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1 / 1)

陸月樓被識破身份後,也不換衣裳,直接落座加入宴飲當中,諸自飛另外喊了仆役過來接著燒烤。

錢大富覺得陸月樓自爆得太早——相比而言,果然還是那位陸公子手藝更好,當然這可能是因為他比較舍得使用香料。

燒烤期間,遠處的笛音一直沒有停頓。

太陽落山後,明月慢慢升上天空,清冷皎潔的銀輝灑落在大地上,仿佛為花園覆蓋上了一層薄雪。

作為出家人,玄慧對食物跟音樂都沒有興趣,他會出現在花園中,隻是為了等待岑照闕而已。

既然岑照闕不來,那是吃的山珍還是稀粥,對玄慧而言都沒有絲毫區彆,與他同來的玄識隻略動了幾筷子,就停下不用。

桂堂東:“兩位大師不多用些嗎?”

玄識:“多謝桂施主好意,貧僧與玄慧師兄正在修行當中,不可太貪口腹之欲。”

桂堂東也不多勸,他轉了個話題,笑問:“都已經十月份了,兩位大師不如索性多待些日子,留到十一月,也好參加岑老大的生辰?”

玄識搖頭:“我們離寺已久,若是一直逗留下去,隻怕多有不便。”然後對諸自飛道,“還望大總管替貧僧轉告岑師弟,就說我們有要緊事,必須趕緊與他相見。”

諸自飛微微皺眉,然後道:“諸某知道二位大師有事,若是實在不願多留,可以等上一個月再來永寧府,那時門主必然會出來見客的。”

玄慧站起身:“莫非這幾日間岑師弟都不會出來?”

諸自飛遺憾搖頭:“在下不知。我們都是大哥的手下,無法替他做決定,大哥想要露面便露面,想不露面便不露面。”

玄慧淡聲:“好,如果他不來見貧僧,那由貧僧去見他也無妨。”

簡雲明忽然開口,聲音很冷:“不行。”

玄慧:“貧僧去見岑師弟,不需旁人的允許。”

簡雲明:“大師如今正在艱虞彆院做客,既然是客人,就要尊重主人家的規矩,不能胡亂走動。”

玄慧垂目:“若是簡施主實在介意,貧僧也可以不是客人。”

對方強硬,簡雲明也跟著強硬起來:“是客人,咱們自然好吃好喝招待,倘若不是客人,問悲門弟子的手同樣拿得起刀劍。”

玄慧閉上眼睛,低低念了聲佛號,同時手指一直在轉動佛珠,每轉動一下,面上的戾氣就減弱一分,到了最後,已經變得平靜無波。

然而即使是平靜狀態下的玄慧,看起來也格外堅定,顯然絲毫沒有因為簡雲明的威脅而動搖。。

陸月樓的臉上再度浮現出一抹苦笑,好像在為面前的緊繃的氣氛頭疼,卻並沒有開口勸和。

自從揭露身份之後,他好像總是在苦笑。

雲維舟留神打量著玄慧、諸自飛還有簡雲明三人,眼睛裡有疑慮之色一閃而逝。

月明風清,月光鋪在水榭前的石階上,像是鋪了一層銀霜。

陳微明抻

了個懶腰,開口打破了水榭內緊繃的氣氛:“明天的事情,何妨等到明天再說?萬一明天岑門主正好出來,那誰也不用為難。”

雲維舟也不想圍觀紅葉寺弟子與問悲門起衝突,趕緊附議:“我讚成陳姑娘的話。”

她說話時,目中浮起了一絲思忖之色——岑照闕出身問悲門,按理來說兩家的關係必定親密,可看玄慧兩人的樣子,反而像是來者不善。

雲維舟一時間想不明白其中原因,隻好暫時將心中困惑壓下。

諸自飛:“既然如此,那就先這麼辦罷。玄慧大師乃佛門中人,還請不要妄動無明。”

玄慧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雲維舟:“大師莫急,這裡想見岑門主的人並非你一個,而且岑門主乃是江南武林魁首,必然有露面的那天。”

坐在師弟旁邊,一直沒吭聲的玄識道:“雲施主,你找岑師弟什麼事?”

雲維舟:“一是拜見,其二,則是有事求岑門主幫忙。”

簡雲明:“不知雲捕頭要岑大哥做什麼?”

雲維舟:“實不相瞞,我近來收到風聲,‘毒行絕刀’吳滅生已至江南,我想將此人拿下。”

吳滅生是個很有名的殺手,據說跟孫侞近關係親近,劣跡斑斑,一向活躍在江湖上“武功並不等於人品”教育事例當中。

諸自飛:“如果‘毒行絕刀’當真來了,事情該跟四弟還有五妹說一聲。”

他口中的四弟指的是嚴良節,五妹則是宿霜行,他二人都已擅長諸般雜藝聞名。其中嚴良節很了解追蹤之術,而且擅長模仿字體,也懂易容喬裝的本領,五娘子宿霜行則算是門中醫師,每年都得幫著門中弟子抵禦許多次下毒事件。

雲維舟:“若有五娘子幫忙,此次一定能將那吳滅生捉拿歸案。”

陳微明見水榭內的氣氛和緩下來,便站起身,向桂堂東等人道了彆:“天色已晚,在下就先回去休息。”

桂堂東欠身:“姑娘慢走。”

錢大富本來也想告辭,見陳微明離開,反而多坐了一會,一副跟她不熟的模樣。

花園中,陳微明獨自走在鋪著月光的石子路上。

與問悲門總舵相比,艱虞彆院中的弟子要少得多,甚至顯得有點荒涼。

不過諸自飛等人之所以不加派人手護衛彆院安全,一是因為岑照闕武功高強,二則是因為此地遍布機關,外人很難闖入。

雖然視線中沒看到彆人,陳微明依舊未曾前往不該去的地方,而是一直正常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過了大約一刻功夫,房內的燈火便徹底熄滅,從外面看不到一絲火光。

……

夜風冷峻,雲層遮住了月亮,整個北苑都被一片沒有儘頭的寂靜黑暗所籠罩。

簡單收拾後,陳微明閉上眼睛,如早晨一樣安詳地躺在了床上,她睡得很沉,睡前還點了香,香也是陳微明自己配的,無色無味,不但能防蟲,同樣有安眠的功效

她一覺睡到了天亮。

*

辰時。

天光一片大亮。

“啪嗒,啪嗒。”

小石子打中了陳微明的窗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隨後被彈飛,繼而滾落到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錢大富的聲音從外面出來,語氣裡有著成功早起者看待賴床者的得意:

“天都亮了,你究竟起不起來?”

陳微明閉著眼,雙手端正地交疊放於小腹之上,躺在床上的姿勢標準得可以直接裝進靈柩當中:“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聽見陳微明在思考,錢大富頓時警惕了起來,還下意識看了下周圍,擔心被彆人偷聽。

她壓低聲音,小心詢問:“你又想到了什麼?”

陳微明的語氣中略帶悵然:“在下思考出了一個很正確的道理——其實天亮跟起床之間不存在任何關係,天下間又沒誰規定,太陽上山是太陽的事,人什麼時候起床是人的事,兩者之間沒必要非得存在因果關係。”

錢大富:“……”

她剛剛就不該那麼鄭重。

錢大富:“我記得你不是來求見岑門主的?”她話裡話外大有暗示之意,“既然是求見,總得在彆院內多走動走動,你今天難道沒有彆的事情要做?”

陳微明雙目閉合:“做事需要選擇合適的時機,就像春天播種,秋天收獲。至於此時此刻,最合適的就是躺在床上。”

錢大富:“……”她抹了下臉,道,“再不出門,就趕不上開飯。”

陳微明依舊很淡定:“素聞壽州人傑地靈,在下相信一定會有好心的鄰居願意給我帶飯。”

路過的徐中直本來沒有說話,此刻終於忍不住拉了下錢大富的袖子,面無表情道:“咱們先走。”

錢大富遲疑:“那她……”

徐中直板著臉:“既然她覺得人傑地靈,那就讓她體會一下世道的險惡。”

兩人一道去吃過飯,回來時,錢大富猶豫許久,還是額外打包了一籠蒸餅。

徐中直發出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歎息。

錢大富望天。

雖然讓鄰居體會世道的險惡很重要,要是真的一點食物不帶,她懷疑自己能先一步感受到生活的艱辛。

回到北苑時,陳微明果然還沒起來,徐中直不像錢大富那麼委婉,直接就上去拍門。

她力氣用得很巧妙,一拍之下,門栓應聲而開。

徐中直提醒:“都快巳時了。”

陳微明終於擁被坐起,聲音裡帶著對被窩的戀戀不舍:“巳時又怎麼了?”

徐中直拿過錢大富手上的包子:“我帶回去當加餐了。”

陳微明歎氣:“有機會享受平靜就多享受一會,畢竟按照一般套路,做我這一行的人若是去陌生莊園投宿,除了第一天相對安全以外,後面的日子都各有各的刺激。”

錢大富想起昨天水榭內的宴席,不由點了下頭。

徐中直:“艱虞彆院地方寬敞,就算發生了什麼,住在客院中的人也難以聽見。”

陳微明:“是,問悲門中要是出了事,門下弟子自然有一套通知彼此的法子,咱們隻是客人,而且住得如此偏院,未必會第一時間接到通知。”

這些分析並非沒有道理,可就像是故意跟陳微明反著來似的,她話音方落,遠處就響起連綿的、足以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哨音。

哨音尖銳刺耳,刹那間便劃破了白日的寧靜。

*

住在艱虞彆院內的客人大多都身懷武功,此刻則展現了與自身武學修為相應的出色機動能力。在聽到哨音後,不必旁人通知,客人就已經紛紛展開輕功,或奔或縱,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聚集在了議事的花廳中。

簡雲明出來攔人:“彆院中出了些事情,各位還請先回房中休息……”

桂堂東大手一揮,打斷他的話:“簡老弟,我也不是外人,你們彆院有事,姓桂的要是不幫忙,以後怎麼還好意思上門叨擾。”

雲維舟緊隨其後:“不錯。”她上前一步,語氣格外誠懇,“雲某身為花鳥使,奉命巡查江南,了解江湖幫派情形乃是職責所在,還希望簡三爺能直言相告,彆院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著,她的目光在周圍人身上一掃,精準點名:“雲某跟桂老板都不想回去,那麼陸公子呢?”

陸月樓原本似是準備坐壁上觀,聽見雲維舟的聲音才無奈開口:“這個麼……陸某自然讚成桂老板跟雲捕頭的話。”

師思玄不用人問,已經態度乾脆地開口:“貝藏居與問悲門交好,回去後師父一定會問我發生了什麼,我不能回答不知道。”

玄識:“阿彌陀佛,既然知道出事,那麼貧僧與玄慧師兄也不能離開。”

簡雲明此刻的面色比熬了三天三夜不睡覺趕論文還難看,他眼中的血絲很明顯,身體還在無法遏製地輕顫,任憑誰都能看出,此刻簡雲明內心正在劇烈掙紮。

對於一位武功高手而言,這委實不是常見的情況。

簡雲明退後半步,啞聲:“……那麼,諸位還請在此稍後,我去問問二哥,再給諸位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