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1 / 1)

烤架上的菌菇漸漸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香。

山珍配西域那邊的葡萄酒很好,配黃酒也不錯,可惜因為座中有出家人的緣故,此次桂大老板安排的就全是素菜。

陳微明剛倒了杯清茶,遠處有三人朝著水榭走來。

桂堂東起身相迎:“諸大總管,簡三爺。”看向兩人身後那位穿著花鳥使服飾的陌生人,語氣有些遲疑,“這位是?”

諸大總管就是諸自飛,他在門中排行老二,而簡三爺便是簡雲明。

陳微明的目光在簡老三身上停了一會。

從外表看,簡雲明倒是個很英俊的青年,隻是眉間有一股無法消散的沉鬱和狠戾。

諸簡二人算是艱虞彆院的主人,能被他二人帶來的至少不會是敵方成員,陌生人拱了拱手:“在下雲維舟,清正宮弟子。”

桂堂東了然:“原來是雲捕頭。”又道,“不知雲捕頭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雲維舟:“在下初到江南,於情於理,都該先來拜見岑門主。”

桂堂東看一眼天色。

上門拜訪,不應該早點到嗎?

雲維舟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午時便來了,隻是一直在跟大總管談事,原本打算拜見完岑門主就回去,然而一直沒有見到人,就留到現在。”

桂堂東笑:“這兩年間,岑老大越發不愛出門,想見他可是一件碰運氣的事。”

雲維舟微微一笑:“無妨,我現在還有幾天假,正好在艱虞彆院內多認認人。”

桂堂東:“說得正是。雲捕頭,桂某給你介紹,這是陸公子身邊的荀姑娘。”

雲維舟跟在場中人一一問候過,連隻是誤入江湖勢力王元蟾兩人都沒有漏下。

王元蟾愣愣瞧著眼前的場景,懷疑自己太晚沒回城,終於遇見了話本上的見鬼場景。

有“老板”,有“捕頭”,有“老大”,極具綠林氣質的稱謂讓艱虞彆院距離王元蟾心中的“某員外的郊外莊園”越來越遠。

好在他也不是沒去過瓦肆,過了會後終於反應過來,此刻坐在水榭中的人,多半都是評書內提到過的江湖豪傑。

一念至此,王元蟾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好像是擔心在座中人會忽然暴起火拚。

桂老板介紹完後,雲維舟在入座前,忽然開口:“莊內的客人,如今都在這裡了麼?”

諸自飛想了想,回答:“好像還有一位遊方郎中,不過她不愛出門,旁人也無法強求。”

雲維舟淡淡一笑:“原來如此。”她環視眾人,忽然道,“不過依照在下看,方才大總管對客人的介紹好像不大全面。”

話音方落,水榭內的氣息頓時為之一肅。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短暫靜默後,諸自飛與簡雲明兩人同時起身,做出戒備之態,桂堂東雖然依舊端坐,目中卻有精芒閃爍,錢大富一愣,等反應過來那位花鳥使話中的含義時,幾乎就要起身,卻被坐在她

身邊的徐中直一個眼神止住。

徐中直微微凝眉,目光也不自覺向那位花鳥使看去。

陳微明平靜放下手中茶杯。

篝火旁,頭戴小帽的男使原本正在將烤好的菌菇放進碟子中,他距離客人的位置不遠,能清晰聽到雲維舟說話的內容。

彆人說“介紹得不夠全面”可能隻是字面意思,可雲維舟這麼說,則極有可能是在暗示,她覺得客人們的身份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男使有些遺憾地放下碗碟,隨後輕歎一聲,苦笑道:“雕蟲小技,果然還是瞞不過高人……”

他抬手摘下了帽子,又在臉上抹了一把,讓自己的五官能更清晰地展露在眾人面前。

男使的自曝身份本該引起大部分人的在意,然而除了荀慎靜看了過來以外,誰也沒空留意。

因為在男使說話之前,雲維舟已經動手。

清正宮的身法“何處飛來白鷺”天下聞名,雲維舟身形一晃,腳步微錯之間,已經站到了霍彆年的身後。

眾人一瞬不瞬地看著雲維舟邁步、停步,在她落地前,自稱霍彆年的貝藏居弟子還保持著面朝花園的坐姿,一副對周遭場景渾然微覺的模樣,然而等雲維舟落地後,霍彆年就變成了面朝池塘的站姿。

僅僅是一個站姿,一道身影,便讓人感覺到了刀光與劍意。

寒芒微閃,不知何時,雲維舟手中居然多了一柄匕首,她將匕首當做短劍使用,刹那間,已經向霍彆年連續刺出十三劍。

水榭中不缺有眼光的高手,諸自飛等人幾乎是同時認出,那是清正宮的劍法絕學“雁柱十三弦”。

劍光紛紛,猶如水銀泄地,明明是十三劍,其間居然沒有半點破綻空隙,圓滿地就像隻有一式。

半空中,十三道劍花近乎同時綻放,展露出一種美不勝收的殺意,雲維舟的劍法分明迅疾如電,偏偏一招一式又清清楚楚,輕重次序絲毫不亂。

不遠處的陳微明,下意識用手指按住藏在袖子裡的短劍,卻又立刻鬆開,更加專注地看著兩人對戰。

清昂的劍嘯聲響起,劍花越開越盛,亮到極致的那一瞬間,卻毫無征兆地同時凋謝。

電光石火間,霍彆年雙掌齊推,真氣布滿掌緣,就像推出的不是手掌,而是兩把銳利長刀。

刀氣澎湃,如河流,如洪濤,衝撞地對手幾乎無法立足,與此同時,十道真氣自霍彆年指尖射出,嗤嗤作響,連續撞向對手的武器與手腕。

雲維舟立刻鬆手,同時點地倒掠,靠後退來卸去對手真氣,不過匕首還未落地,就被她自袖中甩出的細銀絲勾了回來。周圍眼力不夠的人,壓根看不出她已經落了下風。

她退一步,霍彆年就進一步,後者一直走到水榭邊緣才停下。

雲維舟一直飄到三丈之,雙手一直保持著橫劍回攔的動作,她的目光在霍彆年身上停了一會,面露了然之色。

桂堂東低聲:“無孔不入,放下屠刀。”

他說

的是霍彆年方才使用的武功,那兩招都是貝藏居內絕學,功力稍差一點的弟子都無法得傳。年輕一代中,據說隻有師思玄等少數幾人曾經學過。

霍彆年聽到桂堂東的聲音,表情卻比方才更加凝重。

旁觀了全程的陳微明靠在椅背上,她的脊背原本已經繃緊,現在則重新放鬆了下來。

她在想,水榭內外同時有兩人爆出了自己隱藏身份,桂堂東現在準備先照應哪邊。

坐在陳微明身邊不遠的冉何庸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啊”地叫了一聲,露出很受驚嚇的表情。他的目光在水榭內來回逡巡,好像在思考那隻茶幾適合躲藏。

王元蟾木著臉安慰他:“沒事,沒事,都已經打完了。”

其實王元蟾跟冉何庸也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同樣作為席上罕見的非武林人士,難免會覺得大家屬於同類。

至於莊自華,她穿著短打長靴,腰上還掛了一柄彎刀,憑借著自身過於適合戰鬥的造型,直接被王元蟾劃到了武林人士的陣營當中。

莊自華感覺到身邊人的瑟縮,想了想,解釋:“我不是江湖人,隻是常在山裡打獵。”

王元蟾的目光在莊自華外衣上的毛領上一掃,試探詢問:“你穿的是狗皮?”

莊自華:“狼皮。”

王元蟾:“……買的?”

莊自華理所當然道:“當然是自己打的。”

王元蟾安詳點頭,轉過身,覺得自己今天就不該出門踏青……

就在王元蟾正因誤入綠林豪傑老巢頭疼的同時,桂堂東也在思考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

他不認得霍彆年,卻知道貝藏居中除了師思玄外,應該沒第二個功力如此深厚的年輕俊才,然而外面烤菌菇的男使,帽子下露出的分明是陸月樓陸公子的臉。

躊躇的不止桂堂東,還有雲維舟,她其實是看出“霍彆年”有些不對,想要試試對方的來曆,結果話音方落,在旁邊認真烤菜的“男使”便迅速自爆身份,使得水榭中出現了短暫而微妙的靜默。

事已至此,荀慎靜乾脆認命,主動站起,向烤菌菇的男使作了一揖:“公子。”

諸自飛也跟著開口:“原來是陸公子,難怪易容本事如此精湛,咱們都沒有發現。”又道,“諸某本該過來招呼,奈何沒認出公子身份,實在是太過怠慢。”

其實還沒有露出馬腳的陸月樓苦笑:“陸某隻是想與大家開個玩笑,所以才沒有表明身份,還請諸位恕我冒昧。”

另一邊,“霍彆年”靜默許久,才乾巴巴道:“原來雲捕頭口中的‘彆的客人’,竟然是陸公子。”

“……”

話音方落,水榭內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注在“霍彆年”的身上。

眾人沒有掩飾自己目中的情緒,他們看著“霍彆年”,仿佛在瞧著一個已經被人揭穿偽裝卻還倔強地走在掩耳盜鈴路上的師思玄。

簡雲明乾咳一聲,委婉道:“雲捕頭乃是清正宮的傑出弟子,

武功十分高強,而在傳言中,霍姑娘年紀尚小,功力想來無法與師少居主相比。”

換句話說,倘若眼前的霍彆年不是師思玄,那麼她實在很難在數招間就點落同樣出身武林名門的雲維舟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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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武之人面對危機時的下意識反應,實在是一件很難掩藏的事。

師思玄:“……”

錢大富按耐不住好奇心:“雲捕頭,你是怎麼發現霍姑娘不是霍姑娘的?”

師思玄冷冷打斷:“不,在下就是霍姑娘。”

陳微明一本正經:“反正佛家也有不執著於表象的說法,就算足下是霍姑娘,也不妨礙旁人先稱呼你一聲師少居主。”

“……”

這個角度,彆人實在很難想到,也就很難反駁。

師思玄沉思,她當然不認得陳微明,卻覺得此人身上散發著一種令她頗覺手癢的熟悉氣質。

雲維舟先為自己突然出手之事向師思玄致歉,然後才回答錢大富的問題:“我是捕頭,看人時會仔細觀察對方的步伐與體態。江湖中素有易容之術,但五官容易遮掩,行為舉止卻不容易。而且有意掩藏自己身份的人,通常也隻會注意自己站起來的樣子,不會去留意自己坐下或者躺下時的模樣。”

陸月樓閉了閉眼:“原來如此。”

所以一直站著的他反而沒有讓雲維舟警覺。

事已至此,陸月樓也不再糾結,轉身將方才烤好的菌菇端上來,道:“雖然陸某喬裝的本事不行,燒烤的本事卻不錯,各位要不要嘗一嘗?”

陸月樓不是個愛說大話的人,他說自己燒烤的技術不錯,就果然不錯,盤中的菌菇每一個都被烤得外焦裡嫩,除了提供給玄慧玄識的那兩份外,菌菇們的表面都灑了香料。

香料配合著蘑菇被烤出來的汁液,在食客的口腔中一齊爆開,不濃重,卻恰到好處地凸顯出了食材本身的鮮美。

所有人都吃了蘑菇,包括陳微明,雖說應該對進口的食水保持警惕性,卻不覺得陸月樓會在自己身份已經暴露的情況下對食物做手腳。

冉何庸連續吃了七隻蘑菇,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打著嗝道:“秋天應該不是采蘑菇的季節,這些蘑菇是哪裡來的?”

桂堂東:“都是錢掌櫃送的。”

感受到自己身上彙聚的目光,錢大富趕緊道:“不二齋各種各樣的生意都做,專門培植蘑菇的人,自然也是有的。”

桂堂東笑:“說是桂某請客,卻讓錢掌櫃破費,實在慚愧。”

錢大富:“其實是我好友的建議,她知道我要來艱虞彆院時,就讓我順便帶點菜過來。”

桂堂東不大理解:“這又為何?”

陸月樓也笑道:“怎麼,錢掌櫃的朋友是覺得艱虞彆院的菜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顧忌周圍微微緊繃的氣氛,錢大富坦白:“冬秋時節的鮮蘑菇價格比較高,又必須早些賣掉,在下的好友說,要是在艱虞彆院中有機會遇見本地的武林名流,可以先請他們嘗嘗那些蘑菇,再向他們推薦。”

桂堂東先是一怔,隨後哈哈大笑:“好,我一定找錢掌櫃定購。”

錢大富也露出了賺到錢的開朗笑容。

其實方才所言的確是她的目的,卻並非全部的目的。

冬秋時節的鮮蘑菇比較罕見,而罕見的食物往往不大容易被迅速替換。

雖然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計劃,相關人員卻可以想辦法降低各類意外的概率,尤其是在艱虞彆院中已經聚集了一堆有分量武林人士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