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邁了一步的影十一又乖乖地蹲了回來,為了防止被那名男子發現方才的異常,他收回打量著那名男子的視線,轉頭對著喧鬨的人群吆喝了一聲,“野菜哎……新鮮剛挖的野菜……”
季青臨也不再看向那邊,小聲的說對影十一了句,“注意他的左手。”
一名穿著質樸的婦人聽到這聲吆喝後停在了他們的小攤位前,她蹲下身體對著竹筐裡的野菜挑挑揀揀,“多少錢一斤啊?”
影十七十分麻溜地將婦人挑出來的野菜稱重,“一文錢兩斤,您收好。”
影十一趁此機會利用婦人身體的阻擋,稍稍將視線抬高了一些,裝作不經意間用目光掃過那名男子,果然發現了他不太對勁的左手。
這名男子整體的狀態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問題,普普通通的打扮,略顯焦急的眉眼,再加上時不時的轉幾個圈,一般人隻會覺得他是在這裡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
而之前影十一也是這般想法。
但在季青臨的提點之下,他發現那名男子的左手從始至終都藏在了袖子裡,沒有顯露出半分的指節,甚至整個左臂都略微有些僵硬,但倘若不一直盯著看的話,不太容易能夠看得出來。
難道他們真的要如此的孤立無援了嗎?
倘若崔俁也已經背叛,那殿下的複國大計……
一想到他們可能失去了最後一部分兵馬,影十一神情略顯頹喪,“殿下,如今這情況雁門關已然不太安全,屬下還是送殿下暫時離開吧。”
“不必,”季青臨垂下眼眸低聲拒絕,無論崔俁叛變與否,這雁門關的十萬大軍他是一定要捏到手裡的,況且,崔俁也沒有那麼容易叛變,“不急,再看看情況。”
影十一應了一聲,不再注視著石獅子旁的那人,隻一心一意的賣籮筐裡的野菜。
在雁門關生活的百姓並不多,他們共用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的時間,才將籮筐裡的野菜給賣完。
如此長的時間等待,令那名男子眉眼間越發的不耐,在看到季青臨等人收拾好籮筐將其挑起要準備離開的時候,他也隨著人流離了去。
吩咐影十一先在暗中跟著,季青臨和影十七則是回去換了另外一個裝扮。
雁門關的天色暗的要慢一些,傍晚時分,黃沙被風吹起,映著遠處的霞光,倒是彆有另一番的美景。
那名男子獨自離開後進到了一處二進的院子裡,自此大門緊閉,再也沒有出來。
季青臨和影十一影十七三人躲藏在宅院後方的屋頂上,仔細的觀察著裡面。
此時的屋簷上不斷有流雲掠過,溫和的晚風中帶著幾縷黃沙的苦澀,不冷也不熱,似有一種蒼茫渺遠的意境。
季青臨撚了一把黃沙,任由顆顆沙礫在指尖摩梭,沙礫在風化當中失去了它應有的棱角,並不膈人,滾動在指腹柔軟的皮膚上,帶來酥酥麻麻的癢。
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
流沙仿佛總是無意,捏的越緊,散的越快,漸漸地,被抓起的沙子一粒一粒飄散在了北風中。
季青臨低頭看著空蕩的指尖,莞爾一笑,“真是有趣。”
看傻了的8888:媽媽!救命……這裡有變態!
怎麼玩個沙子也能玩的這麼快樂啊喂?!
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
朦朧的夜色中,小院兒的大門被人粗暴的打開,衝進來五六名穿著短打的男子。
他們整齊的站在門口兩側,低眉順眼的像是在恭迎著什麼人。
片刻之後,一名穿著玄色錦衣的中年男人踏進院子裡,他神色冷厲,右手不停的轉著拇指上的扳指,發出一聲嗤笑後,舉起右手朝前揮了揮,“帶上來。”
話音落下,緊跟著又出現了兩名下屬打扮的男子,他們手裡牢牢的禁錮著一名男孩,一進院子就兩邊各一腳踹向了男孩兒的膕窩,強迫他跪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男孩年歲不大,身體瘦弱,穿著很是破舊,衣衫上打滿了補丁,右邊側臉上有五個明晃晃的手指印印在那裡,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住,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反抗的能力,而且嘴巴還被用布給塞了起來,膝蓋磕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疼的他面容都有了一瞬間的扭曲,可卻又無法發出半點的痛呼之聲。
那名穿著華服的中年男人從背後掐住了男孩的脖子,對著面前緊閉的房門冷冷開口,“謝展鴻,你自己的命不要,你兒子的命也不要了嗎?!”
在說著這話的同時,中年男人右手的指節越發的用力了起來,手背上青筋顯現,直掐的那名男孩臉色漲得通紅,眼角憋出了眼淚,宛若野獸一般發出嗚嗚的呼聲。
房間裡的人終於忍受不住,一把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此時的他還是穿著下午的那套衣衫,但藏在袖子裡的左手卻已經顯露了出來,隻見那原本應該是五指俱全的手掌處,竟是隻剩下了一個圓滾滾的肉瘤,包裹著肉瘤的布上面,還殘存著斑駁的血漬。
——他左手的五根手指,竟全部被砍了下來!
謝展鴻滿臉的悲戚,甚至不敢分出一毫視線在他的兒子身上,但他卻依舊咬牙堅持,“張總管,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東西。”
中年男人臉色一沉,陰測測的笑出了聲來,“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你非要如此,那便休怪我無情了!”
說完這話,他往後退了兩步,飛起一腳直接踹向了小男孩的後背。
盈白的月光下,小男孩在地上直接竄出去好幾米,大量的鮮血從他口中噴濺而出,連帶著被塞進嘴裡的布條也一並被吐了出來。
但小男孩隻發出一道痛苦的慘叫聲後便徹底的昏死了過去,萬般可憐的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影十一眼中有寒芒閃過,“畜牲!”
還是那麼小的孩子!
雖然他們這些影衛也經過了一輪又一輪嚴格的篩選,也經曆過許多次的殊死拚搏,可殿下卻從未將他們視作冰冷的工具。
體會過人情溫暖的人,最是見不得這般疾苦。
影十七右手捏上了刀柄,“殿下,屬下觀察了下面那些人的武功,憑借屬下和十一的功力,救下謝展鴻一家不是問題。”
季青臨按住了影十七蠢蠢欲動的手,“再等等。”
憑借著過人的記憶力,季青臨在謝展鴻說出“張總管”這三個字的時候,從那龐大的劇情當中提取到了一個關鍵的人物——張修堯,主角受欒沉舟母親林美人的青梅竹馬。
他深愛的女人因家族出了事而被迫入宮做了一名卑賤的灑掃掖庭的宮女,讓他們這一對苦命鴛鴦徹底的沒有了在一起的機會。
從此,張修堯便恨上了北齊皇室。
在得知林美人給先皇生下了一個皇子以後,他便徹底的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等他再次出現,便是崔俁身死,雁門關被破一年以後了。
那時秦昭已經基本上喜歡上了欒沉舟,但因著欒初言當年的幫助,秦昭一直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去殺他,是張修堯幫助欒沉舟想出了這個誣陷欒初言和侍衛有染的辦法,刺激的震怒之下的秦昭痛下殺手。
劇情裡對張修堯著墨不多,大部分對於他的描寫都是在後期幫助欒沉舟坐穩皇後的位置,前面幾乎就是一個透明人。
但在秦昭都已經放棄了攻打雁門關的情況之下,除了張修堯,季青臨想不出還有誰會恨北齊皇室怨恨到不惜引胡人入關,也要除掉屬於北齊的這最後一塊淨土。
之前季青臨一直不明白崔俁怎會死的那般的不清不楚,但如果此時院子裡這個所謂的將軍府的張總管就張修堯的話,那麼一切就都能夠說得通了。
想清楚了這個中緣由,季青臨倏的一下舒展了神色,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了夜景來。
他倒要好好瞧上一瞧,如果他們一直躲藏在暗中不出現,張修堯的這出戲還要怎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