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邪物入體(1 / 1)

骨血封印一破,血肉碎骨隨之鋪散開來,呈現出一篇佛門封魔心法。

此外,另有觀真留下的一副地圖,及一行字。

“此廟是貧僧機緣所在,告予柳施主,願他日施主能渡我師尊。”

柳風無暇理會破封而出的印光,他看了一眼地圖上標注的寺廟,接著全力記下短短兩百字的封魔心經。

這就是觀真留給他的因果和後手,觀真平日裡能保持神智,隻在難以壓製邪物時才爆發出殺性,多半是得益於此封魔心法。

而觀真有佛門機緣在身,並不如何令人意外,其一身強悍實力,連多名蠱師聯手都照殺不誤,豈是尋常佛修能辦到的。

藥室地面上,條條黑流騰空而起,於半空中交織出一具黑色骨骸。

此骨骸以骨為面,生成一五官清晰可見的老僧面孔。

面對柳風和柳羅兩人,印光沒有半分遲疑,骨身一動,撲向了左邊的柳風。

“阿哥!”柳羅即便有了心理準備,還是不免大驚失色。

隻見邪物骨骸化作道道黑流,灌向柳風的眼耳口鼻,驚悚而詭異。

柳風盤坐不動,沒有半分抗拒,嘴裡冒出的話斷斷續續。

“放心,邪物於我……或許不比他人……”

他嘴上說的輕鬆,實則正承受著血肉被反複剝般的劇痛。

有此親身體驗,他明悟了邪物為何能破去蟲穀禁製。

他以肉身承載邪物,全身每一寸血肉,包括體內所有介蠱、異蠱,皆在受邪物汙染。

在柳羅的目光下,柳風渾身劇顫,體表冒出無數肉芽,上萬蠱蟲悲鳴,似想要掙脫出這具軀體。

可在柳風的束縛下,所有蠱蟲無一能逃脫,與他一起承受著邪物汙染。

不過半刻,柳風眼、口、耳、鼻齊齊出血,緊握的雙拳內,十指扣入血肉,顯然正忍受著難以想象的苦痛。

事實上,柳羅看到的僅是柳風肉身上的異樣。

真正叫柳風難受的是心神上的汙染,種種怨念侵襲而來,仿佛有萬千生靈在他腦海中發出怨恨之聲。

與此同時,邪骨擠入血肉,侵入到了柳風的骨身上。

“妙哉,佛光如此純粹,這具軀殼當真適合老衲……”柳風體內傳出老者陰毒的大笑聲。

然而,他的笑聲還未落下,便戛然而止。

在侵入到柳風骨身上的刹那,印光直如墜入煉獄火海,屬於他的意誌一陣模糊,竟要就此消散於天地間一般。

直到此刻,印光才察覺到不對勁。

柳風脊骨處的佛光,與骨身他處的佛光看似一樣,本質卻完全不同。

外人隻稱佛門中人為法師、禪師,事實上佛修之間有著明確的稱呼。

一佛根,煉骨、髓,強骨身,為行僧。

二佛根,坐禪,修佛火,為慧僧。

三佛根,結白骨舍利,為法僧。

四佛根,成無漏真身,修白骨相,為律者。

印光生前修到三佛根境界,見識過修出白骨相的四佛根高人,可哪怕是四佛根律者,其佛光也未曾叫他如墜入煉獄火海這般恐怖。

“小輩,這絕不是你能修出的佛光。”淒慘無比的嚎叫聲響起。

藥室內的柳羅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見一具黑色骨骸擠出柳風的肉身,像是懼怕這幅肉身,要脫離出來往他身上撲。

柳羅大驚之下就要避開,關鍵時刻,柳風口誦封魔經文,骨身上佛力流轉,將邪骨往回拉去。

此邪物原本是二品,於蟲巢內重創後,堪堪沒跌出二品之列。

現在又被佛陀佛光化去部分意誌,差點成了一具無意識的邪物骨骸,一時根本無法擺脫柳風。

一人一邪骨,如重疊在了一起。

柳風雙目緊閉,面無表情,邪物老僧面目猙獰,瘋狂掙紮。

印光的怒吼聲隻持續了半炷香不到,整具黑色骨身被柳風拉入體內,成了依附於他骨身上的一層黑流。

石室內,轉眼陷入沉寂,隻有柳風不斷變幻的面色。

憎恨、痛苦、貪婪、殘忍、憤怒……種種負面神態在柳風面上一一呈現。

“阿哥到底會如何……”柳羅心中焦急萬分,緊緊注視著柳風。

依阿哥的說法,是由他承載邪物本體,再分出部分來送入他體內,除掉煉製藥人之軀時被蟲穀種下的禁製。

死他不懼,叫他怕的是自己變得不是自己。

那些遭受邪物汙染之人乾過的瘋狂之事,他早有耳聞,倘若他與阿哥變成那般喪心病狂之人,莫說是去救爹娘,反手屠了雙親都有可能。

柳羅胡思亂想之時,時辰悄然流走。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山洞外夜色如墨,點點紅光爍爍,那是蟲穀內一盞盞被點燃的紅燈籠。

約莫三個時辰過去時,石室內倏地響起詭異的低笑聲。

毫無征兆的,柳風居然笑出聲來。

“原來如此……觀真要我渡你。”

“這份因果,我柳風接下,他觀真的機緣,我要了。”柳風睜開雙眼。

他嘴中的低笑聲竟是變成了大笑,從地上起身之時,神態輕鬆。

“阿哥……”柳羅呆坐原地,神色驚悚地凝視著柳風。

他們一家子成為流民後,算下來,快十年都不曾見柳風這般大笑過。

記憶之中的阿哥,隻在兒時暢快笑過。經曆近十年的苦,且此刻還在蟲穀之內,阿哥居然笑得出來。

他面前之人的皮囊分明還是柳風,內在卻仿佛變了一個人。

“小羅,你大可放心,我還是我。”柳風忽地俯視而下,看向柳羅。

兩人目光交彙,柳羅頓時心中一沉,眼前的阿哥連眼神都叫他陌生,口中偏說還是自己。

在他驚疑不定的目光下,柳風舒展四肢,似脫胎換骨,重獲新生,整個人顯得愉悅無比。

“呼……”

柳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體內痛苦儘去,取而代之地是通體舒泰之感。

熬過了邪物汙染之後,他非但沒有半點難受之感,反而如掙脫枷鎖,擺脫囚籠,一種大自在的暢快之感油然而生。

“印光,我為何有這自在之感?”

在柳風話音落下後,石室內久久無回應,直到半刻後,一聲虛弱的長歎才從柳風體內傳出。

重新開口的那老僧,其聲音中少了些殘忍的意味,但依舊顯得陰毒無比。儘管不情願,終究還是為柳風作出了解釋。

“世間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彆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眾生因苦而怨,受這眾生怨方見真我,自會有此自在感。”

柳風聞言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我可還是我?”

“前一刻的你是你,此刻的你自然還是你,貧僧又不曾奪舍於你,如你非要計較,算起來此刻的你得見真我,才算是真正的你。”

“就如貧僧那孽徒觀真,他怨世道,便是沒有邪物入體,結果還是一樣,他終會造下大殺孽。”……

柳風對印光和觀真那點師徒恩怨並無興趣,他運轉毒炁,嘗試著調動體內介蠱。

除了蠱蟲稍有些虛弱,需修養幾日之外,再無其他不適之感。

接著,他面部、後腦、雙臂上皮肉鼓動,轉為二十二眼,嘗試施展蠱術,調動動靜視野。

結果令他極為滿意,體內異蠱同樣有些虛弱,但施展蠱術時反倒比之以前更快了不少,連帶視野都清晰了些。

察覺到這一點的柳風嘴角一扯,一陣暢快笑聲自他口中爆出。

不出意外,自他種蠱之日起,所承受的蟲穀禁製,在這一刻因邪物徹底化去。

陸槐隻要不刻意激發,不閒來無事去感應他種入柳風體內的禁製,根本不會知曉蟲穀之中有一人脫離了他的掌控。

蟲穀蠱童過百,蠱仆數十人,所有在蟲穀種蠱、養蠱之人,皆受製於陸槐。

他自不會每時每刻去感應每一人體內的禁製,而柳風隻需在陸槐反應過來少了他柳風之前,離開蟲穀即可。

“小羅,放開心神。”柳風陡然將目光轉向柳羅。

不等柳羅反應,其體內黑色邪骨透體而出,他兩手各抓住一根肋骨,一使力,兩根黑色肋骨“喀嚓”斷下。

“噗呲、噗呲……”兩根邪骨被柳風刺出,貫入柳羅腹內。

就見這兩根邪骨如蠟油般化開,鑽入柳羅體內,附在了柳羅的兩根肋骨上。

柳羅成就這具藥人之軀,蟲藥和蠱蟲皆來自蟲穀,這是柳風不得已為之。

好在邪物本體在他身上,如那白陽門邪物一樣,分出邪物的汙血並無意識,凶險還在邪物本體,由他柳風擔下了。

“啊……”柳羅雙目暴突,霎時領教到了之前柳風承受的苦痛。

更叫他有些無法接受的是,眼前的柳風比起過去的阿哥,手段更為狠辣,且對他這個阿弟也顯殘酷。

他根本沒有多想的機會,兩根邪骨直接貫進了他的體內。

……

夜色漸深,蟲穀內大紅燈籠盞盞。

喜慶的紅色燭光下,蠱童們往來布置,手頭的活兒已臨近收尾。

山穀南面的空地上,此時的一間木屋內。

賀星白盤坐於坐榻之上,接連三隻藥蠱被他送入口中,周身隨之散發出濃鬱藥氣。

在他的身後,賀子瑜和賀盧兩人煩悶不已。

賀盧看著屋外被掛上的燈籠,冷哼道:“那人連一世身都未圓滿,也不知陸老鬼為何如此糊塗,把女兒許給一小兒。”

“阿弟無需如此,眼下是二月份,距明年的蛻仙宗入門試煉,還有一年半,以我們兄弟倆的進境必能脫胎二世,陸瑤到時候還是得求著咱們。”

賀子瑜眼神陰沉,咧了咧嘴,露出男子都懂的邪笑。

“阿哥說的是。”

兩兄弟對視一眼,他們倒是不介意陸瑤婚配,如此反而更有滋味。

“嗯?”這時,賀星白驀然睜開雙眼。

在賀子瑜和賀盧疑惑的目光下,賀星白從懷中取出以蟲皮包裹的方盒,是那自門中帶出的邪物。

當他取出此封有邪物的方盒時,賀子瑜和賀盧俱是眼神一凝。

此刻,賀星白手中方盒震顫,其中邪物似要強行出來,在盒內連連撞動。

很快,方盒被頂開一角,一截裹屍布飆射而出,直指山穀北面。

賀星白眼疾手快,運起毒炁一掌拍在方盒表面的蟲皮上,就見蟲皮上條條如陣勢的天然紋路亮起,將裹屍布重新拉入方盒內。

“白日吞那兩名邪道,也不見此邪物這般亢奮,莫非是蟲穀內出了其他邪物……”賀星白一手拈須,嘴角笑意耐人尋味。

他起身走出木屋,看向北面山腰。

能在山腰上單獨開鑿住處的除了陸家人外,就是蟲穀弟子。而陸槐四名弟子,貌似就剩下一個柳風。

一眼看過去,那裡並無異樣。

但當他收回目光時,少了視覺,那處方位便如混沌一片。

不去細探還好,並不會惹人注意,尤其是在如此深夜。

隻是賀星白不同,他多年與邪物打交道,門中三件邪物,他皆有接觸。

以他的豐富經曆,加之方盒內邪物的異動,他幾乎可以斷定,那裡有著另一件邪物在,且是超出一品的二品邪物。

“有意思,是那姓柳的小子不成?”賀星白喃喃自語。

賀子瑜和賀盧站在賀星白身後,他們對邪物也有了解,知曉邪物彼此最喜相互吞噬,此種方式是邪物提升品階的最快途徑。

方才那邪物急著脫困而去,恐怕就是奔著其他邪物去的。

“阿爹,我們可要去告知陸槐老鬼?”賀子瑜低聲道。

“告知他作甚?靜觀其變即可,說不得還能看看陸槐的笑話。”

賀星白瞪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子,知曉這兩個家夥無非是看上了陸槐的女兒,嫉恨姓柳的小子。

“隨我進屋,陸瑤那丫頭心思聰慧,我們待在外面難免會引得她起疑。”

“是,阿爹。”賀子瑜和賀盧兄弟倆無奈點頭,隻得放棄給柳風找麻煩的想法。

賀星白轉身時掃了眼在遠處吩咐一眾蠱童的陸瑤,老臉上笑意古怪。

這丫頭一身大紅嫁衣,滿面春風,倒是樂在其中,可倘若是那位陸家女婿鬨出些什麼事,亦或是乾脆一走了之……

念及此處,賀星白似乎連一身傷勢都好了大半,頓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