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西羅明白了馬爾蒂尼的意思。
他終於站了起來，接著向後撤了幾步，與馬爾蒂尼拉開距離。
少年好看的黑色眼眸裡，依然藏著隱隱的擔憂。
但他的面上，已經不再有遲疑和退縮。
聖西羅抬頭，直視著馬爾蒂尼，剔透的黑色眸子對上了曆經風霜卻依舊璀璨的藍色星眸。
兩雙眼眸裡、兩個人的心頭，都隱隱有戰意升騰而起。
旁觀的加利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間氣場的變化，於是揚聲喊了一句“加油！”，卻不知是在給馬爾蒂尼還是聖西羅鼓勁。
然後，加利起腳，用一腳超長距離的挑傳，將已經滾到了場邊的皮球踢回給了聖西羅。
聖西羅微微眯眼，找準了位置，然後右腳向前踏了一步，雙膝微屈，重心前移。
面對淩空飛來的皮球，聖西羅雙腳蹬地起跳，身體猛地向上竄了一截，再把並不寬闊的胸膛一頂，便讓飛馳的皮球恰好砸在自己的胸膛上，發出了短促的“嘭”的一聲響。
胸膛與皮球接觸的瞬間，聖西羅的重心迅速後移，含胸、收腹、落球一氣嗬成，成功將皮球控製在了腳下！
完美的胸部停球！！
馬爾蒂尼心下暗讚，也知道正戲就要來了。
果真，拿到的聖西羅再無遲疑，瞬間啟動！
憑借著傲人的速度，聖西羅大步流星地帶著球，朝著禁區左路，馬爾蒂尼所把守的位置，直衝而去！
上午旁觀青年隊比賽的時候，馬爾蒂尼已經意識到了，聖西羅的速度非常快——事實上，這也是聖西羅身上，最先吸引到馬爾蒂尼的特質。
而此時，親身站在球場上，作為聖西羅的對手，馬爾蒂尼才意識到，這個古怪的小家夥比他原以為的還要快！
幾乎隻在幾個呼吸之間，帶著球的少年已經衝到了眼前！
這樣的速度，讓馬爾蒂尼回想起了自己的青蔥歲月。
然而，他並沒有放任自己沉溺於回憶之中，而是低喝了一聲“來得好！！”，隨即對著朝著禁區衝刺的少年，迎身而上！
聖西羅能夠明白馬爾蒂尼的意圖。
所以至少現在，他並沒有想要憑借速度欺負已經不在巔峰的頂級後衛，而是朝著馬爾蒂尼所在的方向，直直地衝了上去！
對位的瞬間，面對如同鐵閘一樣把守著球門的馬爾蒂尼，聖西羅好看的小臉上，流露出了一種充滿興味的神色。
根本無需思考，聖西羅在靠近馬爾蒂尼時，便憑借過人的技巧踩起了單車。
而且，是連環單車！
隻見聖西羅將皮球控製在雙腳中間，兩隻腳交錯著，從裡到外不停地在足球上跨過，整個人以極高的頻率左右搖擺著，快速逼近馬爾蒂尼！
左！
右！
左！
右！
……
馬爾蒂尼濃眉一凜，隨即微微躬身，重心下沉，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聖西羅雙腳之間的皮球。
隨著聖西羅身體的晃動，馬爾蒂尼高壯的身軀也隨之微微搖晃，可是無論他的身形如何改變，重心始終未失！
聖西羅踩單車的速度本已經很快了，在與馬爾蒂尼對位之後，竟然又奇跡般地更快了三分，身體傾斜的幅度也更加明顯了。
然而，馬爾蒂尼似乎並未受到聖西羅的影響。
或者說，無論是什麼等級的前鋒，無論是怎麼樣的小花招，都無法乾擾到馬爾蒂尼自己的節奏！
片刻的觀察過後，馬爾蒂尼猝然起腳！
一刀兩斷！！
頑皮的皮球瞬間脫離了聖西羅的掌控，轉而被馬爾蒂尼收入腳下！
而直等到聖西羅再次起腳，卻沒有碰到皮球，這才發現足球已經被馬爾蒂尼沒收了！！
聖西羅抬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拍得整個腦門兒都紅通通的。
“再來！”聖西羅後退了一段距離，揚聲呼喊著。
馬爾蒂尼會意，用一個滾地球，把皮球送回到了聖西羅腳下。
踩單車晃不倒保羅，那麼……聖西羅思索了片刻，黑眸忽地一亮。
然後，他帶著球，又一次朝著馬爾蒂尼所在的位置發起了衝鋒。
奔馳的少年轉瞬間便出現在了眼前，馬爾蒂尼不由地渾身戒備。
他暗自提防著聖西羅可能做出的假動作，不想少年在疾衝到他面前時，忽地刹住了腳步！
一個急停！！
馬爾蒂尼上前了兩步，想要撲上阻攔！
按照聖西羅先前的表現來看，他似乎是右利腳，於是馬爾蒂尼預判對方會向左突破。
然而，就在馬爾蒂尼迅速做出判斷再邁出步子的瞬間，聖西羅忽然動了！！
隻見他右腳站在原地未動，左腳卻像拉小提琴一樣，將皮球輕輕往馬爾蒂尼的右側一拉。
足球滾動著，聽話地從馬爾蒂尼的面前劃過！
馬爾蒂尼心知不好，急忙轉身！
然而，年過四旬的老將，在轉身速度上如何比得過身材靈便的少年？
馬爾蒂尼轉過身時，已經隻能對著聖西羅遠去的背影徒呼奈何！
馬爾蒂尼很清楚自己的年齡和弱項，眼見攔截聖西羅失敗，根本沒有嘗試追擊，而是就站在原地，目視著聖西羅大步流星地將皮球帶至大禁區附近，然後從容起腳，重炮轟門！
足球恍若一道離弦的利箭，毫無懸念地正中球網！！
一腳漂亮的世界波！！！
聖西羅甫一起腳，馬爾蒂尼便知道這一腳有了！
他遠遠地看著聖西羅完成射門，忍不住高聲叫了一句“好——！”
場邊的加利和馬爾蒂尼同時看出了這是一腳高質量的射門，也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巴掌，為心愛的弟子喝彩。
然而，直至皮球落入球網，聖西羅才驕傲地昂起腦袋，還喜滋滋地吹了個口哨。
沒有辦法，聖西羅的技巧和反應能力全部來源於AC米蘭的名宿，競技水平雖強，自己的經驗和判斷能力卻少得可憐。
或者說，約等於沒有。
馬爾蒂尼敏銳地注意到了聖西羅的遲鈍。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沉聲呼喚本還在沾沾自喜的小孩兒，“繼續！”
聖西羅笑嘻嘻地應了一句“好呀~”，便帶著球重新回到了馬爾蒂尼身前。
這一次，趁著聖西羅跑到近前的時候，馬爾蒂尼把心一沉，倒地滑鏟——！！
場邊的加利看到這一幕，不由地瞪大了雙眼！
是馬爾蒂尼標誌性的留球鏟！！
隻不過，馬爾蒂尼的這一項絕技，已經不常出現在賽場上了。
原因無他，對身體的損傷太大。
但是隻要馬爾蒂尼使出絕招，從來都會是乾脆利落、絕不犯規的鏟球！！
果真，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過後，聖西羅瘦削的身子，連同腳下的皮球，齊齊飛了出去！
一齊飛出去的，還有馬爾蒂尼本人！！
嘶——！有點疼！！
馬爾蒂尼在倒地後踢了踢腿，默默評估了一下這一記滑鏟對膝蓋的傷害。
但他的面色依舊沉靜如水，絲毫不顯。
馬爾蒂尼面無表情地爬起身來，接著走到聖西羅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還在草坪上耍賴的小孩兒。
“起來——！”
但是好好帶著球卻被撞飛的聖西羅有些不高興了。
“保羅~~！”聖西羅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不肯爬起來，又跟個吐絲的蠶寶寶似的，趴在地上揚起腦袋，眼巴巴地看著場邊的加利，指望教練為他主持公道。
然而，加利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聖西羅的幻想，“保羅是先碰到球的，沒有犯規！”
馬爾蒂尼抬腳，輕輕踢了踢還在耍賴的少年。
“我說，你還嫩著呢！”
“我不嫩！”
“我都一百一十歲了！！”
“我比你們加在一起都要老！！！”
聖西羅氣得跳起來，鼓著腮幫子，又說起了胡話。
馬爾蒂尼已經學會了自動忽略小孩兒的胡言亂語，隻把被鏟飛了的皮球踢回聖西羅，然後強忍著膝蓋處傳來的異樣感覺，小跑著回到位置上。
聖西羅抱著皮球後撤了一段距離，然後開始了下一次衝刺。
之後，是再下一次。
再下一次。
再下一次……
這場特訓剛剛開始的時候，聖西羅還記得馬爾蒂尼身上有傷，臭屁地自忖要“讓一讓”保羅。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拚搶中，聖西羅終於意識到，哪怕他竭儘全力也未必能夠在這位盛年不再的頂級中後衛身上討得好來。
拚到了最後，兩個人都已經精疲力儘。
最後一次，聖西羅的身體傾斜到了極限，以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躲開了馬爾蒂尼的撞擊，然後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一腳挑射，將皮球送入了球門！！
然後，馬爾蒂尼和聖西羅幾乎同時倒在了草坪上，誰也不想再爬起來。
聖西羅以前所未有的視角，仰頭看著米蘭內洛的天空，一時間著了迷。
馬爾蒂尼卻閉著眼睛，默默梳理思路，再組織語言。
片刻之後，馬爾蒂尼開口了。
“你已經踢得不錯了，但你的優點很明顯，缺點也很明顯。”
“以後單車踩不過去就換個方式，我知道你的小技巧還有很多，彆跟對方的後衛較勁。”
“有的後衛下腳黑得很，把人家惹急了對你沒好處。”
“摔疼了吧？”
“以後要學會泄力，讓肉厚的部位著地。”
“我老了速度也不行了，但是比我快的後衛太多了。”
“如果是在賽場上，過掉我之後會有其他人來補位，桑德羅你就不一定能擺脫。”
“過人之後可以試著找隊友。”
……
馬爾蒂尼都思路有點亂，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但是他在指導聖西羅的時候絲毫沒有避諱自己的短處，語調也一直很平靜。
聖西羅偏頭看向馬爾蒂尼，不時用力點一點頭，以示自己有認真在聽。
馬爾蒂尼說了很多，也說了很久，直至天色擦黑。
他自忖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無法每日進行高強度的訓練，於是與聖西羅約定了每周兩次進行特訓。
但是馬爾蒂尼沒有想到，聖西羅給他找麻煩的次數，比自己原以為的還要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