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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俗怪談 冬行意 8449 字 3個月前

鈴蘭的家人都有潔癖,連帶著她也很愛乾淨。廁所這種地方,能少呆就儘量少呆。一聽到要進入廁所才能獲得紫姑婆的庇護,她的臉立即皺成一團。

真不想妥協啊,可是好像沒得挑了。

鈴蘭狠狠歎口氣,帶著認命的悲涼:“好吧。”

自從一頭紮進神明領地後,她就該知道,總會有這麼一遭的。希望這個安全區沒有機會用上。

【祭灶人是否可以獻上祭品?】

灶王爺已經迫不及待。

但鈴蘭沒讓祂得逞:“我的問題還沒問完呢。”

想了想,她換了個問法:“我問你,庇護這個村莊的正神,有哪一位是缺位的?”

這一次,神諭之書長久的沉默下去,遲遲沒有動靜。

就在鈴蘭以為灶王爺又在裝死的時候,黑線動了一下。

它緩慢展成一行字。

【說起來,本神君也很久沒有見過這位老朋友了。】

字體展開速度之緩慢,仿佛有無儘的惆悵。

這個問題似乎令灶王爺感慨萬千,不需要鈴蘭追問,就自顧說了很多。

【燧人氏鑽木取火,於是大地之上有了關於火君灶神的信仰。】

【神農氏發明刀耕火種,結束茹毛飲血的時代,人類走進農耕文明,他們信仰農業相關的神,稱之為五穀母。】

【祂掌管著五穀豐登,每年豐收之後,人們都會舉行祭禮,感恩祂的饋贈。】

【這座村莊本來供奉的是五穀母,如今祂已經失去了香火。】

就是祂!

鈴蘭問:“怎樣才能讓五穀母歸位?”

【將五穀裝進竹筒,紅紙封上,上香三柱,擺碗筷五副,供於飯桌前。】

聽上去倒是非常簡單的樣子。鈴蘭心下略略鬆了一鬆,感覺事情還不算太難辦。

此時,灶王爺又開始要債一樣催了。

【灶王爺腹中饑餓難忍,祭灶人何時送上供品?】

“最後一個問題。”鈴蘭問灶王爺,“張屠戶家在哪裡?”

她深知灶王爺不給飯吃就不乾活的懶惰本性,使了個巧,隻問祂張屠戶家在哪裡,而不是問祂有沒有張屠戶這個人。

如果有家自然有人,直接拿到張屠戶家的地址,她還省勁了。如果沒有這個人,灶王爺自然也隻能說不知道。

【張屠戶會把變異的人帶走,肢解或者殺死。張屠戶沒有家。】

“!”

所以這裡是一個表面上寧靜祥和,暗地裡隱藏變態殺人狂的村莊?

鈴蘭擼起袖子看了眼自己細密的黑色絨毛,感覺很糟心。

她也變異了,說不定也在張屠戶的獵殺名單內。

“我這樣的,也會被肢解被殺死嗎?”

【暫時不會。你的程度很輕,除非長出明顯的牛角或者牛蹄,牛尾巴。】

但要繼續異化下去,就難免了。

她還想問些什麼,可這一次,灶王爺直接化成一張大嘴,隻等著投喂食物。

知道再撬不出什麼來,讓祂繼續乾活是不可能了,鈴蘭隻好先往祂嘴裡灌了半瓶營養液。

心滿意足的灶王爺很快化為一張畫像,安逸地在紙上躺著。

鈴蘭合上神諭之書,感受著皮膚上長出來的絨毛,隻覺得如火在燒。

必須得儘早解決變異的事情了,否則放任其惡化下去,說不定牛鬼蛇神沒趕跑,她就先被張屠戶解決了。

張屠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也不知道從哪裡來,更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長什麼樣,連防都不知道該怎麼防。

如果……如果張屠戶出現了,躲在廁所裡不知道能不能行?鈴蘭暗暗猜測。

她走出自己的房間,外面的院子裡,小萍在踢毽子。

見鈴蘭出來,她停下動作,抓起碎布毽子,問鈴蘭道:“你要玩嗎?”

鈴蘭問小萍:“小萍,我可以進你家的廚房嗎?”

小萍搖搖頭,但又點頭:“我爸媽不在就可以。”

現在正好不在。

鈴蘭起了心思,想去廚房看看。

一來,看看小萍家的米缸有沒有五穀,二來,看看那些詭異的食物是怎麼做出來的,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她轉身便要進廚房,手卻被人拉住。

小萍那雙軟乎乎的小手拉著她,抬頭說:“你陪我玩,我就不告訴爸爸你進去了。”

她揚了揚手中的毽子,那真摯的語氣和眼神好像都在說,如果不陪她玩,她一定會去找她爸爸告狀的。

鈴蘭眨眼看她。

她小時候……也就是在鈴蘭還是個小朋友的時候,就不喜歡和彆的小朋友一起玩,長大了自然也不喜歡。

這種關頭居然還要哄小孩,她真的好難。

鈴蘭垂著頭,看著小萍和她手裡的毽子良久,左想右想,想不出什麼拒絕的好辦法,隻能說:“行吧。但不能太久。”

小萍這才笑了起來。

她拉開和鈴蘭的差距,開始傳起毽子,她踢一腳鈴蘭踢一腳。

隻是……

很多時候,努力並不能解決所有的難題。

比如這個小小的破空飛過來的毽子。

鈴蘭不擅長這些需要技巧的肢體活動。

或者說,這是她的弱點更合適一點。

看著從天空飛來的毽子,她抬腳笨拙地去接,有的時候接得到,有的時候接不到,全憑感覺。

毽子被她踢得隨心所欲,幾次飛到天上,小萍小小一隻,個小腿短,對漫天亂飛的毽子無所適從。

沒幾個回合下來,小萍臉色就變難看了。

跟鈴蘭在一起踢毽子,她得不到任何遊戲體驗,把毽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氣道:“欺負小孩,我不和你在一起玩了!你一點都踢不好!”

鈴蘭倒不是故意欺負她,隻是水平受限,有那份心也沒那份力。

她也算看出來了,小萍也就玩性大,踢毽子的水平和她比八斤八兩,誰也沒法說誰。

她們兩個湊在一起,彆說是踢毽子玩了,像毽子在玩她們。

鈴蘭誠實道:“我們踢得都不好,我哥哥就總能接到,他和我玩就很好。”

“你、你騙人!我才沒有踢得不好!”小萍氣得跺腳,轉身蹬蹬蹬跑進屋裡去。剛剛還姐姐長姐姐短的,現在就一副不願見鈴蘭的模樣。

看來剛才和鈴蘭那一戰,對她傷害非常大。

鈴蘭顧不上去安慰她了。

剛剛陪小萍玩耗費不少時間,怕大山和青姐突然回來,鈴蘭趕緊一貓身,鑽進廚房裡去看。

廚房的采光有些昏暗,她眯起眼睛適應之後,才把裡面的布局看清楚。

廚房對著門的那一面牆壁擺的是一面櫥櫃,裡面放的是一些類似鍋碗瓢盆的器皿。

靠窗的那面牆是一張木頭搭成的操作台,上面擺放著厚重的木砧板以及一把菜刀。一旁放著的是笊籬一類的東西。

操作台對面是灶台。

灶台上一口大鍋放著,蓋著蓋子。

灶火是熄滅的,冷鍋冷灶,鈴蘭掀開蓋子一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又把門口對面的櫥櫃一翻,從裡面翻出一坨顏色特彆紅亮的生肉。

生牛肉。

鈴蘭把這塊生牛肉拿起來一打量,光靠肉眼和嗅覺,什麼都判斷不出來,隻得放下。

櫃櫥裡面還有幾個陶罐,裡面也都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走了一圈,她不禁有些失望,同時也暗暗心驚起來:這個廚房裡根本沒有大米一類的東西。

沒有五穀,他們真的不吃主食。

或者說沒有主食。

沒有五穀,也就沒有五穀母的祭品。

哪怕她想通過祭拜來喚醒五穀母,也很難辦到。

根本不像她想的那麼輕鬆。

正此時,鈴蘭眼睛的餘光一瞟,看見灶台靠著的牆壁上用黑色的火炭歪歪扭扭畫了點什麼。

湊近點一看,發現是幾行字。

這些字可能是大山或者青姐寫的,字不漂亮,筆畫笨拙,但很容易就能認出字形。

第一句是:早上到中午的時候才能從山上拿到雞肉。

第二句是:每一餐都必須吃從張屠戶家摘回來的草。老人吃草的分量是其他人的一倍,肉量減半。

第三句是:張屠戶脾氣不好,還非常小氣,缺斤少兩,割肉通常隻給一半的分量。

第四句是:千萬不要帶張屠戶回家。

看完所有的內容,鈴蘭心頭驚駭起來。

這裡的小孩不知道張屠戶是誰,可是這廚房裡寫著的備忘錄一樣的東西,居然有張屠戶!

也就是說,大人們知道張屠戶。

所以,孩子們是知道張屠戶卻不說,還是完全不知道張屠戶的存在?

鈴蘭垂下眼,腦海裡飛快閃過之前小萍和她說過的話。

小萍說,大人割肉的時候,小孩子是不許跟著去的。

看來,小孩子很有可能是完全不知道張屠戶的存在。

可是大人為什麼要瞞著小孩?

還有張屠戶的家到底在哪裡?

正思考著,外頭一陣兵乓作響,像是有什麼重物撞到了門板上。

察覺到外面的動靜,鈴蘭趕緊退出廚房。

小萍還在自己房裡沒有出來,院子裡隻有她一個人。

而正在此時,伴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的,還有氣喘如牛的喘息聲。

是昨天晚上她聽見的野獸的喘氣聲!

鈴蘭下意識往小萍奶奶的房間看去,隻見那一扇緊閉的窗戶一陣輕微的響動。

剛剛那裡有人。

鈴蘭顧不上許多,身體的本能戰勝大腦的恐懼,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掀開窗——

在還算明亮的天光裡,在小萍奶奶的房中,隻見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站在中央。

從她的姿勢來看,剛剛應當是要跑。

隻不過人老了腿腳不快,被她抓了個正著。

令鈴蘭震驚的是,她和王永柱找遍整個村子都沒有找到的東西,在這間屋子裡看見了。

小萍奶奶露出袖口的手腕,皮膚已經變得青黑,一層一層的褶子堆疊,像頭老牛。

她那張還沒來得及完全轉過去的臉上,有一雙牛一樣的銅鈴大眼,還有牛一樣的鼻子,牛一樣的嘴巴。

那明明是一張人的臉,卻長著牛的五官!

這是……怪物嗎?

還是說,是已經快要完全異化成為牛的人類?

王永柱的神諭之書說,飼養牛的家庭是不可信任的,他們也可能已經不是人類了……

正當鈴蘭驚魂未定,剛把窗戶一角放下時,忽然感覺肩上一沉,有一雙手落上她的肩頭。

一道聲音自身後沉沉傳來:“你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