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爾·芬德尼爾覆滅於近三千年前。
儘管那時魔神戰爭正處於最關鍵的焦灼時期,但一個文明的覆滅依舊讓這位神明感到惋惜,於是在一天夜裡他前往了龍脊雪山去見證這座古國最後的輝煌。
那時天空之釘剛落下不久,雪山上生靈凋敝,摩拉克斯找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一個人影,直到他見到了一株枯樹,和枯樹邊靜靜沉睡的身影。
那是一位銀白色長發的少女,素色的宮廷長裙將她單薄的身體緊緊束縛住。
摩拉克斯知曉這樣的外貌屬於雪女一族,那群在沙爾·芬德尼爾的災難發生之後反倒從稻妻遷徙過來的奇怪的種族,或許就是因為這個,這位少女才成了這座死寂的雪山上唯一剩下的人。
隻是現在看來,她似乎也要死了。
少女趴伏在枯樹的根邊,面容被遮掩住,摩拉克斯隻能看見她僅剩一點微弱的起伏的胸脯。
摩拉克斯無意靠近,無論這人日後究竟是生是死。
就像他最開始打算的那樣,他隻是來見證這段文明的終末罷了。
摩拉克斯就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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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些講給魈聽之後,鐘離總結道:“我雖確實見過這一種族,卻不確定壓製業障是否是他們自身的天賦,畢竟不久之後我就聽聞他們消失了。”
“那她——”魈連忙追問。
“或許是千年前遺留下來的血脈,有關他們的消息我也隻是道聽途說罷了。”鐘離感慨道,“不過我確實還知道一個能夠消除業障的辦法。”
魈疑惑地看他。
倒不是質疑既然有辦法為什麼他不早點告訴自己,白白讓自己遭受那麼久的業障之苦,魈相信帝君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的,因此隻是單純地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辦法。
“不管怎麼特殊,業障總歸是魔神怨念的集合,與鬼魂同屬一質,而對於這類靈體而言,弱肉強食是必然的。”鐘離解釋道,“強者吞噬弱者,既可以使魂魄更為凝實,也能讓它變得更為強大。我曾經想過是否要給你用上這種法子,隻是這種吞噬一旦開始,再良善的鬼魂也會被惡意與欲望侵蝕,後患無窮。”
這種方式極其惡毒,鐘離覺得哪怕魈知道了也不可能會願意。
他的設想不錯,魈確實不願意,哪怕即使隻是聽到這種法子,他也忍不住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你的那位朋友或許需要留意。”沉吟片刻,鐘離還是道出了這句警告。
隻是這畢竟是魈難得的好友,他不願意惡意揣測,因此隻道:“若是有機會帶她一同過來吧。”
究竟是人是鬼,他會替魈親自把關。
隻是魈似乎誤會了他的話,遲疑地紅著臉點點頭。
待他走後,鐘離望著今夜的月亮,老父親般無奈地歎了口氣:“被套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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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時,空帶著派蒙前來赴約,在看到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的鹿野院無月的身後還跟著著一個魈上仙時,兩人皆是詫異地瞪大了眼。
不過空並沒有貿然詢問,而是在路上找了個機會悄悄走到了鹿野院無月的身邊,佩服道:“沒想到你還真的讓魈和你一起來了……業障真的已經解決了嗎?”
這點自以為隱秘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魈,雖然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時候插話,他還是忍不住一直往那個方向瞄。
“嗯,暫時壓製住了,至少這段時間不會影響到旁人了。”鹿野院無月勉強憋著笑,表情正經地回他,隻是轉頭朝魈走去的時候卻怎麼也壓不住上揚的嘴角了。
她小步跑到魈的身邊握住他的手,在他掙脫之前笑眯眯地說:“事實證明,親密接觸是可以有效緩解魈上仙的業障的。就算不可以親親,牽手總是可以的吧。”
魈想不明白,為什麼昨天的事之後她好像就越來越……不知羞了。
臉上的溫度似乎升高了些,他抿緊唇,偏頭避開了鹿野院無月調侃的視線,隻是到底沒有鬆開她的手。
鹿野院無月握得更緊了。
兩人黏糊的氛圍讓身後的空和派蒙異口同聲地嘖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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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岩巨淵外,玥輝已經等候多時了。
在空介紹了自己一行人是接了冒險家協會的任務之後,他臉上的焦急表情總算有所緩解:“可算是來了。這都停工好久了,要是事情再不解決的話兄弟們都要喝西北風了。”
“彆著急,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能詳細說說嗎?”空詢問道。
“前段時間有兄弟在休息的時候看到有群神情恍惚的丘丘人路過,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徑直往層岩巨淵的深處去了。原本以為隻是個巧合,但後面有更多兄弟也瞧見了,就跟見鬼了似的!他們害怕自己也會和那些丘丘人一樣,說什麼也不肯再上工了。”
這事情確實詭異。
魈沉吟道:“魔物違背常理行事,恐怕其中多生異變。”
玥輝也是這麼覺得,這才連夜找上了冒險家協會,希望能找到人幫忙。
聽到魈這麼說,他頓時產生了一種被認同感覺。
要知道他把這些事說給其他包工的時候總是被嘲笑他太仁慈了,就該逼著那些工人下礦才行。這哪行,誰的命不是命啊,要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他自己都能悔死。
“還是這位小兄弟明事理。”玥輝伸手,想要搭上魈的肩膀,卻被後者避開了。
玥輝一愣,不過也不在意,繼續爽朗地笑著,反倒是魈好像因為自己拒絕他人親近的冷硬行為感到了一絲愧疚。
鹿野院無月在心裡歎了口氣。
魈總是過於在意他人的感受了,即使外表冷漠,內心卻是溫柔的。
作為在場和魈最熟悉的那個人,她非常自覺地承擔起了愛護降魔大聖心理健康的任務。
她走到玥輝身邊,用一種小聲,但魈肯定能聽到的音量和他搭話:“抱歉,玥輝先生,我的朋友不太喜歡和人接觸。”
玥輝不甚在意地擺手:“嗐,我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嘛。不喜歡和人接觸算什麼毛病,我還見過更多稀奇古怪的人呢。而且我瞧著這位小兄弟還怪親近的呢,看著特有安全感!”
他說的豁達,聽的人也覺得好像心裡有一塊石頭放下了一樣。
儘管魈沒有回頭,但鹿野院無月知道他一定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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