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康熙開始往下查清楚皇後死因, 突然繡房管事跟芷柔稟報,說是繡房走水了。
幸運的是,沒有人員傷亡,隻是專門用來擺放繡房幾年來記錄的冊子等被燒得一乾二淨。
若是放在從前, 此事隻會是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 並不會引起康熙的注意。
但在聽過淑芬的告狀之後,康熙心裡不禁懷疑起背後有人想要毀滅證據,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太皇太後。
念及此,康熙命人私底下暗中調查其中的來龍去脈,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他愛新覺羅玄燁,絕不能當一個睜眼瞎子,不允許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這日,芷柔正在看著胤禛和胤祦兩兄弟練字,坐姿端正,一筆一畫,胤禛教得認真,胤祦學得仔細。
兄友弟恭的畫面,芷柔瞧了就滿心歡喜。
這時,茯苓突然走進來,上前說道:“主子,慈寧宮來人,說是太皇太後請您過去。”
太皇太後?
芷柔頗為疑惑,又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心裡不禁打著鼓,是不是太皇太後知道了什麼?
罷了,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太皇太後還能真的在慈寧宮對她怎樣嗎?
到了慈寧宮,芷柔腳步從容地走進去,一進屋,便看見太皇太後坐在上方,神色不悲不喜。
牆角處還燃燒著淡淡的熏香,清新淡雅,煙霧飄渺,籠罩著整間屋子,增添了一絲神秘之感。
芷柔道:“臣妾恭請太皇太後聖安,太皇太後頤和長樂。”
她保持著彎腰行禮的姿勢好一會兒,才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平身”。
“謝太皇太後。”
芷柔可不會因為這點微末伎倆生氣。
她隨手坐了下來,低著頭,垂下眼簾,並不開口,等待著太皇太後出聲。
太皇太後犀利的眼神細細打量芷柔。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裡,一襲明黃色的蘇繡月華旗裝上繡著開得正豔的花朵。
發間彆著一支九鸞金鳳步搖流蘇,耳飾則是剛進貢的極好上品東珠,珠圓玉潤,襯得她皮膚白皙,白裡透紅。
更不用提,手上那一對龍鳳玉鐲。
從頭到腳,穿的戴的,樣樣都是超出了皇貴妃的規格,可見皇帝對她的偏愛啊!
太皇太後內心深處隱隱是嫉妒的。
她嫉妒烏雅氏能夠得到帝王的真愛,嫉妒烏雅氏多年來一直深受皇帝恩寵,享儘了天下女人的榮華富貴。
這是她博爾濟吉特大玉兒從來沒有得到的。
她神色淡淡地說道:“皇貴妃,哀家近日怕是安不了啊!皇親宗室一直在遞帖子進宮,許多宗室夫人都希望再開選秀,也好讓她們能夠選到合心意的媳婦。”
大清選秀的規矩便是如此。
滿蒙漢八旗女子到了年齡,並不能自行婚配,必須經過選秀。
合適的會進後宮或者指給宗室,不合適的便會撂牌子,由長輩安排婚事。
芷柔笑著應道:“太皇太後思慮的極是。自從三藩之戰以來,停了好些年的選秀,宗室中確實有不少子弟到了婚配的年紀,是應該進行選秀了。”
見芷柔不僅不吃醋,反而極為讚同選秀。
繞是見慣了後宮爭鬥的太皇太後一時間都有些懵了,摸不著烏雅氏的軟肋。
她眼神微眯,“哀家知道皇貴妃貌美出色,可到底不是十五六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你就不擔心,皇上在選秀時看中哪位秀女,讓人進了宮,打破你苦心經營才獨寵的局面?”
芷柔莞爾一笑,笑容明媚,像是日出一般耀眼,衝破了層層雲霧。
她露出幸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太皇太後,臣妾知道自己的本分,儘心伺候皇上就好。皇上他對臣妾很好,不會讓臣妾傷心的。”
看著烏雅氏沉浸在男女情愛之中,居然相信男人會有永恒的真心,太皇太後忍不住暗罵一聲蠢貨。
一招不行,太皇太後試探地說道,“哀家聽說繡房走水了,似乎有一位管事姑姑都不見了。皇貴妃可知道此事?”
終於來了。
芷柔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臣妾知道,那名管事姑姑無緣無故失蹤了,臣妾正命人在查。”
哦?
太皇太後狐疑地看了芷柔一眼,手摩挲著護甲。
“哀家老了,愈發糊塗了,後宮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皇貴妃以後做事,可得好好思量。”
“是,謹遵太皇太後教誨。”
“退下吧,哀家會好好看著你的。”
見烏雅氏一問三不知,想來並不知道什麼,太皇太後終於放下心來。
從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她現在隻想安享晚年。
左右,她還是對得住皇帝的。
隻是每每午夜夢回之際,那些故人,總是進入她的夢中,哭聲鬨聲,讓她安睡不了,隻能日日燃燒大量的熏香。
沉浸在過去的太皇太後,並沒有看見芷柔隱晦的眼神。
芷柔心想,太皇太後她慌了。
聞著那股熏香,芷柔眼睛轉了轉,計上心頭,想到了法子。
————
很快,時光如水,七月便到了。
炎炎夏日,灼灼陽光,照耀著這個大地,哪裡都是熱氣。
好在芷柔嚴格按照宮規打點後宮,從來不曾允許人克扣各宮的份例,同時也會給忠心耿耿的人厚厚的獎賞。
她體恤宮人,不僅提升了烈日之下做事的人的份例,還給所有宮人嚴格落實了每日一碗綠豆粥,消暑解渴,去除暑氣。
上上下下的宮人都說皇貴妃辦事公道,寬厚大方,人人稱讚,投靠芷柔的人越來越多。
她在後宮的勢力越深,根基越穩固,想要做些私事便愈發神不知鬼不覺了。
這日,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雨水嘩啦啦似乎是想要衝洗掉過去積攢的塵埃,露出一切的本來面目。
經過一番調查,哪怕過去了快十年,又被人抹去蛛絲馬跡,但皇帝想要知道的事情,總能夠查出來。
乾清宮燈火通明,屋外狂風暴雨,映襯著康熙內心的不平靜。
他目光陰鷙地看著心腹呈上來的折子,上面字字見血,戳破了他內心的幻想。
隻見折子上寫道:“康熙十三年,送往坤寧宮的一應衣物,都被太皇太後心腹熏過益母草汁液。益母草無色無味,難以察覺,孕婦日日接觸,胎兒不穩,傷及母體,易造成難產。”
康熙目呲欲裂,原來真的是太皇太後害死了赫舍裡。
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了。為什麼慈愛待人的太皇太後要除掉赫舍裡,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忍耐許久的康熙終究是按耐不住了,他拿起這份折子和一乾證據,去了慈寧宮。
而此時,太皇太後還頗有閒情雅致地聽著南府新排練的戲曲。
咿呀咿呀的曲調,讓太皇太後忍不住哼唱起來。
直到聽到眾人向康熙請安的聲音,太皇太後才睜開了雙眼。
“皇帝,外面下著大雨,你怎麼過來了?”
康熙示意南府眾人先退下。
此時屋裡隻剩下康熙和太皇太後兩人,他們面對面,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彼此的每一個神態。
牆角處依舊燃燒著熏香,許是今日香料添得有些多,香味格外濃厚。
見康熙神情凝重,太皇太後心裡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康熙直接將折子等東西拿給太皇太後看,期間並沒有說話,隻是眼神盯著太皇太後的每一個反應。
屋外的雷電閃了一下,照出太皇太後蒼白的臉色。
她拿著折子,手顫抖不止,嘴裡念念有詞,“荒謬,荒謬至極。哀家怎麼可能害皇後?”
“是啊!朕原本也不相信,可是當樁樁件件的證據擺在面前,容不得朕不相信。”
太皇太後眼神微閃,仔細看了那些證據,字字句句都證實了她的罪行。
“皇帝!”
康熙此時已經內心燃起熊熊烈火,伴著屋外雨聲,反而愈演愈烈。
他淒楚地說道:“皇後進宮以來,對您和皇太後孝敬有加,不辭辛苦打點上上下下的宮務。她為朕生了承祜嬌兒,雖然年幼而亡,也算是儘了皇後的職責。”
“更何況,當時皇後還懷著身孕,你為什麼還用益母草算計她?傷及嫡子,傷及國本,為什麼?”
康熙的話像是冰冷的石頭一樣砸中了太皇太後。
她垂下頭,精神氣消了許多,老態龍鐘,眼神不停地轉呀轉,長歎一口氣。
她終於承認了,“罷了,此事確實是哀家做的。”
太皇太後接著說道:“哀家現在不能再瞞著你了。你心目中大方端莊的皇後,其實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毒婦。”
“此話何意?”康熙極為不解。
太皇太後眼神縹緲,回憶起遙遠的過去。
“曾經,哀家為了大清江山穩固,為了拉攏輔政大臣之一索尼的支持,隻能對皇後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皇後嫉妒成性,容不得後宮之中有人生下你的子嗣,更容不得庶長子的存在。”
“當初,承瑞、承慶、賽音察渾、長華、長生還有好些沒能生下來的孩子,他們的死,都有皇後的手筆。”
“不,這不可能!”康熙睜大了眼睛,血絲密布。
“皇帝,你太低估一個女人的嫉妒心了。皇後狠毒心腸,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你仔細想想,皇後去世之後。宮裡的孩子是不是漸漸多了起來?”
康熙眉頭一皺。
這時太皇太後又接連說了好些事情,都指向了皇後犯下的罪行。
“皇帝,哀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康熙冷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太皇太後,想要看清楚她的內心。
“朕不信,太皇太後既然查得出這些事情,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殺了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