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董寒玉唇角微揚,眼中卻無一絲笑意:“嗯,認出來了。”

地上幾許泥濘,臟了足靴,亦臟了來時路。

馬車內燒著炭籠,熏著暖香,季子漠懶散的斜靠著,犯困的打了個哈欠。

董寒玉瞧見了他,他自然也是瞧見了董寒玉,想想自家名義上的夫郎和董寒玉的不對付,季子漠便未和他打招呼。

董寒玉都下來了,想來齊玉也是快了。

估摸著,應當又是竹馬之事,叫什麼來著?季子漠回想了下:鄭柏敘。

他對此人甚是好奇,若是有機會,定是要認識一番,瞧一瞧是多優秀的人,竟引得齊玉和董寒玉兩人鬨翻不說,又苦等多年。

齊玉現如今心中情愛如何,季子漠猜不透,但他對現下的日子異常滿意,想著若是齊玉對鄭柏敘不再堅定,他不如努力兩分,主動厚著臉皮問上一問。

指望著齊玉那個性子主動?季子漠不敢想。

齊玉要是願意當他真正的夫郎,那自然皆大歡喜,後半生衣食無憂。

馬車外又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推開馬車門,對微楞的齊玉笑道:“我來接你回家。”

季無漠眉骨略高,眼眸顯得深邃,往日看向齊玉,雖笑著卻也隻是笑著。

此刻嘴角弧度與往常無二,眼中卻帶了兩分親昵寵溺,似他們兩人是對恩愛夫夫,

齊玉從山上走下來,裹了滿身的風寒,腳下的黑靴,鞋面上也是星星點點的泥點。

他頓住了腳步,不知自己應當做說什麼,更不知自己應當做什麼。

主持的話,董寒玉的話,彷佛把他置身於迷霧中,雙眼朦朧的看不清季子漠的真容。

季子漠跳下馬車,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怎麼,是見到我高興壞了,還是走了這一路凍傻了。”

桑農縣冬天多雪,一陣風吹來,雪花洋洋灑灑的再次落下。

一片六瓣雪花落在齊玉眼簾,他被涼意激的眨了眨眼,稍顯呆萌。

齊玉扭頭看他:“我為何見到你會高興壞了?”

他問的認真,是真的不解。

季子漠心思轉動,笑的不懷好意,言語試探道:“那自然是夫郎心悅夫君,半日不見心中掛念,夫君來接是個驚喜,驚喜之下自然高興。”

四目相對,齊玉忙轉移視線,如不戰而退的士兵,他向著馬車而去,走過季子漠身旁時,低聲道:“油嘴滑舌。”

季子漠當了回流氓,也沒瞧出齊玉的心思,看不出是害羞還是氣惱。

他摸了摸鼻子,跟著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是齊玉用慣了的,車內寬敞可走人,司琴跪坐在蒲團上煮茶,季子漠撈了個湯婆子塞齊玉懷裡。

齊玉看了他一眼未說話。

這一瞧就是心中有事,季子漠便不在擾他,把事情劃拉了下,估摸著是山上發生了什麼。

得,總感覺自己的勝算不大,齊玉還是要跟著竹馬跑。

哎,人生路漫漫,鄭柏敘猶如一把劍,懸在季子漠的頭上,不知何時會掉下來,這軟飯吃的快要消化不良。

季子漠在馬車裡睡了好一會,此刻毫無困意,古代無手機等物,實在是無聊。

書倒是有,季子漠翻了遍,全都太正經,他是一本都看不下去。

季子漠湊到桌前,扯了個蒲團坐在了司琴對面,一手攬著袖口,抬手把茶香往自己面前攏了攏。

“這叫什麼茶?”

司琴翻了個白眼,拿起他手旁的茶罐,手指點了點上面的字:鳳凰茶

遭人嫌棄的季子漠:......

在現代季子漠是外人眼中的不著調,上到七八十,下到剛會走,就沒有他不招惹的人。

如:他打著哈欠下來,小姑娘甜甜的打招呼喊叔叔,舉著手裡的棒棒糖軟糯道:酥酥,幫剝,糖

季子漠搖搖頭,小姑娘失望的自己剝,等到廢了好半天的勁剝了一半,季子漠彎腰笑道:叔叔幫你

小姑娘笑的甜如蜜:謝謝酥酥

季子漠摸摸她的頭說不客氣,兩下扯開糖果皮,在小姑娘的期待下,把棒棒糖塞到了自己口中。

當然,最後的代價是慘痛的,小姑娘第一次來季家,季子漠也沒想到她那麼能哭。

從早上哭到下午,邊哭邊吐,嚇的一群人喊著送醫院,隻有她媽媽淡定無比,說沒事,每次哭都這樣。

那一天,已經大學畢業的季子漠在書房跪了一天。

她在下面哭,他在上面跪。

司琴十四五歲的年紀,臉上的嬰兒肥都未完全褪去,季子漠自是沒有其他心思。

隻招惹人的習慣依舊存在,故意逗她:“鳳凰茶,是喝了就能化作鳳凰騰飛與天際?”

司琴啊了一聲長大了嘴巴,震驚自家姑爺居然能問出這樣的傻問題。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著話,齊玉不知何時看了過來。

季子漠學生姿態,問出一個個傻問題,司琴連茶都顧不上了,震驚後鄙視,鄙視後嫌棄的告訴他答案。

司琴以為他是真的不知,齊玉看的出,一句句的,不過是季子漠逗著司琴玩。

馬車造的精致,車門關的嚴實,可寒冬的日子,冷風總是能拐彎抹角的鑽進來。

有著冷風的地方,應當是呼吸順暢的,齊玉卻覺得自己猶如被封在了罐子中,悶的無法喘息。

“季丫和季安呢?”他開口,打破了自身的沉靜,也打破了那邊的熱鬨。

季子漠側身朝著他說:“在家裡,我跟他們說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不一定,讓他們不用等我們吃晚飯。”

齊玉:“嗯。”

馬車行到寬敞的官道,平穩了許多,齊玉想找些話說的,可終歸是不善此道,使得車內一片寂靜,入耳隻有車輪在夯實的黃土上,一圈圈滾動的聲音。

馬車行過縣門,忽聽幾聲:“季哥,季哥。”

季子漠聽著聲音耳熟,手指彎曲,把車窗推開了一些。

馬車外的人驚喜道:“季哥,你還真的在馬車上啊?”

趕車的人聽見動靜停下馬車。

季子漠把車窗推的大了點,探頭看著車外的四個小孩 ,樂道:“這是不當乞丐了?臉洗的這麼乾淨,我都快要認不出了。”

當時窩在牆角拿著破碗,衣衫破爛的四個乞兒,如今笑嗬嗬的站在齊家的馬車外。

衣服依舊破爛,打著補丁,但比往日好上很多,沒有再挨凍。

四個小孩你推我,我推他,笑嘻嘻道:“我們在縣城西街買了兩間房,又找了私塾。”

撓了撓頭嘿笑著補充道:“私塾先生看我們可伶,說讓我們打掃私塾,抵一半束脩。”

季子漠瞳孔微張,詫異道:“看不出來啊,小小年紀這麼有魄力。”

窮慣了的人一朝得了錢,大多是護著不肯花的,更不要說上學這件事。

在古代不識字的多,讀書識字格外奢侈。

奢侈之物,說珍貴也珍貴,說可有可無也是可有可無。

“因為你之前給我們講故事時,無意間說過一句,科不科舉是其次,人最好還是識得幾個字的,能明白些事理,所以我們就去私塾上學了。”

這話是何時說的,季子漠想破腦袋都未想出來。

雪下的大,隻這一會,四個小孩身上就積了白,季子漠說了聲等下,收回探著的身子。

抓過馬車另一側,自己的披風,走到車門處推開門。

彎著腰把披風扔給他們:“用這個蒙著頭回去吧!”

後腰被人從後面戳了下,他回頭看去,齊玉不知何時也跟到了車門出,青蔥修長的手指握著白色的披風,向他遞了過來。

動作是暖人的,臉上依舊如車外的雪,無色無味。

季子漠拿過他手中的披風,又扔給車外的四個孩子。

那四個孩子也不跟他客氣,把兩件與他們不搭的披風緊緊的摟在懷裡。

季子漠:“生活上也彆太節省,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來齊家找我。”

四個孩子點頭:“知道了,季哥你有活就來西街找我們,很好找的,最破的那兩間房就是了。”

說著嘻嘻哈哈跑了去,季子漠一拍腦袋,提聲喊道:“哎,我幫忙歸幫忙,也彆把我當冤大頭了,我不是什麼好人,沒多少善心。”

齊玉:......

跑著的孩子哈哈大笑,回頭衝他做了個鬼臉,喊著回道:“知道的。”

季子漠忙把車門關上,縮著脖子搓了搓手。

他挪到炭盆旁烤手,指了指身旁:“不嫌冷?過來暖暖。”

沒暖氣沒空調的日子太難熬了。

齊玉跟了過去:“他們......”

季子漠抬頭看他:“他們怎麼了?”

齊玉:“沒事。”

季子漠:......

季子漠:“你是想說他們年紀不大,還挺有本事?”

齊玉不解:“嗯?何意?”

季子漠眨眨眼:“不是嗎?那我猜錯了,他們無家族庇護,敢拿出銀錢買房子,上私塾,若是沒點腦子,早被人搶完了,現在還安安穩穩的,不就是挺有本事。不知道用的什麼招。”

季子漠眉頭微微擰著,想了一會沒想出來,索性丟下不管:“下次有時間問問。”

齊玉手伸在炭盆上,維持著烤火的姿勢,看著季子漠好半晌都未回過神。

對於這些,齊玉從未想過,他知人間疾苦,遇事卻不會向季子漠這般,下意識往人性處琢磨。

“你身上的錢還夠用嗎?不夠我讓司琴再去賬房支些錢給你。”

司琴端了茶遞給齊玉,小臉又開始氣鼓鼓:“少爺,剛開始你給了三百兩,後又贏了五百兩,一共八百兩,怎還會缺。”

沒人端茶,季子漠隻能自己伸手,隨意道:“暫時不用,我還有兩百多兩,夠花一陣的。”

司琴震驚:“姑爺,你怎麼花的這般快。”

季子漠低頭喝茶,摸了摸鼻子未說話,一副心虛的模樣。

齊玉垂下眼簾,眸光微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