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先彆哭(1 / 1)

少了披風包裹, 齊玉的身形纖瘦,像是一股風就能吹散。

季子漠接過披風,展開再次幫他披上係好。

用指腹撫過他眼尾的紅, 隨後牽住他的手往前。

“齊家的人恨你我入骨,不會留你,你在縣城也沒什麼至交好友,你不跟著我,能去哪裡?”

“我不知你和那竹馬具體是何情形,就算寫棄郎書, 也不是現在,現在離你一十一歲生辰還有幾個月, 到時你那竹馬來接你時,我自然會雙手奉上。”

“但在這期間,你留在我家, 我家什麼情況你去過一次,是知道的, 和齊家一個天一個地。”

“我吃不了苦,不是個有本事的人......”

被人無視時,齊玉獨自傲然而立, 可以坦然面對。

被溫熱的手牽著往前,齊玉似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有人撐腰, 嗓子口壓著悶雲,眼尾泛紅。

聽到季子漠說自己沒本事,齊玉撇了他一眼。

季子漠無所覺, 繼續道:“也沒大的出息,所以你跟著我,不要對我有太多的要求, 估摸著成糠咽菜都是常事,你們齊家對我不薄,我最多餓死前,把最後一口飯給你吃。”

“你到時候要是過意不去,讓你竹馬付清食宿,我不介意他用銀錢砸我。”

在半月之前,季子漠起過截胡的心,想著追一追齊玉,兩人假戲真做當一對夫夫。

現在則是完全沒了這個心思,倒不是因為齊家的變故,而是徹底看清,他與齊玉不是同一類人,他不是齊玉喜歡的人,齊玉也不是他想找的人。

在這之前,季子漠對另一半沒什麼要求,覺得差不多都行。

經曆了這次,他好像知道了,知道自己想要個什麼樣的愛人,隻是那樣的人,不知道終極一生能不能遇到。

他說的起勁,連牽著的手都忘記了鬆開。

“我和鄭柏敘的事,你和誰打聽的?”齊玉冷不丁問道。

成婚前他和季子漠不識,季子漠或許有聽聞,內裡詳情肯定不知。

他信誓旦旦的篤定自己和鄭柏敘有事,定是人與他說的。

齊玉心頭劃過董寒玉的名字,他一直瞧不得自己好。

偷聽到的季子漠一時語塞。

他雖然剛開始沒想著偷聽,但這事總歸是偷聽。

他尷尬的咳嗽了聲,搪塞道:“忘了,你也算是縣裡的名人,多少也有耳聞。”

齊玉追問:“耳聞什麼?”

季子漠:......

他看了齊玉一眼:“你自己什麼名聲自己不知道?”

齊玉被他堵的沒話說,不外乎是說他之前的言論心高氣傲,不知天高地厚。

“外人大多談我言行,不知鄭柏敘與我的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季子漠沉默,耍賴道:“彆管我哪裡知道的,我誤會你了?你和鄭柏敘沒事?”

高昂著頭顱的天鵝被猛的澆了盆水,齊玉被這句話說的氣勢弱了下來。

少時懵懂不懂情愛,不知那具體是何感情,但鄭柏敘走時讓他等他,他是同意了的。

若說有事,他與鄭柏敘連手都未觸碰過。

若說無事,那些你來我往的相思詩句,雖說早已化為灰燼,但他也早已倒背如流。

兩人快要出縣城,四個小孩從街上跑過,季子漠瞧見他們淺笑了下,他們未上前,隻嘻嘻哈哈的推搡著離開。

其中一個穿灰色粗布的小孩,懷裡鼓鼓囊囊的,露出一抹紅布。

出了縣城,少了房屋遮擋,四面八方皆是嚴寒,季子漠幻想了下往後的日子,欲哭無淚。

歎氣道:“走吧!”

那聲歎氣太過哀怨,齊玉心中酸澀無邊,他停住腳。

季子漠看他。

齊玉:“寫了棄郎書,你就可以科考。”

如踩在雲端,齊玉等著他接下來的判決。

大冷天的,在這空曠地站著傻不傻,季子漠連話都未說,直接拽著他就走。

杏花村,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齊玉的忐忑難以言說。

農家如何生活,他聽聞過,卻從未接觸過,洗衣做飯,喂豬砍柴,四季農忙,他全都不會。

怕苦是其次,他更怕與人相處的目光,旁人暫且不論,季丫季安又會如何想他。

齊玉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

還有身旁的這個夫君,對他無一絲情意,到時發現無人來接他,季子漠又會如何呢!

前方的路如迷霧,齊玉看不出方向。

季子漠攏了攏披風,沉思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在複盤著今日的事,今日與他,無疑是一場豪賭,輸贏的關鍵是那個未出場的人。

在官字兩個口,階級分明的古代,季子漠算計的再縝密,都逃不開知縣是如何想。

沒有文書,流放齊玉是百分百,季子漠坑出了兩分文書,也要看知縣認不認。

齊家祖祖輩輩在桑農縣,具體如何,桑農縣誰人不知。

吳施中在桑農縣幾年,做的不錯,深受百姓信任,他信文書所寫,平常百姓大多也就信了。

他要不信,平常百姓自也是跟著不信。

兩分文書是否用得上,端看吳施中如何想。

齊家風評不錯,修橋鋪路的事皆是送銀支持縣裡,吳施中瞧著也是個大度的,若不然原主甩了臉色,他也不會不計較。

隻是,季子漠有七成的把握事情能成,依舊有三成的心懸空著,唯恐算錯了吳施中的心思。

此刻想來,後背都在冒著冷汗,畢竟一個弄不好,他和齊玉就要流放發配邊疆了。

至於齊文後他們,是他們起了搶奪的心思在前,怪不得他順勢算計。

什麼狗屁親情,下手也夠狠的,他推開門的那一瞬,齊玉被他們按著,都快被五馬分屍了。

他目露譏諷,周身氣息泛冷,齊玉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冬日天黑的快,這邊太陽剛剛落山,那邊就有了黑意。

一聲少年的喊聲傳來:“季子漠......”

季子漠眯起眼看向前方,忙應了聲。

黃牛鼻子上帶著圓鐵環,村裡人叫鼻拘兒,它噴灑著粗氣,緩慢上前。

錢多來用鞭子在它屁股上輕抽了下,站在一旁揮著手:“季子漠......”

臨到跟前,他先是歎息一聲,隨後笑的露出牙齒:“走走,上車先回家,晚上冷的厲害,你這弱身子,臉都白了。”

季子漠也不和他客氣,用肩頭撞了下齊玉,讓他先上車。

馬車帶著腳凳,牛車自是沒有,車板在大腿處位置,要上去,自然要把腿邁的開。

齊玉動作時,腦中浮現自己的姿勢,臉上略顯狼狽。

猛不防,一雙手落在腰身雙側,掐著他的腰往上提。

直到坐到了牛車上,齊玉都還未回過神來。

錢多來震驚道:“你力氣如此大?”

季子漠揉著手腕:......“逞強了。”

他在現代遊泳健身鍛煉,散打跆拳道的,想著齊玉百十斤出頭,舉起來不是問題。

使勁時才想起來自己換了身子,現在就一文弱書生,哪裡還能有一塊塊的肌肉。

但都動作了,總不好停下,硬撐著把齊玉弄了上去,若不是天色漸黑視線受阻,錢多來多少要看到他額頭青筋暴起。

季子漠甩了甩胳膊,跟著跳上牛車。

錢多來一邊趕車一邊嘿嘿笑道:“看不出來嘛,神童這麼疼夫郎。”

季子漠挑眉笑道:“這有什麼看不出來的,自己的夫郎自己不寵著,難道留給彆人寵?”

齊玉:...這人,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哪裡有真的拿他當夫郎。

錢多來想了想,認同點頭:“你這話說的對。”

季子漠:“你是專門來接我們的?”

錢多來撓撓頭:“嗯,我這些日子,抽空就去縣城打聽打聽,這剛聽到其他村的人來說閒話,大多都知道了,想著你們應當是要回來,就來接一段。”

幾許月光晦暗朦朧,老牛識途,不急不緩的走著,蹄子踩在路邊,在黑夜裡濺起微微塵土。

齊玉自己坐在車板後段,青絲裹著白布被風吹亂。

季子漠回頭看去,似不喜這份孤寂,挪過去揉了揉眉心,把頭靠在他肩上,低聲道:“我睡一會。”

肩上一沉,齊玉震驚的轉頭,就見他側臉挪動幾下,選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已經閉上了眼。

錢多來下巴都要落在地上,當夫君的還能去枕夫郎的肩頭睡覺?

季子漠今日生死時速的跑了幾個地方,又兜兜轉轉的算計一通,心神耗儘。

齊玉身上的幽香似最好的安神香,不過一會便讓季子漠睡去。

齊玉坐的身子繃直,一動不動,垂眸看著熟睡的季子漠,心頭微微發軟。

那日在書房他在桌子上睡了一夜,此刻坐著靠著他的肩也能睡著。

是實在太累,還是之前的日子太苦,練了這一身哪裡都能睡的本事出來。

他抬手,動作輕盈的把季子漠的披風合攏。

清水河是洛河的分支,清水河上遊是桃花村,下遊則是杏花村。

杏花村正面是清水河,背後則是連綿的幾座山。

為用水方便,引了條溪流,穿村莊正中而過。

溪流深卻不寬,隻有半丈左右,上面隔幾步就用青石板搭著路,兩邊來來往往很是方便。

杏花村共四姓,錢,柳,趙,季,其中錢,柳是祖祖輩輩紮根在此地的門戶。

趙,季是季子漠太爺那輩逃難過來,落戶到杏花村的門戶,剛來時艱難自是有的,現如今快過百年,也都真的安穩了下來。

牛車緩慢卻穩健,回到杏花村時,村裡許多人已經吹燈睡下。

錢多來跳下牛車,上前拍了拍門。

齊玉叫了兩聲季子漠,見他睡的沉,又抬手輕推了兩下:“季子漠......”

季子漠睡的意識朦朧,嗯了聲,似撒嬌,聲音粘稠如糖汁,拉著絲。

他的臉埋在齊玉肩頭蹭了蹭,額前發蹭在齊玉脖頸,癢的人發顫。

季子漠直起身揉了揉臉,意識慢慢回歸,跳下車立在一旁,伸手接齊玉下來。

他完全不知自己昏沉間的動作,見齊玉臉發紅,還奇怪了下。

門咯吱一聲,一個小團子猛的撲上來,跑著季子漠的大腿哭的泣不成聲。

另外一個矜持了些,小跑過來立在一旁,也是哭的抽咽。

季子漠彎腰抱起季丫,季安拽著他的衣服,四個人跨過門檻,隻有齊玉站著沒動。

錢多來想著齊玉怕是嫌棄農家,故而不邁腳進來,心中暗道:現如今,怎還擺著少爺的譜。

知齊玉心中不安,季子漠回頭道:“傻站著做什麼?還用我抱你進來?”

季子漠站抱著季丫,在三間青磚瓦房前,風中淩亂著,他以為,穿過來一清一白是最慘開局。

怎麼軟飯吃了一個月,回來重新開局,更慘了。

三間房,空無一物,齊玉轉頭看他,無聲問是怎麼回事。

季子漠在季安的頭上拍了下:“先彆哭,家裡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