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不得好死(1 / 1)

蟲穀內,大紅燈籠高掛。

石桌石椅,肉食、酒水,龍鳳拱門,俱已安排妥當,隻等明日開宴。

陸瑤放眼處處燈火,容顏上笑意柔媚。

“你們回去歇息,我親自給他送過去。”她手托一木盒,盒內是新郎官的吉服。

“是,小姐。”

七名女蠱仆強撐著笑臉,眼神黯然,各自羨慕地看了眼陸瑤,告退而去。

夜幕下,陸瑤嫁衣飄飄,腳步輕快地來到北面山腳上,發現山腰上的山洞口寂靜無聲,也不見燈盞亮起。

“難道真個受傷不輕?”陸瑤心中有些不滿,加快腳步。

她忙活到現在,柳風都不曾露面,似乎對婚事漠不關心。

她急著上去見柳風,一時忽略了細節,其實隻需她在此靜待片刻,必能發現她的聽覺不對勁。

石洞前,陸瑤身著嫁衣的身影出現。美眸在室內掃過,一眼尋到了柳風。

姓柳的盤坐於藥室內,身旁是癱在地上的柳羅,渾身抽搐,看上去極為痛苦。

見此,陸瑤快步走向藥室。

“阿風,阿弟他這是……”

她正要假意關心幾句,可她一腳跨入藥室時,嘴裡的話驀地打住。

陰暗的藥室內,柳風睜開了雙眼,定定注視著她。

看柳風臉上的神色,竟是在對她笑,這種笑容她從不曾見過。

再細看兩眼,陸瑤越看越覺得不對,對面之人眼神邪意,看向她的眼神不似在看一個大活人。

“你……”陸瑤心中冒起一股難言的寒意。

此刻她有種錯覺,眼前之人不是柳風,而是頂著柳風皮囊的陌生人。

“阿瑤,你這是給我送吉服來了?”

在陸瑤驚疑的目光下,柳風長身而起,拿過陸瑤手裡的木盒。

但柳風接過木盒並不是為了試穿吉服,他當著陸瑤的面,掌心冒起殷紅蠱火。

“蓬蓬……”木盒連帶盒內的吉服一起被點燃。

殷紅火光在藥室內躍動,映紅了對面之人的面孔,陸瑤看清眼前之人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神色一變,驀地回頭看向山洞外。

她處於藥室內,能看到對面山峰的山壁,可耳邊辨聽不出任何聲響,山洞外似成了混沌一片。

而眼前的柳風對她開口,分明又一切正常。

“這套吉服如不滿意,我去取另一套過來。”陸瑤嫣然一笑,往後退出兩步。

與此同時,她藏在袖中的纖手捏住了某隻蠱蟲,眸光一瞥柳羅,竟沒了反應。

她又換過一條吞服過阿爹精血的蠱蟲,運起毒炁往蟲體了一催,看向面前的柳風。

五步之外,柳風雙手背負,似笑非笑地看著陸瑤。

“可都試過了?如此,我也放心了。”柳風猜到了陸瑤在嘗試激發禁製。

這樣近的距離下,他除了稍有麻痹感外,再無任何不適之感。

想來應該是邪物才入體不久,汙染還不夠,未完全斷去體內蠱蟲所受的禁製。

但是比起在曲家村蟲巢時那般當場喪失還手之力,眼下這點麻痹感,大可直接無視。

陸瑤聽到對面之人的話,再看對方前後判若兩人,以及自己的蠱蟲失效,心中有了一個極壞的猜測。

“咻咻……”密密匝匝的絲綿,自陸瑤雙袖中卷出,籠罩整個藥室入口。

在她驟然出手的同時,身形飛退向山洞出口,朝著外面高聲呼喚。

“來人、速速去……”

她嘴裡的話,被後方響起的大笑聲打斷。

熊熊火光之中,地面上“砰”的一聲裂響,一黑影衝破絲綿大網,後發先至。

陸瑤隻覺眼前一花,一少年人身形已攔住了她的去路。

咫尺之下,身前面帶笑容的少年人,令她無比陌生。

“彆白費力氣喊人,沒用的。”

話音落下時,陸瑤脖頸一疼,瞬間被一隻大手捏住,身子被提了起來。

“嗬、嗬嗬……”抽氣聲自陸瑤紅唇中發出。

她美眸瞪大,脖頸上的皮肉如被火燒,頸骨似要被生生捏斷。

“脫胎之法給我。”柳風無半句威脅之言,手裡的動作卻是叫對方明白了拒絕的後果。

陸瑤知曉柳風要的是什麼,是要解決脫胎二世時兩種異蠱衝突的方法。

“此女進補過不少好東西,讓貧僧吃了她,好處分你一半。”此時,柳風體內傳出一老者的聲音,歹毒無比。

陸瑤聞聲,心中猜測真正證實,醒悟柳風已被邪物附體。

“印光,你最好不要多嘴教我做事。”柳風冷哼道。

對於脊骨上的佛陀佛光,他目前無法掌控,因此在印光不侵入他骨身的情況下,無法徹底抹去印光的意誌。

至於主動配合印光換個宿主,柳風無此想法,倘若邪物離體,他不確定陸槐是否還能影響到他。

此時,陸瑤被柳風掐住脖頸提在半空中,內心的滔天怒火可想而知,但她面孔上絲毫不顯怒意。

“阿風……你是被邪物……強行附體了?”

“阿爹和賀師叔都在,我叫他們……幫你驅除……”陸瑤艱難開口。

她沒有任何掙紮,一雙柔夷落在柳風胸膛上,輕輕安撫。這一動作,如這兩日與柳風親熱時一樣,滿懷柔情。

然而,回應的她的,僅僅是柳風口中譏諷的冷笑聲。

“我沒空與你耽擱,最後說一遍,把脫胎之法教給我。”

他手掌一鬆,不等陸瑤落地,一掌印在其胸口上。

“噗……”

鮮血噴灑,陸瑤嬌軀橫飛,狠狠砸在了山洞的岩壁上。

陸瑤癱在地上,嫁衣被鮮血染紅,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名少年人。

她強裝的溫柔,霎時蕩然無存,嬌顏上流露出憤怒之色。

“柳風你瘋了不成?阿爹已是三世蠱師,你入我陸家不日便可脫胎二世。”

“阿爹就在東面山腰上,你敢如此待我!”

“你想要脫胎之法?休想,你有本事殺了我……”

陸瑤既委屈又憤怒,柳風得她與阿爹看重,居然不知珍惜,和那姓龐的家夥一樣,不惜以邪物汙染自身也要脫離蟲穀。

明日是大婚之日,若是叫柳風逃了,她的顏面往哪兒擱。

“聒噪。”

人影一晃而至,陸瑤沒有還手之力。

“喀嚓”一聲,柳風一腳踩在陸瑤的左臂上。

不等此女口中慘叫出聲,再一腳踩在其右臂上,又是“喀嚓”一聲,陸瑤雙臂的臂骨皆被踩斷。

兩腳落下,柳風第三腳踏出時,腿骨上金光乍現,已是動用了佛力。

“噗……”一腳狠踩在陸瑤胸口上,大口鮮紅混雜著被震死的蠱蟲狂嘔而出。

陸瑤一襲大紅嫁衣,頓叫鮮紅染成了深紅,她體內五臟似火燒,有種要被柳風當場踏死的感覺。

“你、你真敢殺我?”

“阿爹在我身上種有子蠱,我一死,阿爹馬上會過來將你挫骨揚灰。”……

“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柳風面色淡淡,冷眼俯視腳下的女子,仿佛腳下踩的不是即將與他成親的娘子,而是一牲畜。

陸槐以子母蠱中的子蠱種在陸瑤身上,此女不死,陸槐便無從感應。

如此要殺陸瑤不難,隻需將其帶走即可。

待他遠離蟲穀後解決掉陸瑤,以陸槐還未修養穩固的衰弱之軀,再趕去時也隻能給陸瑤收屍罷了。

隻不過那樣一來,他與陸槐和陸豐兩人算是結了死仇,必會遭到這兩人追殺。

“沒必要因此女與一名三世蠱師不死不休。”

柳風想到這裡,掌心一催,冒出一截邪骨。

在陸瑤驚恐的眸光下,柳風一掌按來,似要將此邪物打入她的體內。

眼見於此,陸瑤終於是怕了。

邪物入體後能驅除出去,但邪物汙染一旦形成,想要真正擺脫此影響,則是千難萬難。

“我給你脫胎之法。”

“柳風,你好狠的心腸,比我與阿爹還要狠……”

僅有月光照耀的山洞內,這名心高氣傲的女子,終究是難以壓製內心委屈,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此時,柳羅從藥室地面上起身,適應著邪物對肉身的影響。

當他走出藥室時,所見便是柳風一腳踏在陸瑤身上,逼問對方脫胎之法的情景。

“陸瑤來了?”柳羅定睛細看一眼。

陸瑤身上一身紅嫁衣,口中嘔血不斷,嫁衣已被染成了深紅。

接下來的半刻,女子滿含憤恨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如何配製蟲藥,如何運轉毒炁化解兩種異蠱的衝突,被陸瑤娓娓道來。

面對一個看似正常,實則被邪物汙染之人,陸瑤沒敢夾帶絲毫謊言,生恐被柳風分辨出來。

待山洞內女子的聲音落下時,柳風鬆開右腳,彎身扶起地上的女子。

“早些告知於我,何必受這罪。”柳風撫了撫陸瑤的及腰長發,看似安慰,眼神卻無比冷漠。

陸瑤一言不發,雙臂無力下垂,有生以來頭一回這般柔弱。

她思忖如何引來阿爹時,後腦猛地一痛,被柳風擊昏過去。

“阿哥,我們儘快離開蟲穀。”柳羅體內痛苦散去,神色間較之過去也有了些不同。

“嗯,離開前有件事要辦,有的人也得除掉,順便去陸槐的藥園借些藥材。”

柳風來到山洞口,看了眼穀內各處高掛的大紅燈籠,帶著柳羅飄身而下。

……

寒夜漫漫,天色漸漸放亮。

熹微的晨光下,不少蠱童早早起床,按照昨日小姐的吩咐,為開宴準備酒食。

山道上,兩名蠱仆正安排著人手,一名蠱童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

“劉管事,張管事,出事了,蘇管事被人給宰了。”

“哪個蘇管事?”

“蘇安傑和蘇靜兄妹倆都死了。”

兩名蠱仆聞言皺眉,想著如何處理時,藥園方向又有兩名蠱童快步過來。

“劉管事,藥園失竊,上年份的藥材全沒了。”

“內園裡也出事了,所有異蠱被人剖開……”

這邊兩名蠱仆和一行蠱童,他們震驚於何人如此大膽之時,不遠處,一戴著面罩的蠱仆陡然驚叫出聲。

“小姐、是小姐……”他一手指向了北面山腰,大呼起來。

這名蠱仆是上次種“衍瞳”失敗的幾人之一,眼力比之其他蠱仆要好上許多。

他這一聲叫喚,引得其他蠱仆,及附近數十名蠱童,一雙雙眼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隻見一嫁衣身影佝僂著身子,雙臂下垂,正從北面山腰上緩緩挪步而下。

那女子似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呆滯的容顏上五官頓時扭曲,羞怒交加之下,尖聲大叫。

在一眾蠱童和蠱仆驚愕的目光下,他們的蟲穀小姐狀若瘋癲,似街頭的瘋女人一樣,嚎叫著衝下山腰,直奔山穀東面。

“阿爹、二叔,柳風逃了。”

“我必要取他性命……不,不能叫他死的痛快。”

“柳風,你不得好死……”蟲穀內響徹起女子的尖叫聲。

一間間茅屋、一處處石洞,尚還未醒來的蠱童、蠱仆,此時無一例外,皆被這尖叫聲嚇得驚醒過來。

當他們走出住處,看清那發出尖叫聲之人時,無不呆若木雞。

那在山道上疾衝的嫁衣身影,不就是他們蟲穀的小姐,陸瑤。

可他們眼前的小姐陸瑤狼狽無比,嫁衣染血,身形踉蹌,明顯是受了重傷。

“小姐去給大師兄送吉服,被大師兄重傷了?”

“大師兄?蟲穀沒大師兄了,你沒聽清不成,姓柳的逃了!”

“小姐大婚在即,新郎逃了……”

在蠱童們說長論短之時,距藥坑不遠處的某間茅屋內。

冷秋月同樣被陸瑤的尖叫聲給嚇到醒轉過來,她本打算出去看看,隻是才側轉過頭,一眼發現了床頭多出了三樣物件。

半塊色澤血紅的靈藥、一枚外殼奇異的蟲卵,以及一塊碎玉。

此血紅靈藥單是靠近,就令人如得了大補,氣息通暢。

蟲卵約莫半個拇指大小,極可能是蠱仆們所說的異蠱之卵。

可冷秋月沒有關心靈藥和蟲卵,她呆呆注視著那塊碎玉,正好能與她脖子上掛著的碎玉湊成一整塊。

“柳風來過……何不喚醒我,與我說清楚。”除了柳風,她再想不到第二人。

她眼裡的淚再如何也難止住,種種疑惑在此刻悉數解開。

性子淡漠的柳風,為何會無故幫她?在她動心主動時,為何又那般冷漠待她?

原來一切皆與她的爹娘有關,是柳風受了她爹娘的意。

茅屋內,冷秋月面頰清瘦,深陷的眼眶內淚水洶湧,趴在破被上哀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