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勢變化，又是一股蟲潮迎面湧來，裡頭還混雜著十餘頭被邪祟寄生的犬妖。

大長老曹天石張嘴吐出一條條子蠱，子蠱飛過之處雲霧翻動，其身形在雲霧中無處不在，變出上百個分身幻象。

所有矮個童子都在飛奔，本體趁機鑽空而過，又一次闖過堵截。

隻是此處陣中有陣，他闖過了小型陣法，結果還是在陣內繞來繞去。

後面兩方蠱師仍是在追，而貓妖的陣法並不阻攔。

“沒完沒了，太上長老不見過來，還得靠我自己。不能被乾耗下去，兩個老妖不知在籌謀何事，需如此之多的血肉之軀填進去。”

“你們不讓我走，我乾脆不走，去看看你們到底在陣心裡頭搗鼓何事。”

此前蟲巢大陣尚未完全調動時，他與其他修士闖到了中心陣眼位置，趁亂奪走一塊饕骨陣石。

現在裡裡外外的陣法都被調動，他再尋過去，難度無疑要大上許多，但總好過乾耗下去。

前方陣勢還在變動著堵截他，要逼著他與身後蠱師殺上一場。

曹天石童子面孔浮現怒容，體內積存的生機釋放出三成，五種異蠱同時調動。

一路逃竄他鬼鬼祟祟，其實也就施展出“食雲”“水燈”“重時”三種蠱術，當下連“回響”和“木靈”也一並施展出來。

一枚枚養在血肉內的草籽彈射而去，紮根於撲來的犬妖頭顱內，配合重時蠱術對神智的影響，所有受草籽侵入頭顱的犬妖登時掉頭狂奔，向著來路逆行。

曹天石帶起大片白霧，本體和上百幻象跟在犬妖後頭，霧氣中又有一頭粗壯如巨柱的千足兵蠱橫衝直撞。

以他五世身圓滿蠱師修為，蛻仙宗嫡係出身，真個要全力出手，五境後期以下來上五六個也不頂用。

兩個老妖不給他一條出路，他乾脆去揭它們的老底，逼兩妖放他走。

“噗嗤……”在前逆行的一頭犬妖陡然被陣勢碾爆。

陣勢之間有蠱群衝出，要滅掉被控製的犬妖。

曹天石心、肝兩處內空間打開，兩股黑流奔湧而出，對衝向蟲巢蠱群。

“嗡嗡……”

尖鳴聲大作，大量死蟲落地。

眼看著這位五世身圓滿要接近中心，前方諸多小型陣法驟然大變，清出一條長有一裡的空洞出來。

一裡之外的對面，一年輕僧人腳下遍地伏屍，正是無提。

遍地殘屍上，所有納物法器浮空而起，被無提一手卷進蒼陀廟。

他看著逃走的八名僧人，沒有追擊，而是轉向身後的大陣，平靜道：“按我們之間的約定，貧僧隻管清理佛修，蛻仙宗蠱師不歸貧僧對付。”

“無提，許諾給你的陣石就在他身上，事後再補給你三枚六品丹便是。”

“你且放心，我們不會叫你單獨與他交手。”

大陣波動，一男一女兩位老者走出。

當下蟲巢內的五境皆已被他們探明，陣心那邊暫時無礙，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與這蛻仙宗大長老較量一場。

棕發婦人周身群蠱環繞，老頭背部擠有八顆犬頭，這兩人正是控製此地的貓妖和犬妖。

姓曹的老賊不逃了，也算合他們的意，他們現身是為奪回陣石，更為關鍵的則是絕不可能真讓對方闖入最中間一座陣法的陣心。

對面白霧洶湧，蠱群、兵蠱、子蠱，以及被控製的犬妖在前開道，上百白發童子齊至。

“你們舍得出來了，喊上一個禿驢就想弄死我？”

童子稚嫩的話音傳來，千點水色燈火陡然燃起，一晃飛向這邊的兩妖一僧，而他本人怪笑著，並不正面交手，以群蠱探出陣勢變化，還是試著往中心大陣摸索。

他口中說得輕鬆，但並沒有把握拿下對方三個五境，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會舍命一搏。

兩妖一樣是圓滿不說，那禿驢年紀不大，不過五佛根初期，可一身蒼陀廟功法霸烈，論破壞力足以與他正面硬碰。

與其跟如此難纏的三個對手拚命，還不如試著去挖出兩人老妖的秘密，當作拿捏兩妖的把柄。

“攔下他。”

犬妖所化老者登時大怒，背部八顆犬頭掙動著脫離而出，落地時化作八條巨犬，三個五境中期，五個五境初期。

棕發老婦撐開一面濁色水幕，抵擋水燈蠱術，同時操控周遭蟲陣對耗衝來的蠱群。

無提身形一躍而起，禪眼、心眼齊開，口中佛咒高誦，陣陣佛音傳蕩向前方白霧中的白發童子本體。

“禿驢仗著傳承功法了得，就敢來湊熱鬨圍攻你爺爺，爺爺今日不與你計較。”

“我宗內也有個蒼陀廟傳承者，當心他哪日弄死你。”

罵咧聲中，白發童子在諸多幻象間來回移動，佛咒顯然對他影響不小，如此才會動怒大罵。

他記起了宗內失蹤的一位新晉嫡係長老，那個年輕人與邱泉接觸多，他則隻是遠遠看過幾眼。

說那人會輕易死在梁國，他自是不信，成長起來比這無提絕對隻強不弱。

……

另一邊，與蛻仙宗大長老相隔三裡不到的蟲道上。

此處蟲穴尚有大半完整，一座座小型陣法運轉，推動著蟲陣蠱群搜尋闖入之人。

就是這不漏過一處的兩道陣勢之下，還有人能抓住陣勢運轉和變陣時的空擋，插空走過。

此時，一行十人隱去身形，沒有五境來看破水月幻術，這十人一路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水月幻境籠罩之內，柳風頭懸一頂佛鐘，提防著五境現身。

而他身後的九人，包括徐景和白素英兩位長老，九人皆是一副見鬼的神情。

他們跟著走到這個位置，硬是毫發無損，路上走走停停，闖陣就跟進了蛻仙宗自家山門一樣。

此刻九人唯一擔心的是被五境給撞上，已不再懷疑柳風的能耐，照這架勢找下去，遲早要摸到靈蠱所在。

兩位長老眼神閃爍，彼此看了又看，以眼神交流，都覺得極為不對勁。

連大長老都被困在此處好幾日不見人，柳風卻能帶他們直奔陣勢中心。

“柳長老，依你的陣道本事，我們何不先彙合大長老，再一起行動？是留是走皆可。”徐景上前兩步，試探著低聲問到。

說到底他還是怕遇到五境，這姓柳的實力強悍，頭上還頂著個六品佛寶，五境來了也不見得能留下他。

姓柳的轉身就能逃掉，他們被丟在此處就是正好被五境堵在陣內，斷無活路。

柳風搖搖頭，淡淡道：“不出所料的話，大長老正跟此地控陣之人鬥法，我過去不一定會死，你們過去是必死。”

說著他瞥了眼左側陣勢，通眼視野下，靈氣、妖氣、毒炁、真炁漫空回旋，大陣之威在向著某處聚攏，蠱群也有大半趕了過去。

耳畔隱約還有犬吠聲傳來，似正鬥得激烈。

聽聞此言，徐景長老不再多話，隻是老臉上臉色不如何好看，自知他們跟來的用處就是探路。

之所以還沒叫他們在前探路，是還沒到地兒，等到了真正凶險之處，前面那個心狠手辣的家夥不會可憐他們這些同門。

繼續前行，如之前一樣，繞著陣法走走停停。

每次柳風動身，都會帶起佛力，牽引他們第一時間跟上。

片刻後，前方視野內出現條條氤氳氣流，對陣道再陌生之人也能猜到，他們是闖到了蟲巢大陣的中心。

兩位長老展開瞳術，漆黑中的景象清晰入目，堆疊在前面的蟲穴大出了許多，除了上頭被轟出的四個破洞外，其餘地方無空可鑽。

四處缺口內都爬有不少五品介蠱，且有四境犬妖守護，一眼看去單是最近的一個缺口就有八頭犬妖蹲守。

“沒有五世身蠱師出手，殺進去必會驚動五品介蠱，引動那些蹲守的犬妖。”

“就算陣眼內沒有五境，也會被他處趕過來的五境妖物堵住。”

兩名長老低聲對話，實則是在勸說柳風不要輕舉妄動。

柳風看著眼前蟲穴，四面八方儼然堆砌成了一個大球，如非被人強行轟出了四個缺口，那就真是無一疏漏之處，除了強闖彆無他法。

布置在此的陣法沒有任何變陣，是一座完完全全的護陣，所有陣門他站在外面就能一目了然。

隻需走進陣門，裡面就是陣眼，甚至更內部的陣心也不難進。

此處與玉瓊子當年在曲家村的布置截然不同，比起陣法，那煉蠱的貓妖顯然更信任自己的蠱蟲，以蟲穴堵死了這裡。

四個被人打出的缺口有大量四境妖犬守護，五品介蠱大部分也在缺口內，他不打算走這些缺口。

可換成其他蟲穴，他要進去也難免驚動五品介蠱，短時間無需擔憂被五品介蠱圍死，他真正忌憚的是五境妖物。

在身後九人緊張的眼神注視下，柳風轉過身來，周身密密麻麻站滿影身，同時九條衍瞳子蠱飛向他們。

徐景等九人想躲沒敢躲，任憑衍瞳子蠱鑽入自己面部。

不用多問，他們也知曉柳風要用他們探路了。

“柳長老，縱是我們幫你探明了裡頭的狀況，你惹出動靜，也很可能會被五境堵死在此。”徐景上前苦勸。

柳風擺擺手，該蟲巢陣勢有一半以上是原主人布置，接管蟲巢的貓妖要穿過這重重陣法，不見得比他還快。

隻要不在裡面耽擱，他有把握及時脫身。

下一刻，徐景等九人心神陡然緊繃，不等他們再勸，柳風已經動手。

“鐺……”

一聲沉悶鐘鳴，圈圈肉眼可見的扭曲延伸向蟲穴一角。

蟲穴崩塌的巨響聲響徹，一條深入兩百丈的通道被打穿，其內蠱蟲和蟲穴被一並抹去。

佛鐘上金霞繚繞，吸納柳風四成佛力的一擊，逼近四境的極限，而他也無力再施展第二擊。

接近極限的六百道影身，儘數衝出，柳風體內異蠱鏡影頓時虛弱下來。

“影身能護送你們一段路，有我子蠱指路，你等速速入內，裡頭的好處人人有份，柳某不會獨吞。”

徐景和白素英眼中厲色一閃而逝，召出內空間的兵蠱，卷走唯一的一名內宗弟子，當先掠向通道。

餘下兩名嫡係和四名護法也毫不遲疑，能在蛻仙宗活到今時今日，還敢跟長老進到此處蟲巢的，自是敢拚命之人。

九人緊隨影身闖入球狀蟲巢內，在衍瞳子蠱指引之下，分成八個方位直奔八處陣門。

柳風頭頂佛鐘，堵在被轟出的通道口，複眼視野內，其他四個缺口前的五品介蠱未動，但犬妖已經撲向這邊，有近三十頭四境。

白骨相、佛罡、水月幻境一起施展開來，柳風轉眼與當先而來的四頭犬妖碰到了一起。

一息、兩息、三息……

因此中心護陣無變陣，他守在外面便能窺破陣門。

待到十二息時，他身前犬妖伏屍七具，而衍瞳子蠱共享來的視野內，九人在影身耗儘時，各自進入一座陣門。

陣門往內便是四處陣眼，其內無五境，甚至空無一人，隻有堆積成山的屍身，全是修士屍身。

四處陣眼內，果真有靈蠱被封在陣勢內推動靈氣運轉，隻是其中兩處的靈蠱皆已被人取走。

“除了靈蠱無其他活物？那些屍身乾癟，被煉出的血肉精華送往了陣心，裡頭是何物在吞噬如此之多的修士肉身精華？”

又是數息過去，徐景等九人在陣心石窟內彙合。

石窟藥池內全是靈藥碎塊，藥泥間還安置著一排七個繭子，當中一個繭子的的諸多蟲卵當中，有兩枚蟲卵就是靈蠱之卵。

而石窟內同樣不見五境，也無人現身襲擊徐景他們。

柳風共享到的衍瞳子蠱視野內，就見徐景和白素英兩名長老同時呆望著石窟某處。

子蠱視野移動，在藥池角落，少女模樣的皮囊露出小半截上身，大半身子沉浸在藥泥下。

一具被扒去皮囊的血肉之軀被填了進去，看形體還是個孩童，已成半死不活的邪祟，明顯小了皮囊一圈，在被貓妖當成人形藥蠱養在皮囊內。

“嗯？那是……”柳風看清那副皮囊的面容時，不再與殺來的犬妖纏鬥，瞬間抽身，直奔陣心。

衍瞳子蠱視野內，少女面容竟是與太上長老拿來養蠱的遺蛻面容幾乎一致，但這副皮囊年輕了些。

衍瞳子蠱僅能看個表象，要看出究竟，還需本體以通眼看。

那滿池的靈藥碎塊，甚至是靈蠱之卵，比起那一副皮囊，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在宿眼沒見死劫的情況下，此物值得他犯險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