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幽暗的陣心石窟內。
九人有驚無險地闖到此處,四名護法和一名內宗弟子,五人神色狂喜,目光彙聚在滿池的靈藥碎塊和一排蟲繭上。
徐景和白素英兩位長老,他們二人一眼就被藥池內的少女皮囊吸引。
兩位嫡係弟子細看一眼,也盯上了那具皮囊。
在蛻仙宗內,長老和嫡係弟子多見過本宗仙蛻,到底是不是仙人所留不知,但確實令人難以揣測。
“模樣相似許是巧合,可此皮囊不顯絲毫氣息,還能養出藥蠱。”徐景長老喃喃自語,老眼內不禁爆發出貪意。
那被塞進皮囊的“藥蠱”雖是人形,但面部和四肢皆已化蠱,在他眼中就是補物,哪怕那是個大活人,有了藥蠱之效,他也照煉不誤。
端詳整座石窟一眼,除他們外空無一人,也無半點動靜,更無妖邪現身來襲擊他們。
“不宜久留,能拿多少拿多少,速速動手,出去後再交由柳長老分配。”
“徐師兄,要不先喚柳長老前來細看這具遺蛻……”
白素英遲疑不決時,徐景和其他人同時出手。
護法和弟子取蟲卵、靈藥,徐景抬手兩股黑流,一股卷住藥池內的少女皮囊,一股鑽入皮囊內的人形藥蠱體內。
他們動手之時,九人身上的衍瞳子蠱,每顆眼球都看著藥池內的少女皮囊。
此地無五境現身,若說有意外,便隻有這副皮囊可能存在凶險。
“咦?”徐景長老一聲低呼,他還沒吞去人形藥蠱,那半死不活的身形先乾癟下來,像是被吸乾了精華。
更令人心驚的是他送進去的三萬介蠱,也被一起吸乾。
“池底有東西連著,先放下此物。”
白素英雙瞳漆黑,看到被帶起少許的皮囊下接連有三條肉須。
她開口提醒的工夫,卷住皮囊的三萬蠱蟲也被吸乾,全成了空殼。
這一意外引得在場九人齊齊看去,透過被扯開的藥池往下看,三條肉須下隱約連著三具人形,兩大一小,似是一家三口。
九人中的四人眼瞳變化,各自以瞳術凝視那三具人形。
三具人形半人半蠱,和宗內化蠱蠱師一樣,而他們的丹田上,各有一半寸大的人頭蠱,探出半截身子,肉須正是自人頭蠱口中吐出。
“命蠱化靈胎,這是被人養到了六世身?”
“不是六世身,他們的靈胎還隻是半成品,才長出腦袋雛形,沒有四肢和手腳。”
“這是那兩頭老妖所為?即將六世身的蠱師豈會神智不清!又是何故化蠱!”
陰玥皇朝之人過來後,六境隱秘多少都傳出了些,九人都猜到那三隻半寸大的人頭蠱乃是六世身蠱師的靈胎。
以瞳術看清的四人先是被嚇到遍體生寒,繼而又稍稍放鬆些,因那三具半成靈胎神態渾噩,沒有要對他們出手的意思。
“徐長老,半成靈胎不知還手,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取走遺蛻,連他們的靈胎也一並吞了。”側方季姓嫡係弟子咽了口唾沫,沉聲道。
徐景和白素英面色僵硬,他們二人護法出身,對嫡係長老是自愧不如,可這尚是三世身的嫡係弟子就敢有如此想法!
“彆動靈胎,我們招惹不起。”徐景連忙搖了搖頭。
一旁的白素英面色猶豫,也難以決斷,時間倉促,蟲巢內的兩頭老妖隨時可能趕過來,實在是逗留不得。
“這要如何是好?遺蛻被連著他們,真要強搶不成,萬一激怒他們……”
他們不知該走還是該動手時,石窟內人影一閃,柳風出現。
人影來到藥池前,一眼窺破池內三具化蠱人形。
“柳長老,這是柳長老要的靈蠱之卵。”
“柳長老你來了,且先看看……”
一名嫡係遞出靈蠱之卵,徐景長老話急聲出口,可他們眼前剛到的柳風並未回應,而是悍然出手。
九人驚悚之下都不敢亂動,沒想到柳風來了才看一眼,便直接下手。
“蓬蓬……”佛光大亮,赤紅佛火卷動。
三條肉須被焚毀,一隻佛罡聚起的大手抓在少女皮囊上。
搶到皮囊的同時,佛火順著三具靈胎大張的口部猛灌而入。
身後九人頓時大感意外,看柳風的架勢,不是要吞下這難得的三具癡呆靈胎,而是要儘快滅掉他們。
他們自是不知,在柳風通眼視野下,三具靈胎抽走人形藥蠱的精華後在飛快壯大,在向真正的靈胎蛻變。
而中年男子模樣的靈胎,神態間渾噩之色在消散,如大夢初醒,要清醒過來一樣。
如不及時出手,等他真正蛻變為完整靈胎,還恢複神智,在場之人無一能逃。
“嗚嗚……哇哇……”
佛火侵入半成靈胎內部,痛苦的哀鳴聲傳出,似嬰兒啼哭,又似蠱蟲在尖鳴。
柳風凝視三具靈胎的氣息變化,眼神驀地一變,心口前浮現一團扭曲。
“殺不死?進我內空間,速速退走。”
徐景等人大駭,放鬆身體,任憑柳風將他們卷入心臟內空間。
柳風要帶他們逃命,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哪敢有半點反抗。
原地隻餘一人,化作殘影掠過堆積的屍山,轉眼消失無蹤。
“嗚嗚……”
遺蛻被人提前取走,人形藥蠱還未成熟,強行走出最後一步的靈胎養料不足。
嗚咽聲中,三具神智不清的靈胎撲在了一起,本能地撕咬其他兩具靈胎,拿彼此為養料。
靈胎這一動,三具化蠱人形也動了起來,同樣如蠱蟲般相互吞噬。
一時間,幽暗的石窟內,啃噬聲咯吱不斷。
少頃,有怒吼聲自石窟外爆發。
“轟隆……”
蟲穴大片崩毀,其中混雜著幾頭四境犬妖的慘叫聲。
石窟內,兩道身影一齊到來。
一犬一貓兩頭化形妖物立在藥池前,所見景象,就是他們主人一家三口在相互殘殺,彼此吞噬。
“啊……”
暴怒之下,犬妖所化老者身形漲大,原地出現一頭渾身生滿邪靈面目的犬妖。
貓妖雖未化成原形,可雙瞳變成了一雙豎瞳,嘴唇劇烈哆嗦,一樣是怒不可遏。
兩妖想要阻止已經來之不及,靈胎的吞噬到了最後關頭,老主人已將自己的妻兒吞入腹中。
兩頭活過一百五十載的老妖哀聲嚎叫,口中連連呼喚老主人的名諱。
為了讓幾近斷氣的主人一家活過來,兩妖百年來費儘心機,殺生無數,占據此蟲巢有幸得到那副遺蛻,本以為能大功告成,可所有籌謀在今朝一下子被人破滅。
五境皆在陣法的圍堵之下,他們抽身出去,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四境根本不可能闖過大幫四境犬妖和蠱蟲,再連破陣眼和陣心。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依池子內被吸乾的介蠱空殼看來,來人就是四世身蠱師。
“主人,是老奴啊……”
兩妖來不及細想,藥泥內半人半蠱的人形站了起來,一長出四肢的靈胎縮回丹田之內。
當那中年面貌的男子睜開雙目內,眼中滿是如野獸般的戾氣,毫無人性。
“嗡……”
屬於六世身蠱師的無形靈壓洶湧,絲絲縷縷烏青色陰火憑空浮現,密密匝匝,每一點陰火都散發出足以威脅到五境的恐怖氣息。
“快走!”
老犬妖還想喚醒主人時,貓妖轉身就逃。
一貓一犬逃出堆積的蟲穴,身後傳來數十頭四境犬妖的慘叫聲中,皆成了他們主人的養料。
貓妖手持陣盤尋找闖陣逃離之人,卻是一無所獲。
“下手之人陣道了得,能輕易推算出陣勢變化?”
老犬猛抽鼻翼,捕捉到空中殘留的氣味,吼道:“再如何算也需時間,來人逃不遠。封死南面的大陣,搶走遺蛻之人就在那邊。”
話音落下,貓妖手中陣盤當即催動。
蟲巢中心自內而外,往南五裡轟鳴聲大作,陣勢帶動著蟲潮和邪靈,統統橫掃而去。
如此之大的陣仗下,不過數息工夫,遠在三裡之外,一頭頂佛鐘的年輕身影被逼了出來。
遠遠見到那抹白發身影,兩頭老妖四目怒瞪。
那人頭頂佛鐘,穿行於一座座小型陣法之間,本該是阻攔外人的陣法,此刻反倒成了幫助那人逃走的後盾,拖住了身後的蟲潮和邪靈。
貓妖變陣,居然還不如那人闖陣快,沒等她散開一座擋道的陣勢,那人便已鑽進了另一座向外的陣勢內。
親眼目睹對方闖陣如在自家閒庭漫步,兩頭老妖不用多想,害他們主人一家相互吞噬,害他們落得一場空的畜生就是那人。
“畜生,老夫要將你千刀萬剮,日日夜夜煉你真靈。”
“無提,攔住他,隻要你生擒下那畜生,我們手中餘下一塊饕骨陣石便是你的。”
怒吼聲傳出數裡,陣勢變化,一條通道在諸多小型陣法間拉開。
通道儘頭,是無提、五條五境犬妖,正聯手圍攻蛻仙宗大長老曹天石,地上則是三條五境犬妖的殘屍,被蠱蟲啃去了大半。
身在這邊的無提,比起兩頭老妖,離著柳風所在近上許多,裡許罷了。
以五佛根的遁速,尤其是無提這樣的怪胎,一裡隻需短短數息。
餘下五頭五境犬妖,立時心神被控,不惜代價纏住曹天石。
“老狗,你死了爹娘不成,爺爺隔著老遠就聽到你鬼嚎,真是聒噪。”
“五條狗連一個五境後期都沒,還想攔住爺爺。”
兩道殘影一前一後,無提暢通無阻地追擊向柳風,曹天石被五頭犬妖舍命阻攔,終究是慢了些許。
此時此刻,陣勢大變的蟲巢內。
除了曹天石和無提二人外,其他外來修士也被眼下的動靜吸引。
感受到一股無形靈壓橫掃過來,便是白靈山和留仙宗的蠱師,也有了退走之意。
修出靈壓的修士,陰玥皇朝之人稍有見識的都清楚,那是六境以上的強者。
不過退走之前,有一點令他們不解。
到底是何等仇怨,叫兩頭老妖對其他人不管不顧,亦或說那人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比之饕骨陣石還要重要。
“隆隆……”
蟲潮奔湧之處,一頭頂佛鐘的身影穿過一座座陣法。
放大到半丈的佛鐘金霞大放,被罩在裡頭的柳風沉著臉。
他逃得及時,已是逃出快四裡地,脫離出中心範圍,居然還是被兩頭老妖逼了出來。
無提近在身後,兩頭老妖也即將殺到。
“我的活路應該在大長老身上,死不了。”柳風沒看到自己慘死的未來畫面,心中所能想到的出路,隻有無提身後的大長老曹天石。
思忖間,身後金光閃至,佛咒聲傳來時他頭腦一陣昏沉,心神也有些恍惚起來。
相隔兩百餘丈外,無提卻是眉頭一皺。
他自是認出柳風,但四佛根的柳風中他佛咒,受影響不如何明顯,真靈似乎並未受損。
“柳施主,將貧僧的蒼陀廟還回來吧。”
身形一步跨過一百五十丈,出現在柳風身後不遠處。
一道道渡生禁法在其掌中成型,往前一推,十數枚凝如實質的梵文飛出。
如此近的距離,柳風心眼看去也沒能躲開所有禁法,被接連兩枚梵文打入體內。
禁法入體,他頓覺渾身僵硬,肉身連帶骨身像是被無形繩索捆縛,血肉崩出數十道血痕,骨身也在哢嚓作響。
勉強分出影身,柳風僵著身子消失在原地,僅憑“盜影”蠱術,接連往前瞬移四次,鑽入一座陣勢內不見。
他前腳進去,此陣陣勢在貓妖控製之下,又緩緩打開。
正當無提要過去生擒柳風時,他神智有了刹那的模糊,前踏的腳步變成了後撤一步,不進反退。
下一刻,滾滾雲霧湧來,雲霧中是數之不清的水色燈火。
五頭犬妖圍攻,也僅能拖慢曹天石少許,還被他又反殺了兩頭。
“禿驢,給我滾開。”
蠱群推擠著兩具犬妖殘屍,一白發童子閃身而至,扛起柳風往前狂奔。
“曹天石,饕骨陣石權當送你,留下他,我們任你離開蟲巢大陣。”
後方咆哮聲響徹,五境圓滿的老犬騰空狂掠,緊隨其後的貓妖徹底放開其他外來之人,調來蟲巢內所有蠱蟲和邪靈。
一座座陣勢,也如道道閘門般,堵截曹天石的去路。
這位蛻仙宗大長老冷笑一聲,他活了一百三年載,不用腦子想也知該如何決斷,哪會理會犬妖的廢話。
比起陣石,柳風多半弄到了更了不得的好東西。
“小子,你指路,本長老帶你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