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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吐息近在咫尺, 耳後那片嬌嫩的肌膚,頃刻豎立起一片寒毛。

陸鳶鳶抿唇,偏過臉, 對上了一雙熟悉而美麗的眼眸。

拿不準對方是隨口一說, 還是在試探什麼, 陸鳶鳶緊了緊懷中包袱,衣衫遮掩下的背脊仿佛爬上數行螞蟻,有一種淡淡的不安感。可她面上並不顯露,還睜大眸子,驚訝地說:“原來那位就是虛穀真人?我上課的時候就聽過真人的各種事跡了, 可一直沒機會見到真正的她, 原來她和我們同行呀。”

殷霄竹定定地望著她,陸鳶鳶強撐著,不避開視線。

四目相對片刻, 在她心頭泛起異樣、將撐不住之時,殷霄竹直起身子, 往前走去:“隨我過來。”

殷霄竹沒有在虛穀真人的話題上反複盤問, 估計是她剛才交出去的答卷沒有明顯破綻吧。

陸鳶鳶有種被高高拎起,輕輕放下的感覺, 暗暗籲了口氣。她沒忘記自己出行在外的身份是對方的仆役, 定了定心神, 趕緊跟上去。

白鶴舟的構造與大船相似,船上有供普通弟子休息用的雅間。若是親傳弟子, 還會單獨享有一個房間。虛穀真人,就相當於帶一群學生出遊的班主任。有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元老同行,這趟行程,應當是萬無一失的了。

白鶴舟日行千裡, 蜀山又地處修仙界中部地區,隻需三天,就能抵達靈寶秘境,比高鐵還快。

陸鳶鳶:“……”這一波算是玄學戰勝科技了吧。

因在船上,不便帶著廚子生火做飯,眾人都是用仙丹果腹的。這玩意兒就類似於壓縮餅乾,能補充體力,但味道肯定是沒有油鹽醬醋糖做出來的食物好。這也是廚子這一行業在修仙界一直沒有被淘汰的原因。

航行三日,雖無法與外界接觸,但並不枯燥。修仙界的絕美風光每一刻都不同,雪原,森林,城市……一整天待在甲板上看風景也不會覺得悶。

高空狂風吹拂,又冷又勁。好在,船外罩了一個恒溫擋風的結界。若是沒了它,人走到甲板上,早就被吹得東倒西歪的了,掉下萬丈深穀也是有可能的。

陸鳶鳶晚上歇在普通女修的宿舍裡,白天就在殷霄竹身邊候命。不過,她要做的事其實不多。殷霄竹平日大多數時間都在房間裡看書。彆的親傳弟子使喚起自己的仆役來,可一點都不客氣,而殷霄竹至多讓她做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比如磨墨、疊衣服、鋪床。

還有就是,對方還會讓陸鳶鳶念書給她聽。陸鳶鳶覺得自己被當成了電子書的語言閱讀器,無奈,但隻能照做。

至於虛穀真人,也隻有第一天在甲板上出現過,其它時候很少出現在普通弟子們面前。

真不愧是高人,有神秘感。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因為感覺不到殺意,陸鳶鳶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了一點兒,抓住機會偷偷修煉起來。

轉眼間,行程就來到第三日。此次來參與大會的宗派世家有上百個,眾人定好了在一個叫誅魔台的地方集合,跟軍訓前舉辦誓師大會似的。

照此速度,翌天清晨,他們就會抵達目的地了。

陸鳶鳶盼著快點落地。皆因連續吃了幾天仙丹,沒滋沒味的,她舌頭都快淡出個鳥味了。金丹修士吃那種東西,還可以滋養體膚,補充微量靈力。她吃了就隻有飽肚子一個作用。

故而,知道白鶴舟已經越過靈寶秘境的邊界時,陸鳶鳶有些坐不住,想去外面看看。

“去吧。”殷霄竹隨口說,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說:“等一下。”

陸鳶鳶疑惑地回頭,看見殷霄竹從屋中拿出一件很厚的衣袍,披在她身上,親手給她套上袖子,打上結,笑了笑:“前面就是浮屠穀了,很冷,多穿件衣服。”

陸鳶鳶沒有想到這一層,抿抿唇:“謝謝元君。”

殷霄竹鬆開她,坐回椅子上,撐著頭,懶洋洋地說:“去吧。我今天有些累,這就歇下,你明天再來吧。”

陸鳶鳶點頭,踩著木梯,來到甲板上,就被冷風吹得微微一哆嗦。白鶴舟正飛過一片深穀。傍晚,輝煌的日落餘暉籠罩了整片大地,江水粼粼,浮光躍金。

畢竟來過一次,陸鳶鳶對靈寶秘境的大致形狀有印象。它占地廣闊,地圖又歪歪扭扭的,從蜀山的方向出發,前往誅魔台,隻有兩個選擇,要麼繞遠路,沿著地圖外圈過去。要麼就直接穿過靈寶秘境的浮屠穀。蜀山自然選擇了第二條路,他們人多,而妖物大多是欺軟怕硬的,更願意襲擊落單的獵物。偶爾有不長眼的衝上來,也不會是蜀山弟子的對手。

這裡已經是靈寶秘境的地界之內了。浮屠穀的氣候又出了名的陰寒。要不是有結界阻擋,人凍斃在高空上也並非不可能。陸鳶鳶趴在木欄上,眺望遠處壯觀的景色。

趁著獨處的時間,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怎麼走。

之前,她覺得殷霄竹是個好靠山,為人大方又好相處。如果她是員工,肯定想要這種上司。可是,經過那一夜,傻子都知道殷霄竹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的人了。也許,她還是早日打消當對方仆役的想法,另謀出路比較穩妥……

落日墜入地平線,廣袤的山穀暗了下去。

由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陸鳶鳶的目光略有幾分放空,落在前方的結界上。

蜀山的結界在太陽下流光溢彩,在月下則會有水一樣的光澤。離近了,能映照出自己的臉。陸鳶鳶撐著下頜,望著自己的倒影發呆,半晌,突然意識到,前方的倒影是一張白森森的臉,並且,長得不像自己。

陸鳶鳶視線一定。

在她的注視中,那張與她面對面的慘白臉龐,慢慢地咧開一個微笑。

陸鳶鳶瞳孔一縮,有股森寒的氣從心底鑽出,她猛地後退幾步,離開欄杆。

外頭那東西知道自己被識破了,發出“嘎——”一聲嘶啞的尖叫,猛地撲扇翅膀,飛了起來。這陣動靜,很快就把附近的兩個外門弟子給引來了:“什麼聲音?”

陸鳶鳶搖搖頭,攥緊身上的衣服,與他們二人一起抬目看去,

那東西一飛遠,借著白鶴舟的光芒的照耀,終於能看見其全貌。陸鳶鳶定睛,手臂就冒出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這東西,長得很像一隻有成人那麼大的巨型蝙蝠,通身漆黑,覆蓋著硬皮,雙手展開,是巨大的黑色蝠翼,一扇,便能掀起颶風。被黑色外皮包繞的頭上生了一張青白的人臉,五官像是拚湊出來的一樣。咧開嘴,滿口尖牙,給人一種近似於恐怖穀的不適感。

飛得這麼快,怪不得這麼高的地方它都能跟著船飄在結界外面!

這個世界,奇形怪狀的恐怖妖物真的太多了……同樣是妖,九尾狐的顏巔之位,果然是實至名歸。

陸鳶鳶身旁,一個較為瘦高的弟子說出了它的名字:“是蝠妖。”

陸鳶鳶自然聽過這種妖怪,它們是人類被大群蝙蝠吃掉後異化而來的妖怪。因為死亡過程痛苦無比,是被活生生地吸血分食。因此,成妖後,怨念極重,還喜歡三五成群地活動。要真在野外碰見了,還挺棘手的。

另一個矮些的弟子喃喃:“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妖怪的真身。書上明明說它們至多隻有小孩子大,怎麼會這麼大……而且,還飛得這麼快……”

瘦高弟子不以為意地說:“儘信書不如無書。親眼驗證才是我們來靈寶秘境的意義。在這個地方,出現多奇怪的妖怪都正常。沒什麼好擔心的,有結界擋著呢,它才一隻,不敢攻擊我們。”

話音剛落,三人便同時看見,結界之外,無邊的夜色裡,又多出了兩張慘白的臉。

陸鳶鳶:“……”

瘦高弟子一噎,強作鎮定道:“就算來了三隻又如何。隻要數量不是特彆多,就沒啥好擔心的。”

這時,三人聽見船底的結界處,傳來一陣這幾天來第一次聽見的嗡嗡怪聲,仿佛有數以億萬計的東西在扇風。緊接著,整艘船劇烈一震。

瘦高弟子:“……”

陸鳶鳶:“……”兄弟,你要不還是彆說話了吧。

船底的震動引來無數腳步聲,遠方甲板上傳來起此彼伏的驚呼:

“什麼東西!”

“是蝠妖,整個天空都是!怎麼這麼多!它們是什麼時候包抄過來的!”

陸鳶鳶循聲跑向最吵的地方,仰起頭,就看見了令她難以置信的一幕——隻見漆黑的夜幕下,仿佛刮起了黑色的龍卷風。它們旋轉著衝到半空,再猛地往下一紮,衝向結界。整艘白鶴舟的結界,瞬間被墨汁似的浪潮嚴絲合縫地裹了起來,與外界失去了聯絡。

最要命的是,他們這艘船全是丹修,並非人人都擅長與妖怪肉搏。

白鶴舟的結界是用靈石護持的,原已足夠堅固,可以應對大部分情況。可沒想到,這群蝠妖的數量會這麼驚人。一隻螞蟻不可怕,一大群螞蟻卻可以將大象啃食成骨架。

混亂中,齊悵聞聲趕至,一邊拔劍,結陣護法,一邊冷喝道:“所有人都後退!去請虛穀真人來!”

周圍的弟子應了聲“是”,心急火燎地衝向船艙。然而,已經遲了。隻聽“哢嚓”一聲,結界被撞開一個小口子,肆虐的怪物如蝗蟲一樣湧入,甲板上霎時充斥著慘叫聲與刀光劍影。

陸鳶鳶臉色難看,想到自己那件名為仙蠶縷衣的道具。

係統該不會就是估算到這個任務有危險,才給她這個道具的吧?

不然的話,在這樣的大亂戰裡,她肯定隻有死路一條了。

陸鳶鳶立馬讓係統釋出道具。

仙蠶縷衣穿到身上,如蟬翼般輕薄無形,卻讓她安心了很多。

危機關頭,一道刺眼的劍光在上空閃過,血花四散。一大片蝠妖齊刷刷地被攔腰斬斷。虛穀真人趕至!

“真人來了!”

“是虛穀真人!”

眾人抬頭,紛紛露出喜極之色,如同吃下定心丸。有戰力的蜀山弟子們拔劍迎敵。然而,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還好像有智商一樣,一直在攻擊輔助白鶴舟飛行的舟底法陣。

而隻會煉丹、劍術不精的外門弟子們,則在前輩們的護送下,先行撤離。

漫天都是黑漆漆的。陸鳶鳶混在人群裡,被推搡著離開,披風拖在地上,被人踩了幾腳。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狽。而她,多虧了仙蠶縷衣的保護,蝠妖在她身上一通亂撞亂抓,也撓不走她一滴血,仿佛有一個鋼鐵似的罩子給她化解了攻擊。

在衝過樓梯時,陸鳶鳶的腦海裡猛地閃過一道光,抓住圍牆,急忙往四周一看,果然,根本沒看到殷霄竹的蹤影。

對了,那家夥還在船艙裡睡覺!

外面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對方應該會感覺到吧?

死道友不死貧道,她一介凡人,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殷霄竹在原著中可沒有死在這個地方,肯定能化險為夷。

係統:“叮!隱藏劇情【苦夜】更新,請宿主進入船艙,找到殷霄竹,以確保其安全。”

陸鳶鳶:“……”

不是吧,殷霄竹居然真的還在船艙裡?

而且,係統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要她找到殷霄竹,對方才能安然無恙?

她不覺得自己有能力解救堂堂的蜀山大師姐。唯一的解釋便是——那家夥真的還在船艙裡睡覺,隻有她知道對方的動向,所以,需要她去叫醒對方。

陸鳶鳶看了眼自己上甲板前,對方親手給她披上的保暖厚披風,咬了咬牙。算了,她現在有無敵的仙蠶縷衣BUFF,BUFF還會持續24個小時,她怕什麼?

陸鳶鳶抹了把臉,擠開人流,逆向跑入船艙。

船艙中已幾近無人,走廊空空蕩蕩。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殷霄竹的房間門外,用力地拍門:“元君!快出來!”

裡面沒有聲音,門也鎖著。

這麼危險的關頭,怎麼就睡得這麼沉?!

陸鳶鳶錘得拳頭都疼了,氣急敗壞到想砸門,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快出來啊!外面很危險,出事了!你彆睡了!元君……大師姐!殷霄竹!”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風聲,有怪異的陰影遮蔽了燭光。陸鳶鳶心臟漏了半拍,驀地回頭,就看見一張怪誕慘白的臉——這隻蝠妖不知是何時跟著她進來的,甫一站直,它整個身體與翅膀,就擠滿了走廊。

陸鳶鳶呼吸一滯。就算知道它傷不了自己,可這麼一個SAN值狂掉的玩意兒站在她眼前,還是很有衝擊力的。看見它張開大嘴,衝自己咬來時,陸鳶鳶本能閉眼,伸手擋在身前。

說時遲那時快,空氣裡響起“呲——”一下裂帛長響。蝠妖在她跟前斷成兩截,鮮血狂噴而出,露出了站在它後方的人。

殷霄竹的側頰與眼皮都沾了血,詭豔得如同濺在雪地上的一抹豔麗的油彩。

收回劍,看見陸鳶鳶一臉蒼白地縮在角落,兩隻小手拍門拍得通紅。死到臨頭,還傻了吧唧地抓住房間的門把,她茶色的眼眸深處,起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波瀾。

陸鳶鳶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能唬人,她隻覺得錯愕。

殷霄竹為什麼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她不在房間裡?

係統不是讓自己來叫醒對方的?

未能細想,陸鳶鳶的手腕就被抓住了,整個人被對方從地上拖了起來。隨即,一隻手摸上她的脖子,冷得她顫了顫。

上一次,這隻滲著涼意、膚色如玉的手在深夜扼住她的脖子,是在試探她有沒有睡著。這一次,卻是直接上手,有些粗暴地拽下了不久前親手給她穿上的披風,扔到腳邊。

也許,是嫌這件衣服太過礙事吧。

陸鳶鳶踉蹌了一下,喘息著抬頭,隻看見殷霄竹異常冷漠的側臉:“走。”

來到甲板上,外頭已是一片混亂。陸鳶鳶發現,就在自己進船艙的這會兒功夫裡,這艘白鶴舟的運行法陣已遭徹底破壞,來到了墜落的邊緣。殷霄竹一路拽著她,一路斬殺了數隻蝠妖,在白鶴舟傾覆前,將她拖到圍欄上。

“乾什麼?等等,你要跳……啊——”

狂風掠過耳際,自由落體的恐懼襲上心頭,陸鳶鳶毛發悚立,心跳失速,驚懼地閉上眼睛,死死扒拉住身前的人。

撲通一聲,冷水浸過她的頭頂。她掉進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域裡,在寒涼刺骨的冰水刺激下,瞬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