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西羅終於恢複了意識。
他感覺到腦袋下面枕著什麼鬆鬆軟軟的東西,於是有些吃力地轉動脖頸,好奇地四處張望。
入眼,是刺目的白。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還有身上蓋著的、同樣鬆鬆軟軟的某樣物品,也是白色的。
聖西羅皺著眉頭回憶了一會,找到了物品的名稱——“被子”。
而他腦袋下面枕著的那個,好像是叫作“枕頭”。
困在虛無之中的時候,他偶爾會看見AC米蘭的球員在各自的房間裡,把腦袋放在枕頭上,再把被子放在身上,做一種叫作“睡覺”的事。
不過,這種行為與足球無關,聖西羅也從未給予過多關注。
忽然出現在陌生的、不含任何紅黑元素的地方,讓聖西羅本能地有些不安。
他輕聲哼唧了兩聲,像小動物一樣貼著覆蓋到他下巴處的被子蹭了蹭,然後繼續轉動腦袋打量這個房間,以及感受自己的身體。
腹中燒灼的饑餓感並未減弱,但是聖西羅明顯精神了一些,至少不再隨時都想要閉上眼睛,一直睡過去了。
好奇怪哦!南看台的球迷明明給他唱了那麼久的隊歌呢,為什麼他還是這麼餓?
聖西羅委屈地皺了皺鼻子,覺得自從自己莫名其妙來到了人類世界,簡直諸事不順!
都賴梅阿查!!
默默腹誹過了梅阿查之後,聖西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左手的手背上正用透明膠布粘著一個藍色的塑料片片,塑料片片上面,還連接著一條細長的透明軟管。
連接在自己手背上的透明軟管一直向上延伸,軟管的儘頭,則是一個很大的透明軟袋,軟袋裡的液體,正順著軟管,向著自己的手背緩緩注入。
所以……是有什麼東西正插在自己的皮肉裡?還有什麼東西正順著軟管,流入自己的身體裡?
唔,不是很痛,也不是很難受,但是感覺好奇怪哦!
聖西羅感覺到不舒服了,又不滿地哼唧了兩聲,然後將空閒的右手從薄被裡抽出來,一把扯住左手手背上的藍色塑料片,本能地想要拽出。
“不許動——!”
一聲熟悉的、低沉的、隱隱透露出不耐的男音傳來,聖西羅的動作隨即頓住了。
他扭過頭,才發現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保羅·馬爾蒂尼,他的隊長,他的所有物。
看到了熟悉的人,聖西羅心頭的不安感減少了大半。
“保羅~~!”他歡歡喜喜地喚了一句,就想要跳下床去,給馬爾蒂尼一個熱情的擁抱。
隻可惜由於剛剛蘇醒精神不濟,聖西羅的身子隻勉強直起來了一半,便重新倒了下去,砸在病床上,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聖西羅用空閒的右手揉了揉砸在枕頭上,隱隱作痛的腦袋,看模樣委屈極了。
他一邊揉腦袋一邊可憐巴巴地看著馬爾蒂尼,好像在看一塊美味的甜點。
不同於聖西羅的喜形於色,馬爾蒂尼隻皺著眉頭,神色不滿地看著躺在病床上還不安分的少年。
此時並非在聖西羅球場或者米蘭內洛,聖西羅的影響力無法覆蓋,馬爾蒂尼哪怕看到了自家主隊的魂靈,也並未受到聖西羅的主場親和力加成影響,因而並無特殊感覺。
馬爾蒂尼看著眼前的少年,隻覺得心頭煩悶
和聖西羅一樣,馬爾蒂尼也覺得自己今天簡直諸事不順!
或者說,自從在球場上瞥了一眼這個穿著臟兮兮的AC米蘭球衣的少年,馬爾蒂尼簡直諸事不順!
今天的比賽裡,馬爾蒂尼在攔截對方球員時有幾次衝刺快了些,當即便感覺到舊傷未愈的膝蓋隱隱不適,於是決定賽後就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
唉,其實果真還是應該在上賽季結束時就按照原定計劃退役啊!馬爾蒂尼在作出決定後,有些憂傷地想著。倒不是害怕傷痛,他隻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無法再幫助到心愛的球隊了。
馬爾蒂尼正感慨著,忽見內場,南看台的方向,出現了一場騷動。
原來是他先前留意過的,那個有些奇怪的少年,忽然昏迷倒地。
短暫的混亂之後,昏迷不醒的少年被抬離了球場,馬爾蒂尼卻見不少相熟的記者已經舉起了手裡的相機。
馬爾蒂尼心頭惦記著暈倒的少年,也惦記著可能出現的負面新聞,連接下來的比賽都踢得心不在焉的。
比賽結束後,馬爾蒂尼第一時間打探了少年的消息,卻知對方仍然昏迷不醒,工作人員正準備撥打急救電話。
二十四孝隊長馬爾蒂尼擔心在聖西羅球場叫救護車會導致負面新聞進一步發酵,於是主動提議由自己順路把這個有些奇怪的少年帶去醫院。
幸好,經醫生的診斷,少年的身體並無大礙——純粹是餓的。
甚至就連少年現在輸的液,也隻是單純的葡萄糖。
簡直滑稽!馬爾蒂尼想到先前為了小家夥鬨出的雞飛狗跳,便氣不打一處來。
年紀輕輕的,不曉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居然餓著肚子來看米蘭的比賽?
餓著肚子也就算了,竟然直接把自己餓暈過去了,給米蘭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
回憶到此結束。
眼見床上的少年雖不再試圖直接拔下輸液針了,卻仍然滿臉好奇地拿手指撥弄輸液管,馬爾蒂尼不得不揚聲呼喚醫護人員。
“麻煩把他的手固定上!”
保羅·馬爾蒂尼,兩個男孩的父親。
他的小兒子,丹尼爾·馬爾蒂尼已經八歲了。
上帝作證,從今年開始,丹尼爾輸液的時候,都不需要固定手掌,就可以乖乖地不亂動了。
而現在,馬爾蒂尼看著眼前這個長了一張娃娃臉,身高也隻比他略矮的少年,忽然又一次體會到了帶孩子的麻煩。
聖西羅看著護士拿著膠布和藥盒,把自己的左手綁了個嚴嚴實實,不滿地撇了撇嘴。
“保羅~~感覺好奇怪哦!!”他嘟嘟囔囔地呼喚馬爾蒂尼的名字,再跟他抱怨。
馬爾蒂尼看著陌生少年這副自來熟的模樣,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等到護士離開了,馬爾蒂尼雙手抱臂,垂下仿佛藏著萬千星辰的好看眼眸,冷聲詢問還是滿臉病容的少年。
“你是什麼人?”
“還有,你叫我什麼?”
其實,馬爾蒂尼的意思是,‘誰準你叫我‘保羅’的?’
隻可惜,初次為人的AC米蘭俱樂部魂靈,聽不懂這麼隱晦的意思。
聖西羅磕了一下牙花,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隨即認真回答了馬爾蒂尼的問題。
“保羅?我是你爺爺呀!”
馬爾蒂尼聞言,最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青筋暴起,又默默握緊了拳頭。
馬爾蒂尼可以發誓,要不是小家夥還是一副病歪歪的可憐模樣,這拳頭就已經砸上去了!
可是,反應遲鈍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馬爾蒂尼的不快。
病床上的少年垂著腦袋,深紅色的長發將小巧的臉蛋遮住了大半,隻露出一個白皙的、尖尖的下巴。
十分惹人憐愛的模樣。
可是少年正在做的事,卻和“惹人憐愛”半點都搭不上關係。
隻見少年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計算著什麼,口裡還念念有詞。
“我還記得切薩雷剛來的時候的樣子。”
“你出生三天的時候,切薩雷就抱著你來給我看了。”
“所以,我是你爺爺沒錯啊?”
少年計算完了,就仰起臉,衝著馬爾蒂尼裂嘴一笑。
“保羅乖,叫爺爺!”
饒是馬爾蒂尼涵養再好,也遭不住這個!
叫爺爺?老子打得你管我叫爺爺!!
馬爾蒂尼心頭的怒氣憤怒積攢到了頂峰,緊握的拳頭眼看著就要朝著聖西羅那張特彆好看的臉蛋招呼過去。
馬爾蒂尼甚至已經想好了,揍完了人就給博內托打電話,喊經紀人來收拾爛攤子!
怎麼說呢,負面新聞絕緣體馬爾蒂尼一貫很給博內托省心,不過也是時候給經紀人找點事乾了,省得他白拿工資!
然而,就在聖西羅幾乎就要遭受毒打的前一刻,馬爾蒂尼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竟然深深忍住了把這個眼巴巴等著他叫“爺爺”的熊孩子暴揍一場的衝動。
馬爾蒂尼凝視著病床上滿臉認真的少年,終於意識到,對方的身體問題,恐怕不僅僅是饑餓。
他腦子有病。
想明白了這一截,馬爾蒂尼再看到少年臉上並無絲毫嘲諷意味的燦爛笑容,心頭竟然升起了淡淡的同情。
分明是個漂亮孩子,看年紀也就比克裡斯蒂安大不了幾歲,怎麼偏偏腦子不好呢?
但還是很氣人!
馬爾蒂尼知道不能和病人計較,於是強迫自己錯開視線,不再看紅發少年那張其實很好看的臉蛋。
他怕自己實在是壓抑不住怒火,把眼前這個腦子有病的小孩兒一巴掌拍死!
馬爾蒂尼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終於勉強平複了心情。
然後,他生硬地岔開了話題,用不含半分起伏的聲音詢問病床上的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從哪裡來的?”
其實,馬爾蒂尼想問的是,‘你是從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隻可惜,和先前一樣,聖西羅對馬爾蒂尼話語裡的隱藏含義毫無察覺。
被馬爾蒂尼問了,他就興高采烈地回答問題。
“我叫聖西羅。”
“聖·西羅!”
“我現在是AC米蘭U20的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