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仲孫明陽賴在翟徽宅邸,翟徽趕不走,自己出門流浪了,累了就蹲屋頂歇會兒。

一起蹲屋頂的還有弗青星,她住不慣龍銜雲穀外的殿宇。

翟徽攀談:“地龍躁動,可還好?”

弗青星啃著一根白色的東西,咬得哢吧卡吧:“很不好。”

前陣子,族內豢養的一條地龍突然逃走,但隻是個開始,接下來,地龍們蠢蠢欲動,竟有失控跡象。

才引得繆天珩親自去視察。

對弗氏而言,挺丟臉的。

翟徽問:“你吃的什麼?”

弗青星哢吧卡吧:“磨牙棒,年歲大了,龍牙容易變長,你要?”

翟徽:“不。”

他改口:“等等,留下一根吧,說不定央央想嘗嘗。”

央央出生是很晚的事了,弗青星沒見過央央,但她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笑了下:“你們這麼護著小公主。”

翟徽笑了下:“你要是見過她,也會喜歡的。”

弗青星:“你們小輩多英才,怎麼挑中昶無涯做小公主未婚夫婿。”

翟徽:“他是很不錯的。”

利益上考慮,仙宮和無上重宮聯合,對仙宮來說,尤為重要。

何況,昶無涯對繆央央也著實好到無可挑剔。

弗青星繼續:“是嗎,我倒覺得,那邊那個比昶無涯好。”

翟徽:“哪個?”

弗青星指著的,是往外走的仲孫尚。

...

仲孫尚往渡海趕。

在時間截止前,他終於抵達渡海。

渡海是一片青色的海,無邊無際,渡海的另一邊,就是龍銜雲穀的地盤,可見仲孫尚趕路趕得多麼辛苦。

他顧不上彆的,飲水解渴。

突的,他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看見一個披著灰褐鬥篷的人影。

他心內猛跳,緩緩抬頭。

來人身量細長,一張臉隱在鬥篷裡,什麼也看不清。

但仲孫尚很清楚,族內仲孫明陽的推演與懷疑,沒有出差錯。

趙延就是在陀天之木,被人種下嗜濁氣蟲,引發濁氣爆發,而種蟲之人,就在他面前。

因為他的元核,也被她種下嗜濁氣蟲。

仲孫尚眉眼陰鬱懨懨,他直起身:“五長老是自己查到的嗜濁氣蟲,我什麼也沒說。”

鬥篷人笑了:“諒你也不敢。”

仲孫尚抑製不住激動:“可是,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何造成這麼大的傷亡?那些仙人是無辜的!”

“無辜?”

鬥篷下,俞真抬起頭。

她面上完全不見往日的怯怯,唇角挽著一個嘲諷的弧度:“凡人血統如我,都活下來了,他們死了,難道不是他們自己太弱?”

仲孫尚齒冷。

俞真在瑤池做仙徒多年,她的布置,不是一朝一夕完成。

如今她去了繆央央身邊。

他倒吸一口氣:“你借機潛伏在小公主身邊,是不是也要對小公主做手腳?”

俞真:“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仲孫尚元核內,嗜氣蟲蠕動,疼得他雙腳站不穩,跪在地上,頭冒冷汗。

俞真好笑:“我如果對繆央央下手,豈不是更好?你該慶幸,至少短時間內,我不會對蘭褚紅下手了。”

仲孫尚臉色發青。

最開始,仲孫尚看俞真被欺辱,覺得她是個可憐人,多有照拂,讓她不至於那麼艱難。

他出於好心,卻在沒有防備間,被俞真種下嗜濁氣蟲。

在前陣子的陣營戰中,俞真故意闖入戰局,在蘭褚紅遇危時,以蘭褚紅與他體內的蟲子要挾他,拋下蘭褚紅救她。

隻為測試他的忠誠。

自那之後,蘭褚紅再沒正眼看過他。

仲孫尚恨麼?

恨的。但他被俞真拿捏得死死的,不得不背地裡幫她做一些齷齪事。

俞真這次見他,是有新命令。

她拋出一顆石頭,仲孫尚接住。

俞真:“你找個機會,把這個丟進化骨葫蘆中。”

仲孫尚攥住手:“你要讓陰圓仙島坐實罪名?”

話音未落,他元核劇痛,單膝跪在地上,咯出一口血。

俞真高高在上:“我讓你問了麼?”

仲孫尚捂著嘴中的血。

不多時,俞真的身影緩緩消失,隻留下一句:“速度快,化骨葫蘆一旦融化了蟲屍,就來不及了。”

“你知道做不到得付出的代價的。”

仲孫尚低頭。

他望著波光粼粼的青色水面,倒映自己面容蒼白,雙目灰敗,唇上沾著血一片鮮紅,無半分仙氣。

他不想再受製於俞真,可如果告訴族人自己體內有濁氣,會被立刻射殺。

一瞬,仲孫尚又堅定起來。

不管是為仲孫氏,為蘭褚紅,還是為可能要遭殃的央央。

他要把這一切告訴蘭褚紅,還自己一個清白。

哪怕是死。

仲孫尚站起身,接著渡海之水,洗去手中唇邊血漬,許是吐出一口鬱氣,他清雋的眉宇間,少了幾分頹勢。

...

隔日。

蓬雲之境快結束了,第一重宮往來仙人變少,休養了一陣,蘭褚紅和步生雪也快走了。

最遲明日,她們終於不用抬頭不見低頭見。

雖然有央央在其間潤滑了一下,但她們都沒意向破冰。

早上的屋子屬於蘭褚紅,步生雪不在。

蘭褚紅手指戳著央央送的圓月蓮。

圓月蓮產於陰圓仙島,開花條件頗為苛刻,必須是陰圓仙島進入“圓”期,在最鼎盛時,吸收日月精華,才會開花。

她心存疑惑,問一旁的蘭劍青:“對了,陰圓仙島不是好多年不曾進入‘圓’期麼,央央這花怎麼來的?”

蘭劍青語氣慢慢:“小公主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蘭褚紅也不覺得奇怪了:“也是。”

而把屋子讓給蘭褚紅的步生雪,穿過走廊,要去找朋友。

卻看不遠處,仲孫尚徘徊著。

他攔住她:“生雪,我想請你幫忙。”

步生雪:“幫你和蘭褚紅說你來了?”

仲孫尚:“不,請你直接帶我去見褚紅,我有很要緊的事要說。”

步生雪不是個熱心腸。

但是如若把人帶進屋子,惡心一下蘭褚紅,她是樂意的。

她剛要答應,隻一刹,卻猶豫住。

這麼多年,蘭褚紅和步生雪間,不是沒有過共同朋友,但漸漸地,形成各自陣營,往來也變少。

隻有央央,從不在二人之間做選擇。

或許,她也不該讓央央夾在二人間,少做點事,是她現在能做的。

步生雪緩緩舒出一口氣,越過他離開,留下一句:“你放棄吧,越糾纏她,她隻會越討厭你。”

仲孫尚身形一抖。

他環顧四周。

看熱鬨的人收回目光,他們不願得罪蘭褚紅,就算能像央央那樣,把他找她的消息告訴她,又有什麼用呢?

蘭褚紅不會見他的。

他苦笑一聲,正要離開,突的,看向懸浮在空中,古樸莊嚴的逐月宮、追陽宮。

對了,俞真潛伏在央央身邊,還不知目的。

他可以告訴昶無涯,讓昶無涯處理掉俞真。

昶無涯絕不會讓傷害央央的人好過,就算隻有意圖也不行。

仲孫尚下定決心,朝逐月宮去。

見到昶無涯,比他想象的更為順利。

昶無涯身上披著一件仙鶴踏雲氅衣,他鬢發一絲不苟,俊眸肅穆,聽他說著,目光逐漸沉重。

“……俞真定要對央央出手,仙主若不信,查一下我的元核,裡面有嗜濁氣蟲,便可知了。”

這些話,仲孫尚憋在心裡很久,一口氣說出來,他面色興奮,微微喘著氣。

昶無涯抬手:“我看看。”

仲孫尚坦然地露出自己的元核,等待昶無涯檢查。

他有四元核。

昶無涯看著他,修長的五指,收攏。

一刹,四元核接連破裂四次。

仲孫尚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在此生未曾經曆的劇痛中,他隻張了張口,難以置信:“你竟、也想害央央……”

身體軟倒在地。

仙人元核全部破裂,氣散神消。

昶無涯攥緊手心。

下一刹,仲孫尚的屍體被氣猛地彈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個圈。

昶無涯面無表情,但鼻尖一點殷紅痣,如烈火灼灼,熟知的人,便知曉他此時怒不可遏。

隻為仲孫尚臨死前一句話,他遷怒他的屍體。

暗處,俞真瞧在眼裡,冷笑。

這下可好,本來可以隨意編造仲孫尚的死因,因為昶無涯控製不住情緒鞭屍,得好好想一下了。

昶無涯回過身,不看仲孫尚的屍體。

半晌,他才平複心情,音色沉沉:“你沒管好的人,自己收拾。”

俞真從暗處出來,恭敬:“是,少主。”

昶無涯:“仲孫尚死了,沒人換化骨葫蘆,計劃不能再拖。”

俞真:“是。”

昶無涯回過頭,冷冷地看著俞真:“你需要抓一條地龍,給你測試,我們滿足了。”

“你想在瑤池引動濁氣,殺掉你厭惡的人,我們也滿足了。”

“現在,該你履約了。”

男人看她的目光,猶如看一隻蠹蟲。

俞真明白,接下來,但凡自己哪裡給打破禁製的計劃拖後腿,下場,就是身後那具屍體。

她低頭:“是。”

仙界皆知,俞真是凡人血脈。

卻沒人知道,當年俞真的先祖俞仙君,為了褪去這一身屈辱的凡血,曾將元核與很多仙獸結合。

都失敗了。

唯一成功的,是地龍。

但是,地龍受控於真龍禦龍一族弗氏,作為畜牲,血脈比凡人還卑賤,俞氏一族,即使獲得地龍血脈,更不敢宣揚。

到俞真這兒,她體內,地龍血脈極為強盛。

隻要足夠熟練,她可以在地龍之中,一呼百應。

昶無涯要她做的是,引動整個龍銜雲穀的地龍暴動。

好一會兒,昶無涯語氣微緩:“央央那邊,沒有彆的問題吧。”

俞真:“沒有。”

昶無涯:“第一場動亂,在陰圓仙島。”

俞真:“是。”

退下時,昶謹正好求見昶無涯。

俞真與他擦肩而過,昶謹主動避讓開,目中掠過一絲嫌棄。

若非她對無上重宮,還有點利用價值,否則,如此肮臟的不男不女的玩意,不配踏入逐月宮。

俞真沒有理會昶謹。

她一步步邁下玄武台階,緩緩勾唇。

她沒騙昶無涯,央央確實無礙。

隻是,隱去央央即將去陰圓仙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