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官府走狗周婉(1 / 1)

山道上,三人好巧不巧,恰好經過。

賀星白在前,賀子瑜和賀盧在後,三人面色古怪。

距他們不遠的山道上,是一披頭散發、渾身是血的瘋癲身影。看這女人的去向,是要去東面山腰上找她阿爹。

賀星白一揚手,裝模作樣地道:“陸瑤師侄,發生了何事?你阿爹還需靜養,有事不妨與師叔說,師叔為你做主。”

他身後的賀子瑜和賀盧,兩兄弟嘴角微翹,眼中含笑。

“陸師妹,有事與我們說足矣。”

“師妹,何時開宴?”

陸瑤一雙眸子內布滿血絲,滿口銀牙咯吱作響,神色憎恨。

“滾,給我滾出蟲穀。”

她如何聽不出三人的羞辱之意,甚至懷疑賀星白昨夜就在看笑話。

沒有多理會賀星白三人,陸瑤直奔東面山腰。

當她接近山腰上的山洞時,如受了委屈的稚童,失聲痛哭。

朝霞下,陸槐和陸豐已出現在洞口。

看著神形悲淒的陸瑤,二人眼神俱是陰沉可怕,似要活吞了他人一樣。

陸瑤成長至今何曾遭受過如此打擊,若不為陸瑤出出氣,很可能就此留下心魔,影響後面的修行。

“阿爹、二叔,柳風和龐剛一樣選了邪物。”

“求阿爹幫我把柳風抓回來,我要他生不如死。”陸瑤滿臉是淚,撲入陸槐懷中。

陸槐沉聲道:“瑤兒,柳風是阿爹幫你定下的,此事阿爹會給你一個交代。”

“可眼下阿爹實難親自出穀,隻能有勞你二叔走一趟,柳風此子……已出了寶豐縣,在往東方趕……”

本就氣血衰弱的陸槐,此刻不惜分出數滴精血,接連喂給體內的靈蠱幼蟲,他所種下的禁製正是借用了此蠱。

饒是如此,他也僅能感應到柳風的大致方位,且這股感應隨著時間推移,還在變得模糊,想來是柳風所受的邪物汙染在不斷加深。

感應尚且勉強,遑論是引動禁製!召柳風自己回來是不可能了。

“瑤兒,你且先接續斷骨,服了這兩條藥蠱,二叔陪你去抓他回來。”陸豐取出兩條藥蠱遞出,溫和道。

“二叔,那我們這就走。”

陸瑤聞言,瘋癲之態略微好轉,雙臂上根根絲綿盤結,暫時支撐起雙臂,接過藥蠱後迫不及待地往嘴裡塞。

“備好車馬,穀內分出一半人手,隨我去追捕柳風。”

陸豐也不多耽擱,顧不得體內還有傷勢,落下山腰時,即刻著手抽調人手。

山腰上,陸槐立身晨風之中,遠遠看著大隊人馬衝出山穀。

他遙望一眼東方,眼神中難掩疲憊。

“此子注定不凡,日後大有作為,可惜不能為我陸家所用。”

生擒龐剛,以及曲家村蟲巢之行,兩趟下來,柳風的能力已毋庸置疑,且成長極快。

陸槐長長歎了一口氣,才脫胎三世的他,面容上竟流露出些許頹然之色。

如無大機緣,他此生將止步於三世身初期,連三世身圓滿都難。

而柳風不同,脫離蟲穀後必是天高任鳥飛,他日再相見之時,恐怕會叫他這把老骨頭難以承受。

他叫陸豐陪著陸瑤走一趟,不過是想叫陸瑤出口氣,以免留下心魔。

至於追上柳風,他與陸豐皆心知肚明,以柳風的狡詐,僅僅知曉個大概方位是絕無可能擒他回來的。

……

西同府,陽原縣,曲家村。

陸豐忙著追捕柳風之時,他那位一去不回的大弟子周婉,此刻當真是喜不自勝。

蟲巢深處,地窟內,一塊不起眼的岩石背面。

黑暗中,一水藍色蟲繭橫臥在地。

這約莫稚童大小的蟲繭,已破開一條口子,一紮著馬尾辮的腦袋從中探出,小臉上笑容燦爛。

她伸出一雙白皙小手,雙手上騰起點點水藍火光。

當她輕輕揮手時,數百點水藍色火光散開,如在半空中點亮了一盞盞水燈。

數百水燈浮空而動,環繞在她的身周,將其嬌小的身影襯得如夜色下的小妖精般。

“回來。”她隨手一引,上百燈火蜂擁回她手上。

從出手到收手,她體內生機未損失半分,比之一世身時強了何止一籌,完全是質變。

“二世身已成,靈蠱之卵也已孵化。”

“咱周某人前途不可限量,陸豐你個老不死的,彆叫周某人再碰到你。”

她屏住氣息,細細感應著體內的靈蠱幼蟲。靈蠱孵化後,儘管隻是丁點大的幼蟲,卻讓她有了種奇怪的感應。

冥冥中,她像是多出了老人家們常說的靈感,說不清道不明,又實實在在能叫她察覺到。

此時的她就能感應到,地窟內還有其他活人在。

那些人與她一樣,大多借著蟲巢內的靈漿脫胎了二世身,滯留於蟲巢內是為了多撈些好處。

而能活到今日的外來蠱師,各有手段躲過化蟲蠱師的搜尋。

“得了自由身,先回趟老家瞧瞧……”周婉嘴裡嘀咕著,彎身扯出蟲繭內的兵蠱“花螂。”

有靈漿和靈藥供養,此兵蠱與她一起化繭脫胎,已是二品兵蠱。

其原本灰白的蟲殼,變成了半通透之態,兩對蟲翅展開間寬大了許多。

待這隻兵蠱爬到周婉背上時,四翅展開,連人帶蠱一起消失。

蟲翅扇動間,帶著此女在半空中飄掠而行,飛出老遠一段距離才落地。

如此起起落落,飛過成排的洞窟時,她不由眯了眯眼。

這處陣眼並非此前她闖的那處,隻是看到陣眼叫她想起了姓柳的。

“姓柳的後來再闖陣眼,也不知他是否得到了靈蠱之卵?現在多半已不在蟲巢內。”

“隻要彆碰觀真大和尚留下的邪物,日後見面,我周二世請他吃頓大餐……”

周婉控製著兵蠱趕往地窟上層,想著得回報下柳風,畢竟她能得這自由身,還虧得柳風。

可她遐想連連時,她的好運似乎到此為止了。

“呼呼……”毫無征兆的,回旋的風聲自四面八方傳來。

岩壁上方,條條氤氳氣流流轉,倏然變動了軌跡。

刹那間,周婉體內的靈蠱幼蟲掙動,感應到滾滾靈氣波動。

她壓根沒有躲閃的機會,整個人被一道無形屏障掀飛,推動著往某處飛快移動。

“這是大陣重新運轉。”周婉大驚失色,想到了大陣分割轉移蠱群時的情景。

此時她被陣勢裹挾著,不知帶往何處,與此前大陣帶走蠱群時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之前是大陣在轉移蠱群,而現在是轉移活人。

與她一樣被陣勢推移而去的,還另有其他近三十名外來蠱師。

沒多久,他們這些藏身各處的外來蠱師,悉數被聚到了一處寬廣的地下石洞內。

此洞開辟有三十六個洞口,地面上刻畫有道道回旋收縮的陣紋。

“噗通、噗通……”一個個人影落下,先後有三十二名蠱師被強行轉移而來。

周婉落地之時,與其他蠱師對視一眼,各自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忐忑之色。

眾人如同藏身主家偷食的鼠輩,被人一窩端,全給關進了籠子裡。

他們貪戀蟲巢內的好處,沒有及時離開,殊不知有這樣的下場等待著他們。

“柳風果然已不在蟲巢內。”周婉環視一眼,在眾多蠱師之中沒有找到柳風的身影。

在她四周,被轉移而來的蠱師才一落地,幾乎是在同一刻暴起。

加上周婉在內,共三十二名蠱師,其中二世蠱師多達二十七人。

霎時間,二十餘道身影直掠向石洞的洞口。

“砰、砰砰……”

毫無意外,所有試圖逃走的蠱師,無一例外,皆被無形封禁反震而回。

周婉頓時心裡撥涼,脫胎二世、擺脫禁製的喜悅,一下子蕩然無存。

“在場諸位,我等已是二世蠱師,合力破一處封禁,切莫要分散。”……

在周婉的視線下,周遭二世蠱師各自展開蠱術、兵蠱,或是身形鼓脹拔高,或是肌膚赤紅如火,或是兵蠱肌體噴張。

道道黑影猛攻向其中一處石門出口,一時間反震而起的悶響聲連綿不斷。

周婉皺著眉,體表亮起點點幽藍光華。

她正要出一份力時,石洞內響起一蒼老的幽幽之聲。

“爾等小輩,何苦白費力氣。”

一眾蠱師側目看去,才發現石洞陣紋的最中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袍身影。

那道人眼神深邃,白發蒼蒼,面容卻是少年模樣。

白發少年並無與人囉嗦的心思,淡淡掃過在場三十二名蠱師,開口道:“你等隻有一條活路,留在曲家村成為化蟲蠱師,守護此處陣勢。”

周婉聽到這道人嘴裡蹦出的話,沒有丁點遲疑,背部兵蠱“花螂”振翅,密密麻麻的螂針爆射而去。

其餘蠱師無論一世、二世,無一人妥協,在同一刻出手。

一息之間,陣紋中央的身影被數十種蠱術淹沒,蟲鳴聲響起,外圍又有數十萬介蠱如黑煙騰出,覆蓋而去。

“蠱道中人,終是難以收服。”

一聲輕哼落下,那被蠱術和蠱蟲淹沒的道人單手捏決。

“蓬蓬……”一火輪自此人身後浮現。

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四色火焰結成四象陣勢。

四象火輪出現的瞬間,其中的赤紅火焰卷出,蠱術散去,蠱蟲但凡近他身,儘皆化灰。

在場數名二世蠱師心有不甘,帶起體型龐大過兩丈的兵蠱砸去。

奈何結果還是一樣,兵蠱連甲殼帶血肉,眨眼被焚為焦炭。

此火真正超出凡火、真火的範疇,不是二世蠱師的手段能奏效的。

“是四象境圓滿的道士。”諸多蠱師當中,不知是何人大吼著提醒。

聽到“四象境”三個字,好幾人都反應過來。

他們過去聽說過四象境,隻是從未目睹過四象境的手段,今日才算真正領教。

四象境是修道的第三大境界,換言之,他們面對的是三境圓滿道士。

才脫胎二世不久的他們,哪怕是合力,又如何與一名三境圓滿鬥。

下一刻,三十二名蠱師,沒有了再細想對策的機會。

“咻咻咻……”四象火輪轉動,道道火光一閃而出。

這次脫離火輪的,不是赤紅色的太陽之火,而是深紫色的太陰之火。

三十二縷太陰之火,正對應三十二名蠱師。

轉瞬間,石洞內的蠱師整齊劃一的倒下,喪失反抗之力,隻等被人帶去強行化蟲。

然而,在場還有一人未倒下,那就是周婉。

此刻,在她面前,一縷深紫色火焰跳動,似被一層無形封禁阻攔了下來。

“嗯?”白發少年人抬了抬眼,手中掐指,飛快推算陣勢變化。

不過是數息工夫,此三境圓滿的道人面色劇變,盤坐的位置不動,上半身俯身拜倒下來。

“屬下拜見主司大人。”

“洞元子。”

一道清冷的女子聲音,自地面下方傳來,響徹此處天然石洞。

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周婉面前的太陰之火一閃消失,仿佛被人隔空隨手掐滅。

“主司大人何時醒了?”

“莫非陣勢出了岔子?洞元子罪該萬死。”白發少年人眼神閃爍,不知想到了什麼。

“貧道注定有此一劫,他日自會去了結因果,與你無關。”

“此女命數中與貧道有一交彙之處,她孵出靈蠱可堪栽培,帶回司內從司晨做起。”

道號洞元子的白發少年人,雙眼驀地睜大。

他聽到了主司大人口中的“命數”二字,而能夠推算命數,可見主司大人已然一隻腳邁入了那個境界。

“遵命。”洞元子語氣一變,愈發恭敬。

石洞內,轉眼無聲無息。

足過了一炷香,洞元子才直起身來,他轉向呆立原地的周婉,甩袖一張死符打入其體內,種下禁製。

“南穀子,南丘子,帶她回司內。”

“是,師尊。”洞口處,一前一後兩中年道人身影出現。

當周婉被二人帶出山洞,足走出老遠後,她才從失神中回過神來。

她不知出聲之人是何人,但她能想到,來蟲巢的蠱師當中,有能耐壞了此處陣勢的,好像她就認識一個。

周婉小臉煞白,連人帶兵蠱,被道號南穀子的高大道人提在手裡,她猜到了這些道人的身份。

她心死若灰,越想越覺得自己倒了血黴。

“必定是他乾的,我是受他連累!姓柳的,你害我做了官府走狗……”

隻是不做朝廷走狗,等待她的隻會是淪為化蟲蠱師,兩種結果似乎都不如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