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忙了一陣, 聽到後面有聲音，轉過頭來才發現江亦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吃完了那袋白脫吐司，用手將紙和塑料的袋子揉成一團, 邁開長腿走到垃圾桶旁邊，微微彎腰扔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回新加坡？”
方菡突然想起來這件事，順口問了一句。
但沒想到江亦燃回頭看了她一眼, 語氣輕飄飄的：“短期內是不回了。”
“不回了？為什麼了？”
方菡愣了愣，回憶起剛剛在蛋糕店裡店員問他是不是退役了的話。
但方菡目前沒從新聞上看到相關的消息。她首先想到的可能性是江亦燃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被開除或是被禁賽了。
隻不過也沒聽說有相關的新聞啊……很奇怪。
方菡皺了皺眉。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回國？”
跟方菡的訝異不同，江亦燃本身倒是顯得很平靜。他慢悠悠地走到旁邊，拿過牆角放著的一把掃帚。
“現在準備回國發展了。”
“不能算退役，隻能算是半退役狀態吧。”他回。
“你打的好好的, 又這麼年輕，不還正是鼎盛期嗎？”
“還是因為你不喜歡網球？”
方菡一聽到真的半退役了, 忽然有些覺得遺憾，甚至生氣。
為什麼江亦燃總是這麼容易放棄一件事情？
上帝明明是偏愛他的, 給了他很好的天賦跟條件。但他卻輕而易舉的就放棄這些彆人做夢也得不到的東西。
難不成小時候是父母逼迫他練的, 其實他自己並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網球。”江亦燃回。
“是喜歡的, 隻是覺得沒有必要非把這項運動當做以此謀生的唯一手段。我回國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也一樣跟網球有關。”他說。
“那是什麼？當教練嗎？”
江亦燃這麼年輕。雖然在國外是拿過不少獎項了，但就這張臉來說, 當教練好像沒什麼說服力……
方菡暗暗思忖著, 卻不料對方很快回：“不是。我想成立一家網球俱樂部。”
“啊……”
這觸及到了方菡的知識盲區。不過聽上去跟網球相關，但又很高端的樣子。
跟江亦燃截然不同，她從小因為心臟的關係就很少接觸體育項目。
在同齡的小朋友都在各種學排球羽毛球遊泳等的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或是醫院待著。就連體測的時候跑步都沒辦法跑。
“那好吧。”
畢竟自己不懂，方菡的氣勢也就瞬間軟了下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 這件事聽上去就很難……
方菡隻管這一家小小的花店要忙碌的事情就太多了。不知道弄俱樂部的話需要多少時間精力和金錢。何況這東西也需要人脈。
但她不想潑江亦燃的冷水。
本來還想勸他既然有想做的事情就抓緊時間去做，不要荒廢掉。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花店門口的風鈴便響了響。
有人剛推門進來。
方菡一看是熟人，這才瞬間想起來自己光忙著說話了，還沒準備今天的訂單。
“啊！孟姐，今天的花我還沒弄好。”
“可能要稍微等一下！我馬上修剪打包好給你！”方菡一看到是熟人進來，趕緊說。
進門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性，穿著乾淨，很成熟白領的打扮。
這個孟姐的銀飾手工藝工作室就在附近。每周的周一跟周五下午都會來拿新鮮的花回工作室去插。有時候太忙了的話，也會叫方菡送過去。
“好，不急。你慢慢弄。”那人站在門口說。
方菡不好意思讓彆人等得太久，三下五除二就回去弄好了對方預訂的花，麻利地打包好重新到門口遞過去。
原本那人還沒說話，等方菡將花遞過去才朝她拋了一個曖昧的眼色。
“小方，這是你男朋友嗎？小夥子長這麼帥哦。”
方菡臉一紅，趕緊否認：“不是的，是我高中同學啦。”
“他剛從國外回來。”
此時，江亦燃就站在她旁邊。
沒想到她這邊剛不好意思地否認了，下一秒就聽到一道清冽低沉的男聲從自己斜上方響起：“對，我在追她。”
“不過她還沒有同意。”江亦燃回。
他說得很淡然，既不像不正經的開玩笑，也沒有過於嚴肅的感覺。整個人的狀態都很放鬆，手微微插在兜裡。
方菡站在旁邊聽到江亦燃說這個，簡直心都被提起來了，如臨大敵。臉上從脖子紅到耳根。
“沒有沒有，孟姐你彆聽他瞎說。”
“啊？原來咱們小方眼界這麼高啊，這麼優秀的都還在猶豫。”
“不過也理解。”
“那肯定是因為你小子太帥啦，讓女生沒安全感嘞！”孟姐看著江亦燃笑著開玩笑說。
“好啦，那我先回去了。下周見，拜拜。”
對方揮了揮手，推門出去了。
看著孟姐已經走遠，方菡才長輸了一口氣。原本緊張得心臟稍微緩了緩。
“你，你下次不要跟我顧客亂說。”
她回過頭來往店裡面走了走，忍不住紅著臉數落了江亦燃句。
現在江亦燃是一時興起。
但如果以後他清醒了，不來了。這些顧客又問起來他的話，真的會讓方菡覺得尷尬且難堪。
“怎麼是亂說？我說的不是實話？”江亦燃問。
聽江亦燃這麼說，方菡都不想再搭理他。
她開始自己忙自己的事情。
方菡的花店比較小，投資也少，目前自己就能照顧得過來。除了偶爾進貨的時候會找人幫忙搬一搬，其餘時候都是自己在打理。
隻有春季和夏季會忙一些，很多節日跟新店開業、結婚、畢業典禮都大多集中在春夏。何況這兩個季節的花也是最多的，可選可搭配的種類就多。
不過因為花店規模小，附近的人流量也沒那麼大。收入並不是很高，隻能說稍微會賺一些，不至於虧本。
隻要能付得起房租，外加維持花店進貨等的正常運營以外，稍微多一點點的薄利對於方菡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
方薇一開始不支持她做這個，覺得開店非常耗費精力，怕她因為操心而抵抗力變弱。但除了開花店以外，方菡對其他的事情好像又沒什麼興趣，也不知道畢業之後要去哪裡。
雖然換了心臟，日常生活暫時沒有太多的問題。但以她的這個老毛病公司體檢跟公務員體檢都很難通過。
但她也不願意就在家裡等著彆人養……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擁有自己的花店的呢？
方菡低著頭一邊給花朵換水，一邊想。
應該就是高中那一年吧……
她以前沒有接觸過鮮花。方薇跟關況也都不是熱戀期的小情侶了，就算是情人節或者周年也是送比較實用型的禮物，而不是鮮花。
她第一次收到鮮花就是那次學校晚會，江亦燃上自習的時候拿回了教室，隨手塞給了她幾朵零散的玫瑰。
第二次是看著江亦燃給陳淩萱送，但對方沒有收。方菡親眼看著江亦燃把那一大束鮮花扔進了垃圾桶裡。
第三次就是住院時，收到的江亦燃來看她時，給她的那束向日葵。
這麼算起來，好像自己在人生中唯二收到過的兩次花居然都是江亦燃送的。
即便對方送她的時候也沒有想太多，一次是順手隨便給的，另一次也是因為愧疚想要她的病趕緊好起來。
但也就是這僅有的兩次，卻讓方菡能真實感覺到那些新鮮花朵所傳遞出的一種感覺：
就讓人覺得，其實這個世界還是挺美好的……
後來她就喜歡上了各種花。
一開始隻是沉迷於自己種花、插花，後來為了讓花長得更好花期更長，搭配得花束更漂亮，方菡就專門去買了書，報了班學課程，到最後慢慢有了自己的花店。
每天能跟這些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花朵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她心裡就也平靜且幸福——
不過現在這種平靜似乎被江亦燃打亂了。
—
方菡忙了一下午。
江亦燃說是幫忙，也確實能看得出來他有心幫忙。但畢竟隔行如隔山，對方還是個大男生，做事情也不細心。
方菡除了簡單的搬運也不知道能讓他做什麼，甚至覺得江亦燃有點礙手礙腳。
畢竟他這麼高大的一個大活人站在店裡，讓本來就不富裕的活動空間又縮小了些，寸步難行。
眼看著太陽落山，方菡把店裡的事情忙完也就準備關門回去了。
想起來對方從早到晚就吃了白脫吐司，方菡也想早點關門讓江亦燃回去自己吃點東西，儘早結束這場尷尬。
“那個……你回去吧，我也準備回學校了。”
方菡關了店裡的電腦，將工作服脫了下來，這樣對江亦燃說。
“我送你回學校吧。”江亦燃說。
“我開車過來的，比較方便。”對方回。
“啊？不用不用。”
方菡一聽江亦燃要送她，趕緊搖了搖頭拒絕。“你彆這樣，我會覺得很虧欠你的。”
“而且……”她猶豫了一下才說：“而且明天你也不要過來了。”
“你像這樣吃東西不規律很容易生病的。”
“我要看店，學校也有課。不能保證什麼時候過來，也不好陪你去吃飯。”
“要開俱樂部前期應該也很忙才對，不是嗎？”
“所以就不要浪費時間在我這邊了。我店小，平時自己就能照顧得過來。”她儘量語氣和緩，仿佛在講道理，而不是在說拒絕人的話。
一來是她平時說話也這樣，二來是怕江亦燃像昨天那樣情緒失控。
不過江亦燃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回應她的話，隻是淡淡地說：“走吧，我開車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方菡皺了皺眉，忍不住低下頭來，嘴巴抿了下。
她之前怎麼沒發現，江亦燃這麼油鹽不進。
“你平時怎麼回去的？坐地鐵？”江亦燃問。
“嗯。”方菡點了點頭。
“行，那我跟你一起坐地鐵回去。”那人說。
“啊？”方菡被江亦燃這句話弄得眼睛都睜得大了大。
對方好像是鐵了心似的就要送她回學校。
但方菡肯定不想跟江亦燃一起坐地鐵回去啊。今天下去隻是去了趟面包店，江亦燃就被人認出來了。如果去了地鐵萬一又被人認出來，到時候不會很亂嗎？
方菡想了半天，左右權衡，最後實在執拗不過江亦燃，隻能自己讓了半步。
“那好吧。麻煩你了。”
自從她說同意之後，對方肉眼可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甚至笑了笑。
就隻有方菡覺得心頭像是有兩團烏雲在繞著一樣。
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江亦燃回來了。更不敢相信他從昨天到今天說的，所有的話。
仿佛做夢一樣。
可對方卻又真真實實地就在她旁邊，讓她想忽略都忽略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