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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俗怪談 冬行意 8247 字 3個月前

以前是張屠戶的父親,現在是張屠戶,把日及牛的肉分給村民。

日及牛的回歸,緩解了苗兒村的糧荒。

村民不再餓著肚子,總算能活過難熬的冬天。雖說自打食用日及牛之後,他們陸續出現不同程度的異化,但好歹還有一條命。

他們本想著,熬過了今年冬天,等來年開春了,就停止食用日及牛,去土地裡播種、勞作、收獲,一切都還來得及。

哪想第二年,苗兒村所有的地都種不出糧食來,直接荒了,顆粒無收。

竟然一棵稻苗也種不出來!

這件事如同當頭喝棒,喚醒了還懷抱期冀的村民——他們供養出一個邪神,下不了賊船了!

他們想逃脫邪神的控製,恢複正常的身體,卻不能脫離日及牛的肉生存。他們想自食其力,卻種不出糧食。

暗無天日的日子過了沒多久,村民滿腔的怒火和憤懣終於到了要宣泄的頂峰。

懷揣著大不了和邪神同歸於儘的想法,他們打上張屠戶家去。

隻是,肉體凡胎的村民哪裡是日及牛的對手?

他們吃了日及牛的肉,受了日及牛的恩澤,本身就欠了日及牛的因果。加上日及牛享受村民的香火供奉,把祂的邪性養了出來,用刀用火都殺不死祂。

無法報複日及牛的村民把怒火遷移到張屠戶身上去:

村子裡這麼多人吃了牛肉,張屠戶也不例外,他卻不像彆人一樣,被異化成怪物,看上去還像個正常人,隻是成天戴著個牛頭面具,底下不知道藏了什麼古怪。

可以懷疑,張屠戶是成了日及牛的走狗!

那麼多人奈何不了日及牛,卻可以奈何張屠戶。

一番爭執後,結果就是,張屠戶被趕出了苗兒村,這麼多年沒有回來。

聽完了老太太描述的往事,鈴蘭點點頭,說:“所以,你們把張屠戶趕走了。”

老太太氣得拿拐杖捶地:“他可不無辜!他罪有應得!你也看見了,他已經變成了怪物!他雖然沒有變成一頭牛,但他有一身牛的蠻力,他已經不是人了!而且……而且……”

拐杖捶地砰砰作響:“而且,他會把異化的人帶走,肢解或者殺死!”

“他是個怪物!”老太太說。

想著張屠戶的模樣,鈴蘭又點點頭,算是讚同了老太太的說法。

正想說什麼,忽然感覺她頭頂有股淡淡的癢意,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總不能是頭頂長毛吧?

雖然發量增多符合普世意義上的審美,但鈴蘭很擔心發型變了,其他人就認不出她來了。

她伸手往頭頂摸去,沒有摸到絨毛,倒是摸出來一對小牛犢角角。

這對小牛角隻露出了個頭來,摸起來卻堅硬如石頭。

是了,剛才老太太說過,談論關於“祂”的事情,會讓鈴蘭異化的情況加重。

日及牛的情況鈴蘭了解得差不多了,自然也被影響了。

那麼……

“那還有雞呢?”鈴蘭問老太太。

然而,鈴蘭話音剛落下,還沒等到回話,坐在台階上到老太太“哞”的一聲,忽然四肢著地,隨後當著鈴蘭的面變成了一頭真正的牛,一句人話都說不出來了。

……既然這番話她聽了會加重異化,作為說的人自然也會加重,甚至要比聽的人更重。

沒多久,大山跑出來,衝著那頭青牛跪下,痛苦地大喊:“媽!”

在他人痛苦的時候,應該表示同情,以安撫對方的情緒。

鈴蘭拍拍大山的肩膀,說道:“節哀。”

“你——”可惜,他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不接受鈴蘭的安慰,隻憤憤瞪了她一眼。

隨後,大山無奈地頹下肩膀。

“算了,我媽自己選的,她明知道也要說。”頓了頓,大山說:“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那我隻能請你離開我家。”

大山說:“張屠戶已經盯上你了,我不能再讓他到我家來。他會把我媽帶走殺死的!”

這點鈴蘭自己也不反對。

張屠戶已經把目標定成了是她,就一定會再次找來。他不是靠眼睛看的,鈴蘭估計,他是靠味道聞出來的。

現在,她相當於被標記上了。

大山讓她走,是怕她惹出更多的麻煩,連累到他家。

這點鈴蘭倒是理解。

畢竟她不是他的家人。

她可以走,卻不想今晚就走。

經過了灶王爺的提醒後,鈴蘭已經知道,這個村子裡的“東西”多得很,雖然看不見,但說不定暗地裡已經擠滿了各種牛鬼蛇神。

留在這裡,好歹還有個已知安全的廁所可以躲一躲。

鈴蘭說道:“我明天就走,你就再收留我一晚吧。”

大山深深看了她幾眼,沒說什麼,牽著青牛回屋去了。

鈴蘭權當他默許了她的請求,回到自己的屋子裡,把門合上,又用櫃子頂上。

做好這一切後,她拿出最後半管營養液,引誘道:“灶王爺。”

不需要鈴蘭說什麼,畫像就動起來。

【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祂熟練得仿佛經過崗前培訓的服務員一樣,稱職敬業。

鈴蘭問祂:“要怎麼樣才能把那個日及牛收了,讓村莊重歸於平靜?”

【那畜牲吃了香火,養出了邪性,但到底還沒有真正成神。真歸根結底,是屬於妖鬼精怪一類的存在。你需要找到一位能斬妖除魔的神明,祂會幫助你的。】

神明倒是好找,目前她身邊就有兩位。

“那你和紫姑婆還不動起來?”

【紫姑婆是廁神,沒有除妖降魔的權柄。而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灶王爺。】

嗬,之前還明裡暗裡吹噓過祂神格很高,自遠古時期就高坐神壇,結果連個妖怪都降不住。

關鍵是,還能吃。

鈴蘭快氣死了,拍拍扉頁罵祂:“那你說你有什麼用!”

黑線沉浸了好一會兒,緩緩變成一行字。

【我給你點個火吧。】

“……”

本想激一激祂,沒想到祂的沒用就是真的沒用。

鈴蘭長長歎氣:“那你告訴我,張屠戶家在哪裡?”

【灶王爺不知道。】

“……”

當著人的面罵人廢物,是一個很不好的行為。

不僅不能獲得良好的社交關係,反而會把一段本來良好的關係往變壞的方向去推。

但如果當面罵神廢物的話……

算了,不確定的時候,最好不要輕易做出嘗試。

也許灶王爺也深深感受到自己的無能,這一次沒等她發問,祂就自個兒動起來。

【不過,郵表畷可以告訴你。】

新名字。

鈴蘭問道:“郵表畷是誰?”

【阡陌道路之神郵表畷,祂掌管關於田間道路的權柄。祂知道每一個走過路上的行人去往何方。】

還算天無絕人之路。

鈴蘭接著問:“祂在哪兒?你能不能幫我賣個人情,讓祂幫幫忙?”

【祂徘徊在村子外的田野之上。苗兒村如今無田可守,郵表畷的權能崩塌了一半。祂已是苟延殘喘,你隻需要給祂提供一個可以棲身的口袋,替祂穩固神元,感恩的神明當然有求必應。】

鈴蘭聽明白了。

郵表畷沒死,但也半殘了。

這裡的神仙怎麼一個個過得這麼淒慘。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鈴蘭說,“這裡有沒有可以降妖除魔的神明?”

【有。】

“你把祂叫來,我有話跟祂說。”

【灶王爺和祂不熟,也無權召喚祂。祂隻聽一位神明的話,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能召喚祂的神明是誰?”

【五穀母。】

“……”

這就是個死局。

還是得想辦法把五穀母給喚醒。

鈴蘭邊想著,邊擰開營養液的蓋子,卻不是給灶王爺的。

“我可沒說要全部給你。”她灌了剩下營養液的一半進嘴巴裡,才把剩下的給祂。

她今天才吃過一顆雞蛋,早就餓死了,又不能多吃苗兒村的糧食,隻能坑灶王爺一把。不過這種事情可一不可二,上過當的灶王爺下次就不會再上當了。

雖然看不到灶王爺的表情,但鈴蘭知道,祂應該是相當生氣的。隻不過由於事前沒有約定好,所以祂奈何不得她,也不發作,隻是忍了下來。

在祂那張大嘴褪去之後,神諭之書“嘔”了一聲,這次倒是沒有吐出任何東西,隻是在扉頁上飛快呈現出一行字。

【灶王爺不想和你說話並向你吐了一口唾沫。】

“……”

對著神明吐口水會發生什麼?鈴蘭沒試過,也不知道,不過她已經打算不和祂計較了。

當覺得對方行為很幼稚的時候,成熟的應對方式應當是直接無視。

鈴蘭把神諭之書合上,躺在床上睡去。

一夜過去,她在小萍家蹭了個早飯,硬著頭皮啃了很多青草,填飽肚子之後,才離開小萍家。

小萍倒是舍不得鈴蘭,可經過昨夜的混亂,她已經不敢表達任何意見了,隻能眼睜睜看著鈴蘭離開。

來到村口的時候,王永柱還沒有到。

鈴蘭來早了,便坐在一顆石頭上等他。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大約兩個小時。

就在她快要不耐煩起來的時候,包裹著青色頭巾穿著灰藍色衣服的王永柱才姍姍來遲。

他低頭含胸駝背,看上去比昨天更鬼鬼祟祟,臉都看不見了。

等他走近,一抬頭,鈴蘭才發現王永柱的眼角長了一層豔麗的毛。

羽毛斜著插入鬢角,斜飛入鬢,造型很是特彆。

而王永柱的嘴巴也長出了類似雞喙的東西,倒三角扣在嘴巴上,尖尖的。

看起來,他昨天回去之後,也遭受到更多的汙染了。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來了也不說話,隻是沉默著蹲在鈴蘭身邊。

鈴蘭不確定他在想什麼,於是直截了當地問:“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沉默一會兒,王永柱才語氣艱澀道:“有,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嗯?”

他抬頭看著高懸空中的太陽,緩緩道:“開口,就有點想打鳴。”

“……”

他病得好像比她更慘一些。

鈴蘭又一次被安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