續亮了起來，向外看去一片燈火通明, 霓虹燈在玻璃上映出光怪陸離的燈暈。

車很快開到了校門口。

“就送到這裡吧。你不是本校的車好像進不去。”方菡說。

沒想到江亦燃一邊將車停下，一邊反過來問了句：“你宿舍遠麼？”

方菡搖了搖頭。

“不遠，我自己走過去就好。”她回。

那人默然點了點頭，好不容易找到了車位將車停了下來。順手解開了安全帶。

方菡從車上下來，結果江亦燃也跟著下來了。

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回：“你快回去吃飯吧。不然胃真的會壞掉的。”

“我還沒有進過你們學校。不帶我進去看看麼？”對方回著，又是一副很遺憾很失落的語氣，弄得又像是她要拋棄他一樣。

“你……”

方菡張了張嘴，有些無奈。

“我們學校裡面沒什麼好看的。”她回。

“但我沒進去過，還是挺好奇的。”男人站在她對面，始終低頭看著她，輕聲說，“真不帶我進去看看？”

“這學校裡我隻認識你。”他說。

方菡天生就不會拒絕人，再加上話對方都說到這兒了，不帶他進去就好像顯得她很不近人情。

女孩兒略微猶豫了一下，抓著包包的手緊了緊，但最終還是鬆了口。

“那好吧……”

她剛說完，對面那人的黑沉沉的眼眸裡便猝然一亮。仿佛有一小簇焰火升到夜空中綻放開。

江亦燃真的很狡黠。

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總不能言而無信。

方菡歎了口氣，低著頭轉身往校門口走。江亦燃就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側一米遠的位置。

此時校門口沒多少人，稀稀疏疏的。晚上的大學校園一部分人在宿舍，一部分在自習室，還有一部分在上課。

沒有到下課期間，校園裡除了籃球場跟足球場人稍微多些，其他地方都顯得很空曠。

“你要不要帶個口罩？”

方菡走了幾步，忽然想起江亦燃下午被粉絲認出來的事，忍不住回過頭問。

“為什麼要帶口罩？”江亦燃腳步停下，有些訝異。

“我怕你被人認出來。”方菡回。

江亦燃雖然不是明星，但還是有些粉絲的。要是到時候看到被人誤會什麼就不好了。

“你多慮了，國內根本沒那麼多人在關注網球，尤其是除了奧運冠軍之外的。”

“何況我這幾年還一直在國外。”對方回。

“可是你下午去店裡不就被人認出來了嗎？”方菡反問。

“那隻是個例外。”

“現在天都黑了。你看你學校裡面燈光這麼暗，連人臉都很難看清。”江亦燃回。

“何況你這學校現在路上也沒什麼人。”

對方這樣一說，方菡才發現好像確實是這樣。

不知道是為了省錢還是什麼，學校裡面的路燈都很暗。再加上學校面積大，種了很多的樹，黑暗的地方就顯得更多了。

“那……那好吧。”

方菡歎了口氣，繼續往宿舍的方向走了。

從東門進來到方菡的宿舍大約還要十分鐘的路程。方菡隻顧往前面走，江亦燃就跟在她後面。

兩人一路上沒怎麼說話。

但隻要江亦燃在後面走，方菡就覺得有一絲絲的緊張。好在倆人一路上就遇到了幾個男生，也沒人認出江亦燃。

好不容易熬著走到了宿舍樓下，方菡終於稍鬆了口氣。

她腳步停了下來，轉過身，有些欲言又止。

那人見她停下來，就也默契地放緩腳步站在了原地。

“我到了。”

“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上去了。謝謝你今天送我回來。”

方菡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噢對了，你早點回去吃東西吧。”

“要吃熱的。”

她說完後便打算回宿舍，但就在轉過身的瞬間，忽然想起對方九點多就在花店等她的事，於是又忍不住轉了回來。

“那個，我想說……”

但沒等方菡的後半句話說出口，就被對面的人徑直打斷了。

“我說的事，你考慮一下。”江亦燃忽然說。

跟今天下午和剛剛的語氣都不同，很明顯感覺到對方更嚴肅認真了些。男人的聲線壓低了低，吐字清晰，語氣慎重。

“嗯？什麼事？”

她抬起頭看向他，眼睛睜圓了圓，一時沒反應過來江亦燃指的是哪件事。

對方站在夜幕下，身後是漆黑的天空，背後的遠處卻有暖黃色的路燈在照亮著。整個人似乎比白天時還要迷人。

路燈跟月光柔和了男人下頜輪廓。

方菡能看到那些光線在他蓬鬆柔軟的發頂暈開，落在睫毛上，最後形成眼瞼下淺淺的一片陰影。

他垂眸看著她，眸底沉黑清亮，目光堅定，似乎真的寫滿真誠兩個字。

“讓我做你男朋友。”他說。

方菡感覺心口被敲了一下鐘，很悠遠的一聲咚。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回什麼。

怎麼……又說回到了這個問題了呢？

但此時江亦燃站在她對面，莫名有一種淡淡的威壓感。使得她好像不得不面對這件事情。

對方今天一整天都還算是好相處，也會開開玩笑，但此時忽然的嚴肅認真反而讓方菡有些不適應。

“你有什麼疑慮，或者對我不滿意的地方都可以告訴我。也許我可以看著改改。”江亦燃說。

“不是的……”方菡搖了搖頭。

“你很好，沒有需要改的。隻是我覺得太突然了。我沒有辦法答應你什麼。”

“而且不是說好了七天後再說的嗎？”

由於江亦燃一直盯著她，以至於方菡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隻得微微偏過頭去將視線避開，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

她真的不擅長拒絕。

仿佛一旦拒絕就會傷害其他人，會讓其他人難過。

“昨天你說我不冷靜，不誠心。好，現在一天過去了。就算是喝醉酒的人也該酒醒了。何況我本身就是在清醒的時候做的決定。”

‘就算是再過七天，我也還是會這樣說。”江亦燃回。

他語氣平靜，但是又句句話像是在跟她辯駁。

江亦燃忽然變得很強勢，不由得讓方菡心尖顫了顫。

此時，晚上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了。估計再過不久，這個區最近的自習室跟教學樓就回回來一批人。

到時候這邊宿舍門前的路來來往往的人也會變多。

“可是……”

“我們隻是高中同桌了一學期，而且我知道那時候你並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是彆人。我還親眼見到了你跟對方表白。”

“你還讓我離你遠一點，不是嗎？”

“後面我們都沒再有什麼交集了。”

“直到你這次回來，突然就說想要做我的男朋友。江亦燃你站在我的角度上看，你覺得自己這個行為合理嗎？”

“讓我怎麼答應你呢……”方菡攥了攥拳，忍不住說。

她一開始還能保持冷靜的語氣給對方分析，但說到後面的時候聲音也小了，像是沒有力氣。

“如果你對我還是因為那天的事愧疚，同情我，覺得你的行為影響了我的病，導致了後面那一連串的問題。”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非得做我的男朋友。”

“你能過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走出來了。何況那時候看到短信跟信息都沒有回複你就是因為想讓這件事過去，以後都不再想。”方菡說。

她說了好長一段話後才抬起眼睛來，看了看對面的江亦燃。

“你能明白嗎？”她問。

誰知道對方像是一塊怎麼也捂不化的冰，隻維持自己的形狀跟想法。

“不能。”那人斬釘截鐵。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那種因為愧疚就要跟對方談戀愛的人？”

“我拒絕的女生可太多了，難道我每一個都因為歉疚而跟對方談戀愛？”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菡訥訥地說。

江亦燃每次都要把她堵得說不出話來。明明不在理都能被他硬生生講成在理。

此時距離他們宿舍樓最近的那一棟教學樓裡的學生已經陸陸續續往回走了。走得最快的一些都已經路過他們，往超市的方向去了。

眼看著周圍人越來越多，不時還有女生往這邊看，方菡就焦心得不行——

她很擔心江亦燃被人認出來。

但江亦燃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似的，甚至說話比剛剛都強硬了些。

“我想做你男朋友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你說什麼愧疚，什麼同情。好吧，是有，我不否認。”

“但這種東西非要說沒有才不正常，不是嗎？”

“我不會騙你。”

“你說沒必要非得是男朋友。那你告訴我，還有什麼身份可以讓我無所顧忌，隨時隨地的可以抱著你？”

“……”

江亦燃這句話一說出口，後面過來往這邊看的人就更多了。

方菡後背一陣發麻，眼睛睜得都大的不能再大。難以置信江亦燃會在這麼多人的情況下說這些虎狼之詞。

“你你，你先不要說了。”

她臉一紅，趕緊扯了扯江亦燃的袖子。兩隻手夾著那人的袖口，牽著他一直到了樓側面沒有燈也沒什麼人的地方。

不然這麼多學生來來往往，真的太尷尬了。

方菡更害怕有人把江亦燃認出來。

江亦燃剛剛雖然情緒聽上去比較激動，但她拽著他往旁邊走的這一段兒卻也沒反抗。她拉著他，他便跟在對方後面走。

直到這邊黑暗的僻靜處，方菡才小聲鬆了口氣。

“你彆在人那麼多的時候說這些好嗎？我無所謂，你起碼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要總是這個樣子，對你沒有好處的。”

她緩了緩心態，耐心地勸他。

“我都不在意的事，你這麼在意做什麼？”江亦燃站在黑暗處問她，“就算丟人也是丟我的人，不是麼？”

這邊兩棟樓之間完全沒有路燈，也沒有光。此時甚至連月亮都到雲層中躲了起來。

江亦燃整個人都站在黑暗裡。

“我……我隻是不想看你總是……不珍惜一些東西。”方菡攥了攥拳，很小聲的說。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江亦燃聽到了沒有。

其實她本來想說的是，她不想看他自暴自棄，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她不希望江亦燃做那種自甘墮落的人。

而是希望他能永遠站在光明處。

沒想到對面黑暗中的那人笑了笑，忽然往前了半分。方菡心口緊了一下，見那人往前，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直到抵住了牆壁。

她看著那人走到離她極近的，幾乎要貼在一起的位置時才停下，手搭在她頭的右上方，然後微微俯身。

“沒想到，你還是挺關心我的。”

“還喜歡我？”他問。

除了上次的擁抱，方菡從來沒有離江亦燃這麼近過。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離她這麼近，低下頭問她問題時，似乎比那次擁抱還要讓她慌亂。

“我沒有。”她極速否認。

方菡腦袋一片空白，想走，但剛一轉身就被江亦燃發現了。

男人右邊的胳膊一伸，就又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她原本的去路。

他兩雙手按在牆上，估計是怕她跑，還把位置放下移了移，正好就卡在她兩邊肩膀的那個位置，用身體圈起了一塊狹小的區域。

方菡被他弄得又想哭又生氣，又有點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