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稱柳某的白發青年，自是一路循著子蠱感應過來的柳風。

先經曆過水鏡真人以命蠱奪舍，後又遇到桑家老鬼要奪舍，他一眼看出這位四長老意欲何為。

現在他的內空間之中還封著一條命蠱，以待衝擊五世身用，當下這又有一條命蠱送上門來。

禪眼觀對方五臟六腑，僅有心肺保有生機，另找到了三條異蠱。

“三條半死不活的異蠱，你還能施展幾次五品蠱術！”

柳風不阻止命蠱鑽入自己眉心，像是來不及反應過來。

他佯裝出些驚怒之色，腳下蝕人生機的陰火漫延向殘軀，同時上百道影身呼嘯而去，眨眼間占據大半蟲穴。

影身一擁而上，雙臂統統化作黑色尖刃，要將這位四長老分屍。

“嗡嗡……”

殘軀內湧出團團血色漩渦，擋下所有影身，接著是四散的藍色冰霜，阻下漫延而來的陰火。

黎輒眼中泛起喜色，隻守不攻，不想損壞眼前這副年輕軀殼，因他的命蠱已侵入對方泥丸宮。

兩人交手之快，在場之人皆是猝不及防，連徐景和白素英長老也有些意外，就見柳風踏著陰火，閃身一步撞在了血色漩渦上，手中印法猛轟。

五品蠱術若無後力維持，也難以招架連綿不斷的攻勢，不過命蠱已成功鑽入柳風眉心。

不出意外，這副肉身將有四長老接管，隻等殘軀內的血肉精華和異蠱轉移入新的軀殼。

“成了，四長老成了。”

“柳風失蹤大半年，會在這瑜國的蟲巢遇見，是他命數中注定有此一劫。”

兩老見柳風猛地收手抱頭，愣在四長老身前，不禁放鬆了下來。

蟲穴外，其餘七名蛻仙宗護法和弟子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遍體生寒。

原來徐景長老喚他們過來，不是為探到的線索，而是要拿他們供四長老挑選，充作四長老的新肉身。

好在他們在半路上遇到柳風，這位年輕強大的嫡係長老，無疑要比他們的潛力更大，被挑中是理所當然之事。

此時，四長老黎輒勉強施展著血渦蠱術，沒有多看身前之人，大半心神都沉浸在命蠱那邊。

奪舍和煉製分身截然不同，一旦成了，身前的年輕人就是他的本體，將更名為他黎輒之名。

由血肉觸及一片虛無的漆黑空間，他看到了黑暗中的一抹靈光。

命蠱頭部也隨之亮起一抹靈光，此蠱分去他大半真靈，除了沒有人的形體，命蠱更像是真正的他。

“來日遇到你還未了斷的因果，老夫會幫你了結。”黎輒話音平淡，命蠱內的真靈覆蓋而去。

可就在兩抹靈光要碰到一起時，一團金光憑空出現在黑暗中，眨眼閃至。

“啊啊……”

蟲穴內，淒厲的慘嚎聲傳開，殘軀雙目暴突，似遭受了難以忍受的痛楚。

徐景、白素英兩位長老，及蟲穴的七名護法和弟子，齊齊大驚失色。

九人定睛凝視，發現柳風眉心的血痕綻放些微佛光，一條鑽出腦袋的蠱蟲拚命掙紮。

而呆立原地的柳風一手抬起，將半寸長的命蠱捏在了掌中，腳下騰起的陰火驟然暴漲，另一手印法也動作一變。

佛光連閃，血渦蠱術先是被破開一個缺口，接著整個被打散。

一層護身蠱術被破，第二層冰霜更是簡單。

不待黎輒體內第三條異蠱的蠱術完全調動，陰火侵入了殘軀以內。

“噗……”一腳佛罡狠狠踏下，四長老殘軀瞬間被碾碎開來。

“柳風，你連四長老也敢殺！”

旁觀之人的驚叫聲中，佛罡卷起碎肉內的三頭異蠱，被柳風當場以蠱群吞噬。

轉身過來時，衍瞳幻術施展，原地殘影一閃，如此近的距離下，兩位四世身長老毫無反抗之力，被兩股佛罡壓製在地。

蟲穴外的七人雙目瞪圓，下意識地轉身就逃。

柳風先殺四長老，再拿下兩位長老，嫡係出身的實力之恐怖，尋常四世身長老根本不是對手。

“誰走，我便殺誰。”

“你們還有用，柳某不會要你們的命，也犯不著取你們性命滅口。”

七名護法和弟子齊齊止步，身軀僵硬著躬身見禮，艱難擠出笑容。

“長老說的是，我等不會逃，定當為柳長老出力。”

“是四長老咎由自取，技不如人。”

“反正都是自己人，四長老死了也沒浪費，總好過便宜那些追殺我們的陰玥皇朝蠱師。”

看著七人煞白的面色，柳風向七人招了招手，幾人立時會意，彎身鑽進蟲穴。

少了黎輒的蠱術，蟲穴外本要失控的蟲巢蠱蟲，又在柳風的水月蠱術下來回盤旋，繼續掩蓋此處蟲穴。

昏暗熒光下，柳風放開兩名長老。

他就地盤膝坐下，旁若無人地將黎輒的命蠱封印後收進心口內空間。

在他身後，萬餘蠱蟲爬動，還在清理碎肉內爬出的殘餘五品介蠱。

這副從容之態，似乎絲毫不擔心面前兩名長老下手。

“我失蹤這段時日，宗內有何大事？”

徐景和白素英對視一眼，盤坐在了柳風跟前，而七名護法和弟子，除了兩名嫡係弟子外，其餘五人都沒敢坐下。

“你與繆長老等人失蹤後，宗內大事無非兩樣，一是朝廷要我等各宗勢力聯合對付梁國，二是應對奴族蠱師。”徐景沉吟道。

柳風點頭道：“你們受困在此，可有聯絡過太上長老？”

兩名長老聞言看向地上的一攤碎肉，還是徐景出聲回應。

“此地大陣還未完全封鎖之前，四長老已受傷不輕，聯絡過太上長老，隻是這幾日過去，也不見人過來。”

以六世身蠱師的手段，跨越七八千裡兩日足以，幾日不見人要麼是有事耽擱了，要麼便是不願走這一趟。

“也就是說，太上長老可能不會來救人。”

柳風心中有了數，外頭還有大幫五境邪祟和數位五境屍修統帥，既等不到太上長老，那還得去接應大長老曹天石。

但在找大長老之前，他要試著弄一條靈蠱到手。

為免自己撞到五境妖物手裡，這兩位四世身長老留著探路再合適不過。

正要動身，他想到什麼，問道：“蠻荒海域那邊，可有尋到天涯海角的大概位置？”

兩位長老對此事格外上心，白素英體內一聲蟲鳴，身後七人耳邊嗡鳴，一時間喪失了聽覺。

關於天涯海角的線索，宗內近幾年費力甚大，難得的線索自是不能泄露出去。

白素英施展完蠱術，這才沉聲開口道：“這幾年宗內多次加派人手，蠻荒七片海域，也隻找了三片海域，要尋到天涯海角的具體線索，估摸著還得兩年。”

“還得兩年！”

柳風心中一沉，當下就有陰玥皇朝的五境過來突破六境，連王血族裔都跑過來鬨事。

再過兩年，這邊必將出現來自陰玥皇朝的七境。

此外，兩年後大燧地下的封印不說徹底破開，想來也差不多了，被封在陣內的妖物極可能脫困。

“如此找下去，不如索性找個地兒蟄伏起來，等上三年，最多不過四年，兩邊便要完全合攏，此方天地都要納入陰玥皇朝版圖。”

柳風思忖著，一是先離開此方天地，二是乾等，中間可能隻差一年，但這就一年時間，很可能就是生靈塗炭，想要蟄伏也無處可藏。

此方天地對他們而言還算廣闊，可對比大天地，連一皇朝兩成地界都不到，縱是整個蠻荒海域加進去，也就三四成地界的程度。

到了如今事情真相也有了眉目，此方天地乃是剝離自大天地，當年出手的是各大勢力的頂尖強者，甚至借用了仙佛之力。

封印一破，這座“牢籠”就成了鬥獸場，破封而出的妖邪和妖邪後裔，對上陰玥皇朝過來的高境界修士，當年布置封印的老鬼若還活著也可能現身。

柳風暫且放下這些念頭，打算待此間事了後先回蛻仙宗，看宗內太上長老如何安排。

“走，隨我去尋靈蠱。”柳風忽地起身，走出蟲穴。

身後兩位長老，七名護法和弟子，九人隻得老實跟上。

……

蟲巢中心，三裡之地被幻境遮蔽。

這片幻象叢生之地，一座座小型陣法氣機相連，運轉間組成五座大陣，在背後貓妖的操控下，陣勢變化，堵截著外來闖入者。

道門陣勢之外，整座蟲巢七成蠱群彙聚於此，半空中黑流穿梭，蠱蟲幾乎無處不在。

此間蟲穴被破壞大半，崩塌的碎石和蟲穴間，一頭頭犬妖狂奔，追蹤還在逃遁之人。

犬妖身上有的寄生邪祟，有的被邪靈附體，除了妖物自身手段，邪祟和邪靈還能輔佐。

一貓一犬，兩頭五境妖物在此籌謀多年，養出的手下數量眾多，光四境就過百數。

凡是死於妖邪和蟲陣之人，結果都是被擄走屍身，送到了最中間的陣勢內。

被困在中心三裡之地，能活過這幾日的，無一不是四境以上，且多是跟隨著五境。

此刻，條條蠱蟲組成的黑流空隙間，一青年僧人眉心佛根印金光大亮，已是五佛根，其周身一枚枚梵文凝如實質，口中佛咒不斷。

佛咒聲亂人心神，真靈都要受損，封住聽覺亦無法避免。

而一枚枚梵文乃是一門禁法，被打中之人肉身如被捆縛，同為五境動作間都遲緩不少。

“無提，你殺你天螺寺僧人還罷，還殘害其他佛修！”

“你為金蟬王血和六品靈藥，竟與妖邪聯手。”

怒斥聲響徹，佛修身影躍動，四名五佛根，近二十名四佛根，眾僧圍攻之下還拿不下無提。

四名五佛根還能合力正面對碰，可四佛根被梵文禁法打中，如不及時掙脫，亦或長老出手阻攔，他們下一眼就要被無生印法碾碎。

遍地殘屍間，無提面色無一絲波瀾，死在他手裡最多的不是外人，是他天螺寺的僧人。

便是不死，也被種蠱，淪為了受妖邪操控的傀儡。

近六年過去，他已是五佛根境界。

佛道五佛根，修出陰神，如五世身蠱師一般，到了可觸及他人真靈的地步。

可他口中佛咒，比命蠱蟲鳴對真靈的損傷更大，是陀生經五層內多出的法門，梵文禁法同樣也是五佛根成陰神後方可修煉，二法皆出自第五層陀生經內的渡生經一篇。

“有其他蒼陀廟傳承之人進來，待渡了這些邪僧再過去。”

無提念及此處，下手愈發狠辣，隔著大量陣法，他能感應到大致方位，來人得了一到五層的蒼陀廟傳承。

他雖已補全一到五層功法，但並不介意取下對方的蒼陀廟空間，廟前隱約一座石碑上另有經文，顯然是某種指引，需湊齊足夠多的蒼陀廟。

換言之，留下諸多蒼陀廟傳承之人，有意要他們相互殘殺，指引勝出者。

……

相隔裡許外，外來的蠱師也在爭鬥。

蟲巢中心的蟲陣內，另有兩座蟲陣結成，抵擋蟲巢蟲陣，出手的是兩方蠱師，白靈山十二人，留仙宗九人，領頭五世身各有兩位。

這兩方來自陰玥皇朝的蠱師沒彼此動手，而是聯手在追殺一童子模樣的矮小蠱師，正是蛻仙宗大長老曹天石。

“蛻仙宗的道友，勸你識相點，儘快交出陣石，如此方有脫身的機會。”

“你雖是五世身圓滿，可我們這有四位五世身，你拿了陣石，那兩個畜生也要對付你，不識相點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逃奔在前的童子帶起大片水色火點，身形半是奔行半是淩空踏步，所過之處，襲向他的蠱蟲和妖邪，如同神智錯亂。

分明是衝向他這邊，但轉眼又往來路退走，待退出百丈清醒過來，再次撲來再次折返回去，少有真正撲到他近前的。

便是漏掉幾個，也會被水色火點化成血霧。

“爺爺我千辛萬苦搶來的陣石，憑你們四個也想從我身上奪走？癡人說夢。”

“你們想要，自個去搶，那頭老貓妖手裡還有一塊，它那兒除了陣石，其他好東西也不少。”

大長老曹天石神情雀躍，“水燈”異蠱影響之下，他近一百三十歲的年紀，也如那周婉一樣有些頑劣之態。

眼下狀況其實極為凶險，後面兩方蠱師在追他，而前路上陣勢變化擺明在針對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貓妖在控製陣法堵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