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1)

主持見他緊張,眼帶笑意道:“施主莫急,此樁姻緣不早不晚剛剛好,乃是天注定,隻是人生在世,總是要淌河過坎的,跌跌撞撞中,他喜巧,你守正,一個不好,怕是會離了心,分道揚鑣。”

耳尖的紅褪去,齊玉唇上泛白,胸口如壓了成團的悶雷:“還望主持教我。”

主持眼露歎息的搖搖頭:“老衲無法教,端看施主心意如何。”

齊玉:“主持明說。”

主持轉動佛珠,又念了聲佛號,指著下山岔路道:“若是到了路口,施主對他未曾入心,不妨分道離去,任他飄蕩在渾濁天地間,逐漸沾染滿身灰,施主日後另有一番姻緣,雖與這樁姻緣不同 ,卻也過的安穩。”

“若是他讓施主難以放下,施主怕是要做一張束魚的網,隻是如此一來,許會半生不安,結局難料。”

一番話,齊玉聽的似懂非懂,主持笑道:“不過是老衲的掐指一算,當不得真,施主費耳一聽,聽過就讓它隨風去吧!”

沙彌從拐角處來,說董寒玉來了,主持起身道:“阿彌陀佛,齊施主既與董施主有事要談,老衲便不打擾,先行離去。”

齊玉忙起身目送他離去。

這處的八角亭在背風之處,視野卻是開闊的,主持的話讓齊玉心中七上八下,難以安定。

話中之意,似是他與季子漠不是一路人,自己若是跟著他,日後會半生顛簸,是福是禍難以看透。

自己若是與他分道揚鑣,反而是另有一番姻緣,能過的安穩。

大笙朝哥兒無法科舉,齊玉少年時生出幾分不服氣,現如今幾分不服氣已被磨平,心中所願,便是父母身子康健,他後半生安穩度日。

剛才的北風變了方向,一旁的枯枝空中無力搖曳,猶如東西南北風同時刮起。

齊玉想端起茶壓一壓心慌,手指卻碰觸到一旁滾燙的茶壺,指尖猛的疼痛入骨。

齊玉以往也身著亮色過,現如今卻次次是白衣,董寒玉上次一身鵝黃衣,今日卻是青綠繡著祥雲。

臨到跟前,餘光看到齊玉燙紅的指尖,不由嗤笑道:“幾日不見,怎變的如此傻了。”

齊玉衣袖微動,掩了手指進去:“與你無關。”

董寒玉給自己斟了杯茶:“與我無關,你又為何來?”

送的帖子,他隻寫了一句話:皇城來的消息,聽是不聽?

董寒玉捧著茶碗,意味深長道:“看到帖子,你想的是皇城的誰?柏敘哥哥嗎?”

“柏敘哥哥應當還不知道你成婚了,定是以為你收到信,等著他呢!”

齊玉五官精致,不笑時顯得極冷,他冷眼看著董寒玉一句句說個不停,彷佛枯井般,心無波瀾。

董寒玉見他無反應,便覺得無趣,住了嘴。

齊玉:“你知道皇城什麼消息?為何讓我們匆匆成婚?”

董寒玉:“你爹娘不是去了皇城,未傳消息回來?”

齊玉袖中的手握成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董寒玉:“此種緣由,你不知我也不知,總歸不是好事。”

“你成婚後如何?”董寒玉轉了話。

齊玉依舊道:“與你無關。”

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幼稚的讓董寒玉哭笑不得。

不知想到了什麼,那笑儘數散去,低聲苦笑道:“我成婚後不如何。”

因名中各帶一個玉字,兩人小時就格外的好,也曾上山下河,也曾同塌而眠,成婚不到三日,趙大勇納了妾,這事齊玉知。

雖依舊氣恨董寒玉以往的所作所為,卻也因他此時的示弱放下半數提防。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要說些什麼。

瞥見他眼中複雜神色,董寒玉猛的笑了出來:“因趙大勇納妾,你同情我?”

齊玉:“沒有。”

董寒玉笑的陰鬱:“同情我的人不少,多你一個不多,不過他們隻知趙大勇納了妾,卻不知那妾是我扔他床上,故意為之的。”

齊玉瞳孔微張:“為何?”

董寒玉回憶那日,似是快要吐出來,道:“成婚當晚,他喝的滿臉通紅,彎著腰上前,笑的像個流痞。”

“若是如此我便也忍了,可他偏偏咧嘴一笑,左邊是塞牙的韭菜,右邊是塞牙的肉絲......”

董寒玉說到此,手捂著胸口處,乾嘔了下,再難說下去。

齊玉:......這次是真的同情了。

八角亭中,兩人心平氣和的說了這些話,恍若回到了年幼時,兩人在黑夜裡說著悄悄話。

石桌上的棋盤被收到了一旁,兩盞茶冒著微弱的煙霧,兩人同時抬手端起茶,連喝了兩口 ,壓下那股反胃。

疾風吹動兩人衣擺,董寒玉看著齊玉,突兀的笑了,意味深長道:“我原以為柏敘哥一事我們倆輸了,擇婿入贅一事是我輸了,畢竟趙大勇無論怎麼比,總是比不過神童的。”

齊玉被他看戲似的眼神刺痛了下,渾身又豎起刺來:“季子漠子是比趙大勇強上千倍。”

他想也不想,開口就護短的話讓董寒玉微楞,隨後笑出了聲。

“你知道麻尤虎如今如何了?”董寒玉的話轉的莫名,齊玉更是警惕。

他不答,董寒玉繼續說道:“麻老爺氣暈後,麻尤虎被庶子趕出麻家,夜晚時,在城外破廟被人廢了命根子。”

齊玉又驚又疑,問道:“這與我有何乾係,你今日找我來,就是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董寒玉:“麻尤虎一事,所有的起因皆是因為他與季子漠的一句口舌之爭,你就沒有懷疑?”

齊玉面上有些惱,董寒玉笑道:“我今日來不是和你爭論的,畢竟此事我也並無甚確鑿證據,信與不信,都隨你。”

“就算不說這事,隻說他和趙大勇之事,他動了動指尖,就把蠢貨趙大勇身上的銀子儘數坑了去。”

“趙大勇鞍前馬後,端茶倒水的伺候那什麼反四少,到頭來連個正臉都沒得。”

“你家那個季子漠,三言兩句間,就讓郭子方幾人對他真誠相待,雖說馬首是瞻還談不上,卻事事總要問一問他,他說去何處玩,幾人就跟著他去何處玩。”

看齊玉如臨大敵的樣子,董寒玉傾身不懷好意道:“季子漠有心計,有手段,入贅所圖為何?”

“你說,若是因為入贅你而不能科考,沒了前程,他會不會把氣撒在齊家頭上?”

齊玉來不及細想,當下反駁道:“大笙律例並無入贅哥兒者不能科考之說。”

“之前沒有,往後就有了。”

董寒玉收回身,理了理衣袖:“趙大勇蠢笨如豬,卻好打發,不過是給他納兩個小妾,費些花銷銀錢。”

“季子漠......”董寒玉站起身,走下八角亭的台階後,側身道:“你若是還和以前一般傻,對人不設防,我當真是看不起你,日後乞討離我董家遠些,彆臟了我董家的門楣。”

對董寒玉,齊玉恨過,惱過,也反思過,那些年,自己是做了何事,讓他如此仇恨,恨的算計他,毀了他。

事情過了這些年,齊玉現想來,心中平淡,隻有不解。

“我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董寒玉抬起的腳步又落下,片刻後轉身道:“你處處壓我一頭,就是對不住我。”

天上青雲飄動,居無定所,董寒玉抬腳離去,腳下筷子粗的枯枝應聲而斷。

司琴原是站在不遠處,瞧見董寒玉起身便向這處走來,剛一靠近,就聽到這一問一答。

當下就啐了一口,邁上青石台階,對齊玉罵著董寒玉無恥。

今日不見一縷陽光,算不得好天氣,齊玉在寒冬中坐了半晌,手腳已經冰涼,他似是無所覺,好看的雙眸望著棋盤上的殘局,不知在想些什麼。

司琴罵了好一會,不見齊玉說話,定睛一瞧,自家少爺跟失了魂,當下又罵了句董寒玉黑心肝。

這次不定又使了什麼壞。

微風把發絲吹的淩亂,齊玉攏了攏披風,站起身道:“走吧!”

下山的小道上,董寒玉懷抱湯婆子,目光沉沉。

一旁伺候的哥兒不憤道:“少爺,與你不相乾的事,今天何苦跑著一趟,大冷的天,山上更是風大,你雙膝不能見冷風,怕是今夜又要疼的睡不著了。”

“你好心提醒,齊家少爺定是不領情的。”

冰涼的手指貼著溫熱的湯婆子,不一會就把雙手暖的熱乎,董寒玉冷笑道:“我怎會好心提點他,不過就是日子無趣,見見他的狼狽罷了。”

伺候的哥兒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他家少爺心思彆扭的厲害,複雜難懂。

齊家少爺比他強他惱,齊家少爺落入塵埃,他更是惱。

兩人從前是好友,現如今小廝不知如何來論了,說友人定是不對的,說仇人,又不是那般恰當。

山腳下,董家的馬車與齊家的馬車並排放著,似是聽到了動靜,齊家馬車內露出一顆腦袋,勾頭張望著。

見是董寒玉,臉上猶豫了幾息,隨後收回身,縮回了馬車內。

小廝低聲道:“少爺,是齊家的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