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康熙的質問, 太皇太後眼皮微抬，四兩撥千斤。

“哀家剛剛不是說過了，出於大局考慮, 哀家隻能一次又一次給皇後改過的機會。”

康熙極其不相信, 太皇太後曆經三朝, 曆經世事，心機手段樣樣都有。

怎麼會沒有法子應對皇後？

看著太皇太後滿頭白發, 老態龍鐘的樣子, 康熙卻從來沒有輕視過她。

能夠扶持兩代幼帝繼位, 縱橫捭闔，處理朝政遊刃有餘，實在是讓康熙相信不了她的說辭。

“太皇太後, 您發現了赫舍裡殘害皇嗣, 為什麼不製止她？所謂的大局，比得上那些小阿哥的性命嗎？”

“況且，您捏住了赫舍裡的把柄，大可以用此來威脅赫舍裡和索尼, 讓她就此收手, 讓索尼不敢輕舉妄動。可為什麼您眼睜睜看著朕的孩子一個個離世呢？”

康熙的聲聲逼問說得太皇太後啞口無言。

她支支吾吾，反反複複還是那一句“哀家都是為了你好。”

屋外狂風大作，烏雲密布，雨聲陣陣, 滴滴答答，像是落在康熙的心頭上, 為他哭泣，為他呐喊。

“朕不信。這件事情朕不會罷休，朕會徹查到底。”

康熙起身準備離去。

熏香漸漸濃厚, 氣味飄蕩在整間門屋子中，如夢如幻，似乎勾起了曾經的回憶。

太皇太後臉色蒼白，眼神流露出一絲痛意，在熏香的煙霧籠罩中，她的神情愈發癲狂，失去了往日的清醒。

她大聲喊道：“哀家是被逼的，哀家實在是沒有辦法，被赫舍裡捏住了軟肋，隻能任人擺布。”

此話一出，康熙身形不由一頓。

他回眸仔細地看著太皇太後，眼神深邃。

而此時此刻，太皇太後卻變得極為奇怪，她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看到那些熟悉的故人一個一個向她走來。

每個人都滿是恨意地看著她，恨不得要將她拖入十八層地獄之中。

太皇太後搖頭，她眼中的疲態儘顯，神情恍惚。

她躲在角落裡，閉上眼，手捂著耳朵，仿佛這樣就聽不見那些索命之語。

嘴裡還一個勁地念叨：“哀家不是有意的，哀家不是有意的。”

“福臨，你看看額娘，不要再怨恨額娘。”

“赫舍裡，哀家沒有辦法。你知道的太多了，哀家隻能除掉你。”

“董鄂妃，你這個賤人。是你害得哀家母子失和，逼得哀家下了狠手。”

“佟妃……”

聽到自己額娘的名字，康熙顯得尤為激動，子欲孝而親不在，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康熙闊步上前，眼裡隱隱約約透露出血絲，他抓著太皇太後的手，逼問道：“佟妃，你對她做了什麼？”

太皇太後面色扭曲，想要從噩夢中掙脫出來，可是看到康熙，她恍然間門像是看到佟妃了。

她狠狠地抓住康熙的脖子，像個瘋子一樣，“彆怪哀家，大清隻能有一位皇太後。佟妃你擋了哀家的路，哀家容不下你。”

這些話，一字一句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砸在康熙的頭上。

屋外滂沱大雨，打得窗戶啪啪作響，電閃雷鳴，火光中照射在康熙陰沉沉的臉上。

若是眼神能夠殺人的話，太皇太後隻怕已經死了千萬次了。

康熙帶著哭腔，斥問，“為什麼，額娘她恪守本分，對您恭敬有加，從來不敢違背您，為什麼你要殺她？”

想起曾經額娘對他的好，想起額娘離去前瘦弱的面龐，康熙心裡那團火燃燒得越來越旺。

豈料，太皇太後竟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莫說是一個小小的佟妃，便是哀家的親兒子，哀家都能狠下心下手。”

康熙頓時驚呆了。

如此喪心病狂之話，太皇太後輕描淡寫地將它說出來了。

太皇太後沉浸其中，聲音不由得尖銳了幾分。

“福臨，額娘不想的，一切都是你逼額娘的。你為了董鄂妃，一而再再而三要廢後，要處處限製哀家的權利，甚至因為董鄂妃的死要殺哀家。”

想到這，太皇太後眸子裡閃過一絲怨毒。

“你們愛新覺羅家的男人便是如此狠心，福臨真是太像皇太極了，一個個都要殺哀家。哀家不能坐以待斃，隻能先下手為強。”

殘酷的真相被揭開，康熙痛心不已。

原來他的皇阿瑪和額娘都是被太皇太後所害，他卻一直蒙在鼓裡。

就在這時，一陣雷聲驚醒了太皇太後。

回想起剛剛說的一切，太皇太後頓覺不好，驚慌失措，急忙忙抓住康熙。

“哀家胡言亂語，皇帝彆往心裡去。”

看到的卻是康熙冰冷冷的眼神。

“朕信了。朕會查清楚一切，太皇太後好自為之。”

一切都已經定局，太皇太後暗道不好，她不知道剛剛自己怎麼像是迷失了神智一樣。

看著康熙漸漸離去的背影，她心裡莫名生出恐慌。

“哀家都是為了你好。若不是哀家做事果斷，玄燁你今天能是大權在握的皇帝？”

“還有皇後，皇後知道一切，卻以此為交易，讓哀家不插手她的所作所為。”

康熙心早已經傷痕累累，哪怕知曉了赫舍裡的真面目，他依舊沒有回頭。

抬腿離開了慈寧宮。

當他到儲秀宮的時候，芷柔正在端詳著梳妝台上的一瓶薔薇，美人輕嗅薔薇，爛漫天真的笑容。

此時屋外雨聲漸歇。

窗明幾淨，室無塵雜，橘黃色的陽光輕輕打在她精致的眉眼，為她籠上了一層溫柔的光輝。

那種驕縱恣意，純潔無瑕的美，觸動了康熙的心。

他走過去，輕輕地從身後抱住芷柔，下巴蹭著他的發間門，眉宇間門有著一種淡淡的陰鬱。

芷柔沒有回頭，嘴角微勾，輕聲問道：“怎麼不高興了？”

他沒有立即開口，也沒有問柔兒是怎麼知道他不高興的。隻是靜靜地靠著她，想要從她身上汲取力量。

許久，康熙給芷柔慢慢講述了剛才在慈寧宮發生的事情，每一句他都講得很艱難。

“皇上。”聽完了所有，芷柔心疼極了，抱住他。

“幸好老天有眼，讓朕知道了真相，讓朕不再認賊作父。”康熙咬牙切齒地說道。

哪怕先帝不曾對他關懷幾分？但畢竟是他的親生阿瑪，康熙怎能容下害他之人？

更彆談，太皇太後謀害皇上這樣的滔天大罪，怎有資格在慈寧宮安享晚年？讓她享儘太皇太後的尊榮？

“皇上，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康熙恨意滿滿，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查清楚太皇太後曾經犯下的罪過，至於到底要拿她怎麼辦，康熙著實有些為難。

畢竟太皇太後手裡有不少勢力，大清又以孝治國，文武百官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自己又不能將太皇太後的罪行公之於眾，那樣會傷及皇家的尊嚴。

芷柔淺淺一笑，“皇上，不管怎樣，是斷斷不能讓太皇太後再留在宮裡了。若是她狠下心，想要再扶持幼帝，威脅您的安全，也不是沒有可能。”

聞言，康熙點點頭，此話正是說中了他的心上。

芷柔出謀劃策，“臣妾覺得，不如讓太皇太後回沈陽盛京城。對外您就說是太皇太後思念故土心切，暗中再派人監視，借機再慢慢除去太皇太後在京中的勢力。”

她的話便說到這個份上，至於康熙還想不想再做點什麼，斬草除根，就不得而知了。

康熙倒是極為讚同芷柔的建議。

甚至想要除去在後宮中的一乾太皇太後勢力，皇太後，宣嬪，覺禪氏這些人都不該在留在後宮之中。

隻是胤禩，他還小，絕不能再跟科爾沁的女人扯上關係。

“柔兒，你說胤禩交給誰撫養為好？”

雖說今生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成了皇貴妃，得到了康熙的獨寵，寵冠六宮。

但一想到原身那世，胤禩這位八賢王的所作所為，是胤禛奪嫡的最大對手，芷柔打心底裡忌憚胤禩。

故而想方設法讓皇太後抱養了胤禩，也算是解除了後顧之憂。

可沒想到，事情又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不過宜妃已經去世，今生溫僖貴妃也沒能進宮。少了胤禟和胤俄的鼎力支持，胤禩的威脅便降低了許多。

思慮再三，她才說道：“皇上，依臣妾的看法，後宮之中榮妃、惠妃和端妃膝下都已有皇嗣。嬪位上僖嬪倒是個可憐人，隻是她和赫舍裡皇後有親，也不妥。”

康熙明白芷柔的意思，竟然是要將胤禩送給佟佳氏撫養。

“可貴妃她一向看你不順眼，柔兒為什麼屬意她？”

芷柔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康熙，靦腆地笑了，臉上染上一層胭脂一樣的粉色。

“臣妾心裡其實還是感激貴妃的，若不是她，臣妾怎能遇上皇上，懂得情的滋味呢？”

“柔兒大善。”

康熙心裡高興不已，兩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她靠在康熙的懷裡，心裡打著小算盤。

據眼線傳來的消息，佟佳氏竟然要跟赫舍裡氏一族合作，扶持太子上位。

她如今給佟佳氏送上養子，原本就脆弱的聯盟不堪一擊。

更何況，因為佟妃是被太皇太後算計而亡，康熙隻怕愛屋及烏，想要對佟佳氏一族廣施恩典。

如今讓佟佳氏抱養了胤禩，恩澤已經給了，康熙心裡便不會那麼愧疚了。

至於往後奪嫡的事，她是不會讓佟佳氏活到那個時候的，該佟佳氏離世的時候還是早早地去吧。

沒過多久，康熙便以思念祖先為由，大張旗鼓地送太皇太後、皇太後、宣嬪和良貴人去盛京居住，祈福大清國泰民安。

至於後宮眾人心心念念的胤禩，則被康熙下令由懿貴妃撫養，沒有修改《玉牒》。

消息傳遍前朝後宮，引起眾人揣測。

太子這時來到了禦書房。