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看著對面打過來的字, 一下有些弄不清狀況。
雖然這隻的樣子跟名字都跟自己的那隻一樣。但方菡很清楚自己的那個在姐姐家她房間的臥室裡。所以江亦燃是買的跟她一樣的電子寵物，又取了一樣的名字嗎？
她想了想，思忖半天才打字回複過去：“我高中的那隻也叫嚕嚕。”
“嗯。”對方回。
方菡被江亦燃的這個嗯攪弄得心裡發亂。
她感覺對方是在暗示她, 故意取得跟她高中那隻一模一樣的名字。但又沒有明說, 就連回複也顯得很平靜。
對方越是平靜, 她就越是容易多想。
而此時, 江亦燃又發來了另一張照片。深棕色的實木寫字台, 上面擺了兩支碳素筆。
“你借我的, 當時忘記還了。後來收拾東西時候發現的。”江亦燃打字過來。
方菡點開看了看。
可能是她健忘。如果不是江亦燃主動提起這事, 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就算點開大圖看也不記得是自己的筆。
不過對方提起之後, 又好像對借他筆這件事稍微有了一點印象。
但方菡不知道江亦燃發這些做什麼。但是照他一件件發過來的架勢, 她真的很害怕對方下一步就是將她寫的那封情書也拍照發過來公開處刑。
雖然是自己寫的，但想到自己小時候的幼稚文筆……
即便對方還沒發，方菡隻是在腦中設想了一下場景就尷尬得不行。
“你彆再發了。”
她趕緊回, “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早點睡吧, 晚安。”
發完這些話, 女孩兒立馬慌亂地將手機屏幕向下扣在了床上, 生怕再收到對方的任何一條信息。
宿舍內，舍友跟隊友打遊戲的聲音還在從離她斜對角的方向傳出。
“你怎麼打那麼菜還往人堆裡面紮啊？會不會玩？”
“我靠, 為什麼他能打到我？”
“這個雷是不是能把對方耳朵炸聾啊, 這樣他就聽不到我腳步聲了……”
宿舍裡的燈光透過床簾明晃晃地照射進來。
方菡一邊聽著舍友打遊戲的聲音，原本緊張亂跳的心臟才一邊慢慢平靜下來，仿佛回到了隻屬於她的現實世界。
她轉過身, 看了看枕頭旁邊的那個雪景球。伸手拿過來, 又按了開關點亮。
雪景球內的假雪瞬間伴隨著暖暖的黃色燈光，紛紛揚揚飄起來。
她緊盯著那顆雪景球看著看著，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
方菡心裡原本平靜多了, 但一想到江亦燃今天下午的那句：我做你男朋友，你願意嗎？她就仿佛又開始心律失常。
江亦燃怎麼突然回來了？還淨是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但沒想到那些自己高中的那些東西，他居然都留著。
方菡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難道他這麼多年都還在愧疚那件事嗎？
方菡皺了皺眉，怎麼想都隻能想到這一種答案，心裡沉甸甸的。
女孩兒伸手關了那個雪景球的開關，隨即將其放到一邊，轉過身蓋上了被子。
還是讓他自己先冷靜冷靜吧。她想。
——
第二天方菡上午有課。直到下午吃了飯才往花店那邊去。
江亦燃都畢業了，她卻還在上學……
一點多的時候太陽是一天之中最曬的。
方菡從地鐵站出來後打了一把遮陽傘。等她一邊走，一邊歪頭夾著傘把兒，從包包裡掏了鑰匙往店門口走的時候，遠遠就看見門口有一個人。
那人很高，相貌英俊，衣著考究。也沒有打傘，就是單純的站在陽光下。
江亦燃今天換了一件黑色連帽衫，下面是寬鬆的灰色運動褲，是再普通不過的搭配類型。但得益於優越的身高跟比例，還有那張漂亮的臉，穿在他身上仍顯得出類拔萃。
她腳步停了一下，不自覺有些呆住。
江亦燃怎麼又來了……
她皺了皺眉，心裡沉了一下才迎著那個人的目光，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你怎麼在這兒？”方菡問。
但江亦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上午不開店麼？”
“我平時上午有課的時候就不開。”
方菡眼睫垂了垂，回道。本來不想問的，但是又不忍心，還是問了一句：“你……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上午九點多。”江亦燃回。
“九點多到現在你就一直在這裡？”她睜大了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吃飯了嗎？”
那人看著她，搖了搖頭，看上去居然顯得有些可憐。
江亦燃本來眼睛就長得漂亮，眼珠很黑，瞳仁裡像是眼裡多被上帝點了一處高光似的，很亮。雙眼皮褶皺弧度流暢，直達眼尾。
分明是有些輕佻瀲灩的狐狸眼，但專注地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卻又給人一種很深情，受傷似的、濕漉漉的感覺。
雖然江亦燃就這樣突然過來讓她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想把他攆走，但聽說對方沒吃飯之後又不由得有些心軟。
“那邊有家麥當勞，你要不要過去吃一點？”方菡問。
江亦燃卻搖了搖頭：“我不吃垃圾食品。”
方菡這才恍然想到江亦燃是運動員，確實不能在外面亂吃東西。
“嗯……那你能吃什麼？去逛一逛然後吃點東西吧。那邊也有中餐，面包店什麼的。”方菡給對方指了指方向，然後說。
但沒想到江亦燃很快回了一句：“你陪我麼？”
“我還要開店呢。”方菡不自覺低下頭說。想到要跟江亦燃坐在一起吃飯，她覺得有一些些不自然。
“那我不去了。”那人說。
方菡有些無語，感覺江亦燃像小孩子賭氣似的。但想到對方早上九點多就到這邊等著了，她又有點於心不忍。
“那你買點面包先吃一下吧，我陪你去。總不能餓著肚子。”
兩人面對面站著，對方久久不說話。方菡實在是拗不過，還是先一步軟了下來。
這次江亦燃倒是答應得很快。
他點了點頭，說：“好。”
-
她比較熟悉這邊的情況，就帶著他去。
方菡在前面走，江亦燃在後面跟著，腳步不緊不慢，順便抬頭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雖然方菡的那間花店小，但四周算是一個小規模的購物廣場，裡面有不少連鎖品牌的入駐。
她帶江亦燃去的那家甜品店是這邊很出名的連鎖品牌，占地面積至少有五個她花店那麼大。
她剛往玻璃門前一站，門就自動開了。
方菡已經吃過飯了，也沒什麼想法。進了店之後就隻是跟在江亦燃的後面看著他選。
對方在店裡轉了一圈，最後也隻挑挑揀揀拿了一袋白脫吐司，而後便低頭問她：“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方菡搖了搖頭。
“沒有，我吃過飯了。現在不餓。”
她不想讓江亦燃給她花一分錢，否則會有種虧欠的感覺。
好在江亦燃也沒有堅持，隻是拿了那袋面包徑直走到前面去付錢。方菡覺得尷尬，就先離他遠了些，站到了稍遠靠近門口的地方。
等江亦燃從口袋裡拿了手機出來付錢之後，一轉頭才發現方菡站得離他很遠，面對著牆看著那邊玻璃櫥窗裡的蛋糕，好像面壁思過似的。
他轉頭看著她，而另一邊，有隱隱激動的聲音傳來。
“你是……你是油管上的那個網球手嗎？是江亦燃嗎？”站在裡面的兩個女店員有些激動的問。
他輕微點了點頭。
但隻是這樣微小的動作，就足夠讓有關注過他的人瘋狂了。
“那個，可不可以合張影？”其中一個店員很明顯更激動一些。一邊問著一邊已經拿了手機攥在手裡。
江亦燃抬眼朝方菡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可以的。”
恰好此時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店裡面除了江亦燃和方菡以外也沒有其他顧客了。那個店員便穿著工作服一路小跑出來，把手機遞給另一個店員，然後站到江亦燃旁邊合了一張影。
“好，要拍了哦。123。”
為了配合旁邊女生的身高，江亦燃稍稍彎了彎腰。就在對面負責拍照的店員還未按下快門的瞬間，他的視線越過了手機鏡頭，看到了在角落裡正在“面壁思過”的方菡。
女孩兒明顯往這邊看了一眼，但又裝作與她無關似的側了側身，刻意將眼神移開。
照片拍好了。
是他粉絲的那個女店員明顯很開心，說了幾句謝謝後又不忘問：“請問現在是回國發展了嗎？”
“我和我朋友都是你的粉絲，之前你油管上發的那些視頻都有看。”
“哦對了，現在國內好多平台都有那種盜你視頻的博主，有的還偽裝成是你本人撩妹騙錢。”
“你一定要注意一下啊！彆讓有些騙子打著你的旗號騙錢引流。”對方叮囑說。
“好的，謝謝。”
他客氣地回：“我會回去讓我的法務團隊關注下。”
江亦燃點了點頭，禮貌地道了彆後才往外走。
方菡見他過來了，便很快也低著頭從玻璃門那裡出來，全程沒說一句話。
甜品店裡面開了足足的空調，很涼快。
但一出來，外面的空氣又悶熱得很。
江亦燃拿著那袋面包跟在方菡後面，明顯感覺到女孩兒比剛剛過去時更沉默寡言了一些，顯得很安靜。
他跟在對方後面，一直回到花店，看著方菡拿出鑰匙開了門進去。
“你以後不要過來了。”她說。
“因為平時還要上課，所以我開關店時間都不一定。大多數顧客都是在微信上預約好了，有固定的時間過來拿或是我送過去。”
“店裡地方也小，不知道要怎麼招待你。”方菡將鑰匙放進包裡，又把包放到一旁後才說。
她語氣很平靜，聲音還是溫和甜潤的，但語氣卻顯得疏離淡漠。
“那為什麼那個男生可以？”江亦燃站在門口盯著她問。
但方菡回避了他的視線，隻是一邊開始做自己的事，一邊回：“那個男生是來幫忙的。”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過來幫忙的？”江亦燃問。
方菡發現自己說不過江亦燃，乾脆不說了。隻是心裡面不太開心，不知道在悶什麼。
是因為剛剛有粉絲喜歡江亦燃，自己被冷落所以不開心嗎？
但好像又不是……
她也說不出來自己不開心的源頭是什麼。
或許隻是因為江亦燃長得太高了，站在她花店中央，擋住了玻璃窗和門口照射進來的陽光。影響了她花朵們的生長和開放。
方菡歎了口氣，最後還是拿了花店裡唯二的兩把椅子，走到江亦燃身邊放下：“你先吃東西吧。”
“不要餓著肚子，對身體不好。”
方菡抿了抿唇說，已經不想再糾結上一個問題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江亦燃都能有他的理由跟想法回複她，然後讓她無話可說。
“嗯。”
見方菡不說了，江亦燃也沒有再強。而是坐下來打開了那袋白脫吐司面包。
方菡則開始轉過身去忙了自己的事情。
她開了電腦，要看各個平台上的預訂單還要兼顧鮮花市場那邊的采購進貨。
等電腦開機運轉的時候，又要抽空去檢查店裡的花，養護和澆水修剪。
她順手拿了在花店工作時才會係的黑色圍裙，穿上，然後又用笤帚和抹布打掃店裡的衛生。每個台子和花瓶花盆上都要擦一擦。
就在她忙的時候，江亦燃就很安靜地坐在那個小椅子上看著。
其實那個椅子很小，坐起來不是很舒服。
但不知道為什麼，江亦燃坐在那裡也沒有特彆難受的感覺，似乎這些小缺點都能夠忍受。
花店裡有淡淡的花香，其中茉莉的味道最為濃鬱沁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他身後和旁邊的窗口和玻璃門照射進來，在地面上落下很大的一片光斑。陽光的光柱內有細小的微塵慢慢落著。
或許是為了工作方便。方菡還是穿著一條簡單的牛仔褲，上半身換了一件奶黃色的短袖襯衫，袖口的邊緣微微卷起。
他甚至注意到，她牛仔褲的後口袋上有兩個紅色櫻桃的圖案。
江亦燃看著方菡忙來忙去，去拿了抹布沾濕後把所有的架子都擦了一遍。
她乾活不是很麻利很快的類型，但勝在做什麼都很細心，邊邊角角都會擦到。
他坐在那裡看著她在忙，時而俯下身在盆裡洗一下抹布，然後站起來繼續擦。
女孩兒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包裹著兩雙鷺鷥一樣筆直細長的腿，但又不是完全沒有肉。看上去是很健康的樣子。
她挽起的袖口露出兩支藕臂，皮膚也是細細的，膚色很白，在陽光下顯得晃眼。
方菡還是紮著馬尾，但跟上學時好像有稍稍的不一樣，顯得更蓬鬆了些。
陽光打在她身上。
江亦燃在旁邊看著，看著方菡忙忙碌碌，想到那時他在醫院病房外面看到她的那一刻。陽光也是這樣從窗戶外面打進來，落在她身上。
而此時，陽光也從旁邊的窗戶和門口打進來，正曬著他自己的半邊身子，帶著乾燥的溫熱。
心裡也同樣像被陽光打了進來似的，有種充實感。
他想把這扇玻璃門永遠鎖上。
誰都不要出去。
誰都不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