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024(1 / 1)

婚後情話 洝九微 13071 字 3個月前

霍硯舟這樣端方貴重的人,怎麼也會說……這樣的話。

在阮梨的驚慌中,霍硯舟已經下車,從車尾繞過。

另一側的車門被拉開,他在車邊站定,朝她伸出手。修長的手指,骨節明晰,掌骨微扣,白襯衫壓在白皙清瘦的腕間。

隔著薄薄的金邊鏡片,男人眸光沉靜,不催促亦不強迫。

隻是邀請,請她到自己的世界去看一看。

阮梨猶豫一瞬,抬手,指尖甫一相抵,就被霍硯舟攥緊。看似如玉骨的手,掌心卻溫熱,指骨收緊,一點點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

會所門外,身形修挺的男人倚在門邊,穿黑色毛衣和長褲,冷白皮,眉眼間浸著舊時世家貴公子的熏陶和氣度,溫和清俊有,懶憊頑劣也有,總之擔不上清風朗月、風骨卓然這樣的美好詞彙。

待走近,阮梨才清晰捕捉到了男人眼底興味,對方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紹:“周敬之,久仰大名。”

阮梨不理解他的措辭,正想把另一隻手從大衣兜裡伸出來,卻被霍硯舟輕輕捏了下指尖。

霍硯舟微涼的視線朝周敬之瞥去,“很閒?”

周敬之也不惱,收了手,眼底笑意灼灼,“你不來,湊不齊人,當真很閒。”

“賀清辭不是來了。”

“樓上睡覺。”

阮梨跟著走進來,說是私人會所,一應陳設卻與住家無二。門廳高挑,臨湖的大面落地窗,色調明快而溫馨的裝修風格,一扇窗前還擺放著茂盛葳蕤的綠植。

這裡更像一個“住處”,一個和朋友聊天放鬆的據點。

偌大屏幕上正在進行一場遊戲對戰,奶白沙發的邊緣露著兩顆腦袋。

“草草草,快啊,轟它!”

“狙他!狙他!狙他!”

“你他媽什麼走位!”

“你特麼能不能閉嘴。”

鬨騰的是許蕩,煩躁的是孫緩,誠如霍硯舟所言,都不算陌生。

周敬之果然是個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人,懶洋洋開口,隻一句話:“許二,你硯舟哥帶你女神過來了。”

“啊,什麼女神?”許蕩握著遊戲手柄轉過頭,視線直接捕捉到了阮梨。

她穿一件深咖色的大衣,將纖細的骨架攏著,黑色鉛筆褲配馬銜扣穆勒鞋,裸一截白皙踝骨。

算不上多正式的裝扮,和許蕩記憶裡總是禮儀著裝妥帖的女孩子判若兩人,像是被人匆匆忙忙從家裡帶出來。

大衣的袖口微長,幾乎蓋了阮梨半個手掌,許蕩這才後知後覺看到——阮梨和霍硯舟牽在一起的手。

幾乎是一個瞬間,眾星捧月長大的許小公子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二十六年來最為精彩的表情。不解、訝異、難以置信……

阮梨?

硯舟哥?

他們——

一旁的孫緩顯然要淡定得多,視線在阮梨和霍硯舟相牽的手上一掠而過,繼而看向周敬

之,“45年的ROMAI。()”

周敬之唇角含笑:願賭服輸。⒅()_[(()”

阮梨聽不懂兩個男人之間的啞謎,但霍硯舟卻猜了個七八分——兩個無聊的男人在打賭,內容未知,但必然同他和阮梨有關,賭注是一瓶1945年份的ROMAI,周敬之眾多藏酒中被歸為“心頭好”的一類。

阮梨衝孫緩和許蕩點點頭,“孫緩哥,許先生。”

“阮梨,你……”許蕩顯然還沒有回過神,喃喃開口,滿心滿眼都寫著“我不相信”、“我他媽一定是眼花了”。

“不是,你……阮梨,我……”

“叫嫂子。”

在許蕩無法相信無比糾結語無倫次中,霍硯舟撂下三個字,徹底掐斷了許小少爺的第一次少男心動。

許蕩那些在心中盤算了許久的追人招數一樣都沒用上,已然全部夭折。

在許蕩怨念的視線裡,阮梨才後知後覺回過味來,她有些怔然地看向這個平素裡不怎麼著調的大男孩,雖然事實上她年紀還要更小些。

她從來都沒往那個方面去想,她以為許蕩每每看的眼神隻是覺得新鮮有趣。

指尖又驀地被捏。

阮梨:“……”

孫緩自顧走到周敬之身邊,“這地方第一次來女孩,你不招待一下?”

“為什麼是我招待?”周敬之反問。

“我什麼都不會啊。”

“……”

你廢物,你有理。

周敬之提議:“你可以喊賀清辭起來做飯。”

“我是嫌命太長?”

周敬之一邊和孫緩伴嘴,一邊走向吧台,從菱格木架上抽出一隻藍寶石杜鬆子,又轉頭問阮梨,“低度酒?”

阮梨猶豫,她酒量算不上多好,上一次在蘇市斷片的記憶還曆曆在目。

說來也巧,那一次最後也是被霍硯舟帶回了酒店。

“周公子的酒,可以嘗嘗。”霍硯舟適時給出提議。

“我怕喝醉。”

“我看著你。”

一旁還在等著回答的周敬之:“……”

他是調酒,不是製作狗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推拒顯然就不禮貌了,阮梨彎起笑衝周敬之點頭,“那就謝謝啦,低度就好。”

“不客氣。”

“我可以在旁邊看看嗎?”阮梨站在吧台邊,好奇地看著那一排排五光十色的酒瓶,仿佛一個色彩奇幻的世界,充滿新鮮和未知的浪漫。

周敬之微微挑眉,“隨你。”

得了允許,阮梨就這麼乖乖站在吧台邊。她發現周敬之調酒的時候很不一樣,身上那股散漫勁兒被斂得乾乾淨淨,格外的專注和認真。那些形狀各異色彩繽紛的瓶瓶罐罐到了他的手中好像也變得不同,有了奇異的魔法。

“有趣?”霍硯舟問。

阮梨點頭,她喜歡所有和技藝有關的製作過程

() ,甚至著迷於這種排列組合帶來的萬千種可能。

“有種宿命降臨的感覺。”

話落,又覺得自己太文藝感性,“就是——”

霍硯舟點頭,“我明白。”

有萬千種可能。

但隻會有一個結果。

周敬之調過那麼多酒,第一次聽這樣評價——也不是第一次,很早之前還有過一個人。

他重新審視阮梨,打量這個看起來總是溫溫軟軟進退有禮的漂亮女孩。

他和霍硯舟年歲相當,幾乎一起長大。這麼多年,霍硯舟身邊什麼樣的女孩兒沒有?論家世、樣貌、才華,阮梨絕對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

周敬之其實一直很納悶,霍硯舟為什麼就非她不可。

如今再看——一眼難窺全貌,但隻是這一句話,她就已經和許多女孩不同。

察覺一道深冷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周敬之抬眼,不期然觸上霍硯舟沉稠如墨的眸色。周公子扯扯唇角,轉身去開冰箱,隨口小聲吐槽一句:“小氣。”

周敬之從冰箱裡取了一罐奶油。

液體淡奶油注入杯體的一瞬,清透的冰藍色被澱出乳白的厚重感,兩相交融,緩緩暈出一抹奇異的天青釉。

阮梨烏軟的眸底湧上訝異。

周敬之噙著笑將杯子推到她面前,“一杯‘初見’,歡迎阮小姐。”

話落,周敬之眼底興味未消,越過阮梨,噙著笑看向霍硯舟——彆有深意的初見二字,隻有霍硯舟能聽懂其中真正的含義。

而隔著薄薄的一道鏡片,霍硯舟眸底已經帶了警告。

阮梨不知道兩個男人間的視線交鋒,滿心好奇和驚訝地看著面前這杯宛如天青釉的調製酒。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清冽酒香裡混了醇厚的奶香,便真的宛如天青釉的批語——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作將來。[1]

許蕩遊魂一樣蕩過來,一臉欲言又止地看向阮梨,又滿眼幽怨地看著霍硯舟,最後乾脆往吧台一趴,“給我也調一杯,就叫‘失戀’。”

阮梨:“……”

周敬之冷笑,“我看你不是失戀,是找死。”

許蕩更難過了。

有些事經不住琢磨,一開始回憶,就猶如揭開了彌天大霧,那些被稱為蛛絲馬跡的東西早就有了明確指向。

那一次在君悅法餐廳的偶遇。

在蘇市時,阮梨在酒吧喝醉,霍硯舟匆匆趕來。他手機裡至今還存著霍硯舟抱著個女孩的照片。

還有昨晚霍硯舟那句:你怎麼知道女未嫁。

他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耳朵?

不,根本就是沒長腦子。

還一次又一次在霍硯舟面前表達對阮梨的愛慕,硯舟哥……不會想弄死他吧。

可是……阮梨明明之前就和霍明朗是一對兒啊。

霍硯舟顯然看不下去許蕩這廢物樣子,“你,跟我出來。”

“哦。

霍硯舟又看一眼周敬之(),顯然是讓他照顧阮梨?()_[((),周敬之點頭。

待霍硯舟和許蕩出去,周敬之給自己倒了杯茶,在吧台的另一側坐下。他托著腮,百無聊賴的模樣,開口的話卻很八卦。

“霍硯舟現在不在,你有沒有什麼想知道的,關於他的小秘密,我和孫緩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忽然被點名的孫緩:“……”

阮梨捧著杯子,搖頭。

“一點都沒有?比如他從前有沒有過女人,交往過的女孩都什麼樣?”

阮梨:“。”

她了解這些做什麼。

周敬之抿了口茶,將阮梨的不在意收入眼中。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看來霍硯舟這條路還有的走。

至於阮梨,視線倒有些好奇地落在周敬之的茶杯上。

他很擅長調酒,卻喝茶。

“好奇我為什麼不喝酒?”

阮梨啞然。

霍硯舟的朋友洞察力也這麼強嗎?

周敬之扯出個笑,“守戒。”

他不介意告知,但顯然也沒有深談的打算,阮梨行事從來看重分寸,也不是喜歡打聽彆人隱私的性格,談話似乎就此結束。

好在還有孫緩,察覺到這邊的冷場,雙手揣著褲兜晃過來。

阮梨對孫緩並不陌生,在和孫緩相處的漫長時光裡,她沒少聽孫媛吐槽她這個便宜哥哥。

“沒想到你和霍硯舟會走到一起。”孫緩看向阮梨,似是想從她溫淡的神情裡窺見和判斷她的居心和意圖。

他對阮梨的印象其實並不壞,挺內向一個女孩兒,愛笑,也很有禮貌。

但從霍明朗到霍硯舟,她切換得太快,這讓孫緩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和用心。

可有些話又不能說得太直接明確,他總還要顧及著霍硯舟和他那個便宜妹妹的感受。

阮梨其實察覺到了孫緩的審視,但他沒有下文,她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

“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孫緩倚著吧台,微微歪頭,“前段時間孫媛到處給你物色圈子裡適齡的男人,除了人品相貌,還必須有錢,和霍家不相上下的門第。”

阮梨有點兒尷尬,這件事她當然知道,孫媛當時氣不過,說一定要給她找一個比霍明朗更強更帥更有錢更優質的男人。

“前段時間,她忽然就消停了。我問她怎麼不找了,她笑得沒心沒肺還得意洋洋,說保密。”說這話的時候,孫緩唇角勾著笑,琥珀色的眸底卻涼薄。

“您想說什麼?”阮梨驀地開口,依然是溫和神色,嗓音卻拉開了距離。

“沒。”孫緩唇角的笑意深了點,這個女孩並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這樣溫和,也遠比他想象得要敏銳。

門口傳來響動,霍硯舟和許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孫緩瞥一眼,又不疾不徐開口:“那個時候我就猜,你應該是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孫緩歎一口氣,“聽

() 說萬家的小公子還為此難過了很久。”

阮梨沉默。

她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也在一瞬間了然,孫緩這句話不光是說給她聽。

更準確的說,就是說給霍硯舟聽的。

走進來的許蕩還是一副蔫巴巴的樣子,今晚的牌局顯然要泡湯。

周敬之看了眼時間,“要不,我們今晚就到此——”

“不,我要喝酒。”說著,許蕩一屁股坐在吧台旁,大有一種要把自己灌死的衝動。

方才霍硯舟喊他出去隻說了兩個意思。

第一,收斂起他看阮梨時不經意的探究和好奇,阮梨已經和霍明朗分手,她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霍明朗的事。

第二,收拾起他眼底的哀怨,心動愛慕失戀難過都是他自己的事,阮梨不該為他的任何一種情緒買單。

這些道理許蕩何嘗不懂,可他心裡就是難受啊。

而且硯舟哥口口聲聲都是阮梨,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向著阮梨。

見眼下所有人都看著他,許蕩脖子一橫,拿出了幼時大院小霸王的氣場,“我不管,我就要喝酒。”

周敬之嗤笑一聲,“出息。”

卻是轉身去抽了支紅酒。

一旁,孫緩也跟著落座。

阮梨看向霍硯舟。

霍硯舟:“想留下還是走?”

他不在乎其他人的選擇,端看阮梨的心情。

阮梨猶豫一瞬,“那……再喝一點?”

“不勉強?”

阮梨搖頭。

要說多喜歡也沒有,隻是覺得眼下這種局面,其他人明擺著是衝著哄許蕩去了。她猜如果讓霍硯舟做決定,他也一定會選擇留下陪許蕩喝酒。

意見統一,周敬之拿了杯子,給每個人蓄上酒。

“就這麼乾喝?不玩點兒什麼?”

孫緩皮笑肉不笑,“玩什麼?”

周敬之的視線在霍硯舟下唇的傷口上一停,“真心話?”

所有人皆是沉默。

阮梨和霍硯舟顯然都對這個遊戲不感興趣。

孫緩直接用語言表達嫌棄:“我高中就不玩這個了。”

“就真心話!”許蕩卻扭著脾氣道,好像堅持要和所有人唱反調。

一時無聲,隻孫緩輕嗬。

他二十七了,還要陪人玩兒真心話。

遊戲規則很簡單,一隻小巧的玻璃酒瓶,旋轉落停後正對瓶口的那個人要回答轉瓶人一個問題。回答問題的人也不需要詳細解答,隻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犯規的人要罰酒。

作為情場失意的人,許蕩成為第一個轉瓶子的人。

像是有什麼魔法似的,冰綠色的小瓶子快速旋轉,又在緩緩轉停時,不偏不倚,瓶口正對阮梨。

阮梨:“……”

許蕩記著霍硯舟的話,他也知道阮梨無辜,明明已經在很努力地收斂眼中的哀怨,但直直看向阮梨的時候

還是掩不住心緒,還是——不甘心。

“我想問——”許蕩微頓,乾脆低下眼不看阮梨,“如果你現在還是單身,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毫無意義的提問,連假設都顯得多餘。

許蕩自己也知道。

阮梨沉默一瞬,她沒注意身邊霍硯舟已然沉涼的視線,隻溫軟吐出兩個字:“抱歉。”

許蕩:“……”

孫緩:“活該。”

周敬之指指阮梨,“違反遊戲規則,罰酒。”

阮梨當然知道自己的回答不合符遊戲要求,但她沒辦法在許蕩那樣的視線裡回答他一句冷冰冰的“不是”。

她願賭服輸,伸手去拿吧台上的酒杯,霍硯舟卻已經先她一步,“我替她喝。”

男人修長指骨捏著高腳杯,一飲而儘。

周敬之端著笑:“好酒量。”

第二輪,阮梨轉瓶,瓶口直指周敬之。

她和周敬之不熟,也不想打聽他的私事,挑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周先生每調一杯酒,都會取一個名字嗎?”

周敬之坦白:“不是。”

分人,當然喝過他親手調的酒的人也不多。

第三輪,周敬之提問霍硯舟。

打從今晚霍硯舟走進這棟彆墅,周敬之就看到了他唇上的傷口,很淺的一點,像是被什麼尖銳刺破。

周敬之當然不覺得那是被什麼尖銳之物劃破的,傷在嘴角,隻一個可能——被女人咬的。

放在十年前,或許會有女孩敢做這件事,至於如今……隻能是霍硯舟自己主動。所以,他這是霸王硬上弓被咬了?

周敬之覺得有趣,也覺得霍硯舟有點慘。

山間悟道三年,周公子難得生出些慈悲心:幫一幫他好了。

算了下霍硯舟和阮梨領證的時間,周敬之悠悠開口:“初吻——是兩周之內丟掉的?”

霍硯舟沉默一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