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再說一次試試看！！”
馬爾蒂尼舉著餐盤，虎視眈眈地瞪著聖西羅，目光中飽含的威脅意味展露無遺。
請原諒馬爾蒂尼的失控。
實在是皮爾洛的前科太多，馬爾蒂很尼擔心一旦被這貨知道了有個二隊小孩兒一心一意想當他爺爺，哪怕是隊長和前輩的身份也彈壓不住皮爾洛體內的惡作劇之魂。
如果下次踢客場的時候，他也會和加圖索一樣睡著了被人半夜鬨起了，再被一把年紀還玩心不死的隊友起哄叫爺爺，馬爾蒂尼發誓，他揍聖西羅一定會比加圖索揍皮爾洛還要狠！！
皮爾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憤怒的隊長，饒是以他詼諧的性子，也被嚇得不由縮了縮脖子。
然而，皮爾洛分明自己也怕得厲害，竟然在片刻的猶豫過後，張開雙臂攔在了聖西羅身前，像是想要保護這個其實隻是初次相識的少年。
哪怕以皮爾洛一米七七的個子，攔在一米八三的聖西羅面前，其實有些滑稽。
“保羅你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把盤子放下來，彆嚇到孩子！”
皮爾洛其實是想要勸架的，但是聽他言語中的意味，竟還是護著聖西羅多一些。
分明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但皮爾洛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十分重要，是需要自己維護的人。
最初的衝動過後，皮爾洛也意識到了自己莫名的偏向其實有些奇怪。
看著馬爾蒂尼越發鐵青的臉色，皮爾洛“嘿嘿”一笑，趕忙找補，“那個，也不是嚇到孩子的問題，主要是彆傷到自己嘛！”
“隊長你多重要啊！！”
“保羅你腿已經不好了，可千萬不能再傷到手啊！！！”
完蛋！
越描越黑了！！
馬爾蒂尼依舊鐵青著臉，舉著盤子卻放也不是砸也不是。
幸好，在這樣尷尬的時刻，衝突剛起時似乎有些不在狀況內的聖西羅終於有了反應。
明明自己才是惹得傳奇隊長怒火中燒的罪魁禍首，被皮爾洛護在身後的聖西羅，面上竟然殊無懼色。
他隻是好奇地看著，好像眼前正在發生的、以自己為主角的衝突，是什麼好玩的事一樣。
少年眨巴著剔透的黑色眼眸，看看馬爾蒂尼，看看馬爾蒂尼手裡高舉的餐盤，再看看護在自己身前的皮爾洛，終於開口了。
“保羅？”
“番茄醬沾在你的袖子上了。”
“你要不要舔一下再繼續舉？”
“或者我來幫你舔一下也行？”
……
還真的是。
馬爾蒂尼情急之下，舉起的是先前給聖西羅盛番茄肉醬意面的餐盤。
被馬爾蒂尼高高舉著，番茄醬就順著他的手往下淌，弄得他滿身都是。
但是，馬爾蒂尼當然不可能“舔一下”，更不可能讓聖西羅來“幫他舔一下”。
他放下了餐盤，扯了紙巾手忙腳亂地擦身上的番茄醬，卻越擦越是怒火中燒。
馬爾蒂尼隻覺得自己使出渾身的力氣揮出一拳卻砸在了棉花上，滿心的怒火怎麼都找不到發泄的渠道。
聖西羅從皮爾洛身後跑了出來。
他跑到了馬爾蒂尼身旁蹲下，接著忽然靠近，用力嗅了一下渾身都泛著番茄肉醬味兒的馬爾蒂尼，笑嘻嘻地嘟囔了一句，“保羅更香了！”
馬爾蒂尼忽然覺得自己這一通火發得很沒有必要——他跟個神經病較什麼勁啊？！
見馬爾蒂尼沒有搭理他，聖西羅抓了抓頭發，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後恍然大悟似的，拖長音調“噢~~”了一聲。
“我知道了！”
“保羅是在生我氣對不對？”
“我真聰明！”
……
真是的！反正這麼慢，你是樹懶嗎？！
馬爾蒂尼翻了個白眼，表示懶得答話。
終於弄懂了現在狀況的聖西羅，嘴巴一咧，十分寬容地笑了出來，“保羅不願意的話，就不用叫了。”
“我很大度的。”
“保羅放心，我不會再提啦！”
謝天謝地，聖西羅終於沒有說出那個單詞。
可是看聖西羅的表情，活像個縱容了不懂事孩子的家長。
分明解決了自己認識了聖西羅以來的最大危機，馬爾蒂尼卻還是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提不上來。
皮爾洛仍然舉著胳膊，像雞媽媽似的護著已經不在他身後的小雞崽，腦子卻就要被急劇湧出的好奇心撐到爆炸。
“提什麼提什麼提什……”皮爾洛滿臉興奮地跑過來，也想要湊個熱鬨。
可是馬爾蒂尼的目光，已經又瞥向了旁邊的餐盤，隻不過是乾淨的那個。
皮爾洛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古怪的鬼臉。
接著，他緊抿住薄唇，並攏食指和拇指，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姿勢，示意自己會乖乖閉嘴。
可是對他熟悉已極的馬爾蒂尼，毫不懷疑這位惡作劇大師的腦子裡，正轉動著不曉得什麼壞念頭。
馬爾蒂尼可以打賭，皮爾洛一定正盤算著要從聖西羅這裡打聽到惹他生氣的訣竅，然後想方設法地用來作弄加圖索。
馬爾蒂尼的嘴角抽了抽，接著果斷起身，仗著自己人高馬大，隻用單手提溜著皮爾洛的後領，就把人拖走了。
“好了，閒聊到此結束。”
“安德烈亞，桑德羅該想你了。”
馬爾蒂尼沉悶的聲音裡，甚至聽得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接著，不等皮爾洛答話，馬爾蒂尼便又轉頭望向了聖西羅，“你不急著回家對吧？”
“我們去球場。”
“讓我看看你身上究竟有什麼問題！”
“我不會回彆的‘家’的。”
聖西羅仰起頭，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狀似深沉地甩出了一句，“這裡就是我的家。”
嗯，至少有以米蘭內洛為家的自覺，也並不貪圖享樂，孺子可教也！
馬爾蒂尼暗自點頭，一下子又記不起來小孩兒時常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可惡模樣了。
至於聖西羅那句“這裡就是我的家”，則被馬爾蒂尼自動理解為對方住在米蘭內洛為青年球員提供的宿舍裡。
馬爾蒂尼仗著隊長權威，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了睡眼裡都透著好奇的皮爾洛，又帶著跟個小尾巴似的粘著他的聖西羅，重新回到了訓練場上。
一並跟到訓練場邊的，還有雖然嘴裡說著“我指導不動了”，身體卻很誠實地表達了關心的加利。
馬爾蒂尼把聖西羅，連帶著一隻足球，一並扔上了訓練場。
然後，他自己也踏上了球場。
馬爾蒂尼分明隻是信步走上了綠茵場，可他哪怕隻是隨意邁出一步，都是淵渟嶽峙，氣場強大到令人不敢直視。
“帶球！”
“過我！”
馬爾蒂尼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聖西羅，言簡意賅。
聖西羅聞言，一張小臉立刻垮了下來，也顯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這就害怕了？”馬爾蒂尼不滿地蹙起了濃眉，“這點膽子可不夠進一線隊的！”
無論表現得如何嫌棄，馬爾蒂尼都對聖西羅抱有殷切的期望，也就格外不能容忍他有哪怕一絲絲的遲疑和退縮——哪怕面對的是他自己，是AC米蘭隊史上最偉大的後衛。
聖西羅並沒有答話，也沒有接住被馬爾蒂尼踢過來的足球，而是任由皮球“滴溜溜”地滾遠了。
他“啪嗒啪嗒”地跑到馬爾蒂尼面前，蹲下，仰頭望著他。
接著，聖西羅伸出手，摸上了馬爾蒂尼遍布著傷痕，甚至是術後傷痕增生的膝蓋。
少年的指尖在他的膝頭停留，輕得像蟬翼一樣的觸感卻莫名地觸動到了馬爾蒂尼的心靈。
“可是保羅的傷還沒好呀？”
“你不是早上才和桑德羅抱怨膝傷一直都好不了的嗎？”
“陪我玩的話，傷勢加重了可怎麼辦？”
“保羅不乖~~又不好好養傷了！”
小家夥把“加練”稱作“陪他玩”，一點也不懂得競技體育的嚴肅和殘酷！
而且，這個在面對自己時，總愛故意裝出老氣橫秋模樣的小家夥，又說他“不乖”了。
再而且，小家夥好像忘了，就在半個小時前，自己還舉著餐盤，儼然一副要給他開瓢的凶狠模樣。
但是這一次，馬爾蒂尼不知道為什麼，並不想訓斥聖西羅。
沉浸在感動裡的馬爾蒂尼，並沒有意識到，他早上與內斯塔閒聊時的抱怨，照理說並不該被人所知。
事實上，馬爾蒂尼甚至不得不挪開目光，欲蓋彌彰地盯著遠處的草坪看，而不敢直視少年黑漆漆的、盛滿了關懷和擔憂的眼眸。
“我不覺得我的膝傷還有什麼加重的餘地了。”馬爾蒂尼自嘲地笑了笑，璀璨得似乎一如往昔的星眸裡卻有落寞的神色一閃而過。
但是，就連這一點點的落寂也隻是在馬爾蒂尼的心頭閃現了片刻，隨即便被他拋到了腦後。
馬爾蒂尼不願意多想，也不願意多擔心自己的傷勢。
隻要能為米蘭再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孩子，隻要還有辦法能幫助到球隊，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馬爾蒂尼其實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教導這個和正常人不大一樣的孩子。
那就自己來吧，馬爾蒂尼想。
親身上陣，言傳身教，以自己為墊腳石，鍛煉他，磨礪他，教導他，讓聖西羅踩在自己身上，最終成長為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面對任何後衛都能采取合適措施、完美處理球的頂級前鋒！
想到此處，馬爾蒂尼的神色重新恢複了堅韌。
他抬腳，輕輕踹了一腳聖西羅的小腿作為催促。
“夠了，起來！”
“我喊你踢球！”
“過我！！”
“聽不懂嗎？！”
見聖西羅還在猶豫，馬爾蒂尼微微抬起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聖西羅，冷哼了一聲以示不屑，也借此掩蓋自己心頭難得升起的、些微的軟弱。
“就憑你？”
“你還不配讓我的膝傷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