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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俗怪談 冬行意 7714 字 3個月前

是大山。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放在鈴蘭肩膀上的手緊緊扣著,仿佛一張催命的符,讓她無法忽視。

在這一瞬間,鈴蘭的身體快要僵化成一塊石頭,有種被冰兜頭罩住一樣的涼。

看著還在微微顫動的窗框,鈴蘭不能確定大山是否把她剛才的動作全部看進眼裡。

“剛才這裡有隻鳥。”鈴蘭轉過身來,佯裝無事對大山解釋,“我過來趕走它。”

說話的同時,她彎起唇,對大山露出一個弧度標準的笑容,“不信你看看。”

大山向來沉默,看上去老實憨厚,聽了她的解釋,說不定不會多問——這是最好的情況。

可大山卻一反常態的臉色陰沉。

他沒有全然相信鈴蘭的話,而是直接掀開窗。

待看清裡面站在屋子中間,沒有來得及逃跑的老人時,他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喝:“你看見了!”

咬牙切齒的聲音,帶著慍怒的情緒,同時也有不安的惶恐。

大山回過身來,抬起手想要抓住鈴蘭。可鈴蘭早趁著他往裡看的當口,彎著腰從他腋下迅速鑽到他的背後去,退到兩步開外。

果然還是得跑,幸好她早做好準備。

大山吼聲一響起,鈴蘭一聲不吭,立馬邁開腿就往茅房跑。

一見她要跑,大山也不閒著,一把抄起牆邊豎著的那根手臂長的木棍,朝著鈴蘭的背影就打。

大山拎著棍子往前大步趕來,伸手一揮,朝著鈴蘭的背影打去,眼見棍子就要打到鈴蘭的後背上,又被鈴蘭快步往前跑的腳步拉開距離。

聽著木棍被大山舞得虎虎生風的聲音,鈴蘭覺得此刻的她簡直像是成為了孫大聖金箍棒下艱難苟活的妖精。

小萍家的院子並不大,而茅房離她也不算遠,但背後那根棍子離她也不遠就是了。

如果灶王爺沒騙她的話,茅廁就是這個家最安全的地方。

鈴蘭抱頭鼠竄,同時在心裡計算著要怎麼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最快跑到茅房裡。

如果強行挨一棍子,倒不至於把她打死,但是估計會受傷,會影響她後續的行動。

鈴蘭心裡瘋狂計算她要用什麼樣的速度衝刺,需要把身體調整到什麼狀態,才能在大山手下安全逃生,在棍子落下前衝進茅房時,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大山,你這是乾什麼?”

青姐急匆匆跑來,一臉驚駭地抱住完全失去理智的大山。

她完全不理解現在的狀態,隻覺得怒氣衝衝的大山看上去十分嚇人,本能想把男人先安撫下來。

“你放開!她看見了,她看見了!還想跑!”大山想把青姐甩開,然而青姐死抓著他的腰不放。

“你先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他們說話間,鈴蘭也順利鑽進了茅房裡,落了栓。

小萍家的茅房牆壁與地面都由石頭砌成,十分規整,平時也收拾得乾淨,站在裡面,鈴蘭還算下腳的地方,隻是周圍的味道依舊算不上好聞。

鈴蘭有些後怕,顧不上茅房裡的異味,忙透過木門的縫隙往外看去。

院子裡,青姐還抱著大山的腰。也不知道她和大山說了什麼,大山暴怒的神色逐漸平複下來。隻不過,他依舊用陰冷的眼神狠狠剜了鈴蘭這邊一眼。

然後,大山把木棍放下了。

鈴蘭本以為他這是已經放棄來打她這件事了,卻不想他卻從另外的角落裡抄起了一把斧頭,拎著向她這邊走來。

斧頭刀背是黑色的,厚實的,開刃處卻被磨得發白發亮,利得仿佛能劈開山峰。

鈴蘭心涼了半截,身體不由自主往後退去。心中隻期望灶王爺能再靠譜一點,沒有騙她,茅房這裡真的有紫姑婆的庇護。

不然……

鈴蘭看了一眼被放在茅房角落裡的恭桶,已經有了豁出去的決心。

如果大山真的把門弄塌了衝進來,她至少有三種方式可以讓他這輩子再吃不下飯。

門外很快響起砰砰砰的巨響。

一開始,大山是用腳來踹。

卻踹不動。

這木門看起來搖搖欲墜,卻出乎意料的穩固。大山這幾腳隻是震落門上的灰塵,並沒有對門本身造成什麼傷害。

隨後,他又揚起斧頭來砍。

銳利的斧頭把門板砍得砰砰作響。

灰塵震落得更多了。

隻是這扇門依舊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害,腳踹不開,斧劈不壞。

鈴蘭開心起來。

這裡真的有紫姑婆的庇護。

感謝紫姑婆。

感謝灶王爺。

門外的大山顯然不懂發生了什麼,困惑不解並且氣急敗壞地又朝門板狠踹一腳,怒道:“你出來!有本事你就出來!”

鈴蘭撇撇嘴,沒有搭理他。

沒本事。

傻瓜才理他。

在門外叫囂好一會兒,見鈴蘭對他愛答不理,大山顯然更加憤怒了。

剛才在院子裡追著鈴蘭的時候倒是威風,這會兒進不去茅房,就把他氣得狂跺腳。

他又把門鐺鐺拍了好幾下,咬牙問道:“你都看到了什麼?你給我出來!”

鈴蘭說:“我什麼都沒看到。”

“不,你看到了。”他反複說著,好像陷入了無措的糾結中,語氣逐漸變輕,喃喃地重複著,“你一定看到了……”

他們就這樣對峙著。

過了一會兒,大山終於離開茅房門口,沒有再呆下去,鈴蘭則鬆了一口氣。

不過,哪怕茅房算是安全區,一直呆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她還是得想辦法出去。

正想著,門口的光線一暗,有一道人影移過來,擋住了木門縫隙的光。

鈴蘭悄悄走過去一看,見是小萍的臉貼在木門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正往裡看。

看見鈴蘭,她眨了眨眼,說道:“小鈴姐姐,你好不聽話。爸爸生了好大好大的氣,我媽在安慰他呢。”

鈴蘭說:“你能不能幫我和你爸爸求求情?”

小萍拒絕得非常乾脆。

“這可不行。”她說,“我幫不了你。我爸說過,如果我敢把我奶奶的事情說出去,他就打斷我的腿。”

“我爸爸一向說到做到,你就等著被打斷腿吧。”

小萍就這麼無情地走了。

鈴蘭隻能對著木門歎息。

此後,青姐也走過來,在廁所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什麼話都沒說,卻也沒走。

鈴蘭比較體貼,先行開口,問青姐:“你是想上廁所嗎?”

但鈴蘭也很無情:“我不能讓你進來。”

青姐還是什麼話也沒說,走了。

廚房很快傳來剁肉聲,大山開始準備晚餐了。

當剁肉聲傳入耳裡,鈴蘭也就知道了,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

夜晚說不定就是她逃跑的好時機。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沒過多久,一眨眼間,白日與黑夜相交的那個刹那降臨,天色又像前兩天急遽變化那樣,很快就從白天暗向黑夜。

小萍一家和往常的日常一樣,沒有什麼區彆,還是到點吃飯,隻不過是少了她這個客人。

如果不是下午的動靜鬨得太大,今天對於他們一家來說,就是普通平常的一天。

聽著他們吃飯的動靜,鈴蘭不由得想神諭之書上的指示。

——飼養牛的人家是不可信任的,他們有可能已經不是人類。

小萍他們一家還是人類嗎?

從外表看去,還是人類。至少她沒看出小萍一家人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那他們是可信的嗎?

單憑剛才大山追著她跑時的凶狠與矯健,還是暫時彆和他們談信任了。

很快屋裡的一家人吃完晚飯了。

接下去,他們就要去睡了。按照他們之前的作息表,鈴蘭估計著時間,暗暗推測著,等待著逃跑最佳時機的到來。

然而她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大山半夜磨刀的聲音。

大半夜的,他不睡覺,而是在院子裡點著一盞燈,坐在磨刀石前一下一下磨著菜刀。

粗礪的磨刀石和鐵塊互相摩擦,發出尖銳的響動,也如同滾過鈴蘭的心尖一樣,讓她心頭一顫一顫起來。

他是故意的!

他想守夜!

鈴蘭知道,大山是不會讓她尋機逃跑了。

她狠狠咬牙,恨不得把他唾罵一百遍。

難道……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王永柱身上嗎?

王永柱明天肯定會去村口等她,如果等不到她,他應該會意識到她這邊出問題……吧?

可是,以她和他心無靈犀的程度,鈴蘭真不敢保證,王永柱能想到這一點。

也不敢保證王永柱想到這一點後,真的會來救她。

畢竟來救她的話是要冒著巨大風險的,王永柱沒有理由——至少現在的鈴蘭想不到。

正當她拚命思考要怎麼靠自己脫身的辦法時,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

敲門聲和磨刀聲交織在一起,在暗夜中顯得分外詭異。

鈴蘭忙將眼睛貼上門板的縫隙,往院子裡看去。

大山已經停止了磨刀,他抬頭看向院落門口,也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他揚聲問道:“誰啊?”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才響起一陣沙啞的回應聲。

“是我。”門外那人說,“張屠戶。”

大山手一顫,正握在手裡的刀一下哐當摔在地上。

屋子裡的青姐也立即跑了出來。

“誰?”青姐問。

“張、張屠戶。”大山白著一張臉回答道。

夫妻兩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有一種恐懼到驚慌失措的表情。

張屠戶在門外,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又催促了一聲,以帶著十足壓迫感的命令口吻說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