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被有些被嚇到, 想往後退，但後面又是牆面，退無可退。
“你乾嘛？”她緊張地問, 聲音都有一點點抖, 整個人驚慌失措。
但沒想到對面那人卻更過分, 微微俯下身，直到那張臉和她離得極近。
方菡心跳急劇加快。
她仰著頭, 感覺下一秒江亦燃就要親上她了一樣。
方菡感覺自己肌膚上正滑過一層滾燙的熱浪, 遲遲無法消退。
江亦燃像是潛伏在黑暗裡的捕食者, 眼睛已經鎖定住了獵物。而她恰好就是那隻獵物，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啟了防禦模式。
“答應我吧。”那人輕聲說。
他看著她，眼睛裡有分明的誠意。但分辨不出是真的, 還是裝出來的。
方菡的腦袋幾乎快沒有辦法思考了, 隻剩下空白一片，然後便是耳旁轟鳴的心跳聲。
她分辨不出自己的心跳是因為太過緊張而心律過快，還是心臟本身的原因。
“你，你先離我遠一點, 我……我心臟不太舒服。”
她皺了皺眉, 很艱難的小聲說。
江亦燃愣了一下，臉色白了白。下一秒便反應迅速的往後退了兩步，給方菡留出了足夠大的一個空間。
“沒事吧？”
一聽方菡說不舒服，一時也就顧不上其他了, 隻害怕她會出事。
對方簡直就是玻璃做的，而且是很薄的那種玻璃, 太熱太冷都不行，有時候不小心撞到可能就碎了。
方菡捂著胸口，在原地緩了好久才將心跳慢慢平穩下來。
好像隻要江亦燃離她遠一點就好了, 她心跳就不會有那麼劇烈。應該不是身體的原因，而是她太緊張了引發的連鎖反應。
女孩兒嘗試著平靜了一會兒，感覺呼吸順暢且沒什麼問題了才稍微平靜下來。
“現在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江亦燃站在旁邊問。
方菡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現在已經好多了。”過了幾秒，她輕聲說。
但話是這麼說，可剛剛確實把倆人都嚇了一跳。
方菡怕自己出問題。江亦燃則是怕方菡出什麼問題。兩人誰都付不起出問題的責任。
不知道是被剛剛自己的情況嚇到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方菡眼睛一酸，忽然有些委屈的想哭——
或許還是因為害怕吧……
如果剛剛自己真的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自從之前手術換過心臟之後，她就一直都很注意。平時生活中也不敢吃不健康的食物，堅持每天都早早睡覺，也不敢把自己累著。
知道自己胸口處跳動著的是另一個姐姐的心臟，她真的很珍惜。
雖然一直在吃抗排斥的藥物，但方菡這些年恢複的狀態都很好，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心臟有難受的感覺了。
所以她剛剛心臟一開始反常加速，再加上呼吸頻率跟平常也不太一樣，心理上就先自己嚇到了自己。
現在沒事了，但那種極度恐慌的情緒一旦放鬆下來，反而更加後怕。
她眼睛剛有一種酸脹的感覺，眼眶裡很快便濕潤了，有眼淚在下睫毛那裡死死卡著。方菡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腕擦了擦。
江亦燃看著她，心口仿佛隨著她的神情而被揪著，絲毫不敢放鬆。
看到方菡擦眼淚，隻覺得心尖像是被一雙手給擰了一下。
他好像總是把她惹哭。
之前是，現在也是。
“彆逞強，如果真的不舒服我現在就送你去。不用覺得麻煩。”他說。
但方菡還是搖了搖頭。
“不用，現在平靜多了。可能剛剛隻是因為太緊張，所以心跳有些加速。”她說著，語氣有種淡淡的疏離。
這種情況下，江亦燃也不好再提什麼要求，隻能看著她，心口有酸軟澀然的感覺。
兩個人就這麼在黑暗中面對面站著，直到過了好久，方菡才主動開了口。
“我真的沒有想要談戀愛的念頭。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
“你也知道我這個病。”
“雖然現在比之前情況好了很多，但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而且……”
她猶豫了猶豫，很艱難才說出口：“即便是換了心臟，也隻是先暫時延長十幾年的壽命而已，後面的事情沒有人可以保證。”
“我現在隻想好好感受生活，好好活著，多體驗人生裡美好的一面。”
“感情是很複雜的東西。我……沒有那種信心能找到我喜歡，也喜歡我，願意和我走下去的人。”
“大部分感情好像都是會痛的，但我不想痛，不想受到打擊，更不想連累彆人。”
“我感覺自己現在一個人就挺好的。”方菡說。
她說得很平靜，語氣緩和且有耐心。
明明是很痛苦的事，但被她說出來的時候卻變得很尋常，仿佛隻是感冒發燒一樣的小病小災。
江亦燃看著她，心裡有一種難言的痛感。
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因為擔心害怕，所以連很多事情最開始的那一步都不敢邁出。
這個病似乎把方菡身上所有的銳角都磨平了。
但他還是能從她身上感覺到細微的，失落且難過的情緒。
明明這麼多年過去了，但她還是給人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懵懂善良的少女感。
他想她原本有的那顆心，一定是很純淨的。
上帝賜予了她很漂亮的一顆心臟。也正因為如此純淨才會如此脆弱。
像玻璃，像水晶，像冰淩。
“你沒有經曆過，怎麼就知道感情一定是以悲傷收尾呢？”
“你先看到了不好的結果，所以就不願意開始。這不也一樣是在錯過生命中必經的過程麼？”
“人類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思維與情感。”
“戀愛本身是美好的，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不是嗎？不好的隻是那些個體。如果因為害怕最後的分開或是受到傷害而逃避，那麼其中的美好就也一樣體會不到。”
江亦燃看著她，耐心且輕和的說。
他低頭看著她，視線從她的發頂滑到發尾，最後又像雨水一樣落在女孩兒清瘦的肩膀上。
方菡還是紮著馬尾，但發帶似乎是黑色的，看著很不顯眼。
她垂著腦袋，露出尖尖的下巴，膚色瑩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有了女人味。
跟高中時稍稍有了點不一樣，但更像是在他夢裡見到的樣子。
空空的教室，被擦得一塵不染的黑板，講台，還有課桌和校服。
但方菡卻隻是聽著，一句話都沒有說。
好像兩個人誰也沒有辦法說動誰，誰都有自己的理由。因為生長環境、所經曆的一切事都不同。兩個成年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價值觀和一整套思考問題的方式。
“你那個白色的發繩還在嗎？”
沉默著，沉默著。江亦燃突然打破寂靜，這樣問。
“嗯？什麼白色的發繩？”
方菡愣了愣，抬起頭來，眼睛裡露出一絲不得其解的神色來。
她不知道江亦燃為什麼沒頭沒尾的說這句話。感覺跟倆人剛剛討論的問題八竿子打不著。
“就是你高中時候戴的一個，像是珍珠組成的一個發繩。”他說。
江亦燃一提，方菡這才有了印象。
那確實是她自己很喜歡的，攢了很久的零花錢才下決心買下的發繩。因為不舍得戴，怕總戴會氧化，記憶中就在準備給江亦燃遞信的那天才戴了一下。
後來因為那天很難過，回家就摘了放到盒子裡。她當時覺得自己像個可憐的小醜。就算戴了好看又嶄新的發繩，也不過是徒增一種反襯似的悲涼。
根本沒有人在意。
所以後來方菡再也沒戴過那個發繩。
“還在吧，很久沒有戴過了。”她回。
“怎麼突然問這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到了很久之前那一天的事，方菡有點難過，但還是儘量打起精神問他。
但沒想到那人就隻是看著他，語氣也淡淡的，難以形容的溫柔。
“那個挺好看的。”他說。
“我記得。”
方菡好不容易已經緩過來了，卻沒想到被江亦燃這句話弄得眼睛一酸。
她眼淚冒出來，視野很快就像隔了一層水簾一樣，什麼也看不清。
一眨眼，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往下掉了好幾顆。
方菡不確定江亦燃有沒有注意到。但她已經不想抬手擦了，隻期望這裡沒有光線，對方看不到她在哭。否則自己都會覺得丟人。
“給我個機會吧。”這時，她聽到江亦燃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像初融的雪水一樣，溫和且清澈。
“雖然不能保證什麼，但我會儘量讓你開心。我覺得我可以做到。”
對方聲音很輕，全然沒有了剛開始的那種強勢。甚至是帶著某種虔誠與懇求的意味。
“就算是當做體驗人生也好。”
“如果你害怕分開，害怕最後我會傷害到你。就先約定一個月也可以。”
“我們約定好，一個月之內誰也不要說分手。等到了最後一天，一切就都自動回到起點。就算分開也不用跟對方提，這樣誰都不會難受。”
“如果到時候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就早上給我打個電話。”
“反過來也是一樣。”
“如果不想的話，不打，我自然就知道了。後面我們就算不做情侶，也可以做朋友。”
“這樣可以嗎？”
他極其有耐心地，循循善誘的，像是在教小孩子做數學題。
方菡此時卻已經被他弄得心口又酸又脹，整個人都很混亂。
她沒想到江亦燃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一個月的體驗期。
隻有一個月，但不用擔心後面。就當是自己抽中了獎，一個月的男朋友券。好像不會損失什麼，但卻能夠體會到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不是嗎？
這是她本身不敢想的事情。
隻有一個月，既沒有道德的煩惱，也不用擔心後面自己的病情會連累對方，或是受到對方的嫌棄。
即便方菡腦子裡面還是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在說最好不要，可是卻還有無數個細小的聲音在不斷的說：好想好想……
好想就這樣自私一次，就當圓了自己少女時期的夢。
沒有人不想跟自己曾經喜歡的，沒有得到過的人在一起。
反正就一個月，我也隻體驗這一個月。到了最後一天就體面的結束。
不要難過，不要傷心，大家都快快樂樂的。
即便她心裡知道，江亦燃不是愛她，是同情她，補償她。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就用他的同情換來一個月可以嗎？
應該也不算太過分吧？她竟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方菡想著想著，心裡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
或許是個一個月的期限，讓她一下子少了好多原本瞻前顧後的壓力、顧慮和糾結，想要貪心又自私的試一試。
而且她總覺得，如果這次錯過，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方菡想答應，但也不知道要怎麼說。甚至覺得自己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她就隻是點了點頭，小小地嗯了一聲。
“你答應了？”江亦燃睜大了眼睛，神色中帶著不可思議的狂喜。
“嗯。”
方菡猶豫地捏了捏手指，說得比較小心：“就像你說的，一個月……”
“等到了最後一天過了零點就自動分開。”
她悶聲說完，抬起頭看他，卻正好看到對方明晃晃的笑容在唇邊浮起。
還未多看兩眼，那人便忽然抱了過來。自己下一秒隨即便撞入了一堵溫熱的懷抱中，帶著清新凜冽的襯衫香氣。
隨即便是右邊脖頸處，有一瞬間異樣的，溫熱潮濕的感覺。
她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那是江亦燃突然抱住她，然後低頭親了她脖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