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044(1 / 1)

婚後情話 洝九微 13053 字 3個月前

阮梨被霍硯舟一路抱回了臥室,在床邊坐下。

霍硯舟抬手扣住她的腳踝,阮梨瑟縮了一下,一雙腳被霍硯舟塞進了被子裡。

腳這麼涼還敢光著到處亂跑——這話他雖然沒說,但眼中的意思很明白。

阮梨彎著唇,沒覺得這是一種責備,被柔軟棉被包裹起來的腳底還是有些冷,她下意識地搓著。

霍硯舟起身,神情不善,起身就往門口走去。

“誒,你……”阮梨抿抿唇,莫名其妙地,一句話都不說,那她也不要理他了。原本還想哄哄他的,算了——

腳步聲又折了回來。

霍硯舟走過來,手上多了一個吹風機和一個毛茸茸的暖袋,還有兩片暖寶寶貼。

阮梨:“……?”

這些東西都是湯管家請陳叔送來的。

方才在路上的時候湯姨就將女孩子生理期需要注意的事項一條一條列給了霍硯舟,仿佛在湯管家看來,照顧阮梨這件事天經地義。

霍硯舟這麼些年看報表、看方案、看項目書,這是第一次看這樣一份注意事項,條條款款,事無巨細。霍硯舟也看得很認真,這一幕若是被康明看到一定會大跌眼鏡,老板平時看文件都沒這麼仔細。

這是霍硯舟的知識盲區,又和阮梨有關,是以他格外上心。似是覺得還不夠完善,湯管家末了還特彆叮囑了好幾條。

【太太性格好,但是女孩子每個月這個時候因為身體不舒服,心情也會受到影響。如果太太使小性子鬨脾氣,這個時候請先生您一定要多讓著點她,千萬不能真的和她生氣】

【太太瞧著面色紅潤,生理期應該不會太難熬,但是肯定也是不舒服的,我讓陳叔帶了些保暖的小東西,先生記得拿給太太哦】

【先生,還有一點,出於健康考慮,請暫時不要同房哦】

霍硯舟:“……”

眼下,阮梨詫異地看著霍硯舟手中的暖寶寶,“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湯姨請陳叔帶來的。”

“哦。”

阮梨撕了一片暖寶寶貼在小腹處,腳底忽然觸上溫熱,霍硯舟將四方的暖袋放在了她的腳下,他指腹微微的粗糲擦過她腳踝柔滑的皮膚,有點癢。

霍硯舟重新將被子窩好,按開吹風機,試了下溫度,“過來,把頭發吹乾再睡。”

阮梨往前蹭了蹭,曲起腿,她其實剛剛已經把頭發擦得半乾了。

隆隆的吹風機聲落在耳邊,霍硯舟溫涼的手指自她的發間插過。

阮梨想起小的時候,阮興國也喜歡給她吹頭發,總說我們笙笙的頭發像綢緞,又滑又漂亮。後來漸漸長大,阮興國也越來越忙,她不再需要彆人幫她吹頭發,也漸漸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

今晚,好像又被當成小朋友照顧了一回。

坦白說,被當成小朋友的感覺……還不錯。

霍硯舟站在床邊,漸漸覺得手掌下的腦袋開始

一晃一晃的,女孩子長睫輕顫,似是有些開始犯困。

“困了?”

阮梨打了個哈欠,輕嗯一聲。

霍硯舟撫著她的發頂,讓她靠在他身前,“再吹乾一點?”

阮梨嗯了聲,“你吹吧。”

說完,便很自然地貼在霍硯舟的身前,合上了眼。

昏黃的光線將阮梨纖長的眼睫掃下影翳,白皙的臉蛋有種清透的柔軟,霍硯舟失笑,她使喚起他來還挺順手的。

待頭發吹到九成乾,霍硯舟托著阮梨的後頸,輕輕將她放平,女孩子甫一站到柔軟的枕頭,就自動卷上了被子。

她口中喃喃,“霍硯舟……你是不是真的在吃醋啊。”

“……”霍硯舟微頓,看她安然的睡顏,“是啊,我在吃醋,你預備怎麼哄我?”

“你又不是小朋友……還需要哄。”阮梨迷迷糊糊應著,顯然還沒有完全睡踏實。

被子裡又暖和又舒適,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阮梨還想再說什麼,大腦卻跌入了夢境。

恍恍惚惚間,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茫然地走啊走,周圍的街景熟悉又陌生,仔細看,竟是二十年前的江南裡。

老房子前一棵大榕樹,枝椏繁茂,樹下的花壇邊坐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嬰兒肥未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軟萌又可愛。

這不是……小時候的她?

阮梨變成了一個局外人,看著隻有四五歲的她一個人在花壇邊玩魔方。那個時候她因為性格綿軟,總會被欺負,久而久之便習慣一個人玩耍。

小阮梨就這樣開開心心地玩著魔方,不知道突然從哪裡跑出來一個小孩,直接搶走了她手上的魔方,邊跑邊回頭衝她做鬼臉,“有本事來抓我啊!”

小阮梨沒本事,不敢,扁著嘴巴要掉眼淚。

阮梨忽然很著急,想要過去幫忙,可她和小阮梨之間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阻壁,她過不去,隻能看著自己被欺負,什麼都做不了。

“阮梨!阮笙笙!”她大喊,可小阮梨什麼也聽不到。

視線裡忽然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白T恤牛仔褲,一雙嶄新的板鞋。

小小的女孩子抬起頭,纖長的眼睫上還掛著淚珠。陽光有點晃眼,小姑娘眨巴著眼睛,這個大哥哥個子真高,皮膚白,長得也好看。

他手裡還拿著她的魔方,“給。”

小阮梨眨眨眼,伸出肉肉的小手,“謝謝哥哥。”

小姑娘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玩具重新回到手裡,她沒那麼委屈難過了,好奇地看著面前的大哥哥。

“哥哥你也住在這裡嗎?”

“嗯。”

“那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玩魔方呀。”小阮梨獻寶一樣地將魔方攤放在手心,“笙笙一個人玩,好無聊呀。”

“你叫笙笙?”

“對呀。”小阮梨仰起頭,烏黑的眼底漾起笑,“笙笙,竹笙的笙,我爸

爸媽媽都這麼叫。但是哥哥你不可以這麼叫我哦。”()

為什麼?

∟洝九微提醒您《婚後情話》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因為媽媽說,笙笙這個名字,隻能是最最最親的人才能叫。”說著,小阮梨咧著笑,“我姓阮,哥哥可以叫我阮笙笙。”

“哥哥,你要和我一起玩兒嗎?”

小阮梨再一次發出邀請,男生終於坐了下來,偏頭看她,“怎麼玩?”

“就是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相同的顏色,都拚到一個面。”小阮梨一雙烏黑的葡萄眼滿是期待,眼巴巴地看著身邊的男生,“哥哥你會嗎?你聽懂了嗎?”

男生從她手中接過魔方,四四方方的魔方在他修長的十指尖轉動,不消片刻六個面就全部轉好了。

小阮梨驚訝地張大嘴巴,滿眼的崇拜和佩服。從她拿到這個玩具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三天了,她連一個面都拚不完整。

“哥哥,你是怎麼做到的?”

“想學?”

“嗯!”

六面魔方又被飛快打亂,男生指著其中一個顏色,“這裡,先拚出一個T字形。”

“什麼是T字形啊?”

“……”

“大寫的英文字母T,知道嗎?”

“知道!”小阮梨用力點點頭,“我有在學英語的,TTT——[t][t][t]——tiger!”

說著,她還比了一個大老虎的表情。

男生深湛的眼底凝起一點笑,“對,就是tiger的T.”

“當然,我可聰明了,我拿了班上的英語演講第一名!”小姑娘驕傲道。

那個下午,男生不厭其煩地給她講了好多遍,可自詡聰明的小阮梨第一次受到了打擊。

是她太笨了嗎,太陽快要落山了都還沒有學會。

“大哥哥,你明天再來教我可以嗎?”

小姑娘滿眼的期冀,任誰都難以拒絕。

“可以嗎?”

男生微頓,唇角終於牽起一點笑,“可以。”

小阮梨彎著眼,漾著笑,又朝他伸出肉肉的小手,“那拉鉤鉤哦。”

男生半蹲下來,伸出手,“拉鉤。”

“拉過鉤那就是一百年都不許變的哦。”

“嗯,一百年不變。”男生點頭。

“那我回家裡哦。”

“你住在哪兒?家裡的大人呢?”

“我就住在這裡呀。”小阮梨指了指身後的院子,“我外公家。那明天我還在這個地方等你,好嗎?”

“好。”

“大哥哥,我走了哦,再見。”

“嗯。”

“不是這樣的。”小阮梨又走上前,抓起男生的手,“你要揮手,然後說,再見,阮笙笙。”

像個小學究一樣,軟乎乎地教育著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歲的男生,“要有禮貌哦。”

男生笑著點頭,“好。”

又學著她的樣子很認真地說:

() “阮笙笙,再見。”

“再見。”

阮梨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看著小小的自己跑回家,奶聲奶氣地喊著,“外公,我回來啦!哇,我聞到菠蘿咕咾肉的香味啦!”

她看著男生走遠的背影,清俊、挺拔、頎長——竟然是少年時代的霍硯舟。

這段被她早已經徹底遺忘掉的記憶仿佛如潮水般湧來。

舊年的時光裡,小阮梨第二天一大早就等在了花壇邊,可是等到太陽下山,都沒有等到大哥哥來。

之後的好多天,她也天天等在同一個地方,有小夥伴叫她出去玩兒她都不肯。

他們說:“阮梨,你是不是傻,天天都待在這個破花壇邊。”

她不是傻。

她隻是怕萬一哪天大哥哥來了,卻找不到她了,該怎麼辦呢。

阮梨想起自那之後,她再一次見到霍硯舟已經是兩年後,她成了霍明朗的玩伴,霍明朗帶她去霍家,恰巧碰到回家的霍硯舟。

“梨子,這是我小叔叔。”

小阮梨乖巧地點頭,“小叔叔好。”

不知道為什麼,阮梨忽然覺得眼底一片酸澀,她想要從夢境和混亂的意識掙脫,卻又怎麼都睜不開眼。

身後有溫熱貼上,似有溫沉的男聲在耳邊問:“做夢了?”

“嗯……”阮梨迷迷糊糊應著。

“我在,不怕。”

這句話像是給了她莫大的安撫,那種從夢境中衍生出來的澀意漸漸退去,阮梨翻了個身,靠近熱源,一點點窩過去,身體蜷縮,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見有人問她:“早餐想吃什麼?”

“唔……蟹粉小籠。”

“嗯?”

“蟹粉小籠……陳記的……”

*

淩晨四點,天色沉暮。

霍硯舟起床洗漱,臨出門的時候幫阮梨把被子掖好。

陳記的蟹粉小籠在京北極受歡迎,店家早上七點半開門,有人六點就來排隊。霍硯舟驅車經過的時候,整條街隻有路燈亮著。

在給阮梨買早餐之前,他要先去一趟西山寺。

明婉珍最近在西山寺禮佛,這是她每年的習慣,幾乎整個春夏都住在山間的彆院。

霍硯舟到西山寺的時候,天還未亮透。山間寒涼,讓這即將破曉的春夜顯得愈發更深露重,山裡也確實在落雨。

黎明前細細的夜雨,潮濕都懸在空氣裡,不會將衣服打濕,隻讓衣料一層又一層地沾染上寒氣。霍硯舟沒撐傘,就這樣一步一步邁上蜿蜒的石階,似於這闃寂處懷揣了沉甸甸的虔誠。

寺間的僧人已經開始早課,一遍《楞嚴咒》誦完,有小沙彌走出來,雙手合十:“施主請隨我至後殿。”

霍家每年都要給西山寺供奉許多香火,霍硯舟這幾年也偶爾過來陪明婉珍小坐半日,山間清靜,佛音能洗滌人心。

“施主請。”

寂靜

的佛室裡燃著香,水沉木裡融了綠檀,清心靜氣。

“坐吧。”明婉珍穿一身青素衣衫,將念珠妥帖地放置在經書上,她隻要來西山寺小住,便會同這寺中的僧人一起做早課。

“怎麼來也不說一聲,如果知道你要來,我今日就留在彆院。”

“來求您一件事。”

明婉珍顯然有些詫異,指尖撫著泛黃的經書,抬眸看向兒子。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會讓他這般興師動眾,天未亮便上了山。

但如今在兒子眼中,還有哪樁事是他自己應付不來而非要她這個做母親的出面呢?

思慮一瞬,明婉珍了然,“和阮梨有關?”

霍硯舟頷首,“什麼都瞞不過母親。”

“那也不儘然。”從霍硯舟進門到現在,明婉珍連杯茶都沒給他倒,顯然是有些情緒在的。

“小七又和您胡說了?”

“她不說,我也猜得到。那天你和阮梨離開之後,你父親一個人在祠堂裡待了許久。”明婉珍了解丈夫,他一定是被做了令他非常痛心卻又不得不為之的事。

一如當年,將隻有十五歲的霍硯舟和霍靜送出國,不惜因此夫妻離心。霍硯舟和霍靜被送走的那天,霍靖誠也是一個人在祠堂,待了整整一夜。

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明婉珍每年才來西山寺吃齋禮佛。

霍硯舟沉吟,“父親這一生以家族興衰為己任,他太看重霍家,卻失了自己,也傷了身邊的人。”

明婉珍心中動容,她沒想到這些話,是從兒子口中說出的。時隔這些年,整個霍家,最懂她的人竟然是看起來最不近人情的霍硯舟。

當年她嫁給霍靖誠是頂著無數的流言和非議的,也曾有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的日子,可正如兒子所言,丈夫這一生最在意的隻有霍家,為了霍家,他可以舍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那個時候,她不惜跪下來懇求霍靖誠,求他不要把一雙兒女送走,都沒能換來霍靖誠的一點點的心軟和憐惜。甚至怕她失了體面,霍硯舟和霍靜離開的那天,霍靖誠直接將她關了起來。

佛室裡一刹寂靜,兩人似乎都陷入從前種種。半晌,還是霍硯舟先開口,“或許是我自私,但我不想走父親的老路。”

霍硯舟看著明婉珍鬢間的白發,“父親這些年未必沒有後悔,但也清楚,您不會原諒他,我和小七也很難再對他心無芥蒂。”

明婉珍輕歎一聲,原本以為這個兒子是個親緣淺薄之人,卻不想,他早已將每個人都看透,更予以了最大的包容和理解。

“所以,你這趕著夜路上山,究竟是想求什麼?”

霍硯舟起身,神情鄭重,“想請母親去一趟阮家,為我向阮梨的父母提親。”

提親,這種古舊的字眼,此時此刻由他說出來,卻攜了端方肅正的儀式感。

明婉珍詫異,靜靜地看向霍硯舟。

上一次在霍家,她問過霍硯舟,為什麼要選阮梨。霍硯舟告訴她,妻子是要相伴一生

的人,他選的自然自己喜歡的。

可眼下,他雨夜上山,又這般鄭重,已然不能用“喜歡”這樣的字眼來形容。

明婉珍心間震動,這才真正明白霍硯舟方才的那些話。

他不是自私,他隻是不願意自己心愛的人再受委屈。

“所以,你想給阮梨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要讓整個京北都知道,霍家看重她?”

而這第一步,便是由她這個當家主母——大約,也不隻是她,他一定有辦法說服他父親,由他們親自出面,向阮家求娶阮梨。

霍硯舟沒有否認,點頭稱是,“希望母親能理解。我那日在家中所言不是信口開河。我既然承認了阮梨是霍家的女主人,那麼霍家女主人該有的,她都要有,沒有的,我也會儘我所能,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一時間,明婉珍竟有些羨慕阮梨。

她當年求不來的,如今另一個女孩子被這樣珍視和看重。

半晌,明婉珍點點頭,眼底笑意溫和,“也好。”

“多謝母親。”

明婉珍搖搖頭,又道:“你難道來一趟,這幾天正是山筍最新鮮的季節,要不要留下來用午飯?”

“改天再陪你一起吃飯。”

“有要緊的事?”

霍硯舟欲言又止,擔心明婉珍多想,坦白道:“答應了阮梨,要去給她買陳記的蟹粉小籠。”

明婉珍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樁小事,微怔一霎,又難得調侃一句,“君子重諾,那是不能言而無信哦。”

“……”霍硯舟垂首,面色少見得有些不自然。

明婉珍斂著笑,“快去吧,陳記的蟹粉小籠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到時候阮梨怕是要怪你。”

“下次——我帶阮梨一起過來,她肯定會很喜歡您這裡。”

明婉珍點點頭,似是想起什麼,唇角又牽起笑意,“剛好有樣東西——既然你來了,就一並拿給你。”

說著,明婉珍起身,從檀木打造的紅漆櫃中取出一個半尺長的剔紅漆盒,雕著並蒂蓮花。

“這個你拿著。”

“這是……”

“知道你不信這些。”明婉珍話停一息,“這是我上山的第一日在無塵大師那裡卜問,打開看看?”

明婉珍話說到這個份上,霍硯舟已然猜到漆盒中裝的是什麼。

他是不信這些,但此時此刻,也心生虔誠和鄭重。

剔紅的漆盒揭開,沙金的紅紙上批著八個字——

良緣金玉,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